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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谶牵合,以谶释经:东汉经学之思想特征概说*

2017-11-14张峰屹

文学与文化 2017年2期
关键词:后汉书经学

张峰屹

经谶牵合,以谶释经:东汉经学之思想特征概说

张峰屹

自光武帝刘秀始,东汉一朝的政治思想文化中,贯彻着经谶牵合、以谶释经的思想路径。受此导引和规约,东汉时期无论谶纬学者、方术士,还是正统经学家及其他著名学人,他们的学养和思想中,也无不呈示着经、谶牵合互释特征。以谶文牵合经义,经、谶互释,成为东汉一朝普遍的思想方式。

东汉经学思想特征以谶释经

长久以来的汉代经学研究,大抵集中于正统经学本身,而忽略了正统经学与通贯两汉四百年的谶纬思潮之关联。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既不能完全切合两汉时期的思想实际,也影响了对汉代经学思想特征的认识。两汉思想史的事实是:伴随着儒家经学的兴起和确立,谶纬思想也随之而生。两汉四百余年,正统经学与谶纬思潮始终相伴,不同时期或有远近消长,而终至牵合。此一演进历程,至两汉之际而显耀,至东汉初期而定规,由此长久地主导着东汉经学的旨趣。本文的目的,便是在这个大趋势之中,考述东汉经学思想的基本特征。

纵观东汉政治思想文化,既重经学,又重图谶,倡导经、谶牵合,是其基本格局。这一格局,是从刘汉中兴之时就已开始了的。

东汉中兴帝王刘秀,年轻时即修习正统经典:“王莽天凤中,乃之长安,受《尚书》,略通大义。”(《后汉书·光武帝纪》)《东观汉记》卷一《光武帝》载:“之长安,受《尚书》于中大夫庐江许子威。”复汉为帝之后,他更是讲论经义乐而不疲。天下初定,他便祭孔,立《五经》十四博士并复起太学,倾力扶持正统经学的发展。

与此同时,刘秀亦喜好图谶。他起兵讨莽,曾得力于图谶;他即皇帝位,也借助了图谶的帮助。基本平定天下后,他也一如既往地喜好图谶,曾征求天下通晓《内谶》者。并且,他信用图谶,往往以谶语行政、决事及封官拜将。更重要的一件事是,他曾召集学者校定图谶,最终形成一个定本颁布于天下。尽管此事因史料极其匮乏,已难知其详,但有二事尚可查考。其一是,尹敏、薛汉曾受命校谶:

建武二年,(尹敏)上疏陈《洪范》消灾之术。时世祖方草创天下,未遑其事,命敏待诏公车,拜郎中,辟大司空府。帝以敏博通经记,令校图谶,使蠲去崔发所为王莽著录次比。(《后汉书·儒林尹敏传》)

(尹敏)才学深通,能论议,以司空掾与校图谶。(《后汉纪·光武皇帝纪卷第八》)

尹敏为大司空掾,上以敏博通,令校图谶。(《东观汉记·尹敏传》)

(薛汉)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定图谶。(《后汉书·儒林薛汉传》)

建武初,博士淮阳薛汉……受诏定图谶。(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卷下《韩诗》)

并且,据引文“与校图谶”、“受诏校定图谶”这样的叙述,可推知当时参与校定图谶者非止一二人,只是其他校谶者今天已难以考知。而《后汉书》所载“使蠲去崔发所为王莽著录次比”之语,当即刘秀诏令校谶的工作原则和基本目的。

其二是,刘秀诏令校谶的起讫时间。《薛汉传》、陆玑《疏》泛言“建武初”。而据《尹敏传》之语意,最早亦当在建武二年;又,上引尹敏校谶的记载,都说在他“辟大司空府”期间。据《后汉书·光武帝纪》:“(建武二年二月)大司空王梁免。壬子,以太中大夫宋弘为大司空。……(建武六年)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又其《宋弘传》:“建武二年,代王梁为大司空。……弘在位五年,坐考上党太守无所据,免归第。”如此可知,尹敏乃是征辟宋弘府。他参与校定图谶,当在建武二年到六年之间。《薛汉传》、陆玑《疏》所说“建武初”,也与此相合。至于校谶工作何时结束?是集中一段时间完成的还是断续进行的?则不能确知了。可以明确的是,到建武中元元年刘秀“宣布图谶于天下”(《后汉书·光武帝纪》),东汉图谶便有了定本。

以上概说刘秀经、谶并重之情形。而随着天下一统和趋于稳定,经、谶牵合互释的思想路径,也在刘秀的导引下复兴。举两个例子:

(建武六年秋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冬十月丁丑,诏曰:“吾德薄不明,寇贼为害,强弱相陵,元元失所。《诗》云:‘日月告凶,不用其行。’(按见《小雅·十月之交》)永念厥咎,内疚于心。其敕公卿举贤良、方正各一人;百僚并上封事,无有隐讳;有司修职,务遵法度。”(《后汉书·光武帝纪》)

(建武二十七年,臧宫等上书建议北击匈奴)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按见《论语·季氏》)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后汉书·臧宫传》)

