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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体炸弹”和“网红脸”
——“去全球化”语境下的身体政治*

2017-11-14杨一丹

文学与文化 2017年2期
关键词:红脸网红全球化

杨一丹

“人体炸弹”和“网红脸”

——“去全球化”语境下的身体政治

杨一丹

本文力图解释在全球主要国家和宗教的保守主义转向和“去全球化”的政治经济语境之下的身体政治现象。对身体的极端改造和利用,通过改变身体而博取目标的达成和社会阶层的改变,是在超稳固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下寻求突围和反抗的“身体政治”。正是在这种逻辑之下,“人体炸弹”和“网红脸”两个看似毫无关系的现象级名词神奇般地相遇。它们都可以视为对于现存政治、经济、文化秩序和“霸权”试图进行反抗的“身体话语”,并且都是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趋势中被剥夺的下层阶级的典型代表。然而吊诡的事实是,以“身体”突入现实、试图打破现有的权力关系而在社会结构的松动中获益的行为,身体的主体却没有意识到这种反抗本身就是被“权力话语”所塑造和规定的。基于此,思考以“共同遭遇”为基础的无国界团结和良性互动,也许才是突破全球资本和右翼保守主义危险合谋的必由之路。

“人体炸弹”“网红脸”去全球化身体政治

2017年3月,三个巴基斯坦青年在美国阿拉巴马州被当地警察认定为“恐怖分子”而击毙,而引起恐慌的真正原因竟是由于他们戴着类似于穆斯林头巾(Turban)的印度教小帽。自“9.11”事件以来,随着“基地组织”、“ISIS”等伊斯兰极端组织不断制造恐袭威胁,美国乃至全世界都对于“恐怖分子”形成了所谓的“刻板印象”:长袍、穆斯林头巾、“人体炸弹”……尽管上文提到的三名巴基斯坦青年长期服务于致力于教育美国民众区分穆斯林和其他中亚民族和宗教的非盈利组织,希望以此降低“全球反恐”对非穆斯林族裔的敌视和伤害,但他们却仍然死于惊弓之鸟般的美国民众对于“恐怖分子”的恐惧和“刻板印象”。因为在美国很多保守地区,“穆斯林头巾”已经成为了“恐怖分子”的符号。

“恐怖分子的标准化形象”,在媒体和大众的一次次交互中得到不断的强化,“形象”与“行为逻辑”之间原本存在的单向、互否、不可重复的相互关系被“互为充分必要条件”的关系所代替,形成了大众认知中的“刻板印象”。其视觉形象(Image)原本只是行为逻辑和“信息”的媒介,却在媒体和公众的不断“凝视”和“强化”之下变成了信息本身。麦克卢汉(MarshallMcLuhan)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提出“媒介即信息”的观点,“信息”在此并不仅仅指知识,而是指“人的组合与行动的尺度和形态”,即媒介暗示甚至是控制了“行为”所生成的意义。“形象”在媒体和公众的凝视和想象之下开始与视觉政治和文化表演彼此纠缠,生成了其脱离“行为”而存在的文化意义,又因为符合公众对于这一“形象”所期待的“文化表演”不断发生,而固化了形象与行为的逻辑对应关系。

在这一认知逻辑之下,“形象”和“行为”产生了绝对的交互性和对应性,也使得很多看似无关联的现象神奇般地相遇。“人肉炸弹”和“网红脸”,这两个看似绝无相关性的现象级名词,却都是这一认知逻辑下最典型的代表。一个属于搅动世界、令全球尤其是美国风声鹤唳的“邪恶轴心”(anchor of evil),一个是在全世界尤其是中国变现能力最高的网络产业,但它们却有着共同的生成逻辑、行为逻辑和时代语境,其发展和消亡也必然共同取决于全球政治经济环境的风云变幻。

一 作为反抗性话语的“身体改造”

