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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 味

2017-11-14柴新越

美文 2017年20期
关键词:羊汤土豆丝火候

柴新越

食 味

柴新越

人生冷暖,无非火锅与酒

过了大雪节气,天气骤然变冷。尤其是下过一场鹅毛大雪,便分外想念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

入冬的北方,雪夜茫茫。若不是约了三五好友,若不是冲着火锅,确实很少有出门的理由。

披厚衣、裹围巾,踩着薄冰一路晃悠,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一条小巷,摸到一个熟悉的馆子里。推门进去,寒风打着旋儿吹了进来,又被挡在了门外。一桌桌人大汗淋漓,大勺大碗大瓢正哗啦啦地吃着。

汩汩滚开的火锅里,肥牛肥羊舒展着身体,撒尿牛丸热情地翻滚,黄喉毛肚唱起滚烫的情歌,鸭血鸭肠辣手摧花,菠菜茼蒿洗着一场酣畅淋漓的热水澡。此时,若不围炉涮锅、诗酒趁年华,怎对得起这热气腾腾的冬夜?

朋友举手招呼,落座,不等寒暄几句,抢筷子夹羊肉下锅烫,不等凉透赶紧进嘴,舌头一烫,嘴里赶紧“吱吱”地喘息几声。推杯换盏,紧着涮紧着吃,手舞足蹈忙得一身汗。等吃完了,面色红润,浑身通透,胸襟开阔。

待到酒饱饭足,和围炉的朋友一头钻进大雪里,嘴角隐约火气缭绕,还不忘喊一声:好雪。

那天,在网上看到一篇关于“火锅”的文章,文字很平淡,只有最朴素的食材和味道的介绍。看完无感。其实,火锅最像是人生,你很难在另外一种饮食中,找到爱恨情仇的全部交织。懂得了火锅,就懂得这不再是一顿美食,而是一种情感,一种治愈。

就像夏日的一瓶啤酒,秋夜的一场烧烤。食物从来是抚慰人心的一剂良药。

一人食的冬夜,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嗯,一定是,底料太辣了。

一个人端坐桌前,搅动着一个小火锅。锅周围摆了白菜、土豆、豆皮、菠菜,还有半盘肥牛。呵,一盘对我来说,可是一场奢侈。一股脑儿将菜都倒了进去,心里愤怒地喊着:全都进去吧,全都进去吧,所有的不如意,都放马过来吧,既然逃不掉,就连锅一起端上桌。

有水有食材,有锅有筷子,眼泪打着转儿,嘴角却倔强地扬起一道弧线。我记得那个冬夜,推开小饭馆的木门,我对自己说,不准哭。过了好多年,无论生活扔给我什么样的不如意,我照单全收,没有掉过一滴泪。

昨天,我的妈妈说我,倔强得要命。仔细想一想,还真是这样。

爱的人,就像火锅里的涮肉,火候,要拿捏好。

吃火锅,脾气慢是不行的,急性子也不成。这和品茶、喝酒、下棋一样,要懂得掌握好火候。脾气慢的人往往会等到食材煮烂了,急性子的会哗啦啦一盘底朝天地倒进锅里。而烫菜涮肉时,火候更为重要。火候不够,涮肉烂熟不透;火候太过,又会使肉的鲜味顿失。

在重庆吃火锅时,店小二说,涮毛肚讲究个“七上八下”,黄喉最多十下,牛百叶煮两分钟,海带、冬瓜和尖笋要煮五分钟。

我有个朋友,连食材烫多久都精确到秒,肉怎么涮才好吃,黄喉烫多少秒才有味道,分寸拿捏得极为到位。比如说起涮羊肉,他说在沸腾的清汤里滚两下,外圈蜷缩泛白,内里还微微粉嫩时,入口,味道最鲜嫩。

这和爱情一个道理,爱情能否圆满,就看火候和分寸的拿捏。

明知道是错的,偏偏任性得要命,就像嘴皮都要辣翻,依然不肯停手。

年少时,和父亲母亲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到北京。第一次走出故乡的小城市,第一次吃到炭铜火锅,虽然最后头晕目眩,有点儿中毒的征兆,但是不顾一切去远方的念头还是在心底扎了根。

和家人吵过、闹过,任性地选择远方的城市、任性地选择友情、任性地乱发脾气,有时候明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不肯低头。

深夜和朋友在街头小馆吃着火锅,牛肉片被密密麻麻地裹上厚厚的一层辣椒,看着就让人望而却步,经过几个回合后,还是没能抵住诱惑,尝了一片,灼热的感觉停在嘴唇上,嘴里都是火辣辣的感觉。

舌头比头脑念旧,胃口比心忠诚,锅里的食材热热闹闹,桌旁的亲人说说笑笑。

小时候吃火锅,没有北京的大铜锅,没有重庆的九宫格,就是最简陋的一张圆桌,一个电磁炉,一口锅。

羊肉是必不可少的,然后是各种丸子,土豆和圆白菜是最常见的配菜,再泡一捆粉丝,抽一把挂面,然后就像过节一样,轰轰烈烈地涮一顿羊肉。

酱料就是普通的麻酱,配着韭菜花和豆腐乳,还少不了炸些辣椒油。没有海鲜酱、没有沙茶酱、没有牛肉酱。我最讨厌麻酱那种浓稠的感觉,所以父亲给我调上一大碗,我也只吃韭菜花和豆腐乳。