建武六年十月的诏书,刘秀将日食天象与《诗经》牵合互证。建武二十七年刘秀给臧宫的答书,可视为刘秀朝实施柔仁国策的总结,而它正是经、谶牵合的好例。作为刘秀治国思想根据的《黄石公记》,便是一种谶书。

刘秀所示范的经、谶牵合的思想路径,在朝臣中得到积极响应。也举两个例子:

(刘秀之子沛献王刘辅)好经书,善说《京氏易》《孝经》《论语》传及图谶,作《五经论》,时号之曰“《沛王通论》”。(《后汉书·光武十王传》)

(建武)三十年,(张)纯奏上宜封禅,曰:“自古受命而帝,治世之隆,必有封禅,以告成功焉。《乐动声仪》曰:‘以《雅》治人,《风》成于《颂》。’有周之盛,成、康之间,郊配封禅,皆可见也。《书》曰‘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祡’(按见《尚书·舜典》),则封禅之义也。臣伏见陛下受中兴之命,平海内之乱,修复祖宗,抚存万姓,天下旷然,咸蒙更生,恩德云行,惠泽雨施,黎元安宁,夷、狄慕义。《诗》云:‘受天之祜,四方来贺。’(按见《大雅·下武》)今摄提之岁,仓龙甲寅,德在东宫。宜及嘉时,遵唐帝之典,继孝武之业,以二月东巡狩,封于岱宗,明中兴,勒功勋,复祖统,报天神,禅梁父,祀地祇,传祚子孙,万世之基也。”(《后汉书·张纯传》)

刘辅“好经书,论集经、传、图谶,作《五经通论》”,其《五经论》今虽不得见,但显然是融合经、传、谶以为说。张纯乃前汉富平侯张安世后裔,“在朝历世,明习故事。建武初,旧章多阙,每有疑议,辄以访纯,自郊庙、婚冠、丧纪礼仪,多所正定”(《后汉书》本传)。“纯数上书议庙祀,议禘、祫,议立辟雍、明堂,议宜封禅,帝皆从之。真一代礼宗也!”(姚之骃《后汉书补逸》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这位礼学大师建议刘秀封禅,也是经、谶并提互证。

刘秀阶段复兴经、谶牵合互释,既是顺应前汉思想传统的强大感召力,也有谶纬思想本身需要依附正统经典而生存发展的动因。刘秀本人此种经、谶并重的思想取向,是经、谶牵合互释思潮复兴的最有力引导,也为明帝、章帝时期经学的发展指示了方向。

刘秀之后的经学发展颇有起伏,概而言之,明、章二朝尊师重道,经、谶并举;章帝更是以国家法典形式(《白虎通》)把经、谶互释的思想模式确定下来,并且经谶、今古并重,经学视野极为开阔,所谓“网罗遗逸,博存众家”,气魄弘大,是整个东汉经学最兴盛的时期。但到和、安二朝,经学则颇受冷落。和帝唯曾“幸东观,览书林,阅篇籍”,安帝更“薄于艺文,博士倚席不讲”,“学者颇懈”。至顺帝朝,经学重又得到重视:缮起太学,增加太学生名额,除用郡国耆儒,史称“孝顺初立,时髦允集”。但是到了桓、灵二朝,中宦弄权,政治腐败,尤其两次党锢之祸使“高名善士多坐流废”,长期禁锢,甚至“党人门生故吏、父兄子弟在位者,皆免官禁锢”,经学遂衰败。至“熹平四年,灵帝乃诏诸儒正定《五经》,刊于石碑,为古文、篆、隶三体书法以相参检,树之学门,使天下咸取则焉”,算是两汉经学发展最后一个亮点。献帝一朝天下大乱,经学基本荒废了(以上综合参见《后汉书·儒林传》及各《帝纪》、《左雄传》、《伏湛传》、《党锢传》等)。

以上为东汉经学发展的大势。然就本文之立场而言,则无论正统经学如何起伏消长,谶验观念、经谶牵合互释的思路均普遍存在。此种情形,当然主要是由刘秀、明帝的大力倡导,及章帝确立《白虎通》的思想法典地位所造就的。一旦自上而下蔚成风气,则无不望风披靡矣。

明帝的“尤垂意于经学,即位删定乖疑,稽合图谶”,章帝亲临决议的《白虎通》“傅以谶记,援纬证经”(庄述祖《白虎通义考》)的思想特征,其详情可参见拙文《两汉谶纬考论》。其后各帝,亦无不如此,可以举出诸帝各一通诏书以窥其一斑:

(永元八年)九月,京师蝗。……诏曰:“蝗虫之异,殆不虚生,‘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朕寤寐恫矜,思弭忧衅。昔楚严无灾而惧,成王出郊而反风。将何以匡朕不逮,以塞灾变?”(《后汉书·和帝纪》)

