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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刻、解构与审美缺失:当代中国风流行音乐歌词的创作乱象

2017-11-14刘奇琦邓思杭

海外文摘·艺术 2017年20期
关键词:辞藻流行音乐意象

刘奇琦 邓思杭

(1.四川音乐学院作曲系,四川成都 610021;2.四川音乐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四川成都 610021)

1 复刻:主题单一和形式固化

后现代艺术对流行音乐的影响深远且明显,无论是拼贴、复制、商业化还是解构、戏谑、反叛与平面化,这些特征基于网络传播、商品式营销、审美“快餐化”等产生了影响,出现了许多量产式、单一固化的作品。

在中国目前的流行乐坛,质言之,为了迎合大众审美、形成传播效果、获得更多关注、增加最大化盈利等目的,许多歌词的主题和格局是极为雷同的,创作简单、主题单一、形式固化,这些问题在中国风流行音乐的创作中尤为明显。纵观当代许多中国风流行歌曲,不可否认历年来诞生过大量优秀的作品,但创作主题的单一化和创作形式的局限性等一直是大多数歌词作品中所存在的问题。许多词作者常常拘泥于某一种主题,创作的形式相对固化,这导致他们不免会在创作中多有错惜与缺憾之处。陆机《文赋》有云,“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繁挥霍,形难为状。”世间万物、人情世故,可作为思考之源,所选择的各色主题格局浩如烟海、取之不尽,何止是某些流行歌词中惯用和重点描写的男女情爱之意象?何止是诸多中国风词人分外钟爱的那种“征战天下”的世间豪情之意象?但纵观大量如今的中国风流行歌曲的歌词,却处处充斥着诸多主题雷同、格局重复的作品,且不论有多少歌词能够达到《北京一夜》、《青花瓷》等歌词作品的艺术高度与思想深度,光是看到其中翻来覆去复述一遍又一遍的“你侬我侬”、“心心念念”、“不堪离别”,亦或是“倾尽天下为红颜”的“壮志豪情”、“恣意洒脱”,就已然可从中窥见目前中国风流行音乐中歌词主题单一和形式固化等问题了。这样的方式一方面可以让大众均可避免曲高和寡、参与审美活动之中,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网络及口碑得到复制、洗脑式传播,旨在以最少成本与付出获得更多关注与利益。

“主题单一”和“格局固化”已经成为目前中国风流行音乐歌词创作中的最突出的问题,且负面影响深远。譬如,光以“离别”为主题就有多首歌词,如《双抛桥》:“……前尘多少故事曾翻涌/那夜霜重露正浓/若生离难与他相逢/惟死别才能够相认/……/如果殉情这一词听起来太残忍/他们只是造访一座城”;再如《无归》:“血花飘/青山遇绝壁/星火燎/离人依依/经年不知情/往事随风去/树影乱/半世流离/”;还有《青衣》:“每逢秋去冬来是人去花又别/叹一声缘分不该如此难求/所谓的爱与不爱相隔在哪般/为何会让你宁愿白头也守候/时间已覆水难收/弹诉哀愁泪不休/梦碎后已难再回首”等作品,大多在通过同样的情感表达方式,假想构造出一个富有画面感的叙事歌词,但这些形式上类似、主题上神似、情感上类似的作品数量过多之时,反而凸显出当今词坛盲目逐流之势。《文赋》有言,“必所拟之不殊,乃暗合于曩篇。虽杼轴于予怀,怵别人之我先。”尽管歌词在创作上的一些思路和方法会在某些时候偶有相似甚至暗合前人之作,但这并不成为当前中国风歌词创作主题与格局之中所存在的诸多问题之借口;艺术创作本就应当具有突破和新意,取其精神内涵与意象的精华,作品应源于传统而不是囿于传统,寻找更多维度的创作思路,最终才能呈现出一篇佳作。

诚然,单论部分中国风歌词仍是具有一定的创作水平的,只是听众在品鉴之余,却不免有一种似曾相识、千篇一律的雷同感觉,格局几乎完全拘泥在同样的情绪之中,主题显得尤为单调、缺乏突破,审美性、鉴赏性,长此以往,听众也不免会觉得厌烦枯燥。

2 解构:意象滥用和辞藻堆砌

“参互成文,含而见文”。在中国的诗歌创作中常常可见的“互文”,也是当代中国风流行歌曲词作中常见的现象。中国风流行音乐的歌词脱胎于传统古典诗词歌赋,许多词作者会直接使用“互文”方式借以诸多诗词之意象、主题、情感、审美情趣来进行歌词创作,并引用或化用大量中国传统美学意象到作品中,甚至采用解构的方式来重新解读传统——这本应是一种绝佳的创作方式,但遗憾的是,许多中国风歌词的创作者缺少起码的文学及音乐修养,其中仍有相当数量的词作者流于形式、浮于表面,仅仅只是将一些带有中国传统美学意象胡乱拼凑到作品之中,或是直接将一些诗句随意穿插在作品之中,或是完全不理会意象本义直接胡乱改编,亦或是干脆将一些辞藻胡乱拼凑搭配,在肆意解构的同时却陷入了平面化的陷阱,作品明显缺乏深度,显得混乱不堪、不知所云。

