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区域性美术馆建设与发展维度的思考
2017-11-14蔡峰
○ 蔡峰
有关区域性美术馆建设与发展维度的思考
○ 蔡峰
一、公共性
关于公共意识自何时觉醒,学界认知并不统一,但十七、十八世纪的启蒙运动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时期,此后不久公共美术馆的雏形初露端倪。于是在当下讨论关于美术馆的社会意义与价值时,历史决定了美术馆的公共文化属性是不可回避的要素。
美国美术史家托马斯·克罗在《十八世纪巴黎画家与公共生活》中曾有一段关于沙龙的描绘:“一种展开讨论、辩论以及自由地交流看法的公共领域再次成为非同一般的东西。看上去,那些不是首而为之的东西不再是辉煌的文化远观敬畏的对象,后者在这一文化里无立足之地;沙龙观众自由表达意见的部分在以自我为本位的批评家的怂恿下,将积极地质疑现存的等级安排。沙龙不是被动的观者所组成的景观,而是能动的观者参与和判断的机遇。”沙龙逐步带动民主意识的自觉,而这距离由画廊到公共美术馆的演变已近在咫尺。时至今日的中国,美术馆已经愈来愈频繁的进入到了公共生活范畴,尤其是近些年区域性美术馆的兴起,走进美术馆看展览对城市居民而言逐渐成为一种自然。
然而,当面对美术馆拔地而起时,其系统的建构首先不能忽视而恰恰无予重视的便是对公共性的关注,这对当前急速发展的美术馆事业而言是略显慌乱的。公共的内涵是什么?其范围又是什么?或者说美术馆到底要为谁开放,就成为了首要的问题。前广东美术馆馆长、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曾在《作为知识生产的美术馆》中曾对“公众”的概念有过阐释。“(公众)并不是一个无边的,等于‘人民’的概念,‘公众’是具体的人和群体,‘公众’是由不同的人、群体、阶层及不同的专业等构成的。”比较于上世纪中期形成的群众艺术馆,现有的美术馆系统以实现公民文化权利为逻辑起点,是满足社会的公共文化需求,向公众提供公共文化产品和服务行为,亦是国家公共服务体系的有机组成部分,其服务对象已不是基础的整体概念,而是伴随社会的进步,自我完善之后对于更高层次审美、文化渴求的社会公众。换言之,美术馆是更为主动的、更为平等的文化服务平台,有主题、有意识的服务于社会公众,进而由服务到与服务对象的共在、共生,这便成为了美术馆成立的根本。
在一定程度上,区域性美术的分布范围与专业程度则标志着公共文化事业的发展和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完善程度。
二、地缘性
区域性美术馆的另一个问题便是对地缘性的认知。不同于反映国家精神与民族情感的国家级文化机构——本质上是对各区域性美术现象等问题的总结与归纳,区域性美术馆的学术建设更趋向于在地化发展,面对具体的美术现象与美术生态,区域性美术馆以何种立场与其所在地的艺术家、观众等发生关系,便成为了区域性美术馆解决整个内部系统建构的所在。
中国美术馆副馆长谢小凡曾对苏州博物馆的建成有过这样的评价:“贝聿铭先生设计的苏州博物馆非常‘苏州’,江南白墙、灰瓦等传统元素恰如气氛地融解其中,成为苏州精神,弥漫在建筑的里里外外。”仅以美术馆形制而言,正是一定程度上提取了地域文化的种种特质后外化为一种可被描述的心理体验,情感与建筑的同质性印证了美术馆与土地的关联。
而关于地缘性更为重要的是美术馆关于收藏、研究等方向的认定。地域美术的具体问题就是本地域美术作品、学术、文化的互动与交流,作为载体,其方向是否明晰则事关区域美术的传承与延续。以两所国家重点美术馆为例,广东美术馆把研究的重点放在中国近现代沿海美术、海外华人美术、当代美术3个方面。作为沿海地区的美术馆,在享受改革开放红利的同时,也以开放的文化姿态梳理美术馆研究的线索,而以研究的线索又形成了完整而独具特色的收藏体系:20世纪以来系列化的广东美术收藏,序列性的中国当代艺术收藏,专业性的中国摄影及影像收藏,专题性的中国现代版画收藏,海外华人画家作品转向收藏,特色型的中国现代陶艺收藏,学术性的中国现当代美术文献资料收藏。在其研究收藏序列中,最为重要的又是关于广东地区的美术创作。
而学术研究、收藏的方向恰恰又呼应了区域性美术馆的建设思路。若以上文所述地缘美术研究、收藏的成果为结果,那起点则可以湖北美术馆为例,“以立足本土文化,弘扬时代精神,传播美术精品,推进艺术创新为办馆理念;以立足本土,面向世界,兼顾历史,重在当代为办馆宗旨;又以梳理湖北美术发展脉络,收藏、展示和研究湖北地区代表性美术作品,彰显荆风楚韵为办馆特色”成为了地域性美术馆学术建设的起点。区域性美术馆的首要任务是对所在地域的美术文化进行研究、收藏和展示,在此基础上再根据自身条件和定位,在某一方面形成特色。
地缘性是美术馆平台对于自身阐述和对外表达的核心,也决定了同一情感结构和心理感受的共在性,亦是公共性的延续。
三、碎片化
