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折腾下的“真、善、美”——读曹文轩《草房子》有感

字春华

不断折腾下的“真、善、美”

——读曹文轩《草房子》有感

字春华

说到儿童的世界，一般都是童真梦幻的，活泼可爱的，也是最能触动人的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的。对于儿童天性或者秉性的描述、形容提到或者说到的也一般都是比较美好的词汇，如天真、烂漫、纯洁、无邪、稚气等。曹文轩的长篇小说《草房子》之所以至今读来魅力无穷，读者不断，也因其主要塑造了一群真实感人的天真烂漫的孩童形象，但曹文轩先生并不是简单的将他们脸谱化、符号化，而是通过不断折腾的情节设置和“苦难”的环境变化描写，来一步步真实可信的彰显他们的性格特征与本性。此外《草房子》之所以盛名不断，并能让读者情不自禁地感动，是因为它为在信息化、网络化、虚拟化世界充斥的社会中，裹挟着的留守儿童、独生子女、孩子升学压力、孩子缺少对多样情感的体验等诸多现实问题提供了一种优雅的解决方式，也在潜移默化的让广大读者和家长们意识到如何积极引导儿童不管在什么环境条件下能够保留自身的“真、善、美”的天性并能够应对苦难和挫折的重要性。从儿童文学的角度来说，能使今天的儿童感动的作品并不算多，对此，《草房子》的“代跋”——《追随永恒》中发出了“如何使今天的孩子感动？”这样的思考与疑问，在《草房子》的不断折腾里也可寻找到一定的相关答案，从这也可断定《草房子》是一部难得的值得推荐的作品。

说不断折腾，是受曹文轩先生在做客央视一套《开讲啦》栏目做题为“我对文学的判断”的演讲的启发，其中，他通过举不断层层铺垫和展开想象的环环相扣的情节设置的文学创作案例说明了写作、好文章是离不开不断折腾的，这里的不断地折腾包括对文学作品人物性格的全方位刻画塑造、对故事情节的逻辑严密的合理设置引出、对环境丝丝入扣而又自然真实的描写等，而不是平铺直叙的干巴巴的在描述一个故事，讲述一件事情，而且，曹文轩先生的系列作品不管是长篇还是短篇，都始终贯穿着这一不断折腾的精神，但这折腾不是瞎折腾、乱折腾，而是有力量、有层次、有内涵的折腾。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草房子》将失去想象的翅膀、感动的力量和文学的魅力，可以说《草房子》既是曹文轩先生的代表作，也是不断折腾下的很好保留和传播着“真、善、美”的代表作。

众所周知，“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典型环境”是小说的三要素，并且，小说的创作与社会现实生活是不可分离的，甚至它是以反映社会生活为要旨的。《草房子》对小说各要素和要旨的有魅力的、有真实感的、能感人的具体呈现就是通过不断地折腾来实现的，换句话说，《草房子》所体现的不断折腾下的“真、善、美”为儿童文学的创作提供了一种范例，也透露出了浓浓的文学创作所永恒追随的人文关怀和人性的思索与启迪。

我国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冰心曾说：“童真是世间一切快乐与希望的最后使者。”《草房子》里不断折腾下的“真”，首先就“真”在人物上。小说主人公桑桑是校长桑乔的儿子，他有着男孩的调皮捣蛋和希望被关注的个性。他的调皮真实的体现在诸多事件上，如，他把家里碗柜拆了给鸽子建了一个“高级”的住所，结果被母亲拖到家中，关起门来一顿结结实实的揍；他用家里的蚊帐自制成网到河里捞鱼捕虾，结果被蚊子叮得浑身上下都是红包；他和死党串通把同学——秃鹤用来遮羞的帽子挂在了升旗杆上，结果让秃鹤出丑，痛哭不止。同样的，孩子的心里都是希望被认可和赞同的，也是极希望被关注的，为此，桑桑大热天穿着大棉袄，戴着棉帽，拖着一根竹竿，做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动作，在空地引起大家的围观，同时，他暗中不断地和家境殷实且学习成绩好的同学——杜小康做对比和较劲。这些不都是孩子最本性天真的表现和表达么？此外，《草房子》里性格孤僻的细马是“真”的，因为他是从江南过继过来的“养子”，刚开始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他感受到是被别人排挤，无法适应新的生活；纯洁美丽的纸月是“真”的，因为她的母亲在她出生一个月后就去世了，人们又不知道她的爸爸是谁，她和她的外婆相依为命，但在诸多苦难面前她仍然“学习好，字写得也好，古诗背的又多，还十分干净。”这些人物的“真”的体现有其前因后果，也是丰富多样和合情合理的，而不是脸谱化和符号化的，这些“真”也能让读者跟随着他们命运的变化和表现要么忍俊不禁，要么唏嘘不已，有很强的感染力和阅读的代入感。曹文轩先生也在很多场合表示，“可以把桑桑看做是他本人，个人经验是文学的宝贵财富。”正因如此，《草房子》里的人物才显得如此的真。

