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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的歌赞,精致的隽永
——解读著名彝族女诗人鲁娟的诗歌

2017-11-13

边疆文学(文艺评论) 2017年5期
关键词:彝族尘世诗歌

沙 辉

尘世的歌赞,精致的隽永

——解读著名彝族女诗人鲁娟的诗歌

沙 辉

在我的眼里,鲁娟是这个世上一种永远无可言说的美好。这是因为她的诗歌,以及从她诗歌中所体现出来的纯洁灵魂和她的个性魅力。

她的诗歌,具有一个时代里某种精神向度的象征意义和一定的研究价值。

A.“谁也不用去怀疑尘世的美好”

鲁娟的“美好”,首先来源于她纯洁的、干净的灵魂世界、精神世界。

在当下这个时代,眼花缭乱成为了它几乎是唯一的特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一种无序与荒谬充斥着这个物质化的世界。与此对应,人们宿命地处身于从“不适宜”到“适宜”的永无止境的自我调适状态,其实质是,人们“灵魂无依”,内心“一片慌乱”,精神上是一种荒芜,沙漠化。冷漠和冰冷成为了我们这个后工业时代的另一显著征候。所以我阅读当下五花八门乱七八糟的和所谓的先锋实验诗歌,以为它们其实都多多少少带有一种心灵荒芜下的“梦呓”式行为。但是鲁娟却不同,她的存在是在这样的世界里让我们为之眼前一亮的那种存在。虽然我不了解鲁娟的成长历史,但是从其作品我看出她天生地具备着纯朴的灵魂纯洁的心灵,她有着一种“坚决”的人生态度和坚定的人生立场,有着“尘世美好”的入世情怀和生命意识。文品是人品的体现,人品决定文品,我曾在其他一篇文章引用过王朔的一句话:“文学拼到最后拼的是人格”,我想,鲁娟的作品是她“生命本真里的思想意识”的一种“自然流露”,即:她的作品其实就是她人生观的艺术反映。

鲁娟眼里的尘世,充满一种值得玩味的美好。

B.“我只想简单明了地生活”

追求简单,是一种智慧,而追求明了,需要一种能力。

在现代社会,追求简单明了绝对是生存智慧中的智慧,可惜我们许多人知道这点却做不到这点——我们都割舍不掉那些看似不得不去追求实则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们许多时候就是会说不会做!而鲁娟,已经用诗意化的语言作了肯定的回答。甚至我们可以从她的诗歌看到,这已然是她“人的特质”了。

追求简单明了的生活,是鲁娟的一种人生态度。

对尘世的歌赞,是鲁娟的“精神使命”,是她的一种精神内涵,更是鲁娟诗歌的本质特征。

所以,用一种正面的、积极的人生态度,歌赞尘世的美好,歌赞生命的美好;追求自己“我只想简单明了地生活”的生活“准则”——成为鲁娟同时作为诗歌价值取向的两条根本的人生价值取向。

C.“你的气质原来可以被阅读”

鲁娟,满怀尘世的情趣,又不乏诗意的优雅。

她为我们五彩斑斓的生活增添了几分纯洁,为忙于周旋生活的读者带来一丝精神上的清新与明净。我想,这就是鲁娟诗歌给我们带来的意义之一。用一句当下流行的话来说,这是鲁娟诗歌的一种正能量品质。因为这样,鲁娟诗歌理所当然地要成为彝族诗歌的一面旗子,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独特甚至是“另类”的稀缺的声音——上面已经提及,这是个充满悖论的时代——应该多的反而少,正常的反而显得“不正常”。

所以,这又凸显出了鲁娟诗歌“积极、正面”之下的另一重要价值和意义——社会价值和社会意义。——当然,这需要特别地声明:这不是作者写作上的刻意追求和诗歌理想,因为鲁娟当然知道,单纯地讴歌社会如今根本构不成当下之时代语境下人们的艺术审美追求。在当下,关注个性化和关心个体精神世界的艺术追求思想甚至是与政治抒情相对抗的,所以相反地,鲁娟的诗歌是很唯美、感性的,具有着沉潜的优秀品质,是一种“唯美中的沉静”“生活中的真情感”。我这里所说的鲁娟诗歌的社会价值和意义,只是在她十分个性化的生命抒写下的另一种“意外收获”,这不过是她积极的人生态度所自然“带”出来的衍生物。也许我是想说,不管是对于作者这样的人而言,还是对于诗歌作品而言,类似这样内外“材质”俱佳的“精品”,在当下实在是太稀少而可贵了。