(永初二年)秋七月戊辰,诏曰:“昔在帝王,承天理民,莫不据琁机玉衡,以齐七政。朕以不德,遵奉大业,而阴阳差越,变异并见,万民饥流,羌貊叛戾。夙夜克己,忧心京京。……其百僚及郡国吏人,有道术、明习灾异阴阳之度、琁机之数者,各使指变以闻。二千石长吏明以诏书,博衍幽隐,朕将亲览,待以不次,冀获嘉谋,以承天诫。”(《后汉书·安帝纪》)

(阳嘉二年四月)己亥,京师地震。五月庚子,诏曰:“朕以不德,统奉鸿业,无以奉顺乾坤,协序阴阳,灾眚屡见,咎征仍臻。地动之异,发自京师,矜矜祗畏,不知所裁。群公卿士将何以匡辅不逮,奉答戒异?异不空设,必有所应,其各悉心直言厥咎,靡有所讳。”(《后汉书·顺帝纪》)

(建和三年)夏四月丁卯晦,日有食之。五月乙亥,诏曰:“……君道得于下,则休祥著乎上;庶事失其序,则咎征见乎象。间者,日食毁缺,阳光晦暗,朕祗惧潜思,匪遑启处。《传》不云乎:‘日食修德,月食修刑。’……”(《后汉书·桓帝纪》)

这些诏书,与西汉文帝以来历任帝王的许多诏书一样,都是联合经、谶,充满了天人感应的谶验观念。

上有所行,下必效之。东汉(尤其明帝以后)士人,谶纬学者、方术士往往凑合经典;而多数正统的经学家以及满富独立批判精神的学人,他们的思想中也无不蕴含着谶验观念。此种普遍情形,充分说明后汉时期经、谶牵合互释已成为思想潮流。下面分别简述之。

东汉知名的谶纬学者,往往有正统经学修养。《后汉书》卷三〇(上下)《苏杨郎襄传》,是四位谶纬大师(或附有其前辈、后裔)的专传。其中记载苏、杨、郎有云:

平帝世,(苏)竟以明《易》为博士、讲《书》祭酒。善图纬,能通百家之言。王莽时,与刘歆等共典校书。(《苏竟传》)

(杨统)从犍为周循学习先法,又就同郡郑伯山受《河洛书》及天文推步之术。建初中为彭城令。……朝廷灾异,多以访之。统作《家法章句》及《内谶》二卷《解说》,位至光禄大夫。(《杨厚传》)

(郎顗)父宗,字仲绥,学《京氏易》,善风角、星算、六日七分,能望气占候吉凶。……顗少传父业,兼明经典。(《郎顗传》)苏竟于刘秀即位后,历任代郡太守、侍中,后以病免。他是典型的经、谶兼通的学人。

杨统主要活动于明、章、和帝时,亦经、谶兼修。传所言“统作《家法章句》及《内谶》二卷《解说》”,其《内谶解说》毋论矣,《家法章句》为何种著作?《华阳国志》卷一〇中《广汉士女》载:“永平中,刺史张志举(杨)统方正。司徒鲁恭辟掾,与恭共定音律。上《家法章句》及二卷《解说》。”任乃强解释道:“(鲁)恭习《鲁诗》,(杨)统盖亦兼治《鲁诗》者,‘与恭共定音律’,谓《鲁诗》音律也。《家法章句》,疑亦是指《鲁诗》家法。解说经文之书,在汉习称章句,若图纬注说,鲜用此名。……或以‘统作《家法章句》’为‘秘记《家法章句》’(如姚振宗之《后汉艺文志》列此书于‘图纬类’)。夫秘记可以言家法,不可言章句,惟《五经》可以言章句,参核《常志》与《范书》,则统所上为《鲁诗家法章句》也。”任氏云《家法章句》非谶纬秘记类,诚为有见;但判定其为《鲁诗家法章句》则纯是推测之言。《杨厚传》李贤注引《益部耆旧传》:“(杨统)曾祖父仲续举河东方正,拜祁令,甚有德惠,人为立祠。乐益部风俗,因留家新都。代修儒学,以《夏侯尚书》相传。”是杨氏家传《夏侯尚书》。杨统所作《家法章句》,更可能是《夏侯尚书家法章句》。他与鲁恭共定音律,盖亦通《鲁诗》。又,杨厚(主要活动于安、顺、桓三朝)为统子,其传承家学、经谶兼修,亦自不难获知。

郎顗父郎宗,安帝时拜吴令,后以博士征,“宗耻以占验见知,闻征书到,夜县印绶于县廷而遁去,遂终身不仕”(《后汉书·郎顗传》)。这是一条很有意味的材料:征为博士,自是缘于他精通《易》学;而“耻以占验见知”,说明其经、谶兼修且价值观念倾向于经典。郎顗(主要活动于顺帝朝)“少传父业,兼明经典”,承续家学风尚。他于阳嘉二年上书顺帝“条便宜七事”,建言用良黜奸、轻徭薄赋、简出宫女、去奢就俭等政见,既引用《易内传》《易中孚传》《诗泛历枢》等谶纬书,亦引用《易》《诗》《春秋》等经典,思理醇正,经、谶兼用。