为了让人物性格更加的丰满真实，曹文轩先生早就开始了不断折腾的合理、真实、可信的小说情节设置和“苦难”的叙事。《草房子》里的杜小康从小家境殷实，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但是由于父亲一次生意失误而血本无归，他家那象征着财富和地位的红门被拆了，他也被迫辍学了，他还被父亲强行拉去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放鸭子，但天不遂人愿，屋漏偏逢连夜雨，由于鸭群吃光了别人放养的鱼苗，当地人扣留了他们的船和鸭子，杜小康和病重的父亲只能一无所有地返回了油麻地。但在“苦难”面前，杜小康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支撑起了这个家，结局里杜小康家的生活也在慢慢好了起来。被从江南过继到拥有好房子、好家境的邱二爷家的细马，由于听不懂油麻地的口音，时时处处感受到的是不适应与煎熬，而且邱二妈总觉得细马是奔着自己的家产而来，所以与他关系不亲，所以，在陌生的环境里细马感受到的除了孤独之外还是孤独，故事最后，细马在邱二爷死后主动担起了家庭的重担，立志要为邱二妈建一座大房子，并开始着手准备建造，二人彼此间也成了相依为命的亲情的依靠。这样故事情节的不断折腾的设置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读来酣畅淋漓，也感动不已，也验证着曹文轩先生说过的：“苦难几乎是永恒的。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苦难。苦难绝非是从今天开始的。……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苦难的历史，而且这个历史还将继续延续下去。我们需要的是面对苦难时的那种处变不惊的优雅风度。”面对苦难时的那种处变不惊的优雅风度不知今天的孩子是否已经有所领会？但这对今天绝大多数在“在温室里长大”而又面临多重困难和迷惑的孩子而言是至关重要的，这也是《草房子》里不断折腾的“苦难”叙事的深层内涵与用意之所在，在曹文轩先生看来，“一个没有悲伤、没有伤感的童年，是没有质量的。”

《草房子》的故事主要发生在油麻地，这里的一景一物、一鸟一兽的描写是如此优美的“真”，也在不断折腾下不同人物的出场或者离场时体现出各不相同的“真”。如，桑桑第一次见到纸月时，“白鸽在天上盘旋着，当时正是一番最好的秋天的阳光，鸽群从天空滑过时，满空中泛着迷人的白光。……”当为救学校“财产”的秦大奶奶离世后，“墓前，是一大片艾。……它们笔直地挺着，在从田野吹来的风中摇响着叶子，终日散发着它们特有的香气。”在《草房子》中，时时处处的如身临其境的不断折腾的环境描写也时时不断的在恰如其分的映衬着人物的不同的心境和命运，让读者读来有更深的感动和体悟，对于这些栩栩如生的环境描写，曹文轩曾在自己的书中说到：“我要感谢小时候看的那些风景描写，那些作家们给了我一种能力，在风景的书写上能信手拈来。”《草房子》里的一切真切美好的景物也体现着“一切景语皆情语”的深意。

“善”不仅是儿童的天性，也是人类的天性。《草房子》里的男女老少，不论面对怎样的困境，都未曾泯灭“善”的本性。为了让善更加凸显，曹文轩也对《草房子》里的人物形象塑造、情节设置和环境描写进行了精心自然的不断地折腾，甚至有时不惜用“悲剧”的方式来呈现。主人公桑桑是善良的，他每天都会抽空陪与父亲“作对”的孤独的秦大奶奶聊天，并帮助她收拾苦艾地，他也乐于帮助恋爱中的多情多才的蒋一轮老师传递信件，但他差点因为病痛而失去生命；纯洁美丽的纸月是善良的，在得知桑桑生病后，不论多远都要不辞辛苦地为桑桑家送来新鲜的蔬菜或满满一篮鸡蛋，但她过早的经历了人生中至亲的母亲和相依为命的外婆的永远离开；一直被同学们嘲笑和捉弄的秃鹤是善良的，在校际话剧比赛中缺了秃子的演员时，他挺身而出，经过努力的演练和精彩的表演为全校赢得了一等奖，但他早期在校因秃顶而受到更多的是同学们的捉弄和嘲笑；女老师温幼菊是善良的，在桑桑重病无望期间，她每天陪着桑桑煎药，并用自己的亲身故事鼓励桑桑坚强地活下去，但她也一直在拖着病体吃药；有些自傲的校长桑乔也是善良的，面对纸月的种种困难，他无条件的接受了纸月外婆的让纸月上学的请求，但也曾因桑桑的奄奄一息而四处求医问药和痛苦地煎熬过。鲁迅曾指出“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草房子》里形形色色的“善”的人们，无论人生际遇如何变化，甚至是在面对死亡的威胁时，仍然不忘坚强地相互的温暖和扶持，这所体现的出人性的善良的光辉和悲天悯人的情怀不就是今天的“感动”所缺少的吗？也不就是改善今天人与人之间日渐疏远的关系的关键之所在吗？也不就是能使今天的孩子感动的重要元素么？