鲁娟的诗是最诗意的歌赞。

如上所说,那些现代诗歌里含糊不清的朦胧呓语,不知所云的语言把戏,精雕细琢的诗写技术等等无聊的和刻意的东西都与鲁娟和鲁娟的诗歌无关,(语言上)“轻灵、简洁、俊美、纯朴、感性、沉潜”;(情感上)“温情、唯美、细腻、人文情怀”;(手法上)“浑然天成、在场感、平民视角”;(思想意识)“感恩情怀、女性意识”(诗歌品质)“玉石材质、天然之作、神韵灵动、温婉含蓄”等关键词才是鲁娟诗歌的显著特征。

鲁娟式的抒情,是精致的隽永。

与“我只想简单明了的生活”相一致,鲁娟的诗歌作品几乎都是精短的作品。她的诗题一般就以两三个字的为主,诗行也一般在20行以内,甚至10行以内的也不在少数。简洁却意蕴深长,精致隽永。

鲁娟从不写一些大而空的东西,也从不接近一些虚情假意和大论调,一般也不去触及一些大词,不过她写的也完全不是“泥软”的无聊的“小情绪”,她总是以一个大时代之“小女子”的视角进行知性、智性和感性的有效抒写。“小女子”的大时代精神、“简单”情结、纯洁灵魂,构成了鲁娟唯美又知性、智性和感性合一的别具一格的美妙抒情。这从她(好像)喜欢写“孩子”“蚂蚁”“时光”“静”这样的意象和作品就可见一斑。即使当她碰及《光芒》《颂歌》这样的“大词”性质的题目,也因为诗歌内容“内部的安静和沉潜”以及她的平民视角,而显其无尽的亲和力,具有金玉般的光华和“天然”品质,使作品深入人心。

她的诗不是用汉字“码”出来的,而是用“蜜”做成的。 当我们去阅读她的作品时,眼里出现的不再是一个个方块字,而是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她对生活和生命的真诚,以及她似乎无所不在地拥有着的生活的甜蜜。然后,我们理所当然地无形中不自觉坠入其中。这样的情感世界与生活的庸俗无关,与生活的哀怨无关,与人生的诸如激昂的、困顿的、自我膨胀的或者虚无感的等这一切无关。也即一切消极的和无聊的内容都与她和她的作品远离了,剩下的只是一个精神圆满、清爽干净、美妙又诗意的世界。天然物质野蜂蜜一般,使人获得甜蜜、“健康”。(鲁娟在《下午》这样写到野蜂蜜:“下午阳光正好,喝到/乡下亲戚带来的野蜂蜜/舌头接住久远的甘甜/感觉一万朵花在头顶盛开/正如那时他正念叨着/那些长长的数不清的族谱”——因下文还将讲到此诗,故在此全诗引用。)

因而,读鲁娟的作品,我时时产生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来到一个让人神清气爽以至于自身也不禁“仙风道骨”起来的奇丽神秘世界,让我体验到生命得到“舒筋活血”一般的运动之后的一种“一身轻松、爽快”。虽然鲁娟也许不曾追求过什么社会层面的所谓“诗歌的力量”(当然对于她自身意义来说另当别论),但是,每读她一首作品,我都确确实实感受到她诗歌所给我带来的一种力量,一种正能量。

我们需要鲁娟的诗,需要鲁娟这样的诗。

D.“有一种美好永远无法言说”

我们先来欣赏鲁娟的下面两首诗:

“醒在空气清新的早晨

新鲜渗进每一层肌肤

每块骨头都有隐隐生长的危险

一不小心,会长出犄角

与梦中的野鹿开始一次邂逅

云朵走走停停,并不着急赶路

个色花香迷醉

快乐如此简单,如林间的蘑菇

一簇,一簇,自然而然

不必担心幸福转瞬即逝

古老的月光如期照耀脸庞

谁也不用去怀疑尘世的美好”