《后汉书·方术传》所载三十四人,除去传末的两位神医和十一位道仙家(所谓“异术之士”),其他二十一人中,至少有十二人具有正统经学背景:

郭宪(刘秀时)“少师事东海王仲子”。按:王仲子即王良。《后汉书·王良传》:“王良,字仲子,东海兰陵人也。少好学,习《小夏侯尚书》。王莽时称病不仕,教授诸生千余人。”

高获(刘秀时)“少游学京师,与光武有旧。师事司徒欧阳歙。”按:欧阳歙为《尚书》学者,刘秀朝博士(见《后汉书·儒林传》)。

杨由(约章、和时)“少习《易》,并七政、元气、风云占候”。

李合(和、安、顺时)“父颉,以儒学称,官至博士。合袭父业,游太学,通《五经》。善《河》《洛》、风、星。”

樊英(和、安、顺时)“少受业三辅,习《京氏易》,兼明《五经》。又善风角、星算、《河》《洛》、七纬、推步、灾异”。

段翳(安、顺时)“习《易经》,明风角”。

折像(安、顺时)“能通《京氏易》,好黄、老言”。

唐檀(安、顺时)“少游太学,习《京氏易》《韩诗》《颜氏春秋》,尤好灾异、星占”。

廖扶(安、顺、桓时)“习《韩诗》《欧阳尚书》,教授常数百人。……专精经典,尤明天文、谶纬、风角、推步之术”。

公沙穆(顺、桓时)“习《韩诗》《公羊春秋》,尤锐思《河》《洛》、推步之术”。

韩说(桓、灵时)“博通《五经》,尤善图纬之学”。

董扶(桓、灵时)“少游太学,与乡人任安齐名,俱事同郡杨厚,学图谶”。按:《后汉书·儒林任安传》:“少游太学,受《孟氏易》,兼通数经。又从同郡杨厚学图谶,究极其术。”“少游太学”,自是以习经为主要功课;“与任安齐名”,恐亦非仅以图谶言;何况乃师杨厚家传《夏侯尚书》,本即经、谶兼修者。

东汉谶纬学者、方术士多有正统经学知识背景,已如上述。而正统经学家的思想中也常见谶纬的知识和思理,往往经、谶互释。此种情形极为普遍,以下仅举若干显要例证(引文除标明者外,均见《后汉书》各自本传):

樊鯈(刘秀、明帝时)“就侍中丁恭受《公羊严氏春秋》。……永平元年,拜长水校尉,与公卿杂定郊祠礼仪,以谶记正《五经》异说”。

丁鸿(明、章、和时)“年十三,从桓荣受《欧阳尚书》,三年而明章句。善论难,为都讲”。章帝建初四年,与贾逵等“论定《五经》同异于北宫白虎观”。和帝时窦氏专权,“鸿因日食,上封事曰:‘臣闻日者阳精,守实不亏,君之象也;月者阴精,盈毁有常,臣之表也。故日食者,臣乘君,阴陵阳;月满不亏,下骄盈也。昔周室衰季,皇甫之属专权于外,党类强盛,侵夺主埶,则日月薄食,故《诗》曰:“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春秋》日食三十六,弑君三十二。变不空生,各以类应。……人道悖于下,效验见于天。虽有隐谋,神照其情,垂象见戒,以告人君。……’”

班固(明、章、和时)父子均为“通儒上才”,从他们批评司马迁史观的言论中,可见父子二人坚定纯正的儒学立场。而班固《典引篇》有云:“若夫上稽乾则,降承龙翼,而炳诸《典》《谟》,以冠德卓踪者,莫崇乎陶唐。陶唐舍胤而禅有虞,虞亦命夏后,稷、契熙载,越成汤、武。股肱既周,天乃归功元首,将授汉刘。俾其承三季之荒末,值亢龙之灾孽,悬象暗而恒文乖,彝伦斁而旧章缺。故先命玄圣,使缀学立制,宏亮洪业,表相祖宗,赞扬迪哲,备哉灿烂,真神明之式也。虽前圣皋、夔、衡、旦密勿之辅,比兹褊矣。是以高、光二圣,辰居其域,时至气动,乃龙见渊跃。……盖以膺当天之正统,受克让之归运,蓄炎上之烈精,蕴孔佐之弘陈云尔”。颂扬刘氏天下,全是一派谶言。

曹褒(章、和时)“父充,持《庆氏礼》,建武中为博士。从巡狩岱宗,定封禅礼。还,受诏议立七郊、三雍、大射、养老礼仪。显宗即位,充上言:‘汉再受命,仍有封禅之事,而礼乐崩阙,不可为后嗣法。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大汉当自制礼,以示百世。’帝问:‘制礼乐云何?’充对曰:‘《河图括地象》曰:“有汉世礼乐文雅出。”《尚书璇机钤》曰:“有帝汉出,德洽作乐,名予。”’帝善之,下诏曰:‘今且改太乐官曰太予乐,歌诗曲操,以俟君子’……章和元年正月,召褒诣嘉德门,令小黄门持班固所上叔孙通《汉仪》十二篇,勑褒曰:‘此制散略,多不合经,今宜依礼条正,使可施行。于南宫、东观尽心集作。’褒既受命,乃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篇”。

