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来信
2017-11-13李满强
李满强
秋日来信
李满强
葫芦河秋日
在秋天,河流
再一次变得汹涌,湍急
它呜咽着奔跑
仿佛要把困厄、疾病
和落叶们腐烂的气息
甩在身后。它忽然转向
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在山谷
和野花们私语。那时多么年轻
还相信远方和大海
而现在,它只是
一首乐曲的结尾部分,真相
在流动中已然呈现
但谁又会甘于被冰冻和淹没的命运
当它终于从悬崖上,纵身跃下——
它的轰鸣,是死亡
更是救赎与重生
金脉黑斑蝶
我曾豢养过老虎
野狼和狮子,在我年轻的时候
我以为那就是闪电、刀子和道路
不惑之年,我更愿意豢养
一匹蝴蝶。它有着弱不禁风的身躯
但能穿过三千多公里的天空和风暴
漫长的迁徙路上,它们
瘦小的触须,每时每刻
都在接受太阳地指引
在我因为无助而仰望的时刻
金脉黑斑蝶的正在横穿美洲大陆
仿佛上帝派出的信使
秋天的杜梨树
仿佛是一夜之间,杜梨树
青绿的身子,就着了火
它的脚下,玉米们裂开黄金的牙齿
土豆们,从地下探出丰腴雪白的身子
不远的山坡上,牧羊人
在秋风中紧了紧裤带,他侧耳:
“所有被秋风超度的美,终将
被时间的暴君,一一收走”
风中的杜梨树,举着燃烧的枝条
像一个满怀心事,却又无从说起的哑巴
云崖寺
凿壁的人走了,和泥的人走了
抬木的人走了,画梁的人走了
……但石头获得了重生
盗贼来过,又走了
香客来过,又走了
但那几尊头顶祥云的佛
或蹲或站
但那几缕有情有义的风
或停或转——
只有一种来自时间深处的静谧
在关山深处兀自升腾,萦绕
只有那摆脱了迷途的肉身,和一泓碧水
自成一体,又互为清凉
朝那湫遇雨
山色忽然变暗
在我伫立眺望的时刻
一场风暴近在眼前
有人呼喊,有人奔跑
而我仍然站在原地
和我一起站立的,还有
那些野花,青草,一株
被雷电夺取了头颅的老松树
它只是轻轻摆了摆枝条
在这暴雨压顶的时刻——
群山之上,我愿和它们一起
做一个手握雨水和闪电的人
在石塘
癸巳之秋。风中多事
我辗转千里,去那东海之滨
但天气并不好,灰蒙蒙的海面
波浪颠簸,近似于我这中年旅程
三十多年来,我偏居于西北小城
抱着酒壶取暖,在字纸上
索取真理和毒药。但一直
奢望着有朝一日,能面对大海
春暖花开
现在大海就在眼前,我
却无法揽它入怀:
“这是千年第一缕曙光映照之地
也是当年林某的秘密基地”
导游在不厌其烦的介绍这弹丸之地,有着
怎样辉煌的过去
而我只专注于眼前的风浪和流水
还有那些正在开进避风港的渔船——
“趁着我还能喝动,你要多来!”
比我更老一些的诗人江一郎
美髯在风中飘动,他的一句话
让这眼前的万亩波涛,忽然之间
有了火焰的温度,也有了
美酒的醉意
秋夜,登文屏山顶
山路崎岖,但值得
又一次登临。人至中年
我开始相信神灵的存在,你瞧
这头顶白霜的草木,低垂的星空
乃至于路过的风,都是众神的信使
这世俗的高处,有人大喊
试图打开内心的牢笼
释放猛虎和荆棘;有人
借助沉默的梯子,摘取云朵和星辰
那或明或灭的灯火,那些车流和人群
不是归途。只是众神设置的圈套——
我们曾深陷其中,而现在
是抽身而退的时候了
你瞧,群山有群山的沉默
流水有流水的方向:
在文屏山顶,我愿做一个没有理想的人
只认领这片刻的孤独和自由
左右和右手
午夜的时候,他起身
去阳台上抽烟
城市隐藏在无边的黑暗里
只有远山的轮廓闪现
烟蒂熄灭的时候,他的右手
小心翼翼地握了一下左手
——他的左手上,有蜂蜜的甜味
他的右手上,有着蜂刺过的红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