——《醒在空气清新的早晨》

“我爱,我奋斗

并且开始越来越懂得

生活的无常

我决定将毫不妥协

在快马加鞭中

低调地活”

——《态度》

也许这两首不代表鲁娟作品的最高水准(但是我们同样从中又一次感受到了她简洁明快又细腻、深入生活内部而意味深长、精致隽永的写作风格),我整首地引用在此,是因为我觉得这两首诗作可以体现出鲁娟诗歌的两个层面:“体悟生活时内心的感恩情结”和“赞美尘世美好中骨子里的坚强”。

当我们慢慢品读鲁娟的诗歌,就会产生阅读现在的诗歌很难找到了的那种越读越兴奋、越读越想读(即使读完了也不妨碍再读)的感觉。而一当我们在慢慢细细品读中读出另一种绵长的味道时,犹如意外之外品到稀世佳酿一般激动不已。

这样的人、这样的作品多了,何愁中国诗歌不重新回到我们的时代!

我们再看看下面一些内容:

“‘我只想简单明了的生活’

而如今我要热爱、感恩

把每一个美的日子

珍惜得锃锃发亮”

——《美的一瞬》

“当我暮年,仍坚持抒情

不改脾气,像个真正的孩子

躲在暗处,同样的窗口

它送来最美的礼物”

——《时光》

上面引用的是鲁娟诗作中也是我特别喜欢的诗句里的几句,它们都同样表明了诗人某种“忠贞不渝”的人生态度和立场,并且或从“力道”或从“俏丽”的层面给人以深刻隽永的感人印象。真可谓“有一种美好永远无法言说”(《好时光》)。

E.“这世间到底还有多少美和秘密等着被我分享”

不可否认,鲁娟成为一个诗人之前,首先是一个彝族人,至少,她的思想不可能不存在一丁半点彝族化的一面,即使她是个新时代的女性。我觉得她虽然作为一个80后诗人,她身上却没有太多80后那些乖张、过于自我的特点。相反,她具备成熟、儒雅与内敛等等一些与“年龄不太相称”的优秀品质——我古板地认为这些是上了点年龄的人才会具备的。

我感觉,在鲁娟的骨子里,首先具有彝族人的情怀(只是诗人现在的许多作品因为诗人高超的艺术水平没有“暴露”这点,或者说做得不露痕迹),也可以说她传承了许多彝族人的优良传统,比如开朗大方,乐观向上却又内敛含蓄,重情重义,情感上有克制行为上有节制,等等 ,正是这些优秀品质在她身上某种程度的“激活”,才造就了她诗歌独具魅力的艺术生机与独具一格的艺术特征。

1.我们先来简要看看我所能读到的鲁娟早期作品。比如那首流传甚广的清丽优美,可能也因此而在一定程度上为鲁娟赢得“冲破千年禁锢第一人”的“女性独立意识”美誉的《在车上》(发星编《21世纪中国先锋诗歌十大流派》P105和阿索拉毅编《中国彝族现代诗全集》P183都标明它写于2004年3月24日),它的内容就是“彝族化”的:“熟悉的母语”;“黝黑的山里男人”对“我”美貌“淋漓尽致地形容”——“她的颈像母羊颈子那样长”“瞧她的皮肤……像绸缎一样”“她的嘴唇是索玛的颜色”“她走路的姿势像只小羊羔”等。由此可以感知到作者就是一个彝族人,以及彝族文化的神奇魅力。

分别写于2005年3月、7月、8月的《解咒十四行》(一、二、三)其实就是彝族元素与西方元素的绝佳“混搭”而“生成”的——内容是彝族的(咒语,支罗瓦萨“神灵”,羊皮鼓,魂魄等),形式是西方的(十四行体)。