鲁恭(章、和、安时)习《鲁诗》,章帝建初四年参与白虎观经学会议,和帝时拜《鲁诗》博士。“和帝初立,议遣车骑将军窦宪与征西将军耿秉击匈奴。恭上疏谏曰:‘……万民者,天之所生。天爱其所生,犹父母爱其子。一物有不得其所者,则天气为之舛错,况于人乎?故爱人者必有天报。昔太王重人命而去邠,故获上天之佑。夫戎狄者,四方之异气也。蹲夷踞肆,与鸟兽无别。若杂居中国,则错乱天气,污辱善人,是以圣王之制,羁縻不絶而已。……夫人道乂于下,则阴阳和于上,祥风时雨,覆被远方,夷狄重译而至矣。《易》曰:“有孚盈缶,终来有它吉。”(按见《易·比》卦辞)言甘雨满我之缶,诚来有我而吉已。……三辅、并、凉少雨,麦根枯焦,牛死日甚,此其不合天心之效也。……’……和帝末,下令麦秋得案验薄刑,而州郡好以苛察为政,因此遂盛夏断狱。恭上疏谏曰:‘……比年水旱伤稼,人饥流冗。今始夏,百谷权舆,阳气胎养之时。自三月以来,阴寒不暖,物当化变而不被和气。《月令》:“孟夏断薄刑,出轻系。行秋令则苦雨数来,五谷不熟。”又曰:“仲夏挺重囚,益其食。行秋令则草木零落,人伤于疫。”夫断薄刑者,谓其轻罪已正,不欲令久系,故时断之也。臣愚以为今孟夏之制,可从此令,其决狱案考,皆以立秋为断,以顺时节,育成万物,则天地以和,刑罚以清矣’”。

杨震(安帝时)“少好学,受《欧阳尚书》于太常桓郁,明经博览,无不穷究”,诸儒称为“关西孔子”。安帝延光二年,“震因地震,上疏曰:‘臣蒙恩备台辅,不能奉宣政化,调和阴阳,去年十二月四日,京师地动。臣闻师言:“地者阴精,当安静承阳。”而今动摇者,阴道盛也。其日戊辰,三者皆土,位在中宫,此中臣近官盛于持权用事之象也。……地动之变,近在城郭,殆为此发。又冬无宿雪,春节未雨,百僚燋心,而缮修不止,诚致旱之征也。……唯陛下奋乾刚之德,弃骄奢之臣,以掩訞言之口,奉承皇天之戒,无令威福久移于下。’”

翟酺(安、顺时)“四世传《诗》”。顺帝初即位,上书建议修缮太学,“帝从之……遂起太学,更开拓房室。学者为酺立碑铭于学云”。同时,翟酺又“好《老子》,尤善图纬、天文、历算”,“著《援神》《钩命》(按均《孝经谶》篇名)解诂十二篇”。安帝时曾以谶语吓退对策竞争者孙懿,自己得到对策第一。又曾上书批评外戚专权,其中有云:“自去年已来,灾谴频数,地坼天崩,高岸为谷。修身恐惧,则转祸为福;轻慢天戒,则其害弥深。愿陛下亲自劳恤,研精致思,勉求忠贞之臣,诛远佞谄之党,损玉堂之盛,尊天爵之重,割情欲之欢,罢宴私之好。帝王图籍,陈列左右,心存亡国所以失之,鉴观兴王所以得之,庶灾害可息,丰年可招矣。”

周举(顺帝时)“博学洽闻,为儒者所宗,故京师为之语曰:‘《五经》从横周宣光。’……(阳嘉三年)河南、三辅大旱,五谷灾伤……举对曰:‘臣闻《易》称“天尊地卑,乾坤以定”。二仪交构,乃生万物,万物之中,以人为贵。故圣人养之以君,成之以化,顺四节之宜,适阴阳之和,使男女婚娶不过其时。包之以仁恩,导之以德教,示之以灾异,训之以嘉祥。此先圣承乾养物之始也。夫阴阳闭隔,则二气否塞;二气否塞,则人物不昌;人物不昌,则风雨不时;风雨不时,则水旱成灾。……《易传》曰:“阳感天,不旋日。”惟陛下留神裁察。’因召见举及尚书令成翊世、仆射黄琼,问以得失。举等并对以为宜慎官人,去斥贪污,离远佞邪,循文帝之俭,尊孝明之教,则时雨必应。”

李固(顺帝时)出身儒学世家。祖父颉,“以儒学称,官至博士”。父合,“通《五经》”(见《后汉书·方术李合传》)。李固“少好学,常步行寻师,不远千里,遂究览坟籍。……阳嘉二年,有地动、山崩、火灾之异,公卿举固对策,诏又特问当世之敝、为政所宜。固对曰:‘臣闻王者父天母地,宝有山川。王道得则阴阳和穆,政化乖则崩震为灾。斯皆关之天心,效于成事者也。……今陛下之有尚书,犹天之有北斗也。斗为天喉舌,尚书亦为陛下喉舌。斗斟酌元气,运平四时。尚书出纳王命,赋政四海,权尊埶重,责之所归。若不平心,灾眚必至。……’”