曹文轩先生曾说：“美的力量绝不亚于思想的力量。一个再深刻的思想都可能变为常识，只有一个东西是永不衰老的，那就是美。”《草房子》里不断折腾下的人物形象、情节设置和环境描写都体现了这至真、至善、至纯的“美”，这种美在《草房子》里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不断折腾下体现出的“大美”。

当把油麻地小学视为自己生命的校长桑乔和把与老伴一起奋斗来的在油麻地小学旁边的土地当成自己的命根子的秦大奶奶两人，站在各自立场和角度上来争同一块土地时，不断折腾的矛盾冲突出现了。为了油麻地小学的建设，政府收走了秦大奶奶与丈夫秦大整日省吃俭用、辛勤劳作下挣得的一份属于他们的土地，而且秦大在这土地的草房里没住一年便离世了，为此，秦大奶奶决心将“抗争”进行到底。为了学校整体建设和避免干扰，校长桑乔使出浑身解数将秦大奶奶抬走，但秦大奶奶干脆在苦艾地里一动不动躺了一夜，桑乔也给学校围上了篱笆，但也未能逃过秦大奶奶坚韧的“踩倒菜苗、将一群鸡鸭赶到校园里闹事等”系列计划的摧残。但令人动容的是，在不断折腾的情节安排下，秦大奶奶救下了溺水的小学生时，桑乔主动劝秦大奶奶回到学校住，而在同学和桑桑母亲悉心照料下康复过来的秦大奶奶则再也愿搬回学校住，而是成为学校的守望者。晚上下雨，她会起来帮学校把门窗关好，没事时她就看守着学校的菜园，不被牲畜糟蹋。但故事的结局是秦大奶奶为救学校的一只南瓜，滑入水里，永远地离开了人世，老师和孩子们在她的墓地前种满了她生前喜欢的艾。在这真实可信的充满矛盾张力的情节中，秦大奶奶诠释了多种美，有成人之美的美、人性悲悯情怀的美、人性纯良的美。

一直被同学们欺负和嘲笑的秃鹤，当得知学校因缺少一个秃子形象而决定放弃文艺汇演时，他放下了之前的所有成见，忘了在油麻地小学参加会操表演时，由于担心他的形象会影响学校会操的成绩而把他排除到了会操队伍之外给他自尊造成的极大伤害。为了学校的荣誉，他主动请缨饰演秃子的角色，为了完成汇演，他坚持在寒冬腊月的晚上，穿着夏天的服装一遍又一遍演练，最终出色完成了的表演，也为学校赢得了荣誉，这时的秃鹤诠释的是宽恕的美、无私的美、童真的美。

《草房子》里不断折腾下的“真、善、美”其实是曹文轩先生对“文学是不死的”践行，也是他自己的文学创作理想与坚守。他也曾多次强调儿童小说创作的重要性：“孩子是民族的未来，儿童文学作家是民族未来性格的塑造者。儿童文学作家应有这一庄严的使命感。”这也应该是曹文轩先生创作文学作品所追随的永恒之所在。优美而又悲天悯人的文字下，《草房子》通过不断折腾的情节设置和环境描写，为我们塑造了一系列至真、至善、至美的经典人物形象，也真实自然的哀而不伤地描绘出了在苦难面前保持优雅姿态的人性之真、人性之善、人性之美，这足以让读者在物欲横流、功利主义盛行的社会里读到一份感动，寻到一份力量，得到更多启示，也足以让少儿读者们明白《草房子》不断折腾的情节设置和“苦难”叙事的目的和意义之所在，同时，也足以唤醒更多读者心中的人性、人情之美与生命韧劲。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草房子》既是儿童文学，也是成人文学。

（作者系云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责任编辑：臧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