与提起“人体炸弹”和“恐怖分子”,人们的第一反应是身着长袍、包裹着穆斯林头巾的伊斯兰极端教徒一样,提起“网红”,恐怕公众心中都有着一副标准形象,甚至衍生了专属名词“网红脸”。“网红脸,就是具备大多数网红相貌特征的脸型,由于这些人多是经过整容的,脸型极为相似,总结来说就是:一字眉,大眼睛,尖下巴,高鼻梁,喜欢嘟嘴卖萌,拍照一定收下巴……”这些千篇一律的美人由于相貌特征极为相似,总是让人“傻傻分不清楚”。尽管在公众舆论中得到的尽是一片不屑之声,但根据笔者统计,在斗鱼、映客和YY国内三大直播平台上点击量居前一百名的女性主播中,具备“网红脸”特征者多达93%、96%和87%。而2016年中国网络直播总业务量超过了250亿,覆盖用户3.2亿以上;淘宝店铺2016年的销售数据也显示,销量前十名的店铺中有六间是由“网红脸”店主经营和担任模特的,其成交业务总量超过10亿。由此可见,“网红脸”和网红经济具有强大的变现能力和市场号召力,也成为目前中国经济不可忽视的重要现象。

社交媒体上对“网红脸”的批评与不屑和“网红脸”创造的经济神话形成了吊诡的矛盾,公众的矛盾态度在近些年“豆瓣”、“知乎”高关注问题榜上也可见端倪:“‘网红脸’到底好不好看?”(2590个回答)“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网红脸,为什么还有许多人整成那个样子?”(3337个回答)。从大多数网友的回答可以明显总结出对于“网红脸”和“网红脸审美”的鄙视与审美疲劳,然而事实也许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根据对天津市三家号称由韩国整形师主刀的整形医院的调研显示,在院内整形咨询中,有70%以上的消费者有贴近“网红脸”的诉求,而线上咨询用户中,更是有90%以上将“网红脸”特征作为整形目标。甚至已经有整形医院将“网红套餐”作为噱头来进行宣传:“距离女神,你只差一个‘网红套餐’——双眼皮+开眼角+鼻综合”。虽然“网红脸”作为一种“千篇一律”的美感,饱受了“低级审美”的诟病,但有趣的是,它的每一个组成因素,都相当符合当代中国社会对于“美”的主流标准。所谓的“网红脸审美”,便是在迎合大众审美的基础上,将所有对于“美”的主流价值标准做了“合集”,并走向极端的结果。在面对“大脸还是小脸?大眼睛还是小眼睛”的选择时,固然大脸或小眼睛存在美的可能性,但还是选择小脸和大眼睛显得更加“保险”。正是基于这种使身体的每个部分尽量贴近“大众审美标准”的选择,造就了千人一面的“网红脸”,而“网红产业”愈发激烈的竞争又促使网红们在迎合主流审美标准而改造自身的道路上越来越走向极端:我要更红,所以要更美,所以脸要更小,眼睛要更大……甚至不惜以牺牲健康和正常功能为代价,造就了今天“网红脸”的审美乱相。

是什么促成了这种简单逻辑的形成?为什么网红认为迎合大众审美而改造自己的身体就能够“红”?所谓“红”,除了获取更多的经济收益之外,更重要的诉求其实是“嫁入豪门或成为豪门”,即实现阶层上升。而当今的中国社会,贫富差距拉大,阶层趋于固化,下层阶级由于缺乏经济性和社会性资本,很难通过自身的教育和辛勤工作完成阶层上升,实现资本积累。这些“网红”大多来自中下阶层的普通家庭,他们便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谓的“赤贫者”,所谓“赤贫”,并非指难以满足温饱需求,而是指不占有生产资料、不能通过资本增值而获取利润的人,唯一可供出卖的只有自身和自身的劳动力,“这些不得不把自己零星出卖的工人,像其它任何货物一样,也是一种商品,所以他们同样地受到竞争的一切变化、市场的一切波动的影响”。具体到当今中国社会,出身于下层阶级的青年,同样是除了自己的身体之外一无所有。在各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网红脸”跻身上流社会,实现财富自由也不乏成功案例。在此激励之下,极端迎合大众审美对自己进行苛刻改造,也被他们视为实现阶层上升的唯一筹码。“身体”在这里成为几乎唯一的阶层上升通道和意义生产场域。

