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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刿论战》:经典文本的文化精神取向教育(一)

2017-11-13苏宁峰

中学语文·教师版 2017年10期
关键词:鲁庄公用书左传

苏宁峰

问难:不置于丘壑,如何见精神?

经典名篇《曹刿论战》进入到中学语文教材是在九年级下册第六单元。其配套的《教师教学用书》(注: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年9月第2版,第241-244页。同书下引皆从此。且简称为《用书》)相应篇章一以贯之地从文章学的角度进行程序化的分析与教学指导。纵观全文,其分析要义与指导核心旨在于“褒曹贬庄”:编者以曹刿“肉食者鄙,未能远谋”答语作为全文纲领,以“远谋”为全文关眼,此种成说(清人吴楚材、吴调侯选评的《古文观止》中即执此说),可备参考。执此成说,逻辑演绎易于分别高下:曹刿层层皆“远谋”,庄公则处处衬之以“鄙”,主从、褒贬,眉目清晰也泾渭分明。为求此论密实,编者又增之以“史家笔法”说:

本文语言十分精炼,这跟所谓“史家笔法”有密切的关系。例如对鲁庄公,文中没有直接使用贬语;但从他前两次对曹刿的回答可以看出他政治上的无能,从“将战”“将鼓”“将驰”可以看出他军事上无知妄动,这就叫做“唯书其事迹”和“因言语而可知”。

观点既是成说,又有历史认同;再加“史家笔法”,则更添隐然信任。以此为教,自然而然。可就是这“自然而然”的事,其教学反馈中却远非“自然”。总结反馈,师生疑问主要集中在以下三点:

一是曹刿是谁?这疑问的具体描述是:曹刿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为何竟有资格直截觐见对话于鲁庄公?这种想见即见有问即答的方式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历史真实?

二是曹刿与鲁庄公的对话对于战争胜利有何作用?这问题其实包含两层疑问,两层疑问间有着紧密的因果关系:首先是,两人的对话与战争胜利之间有关联吗?如果有,那么,又怎么理解两人间的战略对话对于战争胜负起到的如此“速效”的决定作用?思想再深远一点,则可以由此思考:两人“三问三答”的战略对话中究竟隐含着怎样的时代思想?

三是曹刿真的厉害吗?这疑问用学生在教学现场的直接表述就是:“齐国人怎么会傻到反复被骗三次的地步?”“曹刿这种战术好像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吧?我也可以做到啊!”“古代打仗也太容易了吧!”学生进而追问:古代人是怎么打仗的?这句话理论化些,可表述为:春秋时代的作战思想与战争方式是怎样的?

这三问,第一问可谓不解;第二问可谓难解;第三问可谓解构——稍作细想即可感知:在第二问第三问中,其实深含着对于《用书》结论的颠覆性的力量。试想,《用书》的分析、设题都围绕着“褒曹刿贬庄公”的思路进行,其分析层层抬高曹刿,引用原话如下:

第一层,写曹刿求见鲁庄公的原因。……曹刿的答语正是全文的纲领,下文便一面写曹刿的“远谋”,一面写庄公之“鄙”。

第二层,写曹刿和庄公关于戰前准备的对话,说明政治上取信于民是赢得战争胜利的先决条件。……这就初步显示了他的“远谋”。

第三段,写曹刿论述这次战役胜利的原因。……这就进一步说明曹刿的确是一位有“远谋”的军事家。

自然,此论表里的另一方向问题是:贬庄公。此处引用《用书》的“问题研究”中的第二道题“怎样评价鲁庄公”的答案。原文如下:

鲁庄公是个平庸的国君,但不是一个昏君。他把战争的希望寄托在施行“小惠”和祈求神灵的保佑上,说明他政治上无能;他急切求战,又说明他军事上无知。但在曹刿的启发下终有所悟,在作战中听从曹刿正确指挥,说明他跟一般的昏君还是有区别的。

总之,《用书》中将曹刿与庄公作了“非黑即白”的脸谱化处理后,其结论燥而易燃,刚则易折。第二问,学生不明其关系,自然不觉得曹刿有何高妙;第三问,则让他们直接怀疑曹刿了。交战太简易胜负太容易反倒不容易理解曹刿了。如此釜底抽薪的疑问,直接就将教材与教师已经建立的教学结论轰毁得摇摇欲坠。

