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区人的井市百态——读半夏长篇小说《铅灰暗红》

周能汉

矿区人的井市百态

——读半夏长篇小说《铅灰暗红》

周能汉

我爱读书，爱读小说，更爱读散文。工作之余，闲坐沙发，一杯清茶慢慢品尝，一册自己喜爱的书手中细读，品味着清茶的纯香，回味中的甘甜，感悟着篇篇美文和故事中那清新怡人的优美意境与人生的冷暖故旧，内心总会有着特别舒坦的感觉。余香时时融入心间，美文意境刻刻令人陶醉。如若是品毕香茗，读罢一两篇美文后，独自上西山，抑或江边漫步一游，思绪总是那么的清醒，有着想把心中的体验付诸笔端的感觉。

说来也巧，我与半夏先生相识就有些离奇，得其赠书更觉传奇。

爱读散文，必定也会时而读到《散文》月刊，偶尔的阅读也会对署名“半夏”的散文有些印象。何况念过中医学之人，对于半夏这样一味“祛痰止呕”“主于湿痰”的要药，总是不会遗忘的。看到“半夏”二字，就会联想到中药半夏，其形状其色泽，其性味其归经，乃至主治功效什么的，甚至方中用半夏的一些汤头也会浮现脑际，联想起半夏在中医临床中治病救人的功劳。这样，对于署名“半夏”的文学作品，多半会更留意一些。无独有偶，我也赶时髦，在新浪里开了个博客，把自己的一些读书笔记摘要发布，权作自娱自乐。也正是这博客，有了认识半夏先生的机缘。

某天看博文，发现有署名“半夏”的一篇书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气读来，感觉思绪纷纭，深叹遇到好书评。作者的功力很深，我当一学。遂留评：“读过你的不少散文好作品，很耐咀嚼品味。可惜，现在读不到了。”尔后得半夏回复：“您可能认错人了，估计您读的是北方男半夏写的散文，我是女的，主写小说，也写散文，不久前俺与那北方男半夏在一本刊物上‘相遇’了。”由此也让我长见识了，中国当代文坛还有“北方男半夏”和“南方女半夏”之别。都署名“半夏”，我也就分不清此前读过署名“半夏”的散文是“北方男半夏”之作，还是“南方女半夏”之著了。管不了那么多，也没必要一定要把读过的署名“半夏”的期刊找出来一辨南北了，反正是好作品，反正已经读过了，也得到了美感享受。不过，以后就该留心辨别南北了，何况“南方女半夏”与我也因了“博客”之交呢。

不几日，突然读到半夏博客里转载的《余雷评半夏〈铅灰暗红〉上新浪书评首页》，读完书评，随手写下评论：“书评写得很好，评出了思想，读了就有想看原著的感觉。”半夏回复：“最好是等单行本出来后看全貌，芳草上只用了一半多点。”于是，我萌发了向“南方女半夏”索要其著的想法，并在博客发出短信：“看了你的博文，就想读你的书，要不，送一本吧。”随后，却收到半夏发来的短信：“书上午已寄出，《心上虫草》《活色余欢》及刊有《铅灰暗红》的《芳草》，……请查收。”果然，我得到了“南方女半夏”先生的赠书。

收到半夏先生寄赠的小说，我就认真读了起来。一天的闲暇，把刊载于《芳草》文学杂志上的长篇小说《铅灰暗红》通读了一遍。读完《铅灰暗红》，总有一种欲言未尽的感觉。回想半夏先生“《芳草》上只用了一半多点”之述，细看半夏先生在赠我的《芳草》之《铅灰暗红》首页用清秀而流畅的钢笔行书题写的赠言：“时间是有痕迹的，它在这些字里逝去了……”，我似乎明白了许多。

看作者介绍，这位“南方女半夏”是位大名鼎鼎的云南作家。或许因其幼年生长于矿区，成长于中国历史上比较特殊的年代。对那“特殊的年代”中耳闻目睹的人和事，总是那样的在记忆中难于抹去。于是，以其人生历练，把时间的痕迹用文字记述出来，成就了一部美人、疯子、情人和品尝着苦涩人生的人、苦中作乐的人闪亮登场，演绎着灰蒙蒙的铅灰映衬下，一抹残阳照耀人们的矿区井市百态人生像。

