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沈举人巷到江南贡院
2017-11-13杨朝楼
杨朝楼
从沈举人巷到江南贡院
杨朝楼
认识南京从沈举人巷开始。一条幽深的小巷,仿青石铺就的路面,窄得仅能容一部小汽车通过,拖着带轮子的皮箱轧过小巷的路面,箱子一抖一抖的,让人不用低头就能感受到路面的凹凸。
在沈举人巷里住了两晚,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来,晚间还进进出出买点东西,或者散步,仿佛便觉得自己与沈举人成了短暂的邻居。南京这座城市,人文荟萃,在历史的更迭中,像沈举人这样的人物,多如过江之鲫,但是,能够以一条巷子的名称,留存下来,自有其为后人景仰的功迹。于是,上网搜寻,知道了沈举人叫沈九思,清代举人,曾居家讲学,传业授道,桃李满园,为世人所称道。
与这样的名人做邻居,有事没事前去讨教一番,或者一起煮水品茗,定然是十分惬意的。后来才知道,沈举人巷里还有国民党一级上将张治中将军故居,可惜失之交臂。
从沈举人巷出发,到南京的各个著名的景点,都不远。遥想沈举人在世时,最为瞩目的应该便是江南贡院了,不管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学生,江南贡院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神圣而又充满希翼的地方,是科考人生最辉煌的殿堂。
如果我是一名举子,我也如此。
据说,江南贡院在清同治年间,仅考试号舍就有20644间,可接纳两万多名考生同时考试,加上附属建筑数百间,占地超过30余万平方米。其规模之大、占地之广居中国各省贡院之冠,创中国古代科举考场之最。
而我看到的江南贡院,大门上写着“明经取士,为国求贤”字样,里面却只是疏零的几幢旧建筑,贡院旧时的鼎盛,只能靠自己想象。在江南贡院的对街,是一个写着同样字样的牌楼,顺着牌楼两侧,是围挡起来的围墙,里面也许才是真正开科取士的考场,这时候有挖掘机在操作的声音,也许正在翻建,也许被当作别的用途了。于是便想,如果在古代,也许我便是那个没赶上三年一大考的南方考生,跋山涉水几千里,好不容易赶到南京,结果人家考试结束了,想再考,那就再等三年吧,而又有谁知道三年之后会怎样?
不得已,那就在附近租间房子吧,住下来,每天到边上的夫子庙里去给孔圣人烧柱香,然后回到租住处,读书备考。偶尔,会遇上同样没赶上时节的同乡学子,找一处便宜而又僻静的小店,喝喝茶,或者喝点小酒聊聊天。这样的联谊活动多了,社交圈会逐渐扩大,如果是带的盘缠不足或者本是穷家子弟,便会托当地的学子,问问看有谁家的子弟私塾在读需要请个“外教”什么的,去讲讲课赚点生活费用,日子便这般在有趣无趣间过下去,等待下一轮的科考。
如果家道富足,又或者诗文冠绝一时,便在秦淮河两岸的租房待考的学子中名声渐渐显赫,“朋友圈”里点赞最多,免不了便被人簇拥着去一些高档酒楼,喝酒论诗,那只是吃道小菜而已。最关键的是高档酒楼里有名冠一时才艺双绝的名伎,她们的艳名,租住在秦淮河两岸的学子无不景仰,不是人中蛟龙,想要一亲芳泽那得排几十年的队也轮不上。大多的学子们,只是倾听她们的吟诗弹唱,便已如痴如醉。
这是古时文人的通病,而读书与出入风月场所也是在史籍中留名的最便捷方式。始建于宋乾道四年(公元1168年)的江南贡院,自落成至晚清废除科举,共考出了800余名状元、10万余名进士、上百万名举人,仅明清时期全国就有半数以上官员出自江南贡院。但是,与之相邻的秦淮人家,却日渐落没,在沈举人存世的年代,他也只能遥想当年秦淮八艳的一时芳菲。
说到秦淮八艳,可以想见,当年来此科考因没考上或者没赶上考试而租住此地的学子,有的人甚至与八艳交情不浅。如今,这里仅存李香君绣楼可供瞻仰。而乌衣巷内,我们自小就读过的“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如今被合并一处,叫作“王导谢安纪念馆”,隔着秦淮河,与江南贡院遥遥相对,不见燕子,也不闻书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