由此可见《用书》疏解与实际教学的脱节以及教学重难点的疏漏。而要解答《曹刿论战》教学中的这三疑问,我们其实都得溯源到历史文化的时空之中。而这不免又涉及到《用书》中早就存在的一种显性现象:重文章而轻文化;重孤篇而轻联络。为了看清这一点,我们还是具体引用《曹刿论战》教材(课本与教参)中的内容来说明。

人教版课本九年级下册的《语文》课本第六单元杂取先秦古诗文五篇,其中《曹刿论战》与《邹忌讽齐王纳谏》属于先秦历史散文。

在第六单元课本的“单元前言”中编者的教学要求主要是从艺术与文字的角度来论述的:

本单元所选的诗文是先秦时期具有代表性的名篇。它们集中反映了这一时期人们的政治信念、生活理想和人生追求。”“学习时,要在理解课文内容的基础上,体会作品的艺术魅力。联系学过的文言诗文,对一些常用的文言词语的意义和用法进行梳理和区分。①

《用书》的编者在本“单元说明”中就“古诗文阅读教学”特别提醒两项“注意”,这两项含混地涵括了文字、文章与文化的层面:

一是要努力克服语言上的障碍。……二是要运用现代观念审视作品。理解作品的思想内容,从中汲取民族智慧;评价作品的积极意义与历史局限,提高学生的认识能力。

以上两份引材可以说均有涉及文化背景,但又难称得上明显。到《用书》的“教学建议”一栏,编者又说:

适当讲讲时代背景。不仅要讲战争的背景,还要讲讲有关的文化常识。……讲背景的时间不宜过长,有些内容可以结合字词来讲。

到此倒很明显了,尽管上面表述中多少都有含糊地涉及到“文化”因素,但这种历史文化背景是仅限于介绍层级的,为的是帮助课文基本情节的表面理解;这种历史文化背景是依附于文章分析的,不是具足独立教学价值的历史文化背景的教育。而且,通过时长的说明强调其教学地位以及教学目标上的附属性质。这种轻视历史文化背景价值的态度与认识造成两方面的负面影响:一是如上所述的《用书》中耽于表面情节解说而忽略内在历史文化逻辑联络,结果造成人物情节理解上的窒碍难通,其疑问内蕴着解构与颠覆定论的力量;二是对“历史文化”知识的介绍令人狐疑,举例为证。endprint

《用书》“教学建议”栏目中所涉及到的一项历史文化知识。其辞:

当时没有常备军,有了战争,由国君任统帅,贵族任各级军官,而士兵则临时从奴隶中征集。曹刿说的“民弗从也”就是指这种征集工作来说的。

据这段话介绍:春秋时代存在“奴隶兵”;“奴隶兵”的概念等于“民弗从也”中的“民”的概念。就此问题,我们可以寻证于当今之研究方家,读者自可判断。

(1)李山在《先秦文化史讲义》中说:

据《周礼》记载,乡以外的野中之人是不出战的,只交纳相关的赋税。古代能够外出打仗的都是贵族,起码是士人以上,这在古代西方也是如此。②

(2)钱穆的《中国历史精神》中说:

春秋时,中国只有贵族兵,那里仅贵族子弟才能正式武装参加军队,平民没有当兵的资格,只能做军中勤务,如浚沟、筑垒、运输、做饭等工作。战国时,开始大规模使用步兵。那时大都是募兵制度,平民遂得正式当兵。③

《曹刿论战》事在齐桓公二年,当属春秋早中期,故曹刿时代当还未有“奴隶兵”制度。

一言以蔽之,《用书》的《曹刿论战》篇中所出现的上述问题,其直接原因皆在于离断历史,轻薄文化,致其文字被斩断了历史文化的内在逻辑。

因此,笔者以三个专题的形式对应分解其三个教学问题。

曹刿:隐没的“国人”与“国人”精神。

围绕曹刿有两个谜题:第一个是“曹刿是谁”;第二个是“谁是曹刿”。第一个是初识者之谜;第二个是研究者之谜。

先扫描第二个谜,只作简介,为的是使读者能有更全面的了解。

《左传》中,曹刿出现两次:首次出场是在《左传·庄公十年》的“长勺之战”;次在《左传·庄公二十三》的因鲁庄公要“如齐观社”,曹刿以为此举“非礼”,故谏之。与《左传》在史实记载上可互相参证的《国语·鲁语上》记载的曹刿事也是这两件,后人题拟的标题分别是“曹刿问战”与“曹刿谏庄公如齐观社”。《史记》中则未载曹刿,只有“曹沬”其人其事。

