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康妮的身份危机和自我建构
2017-11-13刘恬李丹倩
刘恬+李丹倩
摘要: 劳伦斯的备受争议的举世名作《查特莱夫人的情人》记叙了主人公康妮在战后工业文明如日中天,人性被严重异化的大背景下,在维多利亚传统社会道德和规范的压抑下,遭遇婚姻不幸和身份危机后努力实现再生和自我重塑的过程。本文以两性关系为主要切入点,结合时代背景和人物性格特征分析康妮身份危机的原因和自我建构的过程。
关键词: 劳伦斯 康妮 身份危机 自我建构
中图分类号:I5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5349(2017)22-0098-02
劳伦斯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因“涉嫌淫秽”自出版伊始就屡遭查禁和焚毁,甚至惹出政治、文化风波,让劳伦斯一时名声大噪,评论界对其毁誉不一,可谓教劳伦斯深受其害又受益无穷。之所以被冠以“色情文学”,是因为小说中有大量细致直白的性描写。随着劳伦斯研究的不断深入和女权主义批评以及西方马克思主义批评的兴起和发展,这部经典著作最终得以正名,被认为是“英国文学中第一部向我们直率和诚实地描绘性行为的严肃小说”,也是一部“直接从性爱的角度来探索现代工业社会中的人性和人际关系的经典力作”。[3]
劳伦斯认为,“资本主义工业革命的首要罪恶是它压抑和歪曲人的自然本性,特别是性和性爱的本能”[2]。纵观他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出劳伦斯终其一生都致力于这两大主题的探索:一是社会变革给现代人心理带来的精神激变和身份危机,二是能带领现代人走出危机通向理想世界的自然和谐的两性关系。这两个主题同样贯穿《查特莱夫人的情人》,小说主人公康妮是典型的工业文明的牺牲品,她生活在人性严重异化扭曲的工业社会,背负公爵夫人这一特殊身份的责任和义务,在维多利亚道德风范和婚姻制度的双重拘囿下,性意识和自我意识被严重压抑和摧毁。康妮的自我建构之途荆棘遍布,困难重重,然而她依然在生命本能的驱使下,保持着内在觉知,在“他者”世界中不懈于完整、独立自我的追求。本论文将集中从康妮与小说中几位男性角色的两性关系的角度,结合社会环境和人物特征分析康妮遭遇的身份危机和危机下的自我重塑。
一、康妮的身份危机
康妮出身于一个富有艺术和民主氛围的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眼界开阔,精力充沛,向往独立和自由。战前康妮曾在德国初涉爱河,她“将自己当作礼物赠与了和自己争论最透彻、最亲密无间的青年”,那时的她认为两性间的精神交融和思想碰撞才是“举足轻重”的,认为肉体的交媾是次要的、低级的,是对“隐私和内在自由的侵犯”。[1]在她看来,女人的生命意义和尊严在于一种脱离了肉体关系的一种绝对精神的高贵的自由。战争爆发后,康妮的德国情人战死沙场,康妮嫁给了查特莱男爵并共度了一段短暂的和谐甜蜜时光。此时的查德莱夫妇在两性关系的诉求上是基本一致的,克里福德对性的满足“并不在意”,认为性不过是“心血来潮”之举,是“正在废退的人体器官笨拙地坚持进行的一个奇怪程序”,是“可有可无的”,男女之间精神和情感的亲昵“要深刻得多”。[1]
然而战争对于生命和人性的残酷剥夺将克里福德和康妮以及以他们为代表的现代人置于一个精神激变和绝望无援的境地。小说一开篇,劳伦斯就指出了当时英国社会的特征:“我们这个时代根本是场悲剧……我们身陷废墟,开始在瓦砾中搭建自己的小窝儿,给自己一点小小的期盼。……不管天塌下来几重,我们还是得活下去才是。”[1]一战后的英国社会陷入工业文明的理性废墟,人的自我意识和本能欲望被压抑和践踏,而克里福德便是这个“悲剧时代”人性遭受严重扭曲异化的集中代表。他在战争中失去了代表男性生命火焰的性能力,“咄咄逼人”的躯壳下是空虚脆弱、不堪一击的灵魂。他必须借助康妮的陪伴侍奉和对矿场的运筹帷幄才能感知自我的存在。他极力与他人建立一种机械的、工业性的、等级分明的关系,俨然成为庞大的工业机器的一部分,渐渐失去人的自然属性。康妮身陷无性婚姻的牢笼,面对从生理残障到心理残障的克里福德,她渐渐感觉到自己“与真实的、充满生命活力的世界失去了接触”。