保加利亚符号学家朱丽叶·克里斯蒂娃提出,“任何文本都是一些引文的马赛克式构造,都是对别的文本的吸收和转换。”但这样着重于意象滥用和辞藻堆砌的创作方式所诞生的歌词作品,很多歌词表面上看起来辞藻尤为华丽,韵脚丰富且形式规整,甚至大量用典、使用生僻词汇,看起来似乎从中可以显示出作者深厚的古典文化底蕴,但细细读之却完全暴露出他们的知识短板和文化底蕴的欠缺,完全将作品本身的主题、情感、意象丢之脑后。轻则稍显斧凿痕迹过重,重则使作品完全失去应有的艺术品格与思想深度,均对中国风流行音乐未来的发展造成诸多不利影响。

比如有这么一首《阖眸烟云》:“……烟与云追寻拢羽袖角/沉淀我于亘古破晓/我居时群芳频催华韶/落英残垣蜿蜒云水迢遥……/羽化我曾摸索的每一双眼眸/隔烟云千重纵容着我/……/我曾撷十方烟笼桃夭/云笔涛墨洇作隔世笙箫/烟云追寻炊烟小桥/遗落我于春寒料峭/迷途中蜃楼更迭尘嚣/陷我蹒跚行与曦色浩渺/天海间流光划破衣袍/泣我仍未苍老/……”在这首词之中可以窥见许多意象滥用和辞藻堆砌的问题。首先,歌词因其存在的特殊性,尽量要保持一定的平白性,但在这首歌词之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刻意咬文嚼字而出的晦涩辞藻,诸如“阖眸”、“撷”、“涛墨”、“洇作”、“蜃楼”、“拢羽袖角”等等,且不论在传唱当中造成了极大难度,就算放置于词作本身,也显得格外矫情、卖弄,诸如“羽化我曾摸索的每一双眼眸”之类匪夷所思的词句,更是让听众不知所云。词坛泰斗乔羽先生有言,“歌词是语言艺术,它的文学性正在于语言生动准确,而不是从书本上寻找辞藻,把歌词写得文绉绉的,不是活泼泼的。生僻和晦涩,是歌词的大忌,一切艺术特别是歌词艺术,以雅俗共赏为好,以孤芳自赏为患。”很多此类中国风流行音乐的歌词都有这样的问题,词作者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所构造的意境和故事结构里,听众在整首作品听完之后却云里雾里,很难理解作者的“词眼”和歌词主旨在哪里,最后,他们也只能靠着旋律的大致感觉和一些零散可认的词语猜测出作者的大致意图——这样的创作完全丧失了歌词创作的艺术性,不免有些遗憾。

当然有歌词作品相对会好一些,听众可以较好理解到作者的本意,词汇上也不会有过多的晦涩之处;只是,有的歌词中有太多不契合主题的文词,在作品形式和内容布设上显得稍微有些庞杂,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最多也就是词不达意或意难言尽;但要批评的是,有的歌词肆意滥用各种辞藻,甚至一知半解、曲解了词语本身的含义,这样的方式对歌词创作而言仍是遗害无穷。《文赋》有言:“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就指出文学作品之中刻意求新、随意使用虚浮辞藻的那些弊病。从现实情况来看,中国风流行音乐中有相当数量的歌词“或奔放以谐和,务嘈囋而妖冶”,格外注重华而不实的创作形式,最终使得作品“徒悦目而偶俗”,为了迎合某种俗不可耐的审美需求而降低了自身的艺术品格,解构的同时树立了一个肤浅的新式“中心”,最后呈现出来的作品也只是“徒靡言而弗华”的靡靡之作罢了。

3 审美缺失:情感泛滥和元素杂糅

情感泛滥、元素杂糅是目前中国风流行音乐中存在的普遍现象,这些问题通常和上面所列的那些问题存在着密切的联系,并呈现一种“伴生共存”的关系。当代艺术所言的“审美意义”,注重的并非实现“审美”,而是实现“意义”,但这不代表完全摒弃起码的审美标准;审美的缺失所导致的曲解、误读,让中国风格流行音乐的歌词出现了许多情感泛滥和元素杂糅的作品——当失去了所有“审美”的基础和特征,却又实现不了现实“意义”的时候,这样的作品必然会堕入失败的境遇。

当然,这类问题的根源也是大多流行音乐目前所面临着的:很多作品过度复制和模仿,缺少具有独立思维、创新意识的原创作品,即上文所强调“复刻”。一旦有一首或一类歌曲得到大众的肯定和传唱,那么很多“跟风之作”、“模仿之作”就开始批量化、模仿式地生产,比如随着电视栏目而传唱的《董小姐》、《南山南》、《成都》等作品所带起的“民谣风”大众化流行,“墨明棋妙”团体创作、填词、翻唱的中国风歌曲所带起的网络古风创作潮等等。诚然,某种艺术形成思潮与时代之间会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关系,但这并不代表着这种思潮就是唯一的。若某个思潮过度垄断了艺术创作的发展,那么相似和僵化的复制模仿之作将会越来越多,长此以往,艺术创作就会因缺少创新和突破而失去活力,最终会导致时代艺术思潮发展的异化、其他多元化思潮的停滞——可叹,目前许多中国风歌词创作便有此现状,具体而论,则在情感泛滥和元素杂糅之作中多有体现。