《史记·刺客列传》:“曹沬者,鲁人也,以勇力事鲁庄公。庄公好力。曹沬为鲁将,与齐战,三败北。鲁庄公惧,乃献遂邑之地以和。犹复以为将。”

《史记·鲁周公世家》:“十三年,鲁庄公与曹会齐桓公于柯,曹沬劫齐桓公,求鲁侵地,已盟而释桓公。桓公欲背约,管仲谏,卒归鲁侵地。十五年,齐桓公始霸。二十三年,庄公如齐观社。”

《史记·管晏列传》:“……于柯之会,桓公欲背曹沬之约,管仲因而信之,诸侯由是归齐……”

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从事先秦考古研究及中国古汉语研究的李零先生认为《史记》中的“曹沬”即是曹刿。其文《为什么说曹劌和曹沬是同一人——为读者释疑,兼谈兵法与刺客的关系》载于《读书》2004年第9期。李零先生从训诂与考古文献的角度来论证。但此论亦有反对声,他们从历史史实、人物性格等角度来分析驳难。有兴趣者自可索阅。

回来再细论第一个谜。

“长勺之战”是曹刿在历史舞台上的首秀。他像闯入历史似的,他从出场起,便处处是谜。

在教学中,学生总结出有关他的“三不解”:

一不解:曹刿凭什么想见就见?(见)

二不解:曹刿凭什么拥有与鲁庄公进行平等对话的资格与机会?(问)

三不解:曹刿凭什么拥有与鲁庄公一起指挥作战的权利?(战)

这“三不解”归结起来,便是“曹刿是谁”的问题。而解答这个问题的关键钥匙则在于一个不起眼的词:“乡人”。

“乡人”一词,人教版的课文未加注释。在人教版《用书》“译文”中将“其乡人”翻译成“他的同乡”;而在《用书》后附的孙绿怡的赏析文中,“乡人”一词也未作译释处理。正因为“不加注释”,学生与部分教师都直接将现代语境的“乡下人”一词当成“乡人”的默认值,于是“乡下人怎么说见就见到国王”的理解障碍即由此而起。

可事实上,“乡”“乡人”是历史词汇。中国古代文史研究专家王维堤撰写的《<左传>选评》中对此词就特别加注以释:

乡人:乡是周代各国国都和近郊设立的行政区域单位,所辖范围各国不尽相同。同属一个乡的人称为“乡人”。④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李根蟠在他的《“肉食者”解》一文也说:

“所谓“乡”非同今日之农村,乃指当时作为诸侯国统治中心的城市及其近郊,即“国”中的行政区域。”⑤

关于“乡人”的政治身份、地位与权利问题,我们可以由熟悉的“郑国子产不毁乡校”事谈起。

子产事见《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郑人游于乡校,以论执政。然明谓子产曰:“毁乡校,何如?”子产曰;“何为?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善者,吾则行之;其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

“乡校”是学校,兼乡间公共聚会议事场所。乡人在此来往议论当权者,子产“闻而药之”以为治国之师。这固然反映子产之仁明,却也是春秋时代“乡人”拥有较大的政治权利的例证。但考诸史料,春秋时代的“乡人”(国人)其实拥有比这更大更广泛的政治权利,最著名的莫过于“三询”权。《周礼·秋官·小司寇》说:

小司寇之职: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一曰询国危,二曰询国迁,三曰询立君。

这三权在《左传》中都可以找到不少例证。限于篇幅,我们各只拈出一例以为证。

一、询国危:在国家面临生死存亡之际,或面临重大抉择之时询问国人。

《左传·哀公元年》:

吴之入楚也,使召陈怀公。怀公朝国人而问焉,曰:“欲与楚者右,欲与吴者左。”陈人从田,无田从党。

二、询国迁:

《左传·文公十三年》:邾文公卜迁,虽未询诸民,然全以民为卜迁虑。

邾文公卜迁于绎。史曰:“利于民而不利于君。”邾子曰:“苟利于民,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与焉。”endprint

三、询立君:事实上包括废立国君、出君、逐君等。

《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莒犁比公生去疾及展舆。既立展舆,又废之。犁比公虐,国人患之。十一月,展舆因国人以攻莒子,弑之,乃立。

除了上述的政治权利外,国人还有相当程度的论政权、质政权,这使得他们有机会参与到国家的政治,甚至是核心的政治生活之中。阅读《左传》时,你会发现,“国人”一词出现的频率是比较高的,李根蟠在他的《“肉食者”解》中也说:“观之《左传》,‘国人即‘乡人在政治上的确是相当活跃的。”李山先生在他的《先秦文化史讲义》一书中甚至动用专章专论《“国人”的历史品格》,为我们揭示春秋时期“国人”这有过相当政治影响力的群体的历史真实,读之令人豁然。

