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万物风成诗(组诗)
2017-11-14龚纯
龚纯
画春光
今天天阴,诸事顺利
望春小娘子周身花朵,带着那么多雌蕊。
辛夷就在她旁边,一眼便知
传播后代,较之略略逊色
春风分出身子,一半在本地与那些
妇女纠缠,一半远游去了
万物如此暧昧,谁把明暗关系交待清楚了
谁更主动些……
春花灼灼,从树枝上掉下来,徒然
增加伤春的人们的负担
青山妩媚多情,仿佛
我就要去看你。
下扬州
江流这么宽阔,黄鹤楼那么小
天宝二十六年那么远
就是一幅画也必然布满三月
不散的烟花雾气。
已经记不得当时说些什么了
酒喝得龟山蛇山都在摇动
粼粼江波如同银饼上撒下芝麻
为什么要去扬州?为什么前往朝廷
得走一条弯弯曲曲的幽径?
江户大开,纳入众多宁静的帆影
夕照双鬓,捋短髭有美学意义。
数只江鸥,嘎嘎飞近,听出它们在空中
也有蹒跚步履。江湖深远
布衣从容,此后许多年,松子
才会落到头上。
一直记得
那年春天,走在油菜花田中,他
还是一名无人爱惜的少年。
从他的衣襟看,能分辨他所处的朝代,那着装
就像日后的爱情一样破烂,但一直记得。
我们没有更好的安慰给他,他在他的世界
里拥有他的一切
而且那时他还不需要一个永远忠实爱他的女人。
而且日后也没有一个永远忠实爱他的女人。
太阳寂寥,不需要叙事。
风中,有棵香橼树。有棵枣树。最主要的
有棵开花的桃树,有河边描述了也无用的垂杨树。
自我的秘密
听见淙淙流水
知道流水在养活它自己。
在我的理想国中
只有光线像剥削。
在某个安静的北方院落里
落花落得像在做自己的事。
作为一名无国籍的白云游学者
所有的立场都已过时,他从暗处走来。
文学和情感还是那般成为需要
匆忙而未化解的一生,如同幻觉。
困难时间
事实上有那么两年,他像古代人那样
长久地注视树梢
太阳正值壮年,经常自己
而不是以瑰丽的光芒坐在上面。
天空如此之蓝,常常要了白云的命
居然那样坦然,仿佛生出怜悯。
进入夜晚的天空,就像飞机飞往漆黑的田野
种下几颗闪耀的石头。
然后有鸟雀,站在窗外的女贞树上
呼唤他,朋友。朋友。
他知道,这位朋友那里有安全的寂静
和少量悲痛。
事实上那两年,火车仍像过去那样
准时,或晚点。
他在自己的时间中,就像枪
经历子弹,火花塞
喷出汽油。
欢乐的火车
父亲下汉口,带回一辆火车。
最初它总能自行奔跑,转弯
后来,我弄断了塑料轨道,电池也消耗殆尽
只能由我推着它前进,嘴唇
发出路过药铺喘气的声音,下坡则是
一泻千里的哼声。
它没有站台,想停就停
它没有货物,只有背上我的一只手
改变它的行程。
陌生女性的歌声在田野上回荡,喇叭里说
有人在南方讲话。大人们说
一只猫,玩一黑一白两个老鼠。
火车穿过五保户家贞爹的堂屋时家贞爹
又是惊惶,又是哭泣——
我的火车带着春风,残酷地冲击了他的饭碗
来到小河边像牛一样喝水,太阳
沉了下来
洒下几片跟谁相好似的余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