刘瑜(桓帝时)“少好经学,尤善图谶、天文、历算之术。……(延熹八年)上书陈事曰:‘……盖诸侯之位,上法四七,垂文炳耀,关之盛衰者也。今中官邪孽,比肩裂土,皆竞立胤嗣,继体传爵,或乞子疏属,或买儿市道,殆乖开国承家之义。古者天子一娶九女,娣侄有序,《河图》授嗣,正在九房。今女嬖令色,充积闺帷,皆当盛其玩饰,冗食空宫,劳散精神,生长六疾。此国之费也,生之伤也。且天地之性,阴阳正纪,隔絶其道,则水旱为并。《诗》云:“五日为期,六日不詹”(按见《小雅·采绿》)。怨旷作歌,仲尼所录。况从幼至长,幽藏殁身。及常侍、黄门,亦广妻娶。怨毒之气,结成妖眚。……’于是特诏召瑜问灾咎之征,指事案经谶以对”。

赵典(桓帝时)“少笃行隐约,博学经书。……时恩泽诸侯以无劳受封,群臣不悦而莫敢谏,典独奏曰:‘夫无功而赏,劳者不劝,上忝下辱,乱象干度。……’……朝廷每有灾异疑议,辄咨问之。典据经正对,无所曲折”。

魏朗(桓灵时)“从博士郄仲信学《春秋图纬》,又诣太学受《五经》,京师长者李膺之徒争从之”。

杨赐(灵帝时)家传《欧阳尚书》。祖父杨震(见上)。父杨秉(顺桓时)“少传父业,兼明《京氏易》,博通书传。……桓帝即位,以明《尚书》征入劝讲。”曾因桓帝微行私幸河南尹梁胤府,借“大风拔树,昼昏”之天象,上疏进谏,中有“瑞由德至,灾应事生。……天不言语,以灾异谴告,是以孔子迅雷风烈必有变动”之语。杨赐“少传家学,笃志博闻。……建宁初,灵帝当受学,诏太傅、三公选通《尚书》桓君章句、宿有重名者,三公举赐,乃侍讲于华光殿中。……熹平元年,青虵见御坐,帝以问赐,赐上封事曰:‘臣闻和气致祥,乖气致灾,休征则五福应,咎征则六极至(按见《尚书·洪范》)。夫善不妄来,灾不空发。王者心有所惟,意有所想,虽未形颜色,而五星以之推移,阴阳为其变度。以此而观,天之与人,岂不符哉?《尚书》曰:“天齐乎人,假我一日。”是其明征也。夫皇极不建,则有蛇龙之孽。《诗》云:“惟虺惟蛇,女子之祥。”(按见《小雅·斯干》)故《春秋》两蛇斗于郑门,昭公殆以女败;康王一朝晏起,《关雎》见几而作。夫女谒行则谗夫昌,谗夫昌则苞苴(指贿赂)通,故殷汤以之自戒,终济亢旱之灾。惟陛下思乾刚之道,别内外之宜,崇帝乙之制,受元吉之祉,抑皇甫之权,割艳妻之爱,则蛇变可消,祯祥立应。殷戊、宋景,其事甚明’”。

贾逵、马融、郑玄,分别是东汉前、中、后期的经学泰斗。他们的思想中,也无不存在经、谶牵合互释的鲜明印记:

贾逵(明、章、和时)家学渊源深厚,其父贾徽“从刘歆受《左氏春秋》,兼习《国语》、《周官》。又受《古文尚书》于涂恽,学《毛诗》于谢曼卿。作《左氏条例》二十一篇。”贾逵悉传父业,“弱冠能诵《左氏传》及《五经》本文,以《大夏侯尚书》教授,虽为古学,兼通五家《谷梁》之说。……尤明《左氏传》、《国语》,为之《解诂》五十一篇,永平中,上疏献之。显宗重其书,写藏秘馆。”同时,贾逵亦深通谶纬之学。明帝末,“有神雀集宫殿官府(按《明帝纪》,事在永平十七年)……逵对曰:‘……此胡降之征也’”。章帝“建初元年,诏逵入讲北宫白虎观、南宫云台。帝善逵说,使发出《左氏传》大义长于二传者。逵于是具条奏之曰:‘……臣以永平中上言《左氏》与图谶合者,先帝不遗刍荛,省纳臣言,写其《传诂》,藏之秘书。……《五经》家皆无以证图谶明刘氏为尧后者,而《左氏》独有明文。《五经》家皆言颛顼代黄帝,而尧不得为火德。《左氏》以为少昊代黄帝,即图谶所谓帝宣也。如令尧不得为火,则汉不得为赤。其所发明,补益实多’”。《方术传序》云“及光武尤信谶言……贾逵以附同称显”,盖即指此。