中国风流行音乐歌词创作中的情感泛滥和元素杂糅问题,多是因为过度消耗透支与挥霍同类音乐的资源,而相对又极度缺少突破与创新所导致的。回看中国风流行音乐的兴起,周杰伦和方文山这两个人的影响是无法回避的。评鉴二人合作的中国风流行音乐作品,诸如《发如雪》、《青花瓷》、《菊花台》、《烟花易冷》等等均不失为流行音乐之经典佳作,但其中多以描写男女情爱、感时伤怀、别离思念等为主的主题却无形中直接影响到后面其他词作者的创作意向,有些词作者以此为范,囿于自身的创作思维技水平,在创作时只是复制拼贴、无限模仿放大经典词作中的个人情绪,却没有仔细推敲那些词作中的巧妙之处,不免有些画虎类猫。有的词作者自视清高、伤春悲秋,作品分外矫揉造作;有的作者“为赋新词强说愁”,强行拼凑歌词的叙事结构,无病呻吟、强行起兴,最终创作出来的也只是情感泛滥、元素杂糅之作罢了,与经典之词差之甚远。

比如《山外小楼夜听雨》的歌词:“庭前寒冷深秋为谁消瘦/月下惟有我的身影投/该与谁厮守/酒入喉却解不了愁/……/漂泊如江水向东流/望断门前隔岸的杨柳/寂寞仍不休/我无言让眼泪长流/我独酌山外小阁楼/听一夜相思愁/醉后让人烦忧/心事难收/”。很明显从中可以感受到词作者受到宋词之中的美学意象影响较深,自斟字句间可以依稀窥见作者大致化用李煜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和李清照“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等词意的显明痕迹。作者名为“以位于四川成都为纪念唐代著名女诗人薛涛而建立的望江楼为背景,独自传达对远方恋人的万千思念之情”,但对于听众而言则略显语焉不详,倘若他们不了解歌词的相关创作背景,则很难将这首作品与薛涛的故事相联系起来,因为这样的歌词放置在诸多故事中均可适用,并无特点。细品,可见这首词的作者只是将诸多与“寂寞”、“愁绪”相关的元素肆意杂糅一堂、词作缺乏深意,作品里几乎没有探赜到“薛涛”这一人物及其相关故事本身应有的深度,整首歌词的情感显得尤为矫揉造作,十分可惜。同看方文山词作《烟花易冷》,歌词所述母题原型和情感源于一个虚构的故事,其发生背景是北魏《洛阳伽蓝记》中所描述的盛极而衰古都洛阳城,表面看来歌词所言似乎毫无特点,但仔细观之,则处处皆可与作者所构故事相联系,尤具独特的画面感和思想深度,与曲调配合相得益彰,并非简单的情感泛滥、元素杂糅之作,实属佳作。

不过值得宽慰的是,中国风流行音乐中其中亦不乏元素使用巧妙、亦有情感深度的佳作,譬如陈升的《北京一夜》、戴荃的《悟空》以及周深所唱的《大鱼海棠》等等,就是将中国传统古典诗词元素融合到作品之中,歌词上也较好体现了叙事情节的古今观照,意象与情感表现非常契合,曲调流畅、涵义深远,实属此类歌词创作中的佳作。

4 余论及总结

中国风流行音乐歌词创作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并非此文就可以概括,其深层原因仍受到市场及产业发展、大众及时代审美等方面诸多因素的影响。正如词作家魏德泮所言,歌词的创作理应遵循“真”、“新”、“深”之艺术原则,在歌词美学思维的指引下进行创作,方才能得数首佳品。在未来,中国风流行音乐的歌词创作应当如何发展下去,这需要所有词作者加强对自身文化内涵、升华体验、创作技法等方面的进一步提升,亦需要他们在警醒之余深入创作深层内涵,探求创新突破、更具文化内涵和现实意义、艺术高度的歌词创作方式,才能打破创作僵局,创作出更多符合时代审美、大众需求、文艺发展规律的优秀词作。

[1]童庆炳,主编.文学理论新编[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2]魏德泮.歌词美学[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2.

[3]陆正兰.歌词艺术十二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

[4]乔羽.乔羽文集·文章卷[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

[5]邓思杭,孙洪斌.漫谈现当代流行音乐视阈下的歌词审美——从艺术接受与作品解读谈起[J].北方文学,2016,(29).

[6]邓思杭.现代流行音乐歌词中的文学抒情及创作启示[J].《艺术评鉴》,2016,(12).

[7]转引自陆正兰.歌词艺术十二讲[M].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191页.

[8]乔羽.乔羽文集·文章卷[M].新华出版社,2004: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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