锅底是最没有看头的。切上几段葱、生姜片,放上几颗花椒大料,就成了。小时候只有几种肉类,肥牛肥羊,去了不同的城市才知道,原来还有黄喉、撒尿牛丸、虾滑、鱼滑。锅底也讲究了起来。

待一切就绪,注入热水,等开锅。此时的等待最是难熬。不解风情的热水,才不管饥肠辘辘的我们,不紧不慢地变热,平静的水面下开始上浮一串串的气泡,水面的波澜越来越汹涌,等到父亲说一句“水开了”,肉哗啦啦全都倒了进去,像是把一家人的欢声笑语,统统倒入热气逼人的漩涡中。

那种滋滋冒泡的幸福感,就像一把温柔的利刃,无论闯荡生活,披上多么沉重的铠甲,一筷子丰腴的羊肉,蘸上麻酱,都能戳中你幸福的软肋。

家常与家

01

和朋友聊起最爱吃的菜。

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天,憋出四个字:炒土豆丝。朋友不解,说这是很普通的一道菜啊。的确,这道菜没有猪牛羊肉的鲜美、没有红烧、清炖、烹炸的百般滋味;缺少了南方菜系的精致,更少了西北菜的豪迈。但是它是我记忆里家乡的味道,是母亲的手艺。

小时候我特别挑食。不爱吃肉,尤其是肥肉。有几次母亲包饺子,放了很少的肥肉丝儿,都被我察觉到,哪怕嚼烂了即将下肚,也会吐出来。猪肘子白花花的油腻、羊腿上成块成丝的膻味儿,都让我厌恶。

很少吃青菜。芹菜有股怪怪的味道,茄子太软润,看起来像肥肉;白菜一年到头吃不停,尤其是冬天,炒白菜、炖白菜,都要让我反胃。

为此,母亲没少操心。母亲总是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哪怕色、香、味俱全,也很难让我垂涎三尺。后来母亲给我炒了一盘土豆丝,放了一点点的辣椒,带着点酸爽和微辣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很长一段时间,母亲都给我开小灶。

晚上给家人炒菜的间隙,母亲会先给我炒上一盘土豆丝。就着米饭,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菜,甚至都会把汤喝掉,才会去写作业。

02

老家除了疙瘩这道主食,还有一种食物,叫做大饼。放在炉里烤得金黄。刚出炉的大饼外酥里嫩,底儿、盖儿、芯儿层层分离。

外层薄而且香脆,中间又很酥,软软的,带着热气腾腾的面的香味儿。咬一口慢慢咀嚼,香味儿便溢满口腔!

其实,大饼搭配炒土豆丝,非常普通。但是冬夜里要喝一碗羊汤,可真的是绝了。

有多少城市,就有多少种羊汤的味道。羊汤分红、清、白三种颜色。老家的羊汤以白汤为主,盛到小碗的羊汤奶白色,不稠不凝,没有油沫儿,羊肉、羊肚、羊杂碎都能入肚。尤其是切得极为精细的羊肉,吃多少,嘴中都不会残留腥膻的杂味异味儿。

一碗羊汤,一个白饼子,胃的舒服很难用文字来表达。

因着朋友的一句话,想起一道菜,便想起几件看似不相干,却又能够联系在一起的食物,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每天能够回家吃顿饭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以前,觉得“柴新越,你妈喊你回家吃饭”是一句玩笑,现在才觉得,热气腾腾的家常便饭,总能给我们最好的给养、最质朴的温暖、最妥帖的慰藉。

03

而这种感觉,越长大,便越发真切。

家里的哥哥姐姐们过年回家,三番五次约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因为各种忙,不能成行。每次发微信,总说着:好啊好啊,我忙完了就找你。每次总是没了下文,时间成了未知数。

坐下来吃顿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段时间,刻意地和网络保持了一点儿距离。没有关心娱乐明星的离婚,没有关心一位父亲募捐的疯狂,没有关心那些浮躁的八卦。忙忙碌碌的工作之外,深夜走在寂静的大街上,心里想的都是回家吃饭的味道。

因为一些事情的烦乱,影响了自己的判断。每次晚上回家和父亲闲聊,他都是鼓励的声音,让我这个男子汉去勇敢、去决断、去面对、去战斗。

这时候你就会觉得,无论外界多么浮躁,都不抵家人的一句关心;无论外界多么精彩,都不及家人一顿饭带来的踏实。

04

人有时候,得藏着一点儿食粮。精神、肉体皆是。饿的时候,想到冰箱里有肉有鸡蛋,柜子里有泡面,胃就会舒服些;焦虑的时候,想到还有家人可依靠,还有后路可走,心就会踏实些。

以前,急切地想离家千里,仿佛不离开家,都不足以谈自由;现在,不想离家,放弃了刻意离家的念头,人却像是岸边的船,随着水波漂荡,离岸越来越远。

幸好,还有食物,回忆起儿时的味道,瞬间让你回到岸边。

我最近时常想起母亲做的饭菜,它曾经作为我最大的精神乐趣,伴我度过了小学、初中。我时常想起餐厅里昏黄的灯光,在漆黑寒冷的冬夜里,像是一道光芒,指引着我回家的方向。

它温润了我整个青春期。将来,也势必会在每个人生不如意的时刻,慰藉我。

05

看来,比人和脾气更倔强的,是胃,是食物。

它对家里一盘炒菜、一个大饼和一碗羊汤的眷念,不需要刻意煽情,简单却动人。

若是食物知道,它能够让一个身处迷茫的人,在冬夜里念念不忘;让他在浮躁的世界能够稳得住一颗兵荒马乱的心,食物也该骄傲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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