换言之,这种对身体的极端改造和利用,通过改变自己的身体而博取目标的达成和社会阶层的改变,是在超稳固社会结构和权力关系下寻求突围和反抗的“身体政治”。这便不难理解“人体炸弹”成为恐怖分子最典型的袭击方式。正如福柯所说,“我们关注的是‘身体政治’(Body Politics),把它看作是一组物质因素和技术,它们作为武器、中继器、传达路径和支持手段为权力和知识关系服务。”“权力”塑造和定义着“身体”,“权力”的作用不仅在中国表现为阶层固化、贫富差距,并且在世界范围内表现为南北差异、政治经济文化的“霸权格局”和后殖民主义。但在特定社会条件下,“身体”也可能反作用于权力的规训,作为唯一可能冲破现有的、超级稳固的微观权力体系的主体——至少承载了这一动机——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以身体作为反抗话语和意义场域是无可避免的肉身政治趋势。

二 被规训和被塑造的“身体反抗”

“网红脸”和“人体炸弹”都可以视为对于现存政治、经济、文化秩序和“霸权”试图进行反抗的“身体话语”。然而我们都应该承认,在明显的反抗动机之下,其效果却是不尽如人意,决非客观的“最优”:很多“网红”都把京东集团总裁刘强东的夫人“奶茶妹妹”章泽天奉为“网红鼻祖”和网红成功跻身上流社会的典范,却有意无意略去了她卓越的教育背景和出身上流社会家庭的事实。而很大部分“网红脸””美女都不可避免地步郭美美的后尘,由上线“打赏”发展为线下的身体交易。“网红”区别于传统明星的最大特点就是他们“触手可及”,缺少了高高在上的光环。就像本雅明所说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不再具有“光晕”一样,对于依靠粉丝打赏盈利的“网红”而言,他们并没有漂浮于尘世之上的光环,褪去了一切神秘色彩,只剩下一具现实中赤裸裸的肉身。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网红”与粉丝“金主”的性丑闻屡见不鲜。她们经济上的收益越大,就愈加被“物化”,距离实现阶层上升的目标就越远。可见“网红”靠“脸”实现阶层上升绝非有效的身体策略,而“人体炸弹”亦是如此。除了让全球更加痛恨和警惕“恐怖主义”和充当了大国政治博弈的战场之外,所谓“伊斯兰极端组织”诉求中的合理部分似乎从未登上过地缘政治关注的前台。那我们不禁要问,既然“网红脸”和“人体炸弹”并不是最有效的身体策略,为什么它们成为了最普遍的选择?

原因很简单,在于“成本”。“网红脸”的身体改造和整个整容行业的发展现状密不可分。根据2016年《中国美容整容行业报告》和笔者的调研,中国的整形行业起步晚,行业规范不完整,专业技术水准也良莠不齐。在大多数中国的整形医院中,“全脸配套整形”是实践次数最多、技术也最成熟的方式。换言之,将所有患者按照一个“模板”打造,是目前中国整形业最成熟也最安全的选择;而对消费者而言,选择全脸配套整形,即“网红脸套餐”也是最安全和经济的做法,其收费也远远低于其他方式。在“代价最小效果最好”和“保留自己特色(且有风险)地变美”之间,不难理解大多数人选择了综合成本最低的选项,也是整形医院最极力推荐的选项——千人一面的“网红脸”。

训练恐怖分子也同样遵循着选择“相对最优解”的逻辑。美国著名女性主义学者加斯比尔·普阿让(Jasbir K.Puar)在其著作《恐怖主义的集合:“酷儿”时代的同性恋国家主义者》(Terrorist Assemblages:Homonationalism in Queer Times,2007)中记述了她在位于伊拉克的美军控制的阿布格莱布监狱的采访内容,她的研究揭示出“人体炸弹”成为恐怖袭击最常见手段的两个重要因素。在经济方面,训练和武装一个“人体炸弹”的成本是训练一个战斗人员成本的十五分之一;而在宗教和民族性格方面,伊斯兰教徒对于“男性力量”(Masculinity)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而他们所追求的“男性力量”表现为“充盈而压抑,蓬勃而具有阉寺性,巨大而又迟缓”,这种矛盾性的民族性格解释了该民族的“丧失活力”(devitalization)和求死进行最终的力量展示的冲动,“Effectively,this is a biopolitical reordering of the negative register of death transmuted into the positive register of life,……”她的研究说明,将充满病态民族情绪的“人”训练为“人体炸弹”的选择是将消极的求死转变为“积极”的“生”的最有效的、调动人口基数最大的身体政治策略。