上文涉及美术馆公共性、地缘性的讨论,均是源于社会的发展导致社会结构变化后对民主、差异的探讨。毋庸置疑,民主的本质是对个体的尊重,亦是对个体差异性的肯定。公共性是在尊重个体存在的基础上寻求公共最大化,而地缘性则是基于个体特性作为参照进行比对、归纳的结果。对于个体性的关注,必然以对整体的解构作为途径,其结果即是现状的碎片化。而碎片化恰恰是当代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如何正确的认知碎片化的“双刃剑”效果,则决定了区域性美术馆最终走向何处。
伴随经济发展过程中,社会对经济利益追逐的最大化,以牺牲延续性、固有性的生活方式为代价,于文化的发展,便是对改革开放以来自生于区域性、民间性文化的漠视,这也最终导致了民间性和地域性文化的消减。经济发展是基本国策,是统一的、整体的,淹没了局部的、自生的文化现象。而当经济发展到一定层次时,又会因为经济与文化的互文关系必然形成对文化的反哺,对于区域性文化建设的恢复造就了当下区域性美术馆的发展,也就是区域性文化的重建。由对各地区画院的扶持转向对区域性美术馆的支持,本质上就是从社会学的转向到社会生态的转向,逐渐打破了意识形态为主的艺术学方法,其结果就是对具体与局部美术现象、美术线索的整理。不可否认,这种研究不再以寻求完整性叙事而对自身进行妥协,相反,努力的放大细节成为了区域性美术馆研究的方向。
正如当下,区域性美术馆热衷于传统文化、民间美术等方面的梳理、收藏、研究、展示。正视之前美术史研究及方法的疏漏,区域性美术馆碎片化的发展线索,以解构的方式关注局部,真正实现了基层美术研究的相对正确,一定程度上是为上层文化建设夯实了基底,实现了文化使命与研究方向的对应,实则是对美术文化系统的完善——至于美术研究整体性框架和完整线索的梳理,则需要上层文化机构的沟通与联络。因此,区域性美术馆碎片化的建设与表达,并不是对历史资料的叠加和静态关照,而是富有温度和情怀的人文关注。
因此,当重新认知区域性美术馆的碎片化时,并不能简单的叙述为以解构的方式去消解美术史的整体概念与文脉延续——其本质仍然是回归到美术史的整体结构中,借用自身的地缘性优势对区域进行历史的梳理和当下的呈现,亦是对未来担负应有的使命。至于区域美术馆所呈现出来的独立性,更多的还是出于对地缘性、公共性的思考与表达。
四、全球化
当涉及区域性美术馆叙述时,全球化似乎是非常遥远的概念。前文提及的公共性、地缘性以及碎片化一直强化区域性美术馆建设的边境线,而此处提及的美术馆全球化维度却将其推入至更为广阔的范畴中——欲将其个性化淹没。而如何理解这种悖论则关系到区域性美术馆发展的学术视野与文化格局。
就社会与经济而言,我们已然无法孤立的讨论任何地域的独立发展,世界市场和资本的扩张致使文化早已深陷于世界浪潮之中。社会的现代化,离不开全球化,文化亦是如此。虽然区域性美术馆的发展始终面临的是地缘性的传统与现实,但如今的现实与观照传统的方式已经在互联化的社会生活中不再单一性存在。因此,无论是主动的融入全球叙事还是被动的纳入到全球发展,作为区域性美术馆都要自觉地置身于全球化范畴中思考现状与未来。
不可否认,全球化和现代化基本上都是以西方为标准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标准的毫无怀疑与全力执行。涉及到当下的美术馆建设,应勇于承担的便是如何以西方博物馆体系衍生出一套自主的且完整的美术馆系统。诚然,现存西方博物馆、美术馆系统的设计与规划已经接近完美,关于软硬件的参数、配置等规范复制便可以直接使用,我们也不必否认西方对美术馆系统建构的贡献与经验。但关系到区域性美术馆的具体使用——如由外在审美到内部操作,由美术馆形制到与传统文化、自然气候的匹配程度,这是除却自身,亦是全球化不会主动解决的。
同样,关于区域性文化的表达与阐述也需要在全球化语境下区域性美术馆的主动意识。当代文化是多元的,强调多维度的文化自觉。因此,由开放的场域到开放的交流方式,区域性表达的主动与被动均会导致区域文化的阐述与被阐述——被阐述意味着自主话语的丧失,这是当代文化最不愿面临的尴尬境地,但恰恰因区域性文化机构的不作为而导致了文化霸权的形成。因此在全球化语境下区域性美术馆的学术规划与自主设计便成为了对可能文化霸权的抗衡,同时也将因为主动的学术意识而弥补全球化所带来的笼统化和片面性。
因此,对于区域性美术馆的发展而言,如何主动的进入到全球化语言系统中,恰当地阐述自身的文化处境与美术现状,并积极思考区域性文化建设的可能与未来,便构成了区域性美术馆发展历程中一种宏观的维度。
区域性美术馆的建设绝不仅仅是以上所论及的有限内容,关于美术馆的思考也绝不限于一种讨论方式。作为当代文化中的美术馆空间,就应持有开放与包容的态度,而态度则决定了在规范的形制完成之后,区域性美术馆应以公共服务的立场营造公共生活中的美术馆文化。因此,处于当下美术馆建设与发展的浪潮期,对于区域性美术馆的建设、发展应以横向比较与纵向思考兼顾的方式,将自身纳入到开放的场域中承担文化建构与情感沟通的社会的责任。如此,由美术馆文化到更为宽泛的社会文化才可能有更为良性的发展空间;如此,公众才可能在与公共文化服务的系统的互动中完成作为人的另一种进化。
(作者单位:重庆美术馆)
本栏目责任编辑 孙 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