曾有人送我一朵芍药
2017-11-15凌小汐
■ 凌小汐
曾有人送我一朵芍药
■ 凌小汐
小学时,他是班上成绩最差的男生,瘦小,平头,眼睛很亮。
那一天,我偷偷穿了母亲的裙子去学校——那是一条黑色的半裙,因为松紧过大,被我卷了好多圈塞在外衣下,裙下还有一条长裤,一双布鞋……可以想象,那样的装扮在旁人看来实在很滑稽,我却浑然不觉。于是,我遭到很多人的取笑,我那时很难过。直到午休时,那个男生在我课桌上放了一朵芍药,我才知道,他是怕我伤心,才摘了他认为全世界最好看的花来安慰我。那一刻,我仿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彩虹。于是,我与他成了好朋友。
晨光熹微的春天,我们一起爬过干涸的山渠,去寻觅山塘里的茭白。山渠里面有老鼠,有鱼骨,也有蛇,深处的光线尤为暗淡,泥土湿软、阴凉,像被时光遗忘的地方。他站在我的身边,跟我说:“不要怕。”
晚霞涌动的夏末黄昏,我们一起去岩洞探险,黑压压的蝙蝠擦着头发飞过,到了开阔处,天光滴漏,水声潺潺,又似另一个世界。夜幕时分,他送我回家,紧紧牵住我的衣袖。一路水田绵延,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田畦上,耳边蛙鸣聒噪,头顶星辰弥漫,心里溢出无言的甜蜜。
只是数年后,他便随着家人迁至了北方。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很多年后的一个午后,我想起与他在一起时经历的种种事件,好像进入一个奇妙的梦境,有花香,有船只,还有年幼时的他,醒来时,空气中花香醺然,心间潮湿一片,尘世也如孤岛在耳边沉浮,发出声音。我始终相信,气味才是情感的介质,是开启记忆的密码,芬芳而灵动。我不是能言善辩的人,相较于语言,听觉与嗅觉则更能为我带来情绪的波动。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念我,也不知道他离开的那天,有没有想过要与我告别。那时,我正在镇上上学,他却不再读书,人也变得寡言。那时,我觉得他是不告而别。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凭空烫了一下,顷刻便蜷缩了起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愿打开。但如今想来,我又何曾许诺过他什么?
“你会忘了我吗?”“请不要忘记我。”——那样的年纪,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一切热烈的情绪,都只会在心里发生。然而,人心可以如大海般浩渺、幽深,也可以如麦芒般尖锐、脆弱。生命中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又有多少感情可以永远停留在那里,等着你去好好遇见,完美告别?
《新桥恋人》里说:“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生活从来就是简单的,复杂的不过是人心。恍惚中我想起艾略特的句子:“你既无青春,也无老年,而只像饭后的一场睡眠,把二者都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