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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守望与诗意的栖居
——梁尔源诗歌读微

2017-11-13聂茂

文艺论坛 2017年20期
关键词:故乡诗人诗歌

○聂茂

灵魂的守望与诗意的栖居

——梁尔源诗歌读微

○聂茂

梁尔源是湖南诗坛姗姗来迟的重量级诗人,他于上世纪50年代出生在涟源市三甲乡,离诞生过谭谈、萧育轩、姜贻斌、梁瑞郴等知名作家的冷水江矿务局不远,与三一重工的掌门人梁稳根的老家更近,那里文脉很旺,人才辈出。梁尔源当过矿工,干过木匠,走过仕途。多年来,无论身份如何变化,他的诗心没变,诗兴没变。经历了长时间的沉淀与打磨后,他闯入诗坛,厚积薄发。近年来,他的一系列作品接连在《光明日报》《诗刊》《人民文学》《十月》《芙蓉》等重要报刊登出,引起文坛和评论家关注。

有评论家认为:梁尔源是一位站在文明的荒原中眺望永恒的行吟者,也是一位站在聒噪的精神虚无时代祭奠纯真年代的招魂者。我认同这种评价。从某种意义上说,文明是人的枷锁,在卢梭的理论中,文明程度越高,人的异化程度也越高。工业文明与信息文明的双重枷锁下,人的异化无可避免,从中国文化出发,个人主义、消费主义、娱乐主义、物质主义、拜金主义和功利主义对冲,多元媒介形成话语混乱,信仰虚空,灵魂麻木,在人主体性的维度上产生了现代与传统、城市与乡村的双重割裂,也就是人的撕裂和精神的断裂。梁尔源尝试用诗歌修复这种撕裂,他已经修复了自身的这种撕裂,他知道该向哪里眺望,他的内心世界有一块纯洁的自留地:故土或故乡。他无疑是一名拥有中国传统文人理想人格的守望者,也是现代文明真善美的捕捉者。浓浓的乡愁和无限的悲悯是他通往诗性的精神纽带,犹如春燕捉泥筑巢一般,亦如弗吉尼亚·伍尔芙在壁炉前用汤匙仔细计算茶叶的片数一般,通过细腻的笔触雕刻出包含温情和质感的灵魂物语。

质而言之,在商品因子无孔不入的今天,梁尔源用乡愁、乡情、乡土等诗歌血液滋润自己的灵魂、提升自己的境界,又用乡音、乡魂、乡韵和乡民等文本内蕴和诗歌精神阐释了“人应当如何诗意地旅居在大地之上”的重大命题,委实弥足珍贵。

一、乡愁:身份的终极追问

梁尔源的众多诗歌贯穿的都是一个主题——民间乡情,即乡愁。尽管诗人说,天底下无所谓故乡,也无所谓异乡,你就出生在那个从来没有过你的地方。但是,每一个人,的的确确都拥有自己的故乡。故乡的意义在哪里?故乡是一个人精神眺望的顶点,更是一个主体性的人其身份认同的起点和终点,也就是哲学中的“我是谁”的终极文化命题和诗歌命题。正如梁尔源所言:“乡愁是一种不自觉回溯往昔”,这代表着他从未忘却并一直在追问自我,因此他在诗里选取了代表家乡文化与亲情血缘的典型意象:“菩萨”“老宅子”“扫墓”“籍贯”“父亲”“父爱”“倒影”“磨坊”“八月桂花香”等,整个呈现的是一幅空灵而饶有韵味的家乡图景,具有情与愁交织的情感特征,集中反映了现代人由于疲惫空乏的都市生活而反求乡思、乡情、乡愁的一种普遍生活状态与情感状态,是一种与都市文明相异质的对于诗意乡风的书写与探寻。

梁尔源的《菩萨》可以说是表现这种乡情的主题诗,叙事性特别突出的一首诗歌,很类似卞之琳所写作的一些微型剧诗,它表达出在乡愁这个命题上延伸的文化寻根,比如《古镇的梦》《叫卖》等等。其场景化的特点通过一些暗示时间与空间意味的词语,细致微妙地传达出来,“三炷香”“那天”“挪动双腿”,仿佛这不是一首诗,而是在讲一个故事,一个短得可以用诗的语言就足以说完的起承转合。诗里的角色只有祖母,而联系她“与菩萨对话”的行为和另一首诗《老宅子》所写“总惦记活着的人”,实际上这首诗要表达的是老一辈为儿女所做的祈愿和无尽的牵挂。诗人处理得很巧妙,并没有将这种关切直接诉诸言语,而是写了老祖母这么一个“碎碎念”的场景,使其所祈祷的具体言语模糊化,而通过专注的神情和虔诚的跪拜,无言地传递出祖母为家人祈福的温暖情意,使得这首诗具有了言浅而意深的艺术张力。

