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劳动者（三章）

江苏吴晓波

素描劳动者（三章）

江苏吴晓波

炸油条的老夫妻

一口远离故乡的锅，背起了炸油条老夫妻的全部，在繁华都市黎明的一角，点上一把孱弱的火，把早春的薄凉炸得喷香溜黄。

火苗凶猛，试图舔舐去炸油条老汉满脸的岁月风尘，却怎么也舔舐不去老汉一口的方言胎记，冷不丁给清晨的小巷打上一个小小乡土补丁。

雪白的面在老伴手里熟稔地上下翻飞。在她的眼里，它仿佛就是一根针，穿针走线，挑起日月，挑起生活所有美好的希冀和憧憬，一根一根递给炸油条的老汉。

白面条在油锅里一次次膨胀变黄。老汉的眼里，忽然看到了故乡那一片熟悉的油菜花的黄，黄狗蹲在老屋门前的树下，一把铜锁锁住老屋的寂寥，默默淌着泪，从老汉眼角里流出，来不及擦拭，便被一阵上班族的匆匆叫买声覆盖。

一碗豆浆，二根油条，在炸油条老夫妻的手里，寥寥几笔，简简约约，就把都市早起的生活轻描淡写成一幅乡村炊烟画，在都市街头巷尾攀爬，袅袅，生根。

炸油条的老夫妻，皲裂的手数着手上的三元、五元，迎着一缕朝阳，笑盈盈地步入画中，站成城市低处一道最美的风景。

下面条的小夫妻

把还没有焐热的新婚燕尔的爱情打进行囊，随打工族的洪流托运到城市的一角。一块“镇江锅盖面”的金字招牌，纳八方宾客，聚暖暖人气。

在城市屋檐下，看不到故乡的炊烟。闹钟的定时发条把下面条小夫妻的夜绷得紧紧的，缀满了家乡的日月星辰。小夫妻手挽手漫步在故乡的小桥下，梦里荡漾一层层爱的涟漪。

“滴，滴，滴”，“滴，滴，滴”，闹钟的尖叫声触痛了小夫妻敏感的夜的神经。迅速起床，揉面，炒菜，时间进入规则的方程式，在小夫妻指尖上风生水起。

窗外，人影稀疏，路灯摇曳，只有清洁工扫地的沙沙声应和着小夫妻早起的节拍。

早七点的钟声准时驱赶着一群上班族鱼贯而入。

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从丈夫锅里捞起，撒上几瓣年轻老板娘青春如玉的笑声，端上了桌。

老板娘的笑声是药引。一串又一串的笑声在上班族的下巴下流传，悄悄地融化了一条街。

笑声中，下面条的小夫妻灿烂成城市大花园里的一朵花。

摆大排档的夫妻

摆大排档夫妻的黎明被城市初上的华灯缓缓地吊起。

像在乡下耕地时一样配合默契，丈夫走在在前面，妻子跟在后面，只是手中驱赶的老牛变成了一辆“吱吱呀呀”的破三轮。

一个煤气瓶，一口小铁锅，撑起了摆大排档夫妻的一方天。一把弱弱的火，把城市的夜晚燃烧得“嗞嗞啦啦”。

在美妙简单的旋律下，一碗碗香喷喷的蛋炒饭，一碟碟油花四溅的小炒面，开始新鲜着吃惯了大餐大宴城市人的舌尖。

三两瓶啤酒下肚。城市的夜开始在人们打开的话匣子上生动。

路灯的暗影遮住了摆大排档夫妻一脸的岁月沧桑。一缕不知趣的晚风一不小心撩起了大排档夫妻的满头白发。

夜色深沉，路灯抱着路边的一棵樟树开始打盹。整条大街空得只剩下排大排档的夫妻，站成城市夜空下一个醒目的感叹号，用质朴得不能再质朴的乡土底色，修饰着城市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