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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的解药:以“大”对抗老去

2017-11-13韦坤劼

中国青年 2017年2期
关键词:贝尔曼张艺谋主义

文-韦坤劼

张艺谋的解药:以“大”对抗老去

文-韦坤劼

人的衰老

常常伴随着对权钱的极度渴望,

只有权钱握在手里

才证明时代的轮子还被自己踩着。

张艺谋曾经是什么样人物?他的《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在那个年代就是一坛烈酒,要顺着喉咙下去,辣辣地直叫人出眼泪。电影里的女人们也要大开大合的美,胸中捂着火,烧大了是导演也要殃及的。那是一个开宗立派的时代,张艺谋是父母那一辈真正的文艺先锋,并且旗帜鲜明。

而现在,张艺谋一手树立的这种文化审美、带着热气的反抗精神,没有了。并不是到了《长城》才没有的——如果把作品作为一个粗略的线索,那么是《英雄》,《十面埋伏》还是奥运会开幕式?谁也说不清,因为变化是一个过程,而作为一个人,我们的变化与我们的衰老结合在一起。我们常常指望着一个大师一个牛人,能够始终风格统一地过完人生,往往忽略了时光在人身上所产生的最大化学作用。

老谋子的终极问题在于,他老了。左右腾挪的顶尖人物终于成了一代宗师,但是时代从不等任何人,尽管谁也不会甘心老去,越是站在顶尖的人物越能体会到老去的巨大恐惧——对绝大多数情况来说,老去是一把看不见的利刃,一点点削平一个能人和普通人之间的差别:智力上的,体能上的,时间揉巴揉巴你,把你捏成一个平稳的数值。

对老去的恐惧和不甘心,是创作者最大的折磨,它叫你看见真相,或者,继续沉迷于幻觉。

老谋子的老不是年龄上的老,不仅仅是。他曾经站在中国文艺创作的最前端,掀起浪潮,春风得意,那是生气勃勃的时代,他们的年轻时代。但是,任何时代,再风起云涌,巨浪滔天,都会过去,变成一页书信,一帧定格,或者将来500kb的内存。我不轻易断言现在的时代是不是一个平庸而信息混乱的时代,但这个不倚重文化精英的现状会越发让这些曾经的弄潮儿不满以及愤怒,既是对自己的,也是对这个新时代的——所以老谋子大概想强烈地证明自己依然跟得上一切,掌控一切——这种年华逝去的掌控欲跟青年时期的欲望截然不同,人的衰老常常伴随着对权钱的极度渴望,只有权钱握在手里才证明时代的轮子还被自己踩着。权钱代表着我依然“在位”,依然具备着话语权。

老了就是不承认疲态,控制欲和孤独感几何倍数增强,于是铺陈越大越好,“大”消解一定程度的恐惧感。

于贝尔曼在《看见与被看》里谈极少主义艺术对于大尺寸的应用,却让我举一反三看出点别的意思来。他在书中说:“尺寸问题至关重要……一些小玩意只有把它们放大才能令人生出‘庄严肃穆’的感觉,就像那些宗教和军事建筑以高大巍峨显示让人生惧的威严。”于贝尔曼这一看法,是为了让人继续理解“形式”与“在场”的关系:极少主义艺术尤其作用于人的心理,是什么状态让人对一件作品产生联想和共鸣?空虚感。他说空虚“令人焦虑,令人生出‘有伴却似无伴’的孤独,即面对垂死之人、面对疯癫之人常有的孤独。”

死亡就是极少主义艺术家托尼·史密斯那一个方方正正的黑色大盒子,毫无悬念但无处闪避。衰老是死亡的前奏,这讯息令人非常不愉快。拒绝衰老,为了继续保持这份“庄严”,“肃穆”,彰显地位,极尽可能地打造“大场面”是不是一个选择?“大场面”成立的背后隐喻着对巨大资源的占有和使用,一种集体狂欢式的隐喻“我还在”。奥运会开幕式则是这个集体狂欢的现实寓言。

张艺谋是一个导演,一个拍出过好片子、调教出一流演员的才华横溢的导演,但是谁也没法要求他始终水准一致,连他自己对此也无力。一个人写下传奇的时间过去了,而彰显“大”似乎成了解决精神衰退、灵感枯竭的一门法宝。

谷崎润一郎77岁时写《疯癫老人日记》,看起来写的是老人的性欲,其实记录的是一个男人在生命尽头的无望挣扎,这种挣扎在向年轻美貌的肉体求救,在向逐步衰退的生命力索求。这是一个死结,相比较我们想要追求、仰望的东西,有足够时间便可以解决的危机,我们的寿命实在太短了。

大概张艺谋导演也就走到这里了。时间就是这么嘲弄我们的。

责任编辑: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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