以上分析揭示出一个吊诡的转变:以达成目标作为最终判断标准,“网红脸”和“人体炸弹”从客观上的“非最优”变成了主观上的“最优”。而促成这种转变的最关键因素其实是意识的自我防御机制,即选择性接受信息后,意识的自我改造和对自我感知的改造。传统哲学认为意识是客观经验在心灵留下的印记,而从胡塞尔的现象学理论起,开始从人的意识领域中显现的现象开始、从自我的感知体验开始,重新认识外在世界。胡塞尔的“感知”不同于平常的概念,它不是贝克莱意义上的被动地接受对象的感觉活动,而是主动地构造着对象。生活中常常遇到这样的案例,很多来自贫困家庭、家中有弟妹的女孩往往十分挑食,有些甚至对油腻食物有严重的生理反应。从现象学和精神分析提出的解释是,由于油腻食物是她们最不易获得的,长期的自我克制使意识选择性地改造了自我感知,并指挥身体进行相应的“表演”———身体不接受这种食物——从而又强化了自我感知。当我们从“网红脸”和“人体炸弹”的自我感知的“最优”出发,可以发现它们也构造出了自身在客观世界中应该存在的“形象”,并构造了与此相对应的“文化表演”(Cultural Performativity)从而改造了自我感知。

“网红脸”的塑造更符合现阶段整个整容产业链的需求,因此“网红脸”的广告和与“网红脸”相伴随的“白富美”生活的宣传铺天盖地;又因为大多数想通过改造身体而获得更优越生活的人目前只有能力选择“网红脸”的整形手术,所以“‘网红脸’就是完美人生的最佳选择”这一原本的权宜之计才在大多数人的意识被构建为“最优选择”,并在不断的叙述中“真理化”。一方面,广告将“网红脸”和上层社会的优越生活联系起来从而生产了“需求”,另一方面,“只有能力选择‘网红脸’”在自我意识的防御机制的改造下变成了另一种叙述:“‘网红脸’是最好的选择”,从而构造了自我感知和身体在外部世界的“文化表演”。这一过程与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在《性别麻烦》(Gender Trouble,2009)中指出的逻辑极为相似:天然的“女性”并不存在,社会性别(gender)是在“女性面具”之下通过不断的表演而习得的。“意向构造能力和成就既包括意识活动(主体),又包括意识的对象(客体),现象学中的意识现象就是整个主客融和的结果,意识(意向)既意味着‘我思’,又意味着通过我思构造的对象。”意向的构造能力将“‘网红脸’最优”这一规范构造出来,而身体通过反复强调和“表演”将其确认为仿佛从来就存在的“真理”。

“人体炸弹”也是如此,虽然它并不是实现诉求的最优手段,但对于“恐怖组织”来说,它的训练成本最低,而且当这种身体策略与伊斯兰的民族性格和宗教虔诚结合起来时,又可以调动最多的“身体”。2011曾有“基地组织”内部消息流出,其成员在成为“人体炸弹”前几个月就要与所有的亲人和媒介隔离,并被反复灌输宗教狂热和民族不公待遇的观念,基地组织还会组织盛大的宗教仪式向此前实施了“自杀式袭击”的“英雄”致敬。因此,“人体炸弹”在一次次意识形态洗脑和相应的“文化表演”的强化下,对象化为了每一个作为个体的“恐怖分子”进行恐怖袭击的“最优选择”。

于是一个更加吊诡的事实凸显了出来:整形成“网红脸”或者选择成为一颗“人体炸弹”,看似是为了实现个人或宗教民族目标的完全自主的选择,但事实上这种所谓的“自我意识”却是被另一种更大的意识所塑造的。这种“规定意识的意识”,就是意识形态。也就是说,当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突入现实的政治经济语境,试图打破现有的权力关系而在社会结构的松动中获益时,却没有意识到这种反抗本身就是被“权力话语”所塑造和规定的。

三 以保守主义为核心的“去全球化”语境中的“身体政治”