因缺乏维系两性关系之根本的“肉体交流”,她意识到她与克里福德之间的一切仿似幻影,缺乏生命的内在实质,正如克里福德和他的书一样,是“空洞无物”的。康妮在“公爵夫人”的责任和义务与对真实而充满血性的两性关系的渴求之间躁动不安,难以抑制的“本我”欲望与无法逾越的“超我”禁锢之间的尖锐矛盾一度让她的“自我”陷入危机的深渊,把她折磨的形销骨立,容颜衰老。麦克里斯的出现,短暂唤醒了康妮的肉体自我,然而随着交往的深入,康妮洞穿了他隐藏在孤独落寞、明智务实的表象下冷漠自私、狂妄虚伪的自我,这无异于釜底抽薪,让原本重燃生命之火的康妮再次陷入一场更为严峻的危机。
二、康妮的自我建构
在极近绝望的时刻,康妮在林中偶然窥见了麦勒斯沐浴的场景,麦勒斯健壮优美的男性身体再次唤起了康妮沉寂的女性意识,“令她的子宫受到了震撼”。[1]康妮开始审视自己27岁却过早衰老的身体,内心充满怨尤和愤恨,压抑已久的自我意识开始苏醒。
麦勒斯是克里福德的猎场看守,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心性独立,外表冷傲不驯,内心敏感温厚。他经历了对世俗生活和文明社会的幻灭,最终选择逃离文明社会的束缚,隐居于象征着人与自然最本真的生命活力的森林,他有着强健的性力、隐忍的品质和敏感的心灵,是劳伦斯创造的现代神话中的英雄。康妮的痛苦和孤独觸动了麦勒斯同样孤独敏感的灵魂,于是他们有了第一次性行为。第一次的肉体交流是康妮内在生命力迈向复苏的第一步,虽未带来自我建构的根本性变化,却唤醒了她沉寂已久的性意识,让她在迷惘不安中重新审视自身以及两性关系。
在与麦勒斯第三次做爱后,康妮的内心深处有了深刻的变化,她感觉“体内生出了另一个自己”,因为有了这个新的自我,“她的子宫和五脏六腑都激情荡漾着,都变得生机勃勃”。[1]肉体自我的复苏是精神自我复苏的前奏,他们之间不仅仅只有肉体的碰撞和满足,还有精神的互为补充和灵魂的相互抚慰。第六次的雨中激情是康妮完成自我重塑过程中关键的一刻。她脱掉象征文明束缚的外衣、内衣和长筒袜,肆意在雨中奔跑,甚至在雨中跳起了年轻时在德国学会的舞蹈,“雨中她奇特的身影朦胧灰暗,时起时落,挺直或弯腰,雨水打在她的臀部上,晶莹的水珠飞溅。……她把整个的腰腹和臀部对着他,似乎是在向他行一个野性的敬礼。”[1]康妮的女性意识和原始本能的自我在此刻被充分解放。这一次的肉体交欢也是最为肆意纵情、坦诚奔放的,双方的肉体自我和精神自我都在长期压抑之下得到彻底释放,催生出一个全新的,建立在和谐两性关系之上更为完整、更富活力的自我。随后的性爱经历让康妮的新生自我得以确立和巩固,她不禁感叹:“生命原来是如此
的!一个人的本来面目是如此的!”[1]劳伦斯在《论色情与淫秽》一文中揭示了性与自我建构的关系:性是人生之强大有益和必要的刺激物,是勃勃生命的源泉。他呼吁人要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才能了解自己的极限,他还指出是人体内生命的冲动本身驱使人超越自我,催促人忘却自己,服从半原始的冲动去击碎世上巨大的谎言并建立一个自我的世界。从某种意义上说,康妮借助与麦勒斯在林间的性经历完成了自我超越和自我实现,从一个失去女性光泽和生命实质的躯壳蜕变成一个容光焕发充满生命活力和人性之美的完整女人。
三、结语
《查特莱夫人的情人》中劳伦斯直白细致、肆意张扬的性描写并非刻意渲染色情、散播淫秽,他通过对主人公康妮与看林人麦勒斯之间的性行为和心理感受的描写,来唤醒现代人沉睡的性意识,复苏长久以来遭受道德和文明压抑的人性。在劳伦斯看来,真诚和谐的两性关系是带领现代人走出精神废墟,化解身份危机并完成自我重塑的唯一出路。
参考文献:
[1]D.H.劳伦斯.查特莱夫人的情人[M].黑马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
[2]侯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
[3]李维屏.英国小说艺术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 于 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