2.我们再来具体看看上面已经引用过的《下午》(写于2006年11月22日,日期标注见发星编《独立》总第14期)。它短短6行58字,写得温婉可人,十分温情;含蓄生动,精致隽永。作者所要表达的情感似乎都从那短短58个字里饱胀得要破裂而出。诗人通过下午、阳光、乡下、亲戚、野蜂蜜、甘甜、花、盛开、念叨、长长、族谱这些很生活化的词语,写出了生活的一种温馨、惬意,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和谐、融洽和情感相依、相靠:乡下的亲戚从“我”(诗人文笔精练,诗中并未出现“我”一词)这里得到“认同感”(“正如那时他正在念叨/那些长长的族谱”),而“我”则从他那里得到了野蜂蜜,“舌头接住久远的甘甜/感觉一万朵花在头顶盛开”——“我”也从他那里得到了一种“温暖”,一种在人与人之间获得尊重的“温暖”,——他是因为“我”是他的亲戚才(也许是不远百里地)给我送野蜂蜜,“我”吃着感到比以前吃到的野蜂蜜还要“甜蜜”(“感觉一万朵花在头顶盛开”),不然,以前为什么就没有“感觉一万朵花在头顶盛开”呢?她感觉的野蜂蜜的甜,三分之一缘自也蜂蜜的“的确甜”(物质享受的“甜”),三分之一缘自“下午阳光正好”(天气以及环境的“甜”),另外三分之一缘自“他正念叨着长长的族谱”(人情给她带来的“甜”),正是诗人对这三“甜”之感受抒写,让我们真切感受诗人精神世界的“玲珑剔透”和她对“尘世美好”的时时感悟能力。

这首小诗,不仅是写“幸福感”的精品力作,它同时在看似轻描淡写间不动声色地写出了族人之间那种血浓于水的深厚情谊。

通过这样的解读,我们完全有理由说:没有作为彝族人的“有心人”鲁娟,就没有这首完全可以成为彝族诗歌经典的《下午》!

3.解读了她早期作品,再看她在2012年写的近作《魔方》:

“在某处你戴斗笠,穿马靴

你抽烟斗,留胡须

你义愤填膺,暴跳如雷

你决心成为世界的斗士

狂放不羁地生活

呜啦啦,爱情是一门古老的炼丹术

这奇妙的魔方一转

只见你在某处屋檐下写信

取荷叶间的露水

为炉子生相思的小火

慢熬、温热,细品过往

你读诗、听雨,等待

即将被未知柔软的事物

给感动得一塌糊涂”

首先,请谅解我因为“给感动得一塌糊涂”而不顾拉长篇幅全诗引用。它即使内容不是直接写族群的(或者族群的某些方面),题目《魔方》也很西方和“现代”,但也从字面不难看出,它同样与“族群记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4.我们最后来谈这么几首(写作时间我没有查找到):《女人》——女人意识:诗句的简短表现出彝女的节制与理性美德;《追随一条河流》——不多的一首写情感硬度(坚强度)等方面的诗,但读来的感觉是这种“硬”已经消解、消融于某种“柔和”——柔中带刚,化刚为柔这些品质正是彝族女人的优良传统之一;《蚂蚁们》——里面时时“闪现”着诸如韧性品质等族性精神的光芒。

综上所述,我几乎在她近一半数量的作品中可以看到某种本民族精神元素的“显影”。她的作品深深植根于民族文化的沃土,她的作品是民族的和“现代的”的极其高妙甚至说“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结合。

所以我才认为,鲁娟的成功是民族的、传统的东西同世界的、现代的东西巧妙结合以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高度溶合的成功。她是植根于传统与现代,民族与世界之间的,所以她拥有了鲜活而永不枯竭的灵感和能量源泉;她活在当下而面对生活,怀着对生活的热爱与感恩之心,她不剥离传统而面对世界,带着对生命的热爱与敬畏之情,所以她具备了巨大的诗歌潜能。

所以我说——

鲁娟的写作是根性写作,是“有根”的写作。鲁娟背靠文化底蕴深厚、具有优秀诗歌传统的古老而年轻的民族,手握自己大把大把的青春年华,脚踏已有鲜花铺上的诗歌之路,加上自己的才气,她具有了继彝族诗人吉狄马加和阿库乌雾等人之后走向世界的可能性。

(注:文中没有标注出处的诗歌内容,均引自鲁娟诗集《好时光》)

(作者系四川盐源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

责任编辑:杨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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