早在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中似乎就暗示了一幅吊诡的图景:由于资本主义极其强大的生产力和其变动不居的“自反性”,所有对于资本主义的批判和反抗都是被资本主义生产秩序本身生产出来并最终会融入和促进资本主义生产秩序的再生产。“生产的不断变革,一切社会状况不停的动荡,永远的不安定和变动,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了……”而二百多年来资本主义强大的生产力和自我纠错机制似乎也印证着这一点。这似乎说明以肉身突入现实政治从而寻求改变并没有真正改变权力秩序的可能性。“身体也直接卷入某种政治领域;权力关系直接控制它,干预它,给它打上标记,训练它,折磨它,强迫它完成某些任务、表现某些仪式和发出某些信号。这种对身体的政治干预,按照一种复杂的交互关系,与对身体的经济使用紧密相连;身体基本上是作为一种生产力而受到权力和支配关系的干预;但是,另一方面,只有在它被某种征服体系所控制时,它才可能形成为一种劳动力;只有在身体既具有生产能力又被驯服时,它才能变成一种有用的力量。”在福柯看来,身体必然成为权力链条的一环,必然是被驯服的。

切拉·桑多瓦尔(Chela Sandoval)在《被压迫阶级的方法论》(Methodology of the Oppressed)中提到:“整个二十世纪贯穿着美国—欧洲中心的后现代新殖民主义(neocolonization)全球化,被压迫阶级尝试了符号学(semiotics)、解构主义(deconstruction)、多元意识形态(meta-ideologizing)、民主化(democratics)和差异化社会运动(differentialmovements)等各种方法,但最终结果都不尽如人意。”“网红脸”和“人体炸弹”都典型性地代表着下层阶级一种新的反抗方式:即以身体策略挑战现存权力秩序的身体政治。“网红脸”代表着中国社会处于最底层的草根大众冲破阶层桎梏,获得政治经济地位的努力,而“人体炸弹”一定程度上是在世界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经济转型中遭受不公待遇的民族释放民族、宗教情绪和诉求的极端方式。前者在中国和后者在世界所处的地位和语境几乎同构——被压迫阶级和“失语者”。他们反抗的“身体政治”即便可能产生本雅明式的“爆破”反应,但这种反抗仍然是在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生产秩序的框架中塑造和进行。

当然,更多学者认为将当代主要的产业经济称为“资本主义”并不准确,“资本主义根本没有存在过。如果有,也早在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消失了”,“彻底的自由经济从来没有存在过,但政府权力对经济活动的控制自从18世纪以来便急剧升高,尤其是在经济大恐慌之后……今天的美国,昔日曾是资本主义的堡垒,但实际上是一个‘混合经济’……”更普遍的共识是,当代资本主义处于国际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即“全球化”阶段,以信息,技术,产品和资本的全球流动和自由配置为主要特征。“全球化”阶段开始于1975年,与20世纪70年代的“中东石油危机”有着直接关系。1973年至1975年石油危机触发的经济危机最终促使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抛弃布雷顿森林体系,转向新自由主义,“发达国家政府为垄断公司的全球扩张鸣锣开道,用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手段推进垄断资本的全球化,从而使国际垄断资本第一次在组织上、技术上、资金上和意识形态上有能力把全世界作为一个一体化单位来管理”。中东的“恐怖主义”问题从一定程度上说便是国际垄断资本全球化的结果,而中国的社会“极化”的问题,也与中国经济越来越卷入全球资本密切相关。