乡愁最好的代名词就是土地,自己的土地,而土地上衍生的是血脉亲情。《老宅子》《扫墓》《父亲从夕阳中走过》《父爱》这几首诗可以大致归为一类,都是以描写父亲或母亲为主题的。自述者分别讲述与“父亲”“母亲”相关的经历与回忆。诗人提炼典型意象“石板路”“木门”“坟冢”“背影”“泥土”等意象或场景,数量不多然而紧凑,使得诗歌中由故乡事物所牵引出的情绪得到增强。正如艾略特所说,诗歌要“寻找感情的客观对应物”,有了这样的对应物,诗人就能亲切地写道:“那没有表情的眼神里/总惦记活着的人”“那双中风的老瘫腿/再也迈不开今生”“一根头发都没带走”“那把锄头握成了画笔”“母亲香甜的乳汁/立刻从老胃中反刍”等等,这样的语言可谓洗练精纯但不落平板,以父辈的逝去、生命的漂泊为视角,在短短的诗行间拉开时空的距离,在这个跨度中去书写父辈为事业的劳作、父亲高洁的品格,以及父母对“我”的慈爱和养育。

在“我是谁”所代表的身份认同上,乡愁从来不是单纯意义上的亲情,它是一个综合概念,却又很具体,很明确,所以,“头盖骨”至今对非洲部落仍有不可替代的象征意义。梁尔源的乡愁也是一个综合而又具体的概念,他的身份追问映射在其中。《籍贯》《倒影》《磨房》《八月桂花香》就是以与故乡相关的典型意象为写作中心点的一类诗歌。这一组诗歌,以故乡作为抒情的基点,以回忆、童年等作为填充的内容,以“镜面”“大钟”“桂花”等可观、可听、可闻的有质感的意象作为载体,主要表达着诗人对于乡情具有敏锐的感受力和热切的追求,这亦是梁尔源诗歌提倡为美呐喊、为真抒情、为善放歌之创作主张的具体实践。但不可否认,由于地域和种种限制,对于这种乡愁热切彰显的背后,又包含着一丝丝求而难得的幻灭。这是一个属于当前社会与时代的宏大叙事,对于“乡愁”有着浓浓深情的华夏儿女而言,这是一代人的“共名”,也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

二、乡情:人文的原初关怀

通读梁尔源的诗歌发现,他不写虚无缥缈的未来和难以捉摸的心绪,只是满怀着对传统文化的无限敬仰和对故乡的深深依恋,积极承担起一名文化人的社会责任,从乡情出发,深刻把握人文的原初关怀,用敏锐的视角去捕捉现代文明里的人间百态。

首先,梁尔源的原初关怀说到底就是一种文人情怀,它植根于故乡的人文底蕴中。故乡浓厚的文化氛围赋予了梁尔源与生俱来的文人书卷气,他从美丽的蓝田古镇走来,那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民风淳朴。抗战时大批学校迁徙于此,更是钱钟书《围城》里的小镇原型。大批文人骚客的云集,给予这座小镇以厚重的文化底蕴。植根于故乡的文脉气蕴,梁尔源的诗歌中也浸润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特有的书卷气。这种书卷气,是一种文化性格,文化审美在诗歌中的艺术化的折射。它体现了诗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了解与热爱。虽身处大工业时代,却对历史遗迹有着深深的依恋,诗人从来没有停止过追寻古仁人之心的脚步。他徘徊于长沙窑遗址,用心去感受那来自远古熔炉里的温度。他在《铜官窑的温度》一诗中将烈火中涅槃的长沙窑瓷器象征着湖湘文化的炼炉中淬炼出的时代性格,字里行间中流露出对优秀的民族性格的自豪与敬仰。与此同时,他的文人书卷气体现在他“重义轻利”的价值判断和价值选择中。实质上,他的文人书卷气还体现在他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自觉继承中。《游朱张渡有感》一诗中浸润了千年湖湘文化的蕴藉。通过对朱熹和张栻两位理学大师的怀念,抒发了对湖湘文化的赞美,一种愿继往圣之绝学的意愿油然而生,这种继承是高度认可下的自觉接受和传承。从对优秀传统文化的认识,认可到自觉的传承,我们可以感受到梁尔源身上存在的文人特有的书卷气息,也可以由此来感受他身上的人文情怀。