不用说以少年红英为主的视角观察人生，观察矿区井市百态，观察来自天南地北的各色人物。就是我类在如井底蛙般的乡村少年，也是听惯了乡村长辈们闲谈邻访间那言必“吃粮”，羡慕“分红”多，夸耀谁家家底厚实之类的赞羡之声。哪家讨媳嫁女，相亲互访，总要把问“成分”、看“家财”列入重要议程，为的是“女怕嫁错郎”，操心的是“男怕讨错媳”。讨媳嫁女要弄清阶级“成分”高低、“吃粮”多少、“分红”几何、有房几间、弟兄几个……，如若父辈抑或叔伯是领工资者，那怕只在机关扫地抹桌当伙夫，或是集体企业做员工，只要能按月“盖章拿钱”，一样地吃香地位高，一样地让旁人羡慕。如若军人娶亲，那是女青年求之不得的好婆家，抑或级别到了能随军，那就是荣耀的好亲事了。成长于乡村十几年，听惯了赞羡声，也听惯了叹息声，间或耳闻了乡村里流传的风流韵事。红英长在矿区，幼年耳闻目睹的井市百态，必定比乡村更为丰富多彩。

读罢《铅灰暗红》，心中总想着作家的精妙构思，让美人、疯子、情人和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演绎着人生中的诸多故事，讲述矿区人的喜怒哀乐，留下时代的烙印。

一句“那咂着指头眼巴巴望着烤炉的小馋嘴们口水都快滴干了！”导出了幼年孩童渴望有糕点吃的境界，或许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历史，没有体验过那物质匮乏，凡购物都离不了票证的时代的生活，是很难写得如此形象逼真的。这样的场景，生活在日逾都市化的现代城市和乡村间，或许也很难看到了。从中也表露出作者用地方方言创作的小说语言特征。

笔下的两个美女柳惠兰、郝凤鸣，其貌其情各具特色，人物之美也用不同的方法记述，且记述角度差别比较大，比较有特色。以“偷看”的视觉欣赏美女柳惠兰，写出的模样是：“那女人穿着一件咖啡色的灯芯绒上衣，收过腰的，米黄色的卡其布裤子，裤腿上溅着几点点稀泥，最打眼的是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直搭到她的后腰窝，她绕开地上的水洼一跳一跳地走着，一走辫梢就一荡一荡的。”又以八岁小姑娘看柳惠兰的模样：“团圆脸，皮肤又细又白，脸蛋红润润的，左鼻翼有颗芝麻大的痣，却并不影响她的容貌，反倒突出了鼻子的灵巧，发辫又长又粗又黑又亮，前额梳着的刘海缨苏弯弯的泡泡的，有几分似电影《智取威虎山》中的小常宝。”而对于郝凤鸣的美，则从众多人物的叙述中，一点点讲述出来。通过说郝凤鸣的女儿的容貌，点出“潇潇的侧面有她妈那奔儿头长鹅颈的脸形轮廓，”反复说郝凤鸣是个“大美人”，郝凤鸣到矿区与林本昌结婚后，为了看郝凤鸣的美，“林本昌的邻居们家里也跟着串麻雀式地热闹”，“有运气瞟到那个漂亮女人的第二天就到单位上去讲，莫名地兴奋半天。”离林本昌家最近的厕所也“挤得排长队”，在开水房排队打水，郝凤鸣“排队打水耽搁的十几分钟时间里，人们就有机会多看她两眼，看个够看个饱。”红英的爸妈则用分析化学常用的“分析纯”、“工业纯”等术语来比较和形容，以衡量郝凤鸣美的份量和程度。写得逼真而幽默。特别是以“一根在血管里游走的缝衣针”故事，讲述郝凤鸣与林本昌的婚姻，一个是美女郝凤鸣，一个是与之“外形相差实在太大”的“烟鬼酒鬼，疯疯癫癫，越混越差”，却又能写诗作文的林本昌。从容貌、年龄到成婚方式的特别，就埋下了婚姻一波三折的伏笔，颇具戏剧性，也孕育了他们婚姻的悲剧。