由此进而再论作为“国人”的曹刿的政治身份与“国人”的文化精神。

“国人”既是受封贵族的宗亲与部众,其最初使命是到封地开国,面对“野人”,共同的威胁让他们有“共命运”的关系与意识,他们既是统治阶层,又是统治基础。他们的政治等级地位虽然各有高低,但他们的基本政治身份与政治权利还是明晰和受尊重的。台湾的龚鹏程教授在他的《中国传统文化十五讲》中分析“国人”的政治权力来源时说:

何以国人能有如此大的权力呢?宗法制在规定了人们上下等级关系的同时,也给予了人们按亲疏远近所要担负的义务与权利,此即师旷所谓“有君而为之贰,使师保之,勿使过度。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室,士有朋友,庶人、工、商、皂、隶、牧、圉皆有亲昵,以相辅佐也。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自王以下各有父兄子弟以补察其政,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傍、商旅于市、百工献艺。”(《左传·襄公十四年》)代表家族参政的贵族可以监察君权,卿大夫可以“补察其政”,普通国人也可以发表政治见解,或动用舆论褒贬当政。用大家共同努力的方式,来维持封建的政权。⑥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李根蟠在《“肉食者”解》文中直接说解曹刿的身份:

……就拿这位曹刿说,他有晋见鲁君的资格并为之出谋划策,对齐鲁战争的胜败很关心,从其议论中可见他是有一定作战经验的(据《史记·刺客列传》等,曹刿似乎后来还当了鲁的大夫)。由此可见,曹刿及其乡人当属下层贵族的“士”无疑。⑦

由“乡人”而回溯至此,我们了解了曹刿的政治身份与政治权利。由此而明白曹刿出见鲁君与之对话与之同战并非突兀之事,而实是当时“国人”践履其正常权利的行为。后来,因着君权的膨胀,“国人”渐至消逝,隐没灭失于历史的天空。但如今我们在执行历史散文这样的“历史-文学”文本教学之时,是不可以也不可能越过其曾有的历史文化的因素而随便教学的。而且,如果忽略了“国人”的身份,其实也是对于历史文化教学资源的很大浪费。下文试着就教学资源的开发问题稍作说明。

自新世纪来,我们越来越重视文化传统的价值教育。这体现在新课程标准里。2011年教育部制定的《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里说:“语文课程丰富的人文内涵对人们精神领域的影响是深广的,学生对语文材料的反应又往往是多元的。因此,应该重视语文的熏陶感染作用,注意教学内容的价值取向,同时也应尊重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独特体验。”今若就《曹刿论战》的“曹刿”政治身份及政治行为而言,我们可以在以下兩个方面开掘“国人”的文化精神内涵以为教学资源。

一是曹刿作为“乡人”的参政权利与参政意识。这种消逝于历史时空中的权利意识对于今天我们建设公民社会、重建我们社会平等的政治、社会的参与意识与制度都有着重要的历史文化的借鉴意义。

二是曹刿作为“乡人”自觉的爱国意识。只是要注意:此“国”是宗法意义的国家,非为今天现代意义上的“国”。而国人与邦国的情感关系,是裹在血缘意识的胞衣之内的,就如同父亲与子女,家国意识与血亲意识无二,国家与家族和个体是一种天伦关系,有着共命运的家国一体感。国人对于邦国的情感,是无条件的、重情义的和不计得失的。正唯如此,我们能理解曹刿于国家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自觉热情,正是古老“血缘”的文化自觉与政治热忱所驱动的“爱族卫邦”“护卫宗国”和“抗敌御侮”的责任感。国人的这种热忱与责任感在《左传》中多有所见:秦晋殽之战前,秦人袭郑,郑商人弘高犒师救国之事;楚子围郑时,郑国占卜不吉,准备迁徙时,“国人大临,守陴者皆哭”的事等。教学时或可拓展资以为用。

参考文献

①《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九年级下册》.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第169页。

②李山.《先秦文化史讲义》.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版第96页。

③钱穆.《中国历史精神》.北京:九州出版社.2012年版第70页。

④王维堤.《〈左传〉选评》.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44页。

⑤⑦李根蟠.《“肉食者”解》.《平准学刊》.1983年第一辑。

⑥龚鹏程.《中国传统文化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86页。

[作者通联:福建厦门一中]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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