马融(安、顺、桓时)为关西鸿儒,博通经籍,亦善谶纬。“(安帝)元初二年,上《广成颂》以讽谏。其辞曰:‘……伏见元年已来,遭值厄运,陛下戒惧灾异,躬自菲薄……今年五月以来,雨露时澍,祥应将至。方涉冬节,农事间隙,宜幸广成……以迎和气,招致休庆。’”顺帝时曾上陈:“星孛参、毕,参西方之宿,毕为边兵,至于分野,并州是也。西戎、北狄,殆将起乎!宜备二方。”史载“寻而陇西羌反,乌桓寇上郡,皆卒如融言”。又,《郑玄传》有“会融集诸生考论图纬,闻玄善算,乃召见于楼上”云云,可知马融也经常与弟子商讨谶纬之学。马融曾注《孝经》《论语》《诗》《易》《三礼》《尚书》诸经,亦常引谶纬为说。

郑玄(桓、灵、献时)博通今古文经学,亦深明谶纬数术。“少好学书数,十三诵《五经》,好天文、占候、风角隐术。年十七,见大风起,诣县曰:‘某时当有火灾。’至时果然,智者异之。年二十一,博极群书,精历数、图纬之言,兼精算术。”后拜师第五元先、张恭祖和马融,精研群经(以上见《世说新语·文学篇》刘孝标注引《郑玄别传》)。郑玄《戒子益恩书》也曾自述其“博稽六艺,粗览传记,时睹秘书纬术之奥”,经、谶兼通。郑玄辞世亦曾有异征,“(建安)五年春,梦孔子告之曰:‘起,起,今年岁在辰,来年岁在巳。’既寤,以谶合之,知命当终,有顷,寝疾。”郑玄著述凡百余万言,除笺注《周易》《尚书》《毛诗》《仪礼》《礼记》《论语》《孝经》,著作《鲁礼禘祫义》《六艺论》《毛诗谱》《驳许慎五经异义》《答临孝存周礼难》外,还注释过《尚书大传》《尚书中候》《乾象历》,著作《天文七政论》。另,据《隋书·经籍志一》,郑玄所注谶纬书有:《易纬》八卷(梁有九卷)、《尚书纬》三卷(梁六卷)、《尚书中候》五卷(梁有八卷)、《礼纬》三卷(亡)、《礼记默房》二卷(亡)。至于郑玄注经往往引谶纬为说,乃至欧阳修曾建议删除郑注中的谶纬内容,则更不需赘言了。

东汉时期,有一些特别具有独立批判精神的学人。受时代风习浸染,他们也不能彻底摆脱谶纬的影响。王充、张衡,就是最鲜明的例子。张衡并非反对一切谶纬,他本人的思想中也满富天人谶验观念,拙文《两汉谶纬考论》中已有详析,此不赘。下面只看王充对谶验的态度。

王充活动于东汉前期(秀、明、章、和时),是以“疾虚妄”著称的杰出思想家。他思想的根基,可以《论衡·无形篇》所云“用气为性,性成命定”八字概括之。在禀气论、性命论的思想原则下,他犀利地批判“九虚(书虚、变虚、异虚、感虚、福虚、祸虚、龙虚、雷虚、道虚)”、“三增(语增、儒增、艺增)”、诸子(孔、韩、孟)的种种谬误;他论天象、天人,评说神鬼妖祥、各种禁忌,明确地反对天人感应观念,主张天道自然。但是,这样一位全方位呈现先进思想的思想家,其实也并不乏谶验观念。一个鲜明的体现,就是他并不否认种种谶验现象的真实存在。例如:

凡人禀贵命于天,必有吉验见于地;见于地,故有天命也。验见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祯祥,或以光气。……盖天命当兴,圣王当出,前后气验,昭察明著。……创业龙兴,由微贱起于颠沛,若高祖、光武者,曷尝无天人神怪光显之验乎?(《吉验篇》)

太戊之时,桑谷生朝,七日大拱。太戊思政,桑谷消亡。宋景公时,荧惑守心,出三善言,荧惑徙舍。使太戊不思政,景公无三善言,桑谷不消,荧惑不徙。何则?灾变所以谴告也,所谴告未觉,灾变不除,天之至意也。(《感类篇》)