“疯人谱·三章”里的大厚、八姨、老翠，都是生活在大时代的小人物，却因了种种的原因，成了精神病人或者是准精神病人。大厚的声音，大厚虽然“疯”却是乐于助人者，大厚为献血者送红糖，刘阿姨听大厚的大声朗读，躺在床上就把《全世界人民团结起来，打败美国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记得滚瓜烂熟”了。大厚调回北京后，最终也“在精神病院里”治疗。“八姨来到老咀山矿就神经不正常了，从来没有人听八姨说过一句话”，缘于其在“山西老家有个相好的”，其夫也在职工医院有相好的，却因了“爹妈给骗回去和她结的婚”，终至八姨或许是患了忧郁证，成了“疯人”。而老翠却并不“疯”，至多是“好逸恶劳”者，耍奸使滑而已。一旦有了好气候，“承包了老咀山矿的新村农场，养猪养鸡种苹果，当起了‘农场主’”，其偷奸耍滑和自私秉性的特质在市场自由经济中如鱼得水，其“疯”态也就消失了。

“苹果园里的坟”讲述特殊年代那信仰执著者对“年年讲，月月讲，日日讲”的“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理解和追求，以致达到残害他人性命的令人发指的地步，演绎了荒唐岁月中的人生悲剧。“背锅老二跛子老四憨包老大”则述说着一群形态各异的残疾智障人，其生活，其境遇，有着天壤之别。

看完末尾的“‘五七’干校来的小鱼和胖虫”一节，令我想到了乡间常吃的“百虫宴”。民间以蚂蚱、蝉、蜂、蛹等各类昆虫的成虫、幼虫或蛹做菜，如滇西一些地区只有上宾客人才能得到款待，能吃得到的蜂儿子（土蜂蛹），滇东北难得一吃的九香虫（我们称之为“臭屁虫”），都是云南别具一格的特色吃食。犹如云南臭豆腐，闻起来臭，吃在嘴里却是满口生香。而作者笔下的“胖虫”，就是农村秋场上能收集到的“黄豆虫”，是乡间广为流行的好东西。在我的童年记忆里，蚂蚱、黄豆虫、柴虫、蜂蛹都是上好的营养品，流行乡下的小儿疳积，常用的偏方就是用柳树筒子心中常能找到的柴虫焙干研粉服用，因为大拇指般粗细的白生生的胖嘟嘟的柳树柴虫，有着丰富的蛋白质，是治疗因长期营养不良或失调所致“小儿疳积”一类疾病的最便捷、最容易获得的良药。经历过那一段时期的人，或许都会记忆犹新。读着作者笔下的讲述，总会把我的思绪拉回到那一时刻。

一部小说，美人纪、疯子谱、爱情录、涩人生、苦乐曲，各色人物粉墨登场，境遇、生活各不相同，把生活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极端扭曲人性的大时代中的矿区各色小人物的生活侧面展露出来，或许许多读者读后就会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就会有追忆逝去的岁月和如烟往事的感觉。

读完《铅灰暗红》，令我回想起文学理论书上常能看到的“人物是小说中的灵魂”的经典评述。《铅灰暗红》的特点就在于作者用心来塑造和刻画出一群活生生的人，而每一个个体的塑造和刻画，都溶入了作者的丰富情感，才使我在阅读中获得现实性的精神享受，从《铅灰暗红》中塑造和刻画的各色人物的生活中，体悟到与时代、与环境形成了的矛盾和冲突，并从中获得的乐趣。同时，也给予我许多的启示：逝去的岁月是永远值得回味的，从人生的经历中，汲取经验教训，以一颗平静而怡悦的心态，面对纷纭复杂的大千世界，保持各自的心理平衡，才是人生快乐之源。

矿区人的井市百态，也激起我们应该尊重每一个人，尊重每一段历史，并从中汲取教训，在未来的发展中少犯错，多给平民百姓一片安宁的空间。

（作者系楚雄州地方志办公室编辑）

责任编辑：万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