随着“全球化”问题的凸显,“反全球化”(Anti-globalization)的浪潮愈发高涨,认为全球化只会为本地经济和世界和平带来恶果。“恐怖主义”的泛滥更可以视为全球化负面的集中爆发,“人体炸弹”便是对于以政治甚至军事手段推进垄断资本全球化的这一压倒性霸权的肉身反抗。然而现实却令人沮丧,从2001年起,随着“全球反恐”需求的增强,美国不仅“世界警察”和“唯一霸主”的地位更加稳固,而且从“反恐”事业中获得了更多的经济和军事利益,这便是马克思预言的“对资本主义的反抗最终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再生产”。然而有趣的是,近些年,很多传统意义上被认为是全球化受益者的欧美发达国家纷纷展现出了“受害者”的姿态,2016年6月英国公投退出欧盟、2017年1月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西欧加速保守主义和右翼转向反对穆斯林难民涌入……民粹保守主义和民族保守主义似乎喷薄欲出。特朗普“让美国重新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和修筑美墨边境墙的策略典型体现了欧美右翼转向的民粹主义特征:“其主要的社会基础是社会底层信仰基督教的白人民众,这些内部的‘无产者’与外来的‘无产者’相互仇视。”新自由主义全球化导致了各国内部贫民阶层的扩大,当各国精英携手分享全球化红利之时,各国的“无产者”却在彼此对抗,扎紧藩篱甚至以邻为壑。于是,“去全球化”(Deglobalization)作为一种方法论被提出,旨在以新保守主义重新整合世界各国和地区因全球化导致的经济、技术、文化和政治的依赖关系。美国作为全球化第一大国,现在却成为了“去全球化”的带头羊,特朗普就是抓住了全球化对中下阶层的损害而将其作为自己政治力量来源。而面对这轮以保守主义为核心的“去全球化”,此前在“全球化”过程中被剥夺的、失语的“身体”能否突围成功?

然而吊诡的是,中东伊斯兰极端组织和恐怖分子、欧美国家的中下层白人、拉美裔的非法移民和中国挣扎在社会底层的草根阶级……这些被全球化抛离的各国民众,分别会聚在了原教旨宗教主义、民粹主义和极端个人主义等各种保守主义的大旗下,相互仇视、相互对抗,各自寻求突围:穆斯林恐怖分子的“人体炸弹”、欧洲排斥难民、美国反对非法移民和中国的“网红”乱象,均是由此而生。他们被“全球化”所伤害,因此寄希望于“去全球化”。而毫无疑问,这种“希望”同样是资本主义意识形态和生产秩序塑造的、难以达成的海市蜃楼。更何况,很多学者已经指出,“去全球化”是一个伪命题,其实质也许是以保守主义为核心的“本国利益最大化的全球化”。甚至当各种本位论的保守主义逐渐衍生为各国主流意识形态和政府决策理念时,世界将进入新一轮的冲突周期。

鉴于此,被抛离的民众在“去全球化”时代如何突围?印度理论家钱德拉·莫汉迪(Chandra Mohanty)在《在西方眼中》及其再论(UnderWestern Eyes,1988;UnderWestern Eyes Revisited,2002)中提出了“共同遭遇”(common difficulties)的概念,指出了被损害者往往忽视其“共同遭遇”而互相仇视和对抗,将真正造成其遭遇的原因搁置不提。上文提到的分属不同阵营的被损害者,其遭遇和社会地位是完全同构的,而他们在将对方视为自身遭遇的原因而试图以身体为武器进行反抗之时,完全忽视了所有共同遭遇者“无国界”的“团结”(solidarity)或许才是其困境的根本解决之道。切拉·桑多瓦尔也认为:“革命性的力量蕴藏于被压迫者的互相理解和爱之中。”在当今的由“新自由主义全球化”转向“保守主义去全球化”的时代语境下,“人体炸弹”和“网红脸”式的“身体反抗”或许难以突围,也许,重新回到马克思的视野,思考以“共同遭遇”为基础的无国界团结和良性互动,才可能突破全球资本和右翼保守主义的危险合谋。

(杨一丹,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美国肯塔基大学中国研究专业联合培养博士生)

“Body Bomb”and“Net Popular Face”——Body Politics in the Context of Deglobalization

Yang Yidan

This paper tries to reveal the transition of conservatism in some dominant countries and religions and to show body politics in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context of deglobalization.Making use of their bodies to the extreme and changing their bodies to obtain their goals and to get arise on the social stratum are their ways to break through the stable social structure and power barriers,which is their revolting body politics.In this sense,the words of body bomb and net popular face came out hand in hand unexpectedly.As the representative of the deprived lower class in the neo-liberalist globalization,they can be viewed was revolting body discourse to the political,economic and cultural norms and hegemony.In fact,their failed to realize that their revolt is itself shaped and stipulated. Therefore,the unification and interaction beyond the national boundaries might be the way to break through the global financialmechanism and right-wing conservatism.

Body Bomb;Net Popular Face;Deglobalization;Body Politics

*本课题受国家留学基金委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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