夫帝王之瑞,众多非一,或以凤鸟、麒麟,或以《河图》《洛书》,或以甘露、醴泉,或以阴阳和调,或以百姓乂安。今瑞未必同于古,古应未必合于今,遭以所得,未必相袭。何以明之?以帝王兴起,命佑不同也。周则乌、鱼,汉斩大蛇。推论唐、虞,犹周、汉也。……帝王治平,升封太山,告安也。秦始皇升封太山,遭雷雨之变,治未平,气未和。光武皇帝升封,天晏然无云,太平之应也,治平气应。……孝宣皇帝元康二年,凤皇集于太山,后又集于新平。四年,神雀集于长乐宫,或集于上林,九真献麟。神雀二年,凤皇、甘露降集京师。四年,凤皇下杜陵及上林。五凤三年,帝祭南郊,神光并见,或兴于谷,烛耀斋宫,十有余刻。明年,祭后土,灵光复至,至如南郊之时。甘露、神雀降集延寿万岁宫。其年三月,鸾凤集长乐宫东门中树上。甘露元年,黄龙至,见于新丰,醴泉滂流。彼凤皇虽五六至,或时一鸟而数来,或时异鸟而各至,麒麟、神雀、黄龙、鸾鸟、甘露、醴泉,祭后土、天地之时,神光灵耀,可谓繁盛累积矣。孝明时虽无凤皇,亦致麒麟、甘露、醴泉、神雀、白雉、紫芝、嘉禾,金出鼎见,离木复合。五帝、三王,经传所载瑞应,莫盛孝明。如以瑞应效太平,宣、明之年,倍五帝、三王也。夫如是,孝宣、孝明,可谓太平矣。(《宣汉篇》)

鲁惠公夫人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掌,曰“为鲁夫人”。晋唐叔虞文在其手,曰“虞”。鲁成季友文在其手,曰“友”。三文之书,性自然;老父之书,气自成也。性自然,气自成,与夫童谣口自言,无以异也。当童之谣也,不知所受,口自言之。口自言,文自成,或为之也。推此以省太公钓得巨鱼,刳鱼得书,云“吕尚封齐”,及武王得白鱼,喉下文曰“以予发”,盖不虚矣。因此复原《河图》《洛书》言兴衰存亡、帝王际会,审有其文矣。皆妖祥之气,吉凶之瑞也。(《纪妖篇》)

上述种种妖祥谶异,王充都是信以为真的(所谓“盖不虚矣”)。这样的例证,《论衡》中还有很多(尤以《恢国》《验符》等篇为甚)。只是,他把这些神秘的谶验现象都纳入其禀气论、性命论中去解释,认为是“性自然,气自成”之事。换言之,他是在承认种种神秘的谶验现象“不虚”的前提下,为它们提供了一种必然的(所谓“唯物”的)解释。

此外,对于代相传述的谶纬书《河图》《洛书》,王充也并不怀疑其真实性。除见于上引《宣汉》《纪妖》二篇外,还有如:

夫河出《图》,洛出《书》,圣帝明王之瑞应也。(《感虚篇》)

《图》出于河,《书》出于洛。《河图》《洛书》,天地所为,人读知之。(《雷虚篇》)

夫圣王起,河出《图》,洛出《书》。伏羲王,《河图》从河水中出,《易》卦是也。禹之时,得《洛书》,书从洛水中出,《洪范》九章是也。(《正说篇》)东汉时期,还有不少通经不仕的高士,也略举二例:

姜肱(桓、灵时)声名重于当时,“士之远来就学者三千余人”。但是“诸公争加辟命,皆不就”。乃至“桓帝下彭城(姜肱是彭城广戚人),使画工图其形状”以搜寻,他却隐身遁命,远浮海滨,卖卜给食。这位著名学者,“博通《五经》,兼明星纬”。

申屠蟠(桓、灵、献时)也是如此:“郡召为主簿,不行。……太尉黄琼辟,不就。……再举有道,不就。……大将军何进连征不诣。……中平五年,复与爽、玄及颍川韩融、陈纪等十四人并博士征,不至。明年,董卓废立,蟠及爽、融、纪等复俱公车征,惟蟠不到。”终生隐居精学,“博贯《五经》,兼明图纬”。

以上例举东汉谶纬学者、方术士、正统经学家及其他著名学人,简要叙述他们的学养、思想,足以证明一个事实:东汉时期(尤其明章以后),经、谶牵合互释的思潮普遍存在,无论哪类士人,处于何种地位,莫不如是。《后汉书·樊鯈传》“以谶记正《五经》异说”王先谦《集解》引苏舆曰:“自光武以谶记成业,于是张纯请建辟雍,自言案七经谶;其后曹充请制礼乐,博引谶文;曹褒次序礼事,杂以五经谶记;贾逵且引图谶证《左氏》、起废学矣。郑君时以谶记说经,亦风气使然也。”此论仅是纲要而已;事实是,以谶记正经、以谶记佐经、以谶记说经,一言以蔽之,经、谶牵合互释,乃是整个东汉时期的学术风潮,是东汉一朝经学思想的基本特征。

(张峰屹,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

Classic-Prophecy Combination and Interpretation of Classics by Prophecy:Ide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Confucian Classics in Eastern Han Dynasty

Zhang Fengyi

Since Liu Xiu's reign,Emperor Guangwu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classics and prophecies combined with each other and interpretation of Confucianist classicswas given by prophecies,which was epidemic in ideology and culture all through the Eastern Han dynasty.Guided and stipulated by this trend,all the political prophets,necromancers,academics on classics and famous scholars followed this trend in their learning and mentality.It became a popularmode of thinking in the Eastern Han dynasty.

Eastern Han Dynasty;Ideological Characteristics of Confucianist Classics;Interpretation of Classics By Prophecy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东汉文学思想史》(14BZW026)的阶段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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