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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进入现实的一个窗口

2017-11-14李晋瑞

黄河 2017年4期
关键词:阿兹特克玛丽娜一朵花

李晋瑞

一个人独处久了,就会害怕别人打电话。因为人家开口第一句话往往会问你在干什么。是啊,我在干什么呢?于是,我开始犯起嘀咕,感觉自己的脑子像生锈了一样不灵光。其实人家的问话根本没有所指,人家只是不想“喂”你,或是觉得那个“您好”会让彼此的关系显得过于正式或生疏罢了。即便如此,我还是害怕。因为每个打进来的电话都会提醒我自己的存在。存在就是一种危险,存在就是一种紧张,存在就预示着意义。从小我接受的教育是,人生一定要有意义。

我明白,人不可以随随便便活着。自己愿意,那也不行。可是,随着年龄增长,我却越来越发现自己没有了那份自信。我不是指 “活着”的自信,而是说对“意义”的自信。我特别佩服那些在任何场合都有勇气铿锵发声的人,那种声音充满力量,传到我耳朵里的永远是猛虎般的底气和无往不胜的自信。我就想,拥有自信的人必定目标明确,必定无需铠甲,必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灵魂,也必定无需疗伤。我相信,在自信者面前现实是渺小的,在自信者眼里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我却不行,这几年更加不行了,常常是连得个感冒都不能自愈。

所以我想忘掉自己,忘掉了自己,也就忘记了意义。我开始养猫种花,晚上打着手电逮虫子捉蜗牛。在和猫咪玩耍时,我是一只猫;在欣赏一朵花时,我是一朵花。我努力看书,有机会就发呆。那样,我可以在书的海洋里用文字埋没自己,我和安娜·卡列尼娜聊私话,想象着自己在树林里偷窥和跟踪于连,那时的我发现时空已不存在。发呆的感觉其实也不错,因为发呆的人就像一个没有接口的磁盘,无需格式化,他人也无法再往里存入信息。他只是以一种“物”的形态存在。

物,只是物,有什么不好呢?可是,最终你还是得被提醒,毕竟你不止是物,你还是一个现实中活生生的人,你得吃饭,穿衣;你会傻笑、发怒、装醉;你在饭桌上被朋友问到现在还有没有手淫的习惯时得思考如何回答;别人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生活,你也想知道别人为啥非得那样过活;现在的人际关系怎么会如此功利,我们的国家将来会发展得怎样;历史的虚无、虚妄与荒诞;你突然发现自己身边有那么多空洞的伟大和具体的琐碎等等,你无法条理,你陷入杂乱无章,一时间亢奋,一时间又无奈、无力、无助。于是“意义”就像一个索命鬼,一个回答不了的哲学命题一样,重新站出来和你对峙,你有朋友、同事、老师、父母、闺蜜,你却发现谁也帮不了你,最终你只能靠自己。

有多久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处在一种无所适从的状态中,处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之中,我既无法深刻,又无法肤浅。这绝对是个问题。因此焦虑。因此,我带着问题走入历史,在历史中寻找自己,想要通过历史更好地进入现实。这就是我创作《阿兹特克女人》的初衷吧!

一次偶然的读书让我接触到阿兹特克,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看到了那位漂亮却命运多舛的姑娘——玛丽娜,当然这是外来人给她的名字,她的祖母叫她“纳纳瓦津”,其实她最终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名字。她一出现便吸引住了我,那种吸引消除了我们之间的遥远和陌生,消除了我们之间的民族与国度,消除了我们之间的文化与性别差异。她活在当时那个宏大动荡的现实中,又活在一种细微和日常中。看她的故事,总让我想问自己,她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吗?毫无疑问,她没有,因为任何一个存在于历史之中的人,都体会不到历史。她只是完成了眼下自己必须去完成的事,尽可能活着,争取到自己必要的自由,然后为自己所以为爱的人心甘情愿地做事。难道就这么简单吗?是的,就这么简单。“在自己现实存在的前提下,听命于心。”这位阿兹特克女人给了我这样的启示。

所以,在小说的创作过程中,我总会想到传统故事里那些飞扬跋扈的女人,那些借着谎言实现人生理想的女人,那些因为美丽而祸国殃民的女人,她们一个个真是那样的吗?她们真心想那样吗?她们哪来的自信和野心?越是接近玛丽娜,我就越是怀疑那些女人的真实性。可能与我的眼界与判断力有关吧,浅薄的我只能看到那些细微的东西,相信那些具体的东西。但也正是这些细微与具体在我心中产生的真实感,让我找到了与现实相处的方法。

应该说,这也是我创作小说《阿兹特克女人》得到的最大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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