其次,梁尔源的文人情怀外化于传统文人生生不息的家国情怀里。从杜甫的忧国忧民,再到范仲淹的乐忧天下,古代儒家文人开太平于万世的家国情怀一直深深影响着梁尔源,并在他的诗歌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一方面这种家国情怀体现在他继承了传统知识分子的人文关怀,即通过身边平凡的人和事传达出一种人间的真善美,用自己的感情去感染他人,在《参观福州林觉民旧居有感》一诗中,梁尔源通过对林觉民夫妇忠贞不渝的爱情的赞扬,弘扬了人间至真至美的爱情。梁尔源善于在厚重的历史文化中寻求优秀传统文化的价值,并结合现代社会的语境加以运用。他特别关注了一些现实生活中的小人物如“清洁工”、“花工”,也会去发现现代城市生活中的美,他在《盲道》中这样写道:“踩着一个城市敷设的爱/一股热流会从下/沿着脚跟向上漫腾/那是一种文明/安放在黑夜的光芒”他善于体察日常生活中不易为人所觉察的温暖,引导人们去感知身边人物的真情和温暖。另一方面,他的家国情怀还表现在他对现代城市生活中所暴露出来的问题的自我思考。他自觉地发扬了“文以载道”和文学干预现实生活的这一传统。他的《斑马线》《乘沪昆铁路有感》把现代城市生活中的意象引入诗歌,更增添了时代气息。《上帝的脚印》则表达了对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迈进过程中的迷茫,揭示了城乡二元对立的矛盾。他以一个知识分子看世界的角度,去揭示社会的毒瘤,发挥文学干预社会的功能。

第三,梁尔源的文人情怀内显于他的作品本身。从内容上来说,他立足于现代文明生活,以细腻的笔触去感受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他不做无病呻吟的呐喊,只是用文人特有的对世界的敏锐感知去记录这个时代。艾布拉姆斯在《镜与灯》中提出文学四要素“作家,作品,世界,读者”。好的文学作品一定是作家通过作品传达给读者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也只有扎根现实的土壤,才能让作品更加贴近群众生活,增强可读性。“作为现代诗人,时代的巨变和对现代生活的感受,应成为诗人抒发情感的主要源泉。紧贴时代创作,创作出反映当今社会精神风貌的积极向上的作品,也是一个诗人的责任。”从情感上来说,作为诗歌核心的“情感”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地方。华兹华斯在他的《抒情歌谣序》中写道:“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

第四,梁尔源的文人情怀还表现在他拥有和所有诗人一样想要吐露心声,发泄情感,抒发对生活的热爱的表达欲望。缺少了情感的诗歌只是一副空有诗歌形式的躯壳,只有最真挚的情感才能打动人。从语言上来说,梁尔源在诗歌中善于运用通俗的散文化语言,力图写出大众都能读懂的诗歌。这种散文化的通俗语言,一方面消解了朦胧诗那种难懂的意蕴,重构了一种面向大众的新的现代诗歌观念。另一方面,过度通俗化、口语化的诗歌,也难免会削减其诗歌的艺术价值。

由此可见,梁尔源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人文情怀的诗人,他站在乡情的泥土上,既将文人情怀植根于故乡深厚的人文底蕴,又外化于传统文人生生不息的家国情怀,同时内显于他充满个人特色的作品本身。梁尔源用诗歌去传承古老的文明,用诗歌去点亮生活中的美好,用诗歌去记录所处的时代,用真情奏响一曲时代赞歌。

三、乡土:诗性的返璞归真

诗人更像是静默在星空下的植物,静若处子,诗人总是距离泥土最近的,然后才能旅居在此大地之上。梁尔源的诗性正是扎根在乡土里,以一种返璞归真的姿态抵达人间,于是,诸如房顶泛黄的茅草一样的看似平常的小人物和小细节也都具有了别样的诗性。那种淡淡幽幽的愁情,丝丝缕缕的怀念,看似寻常,细品之后却感受到了整首诗的力量,质朴无华的字里行间是一颗柔软的心,而柔软的心最有力量,富有灵性,让人有情感上的共鸣和精神上的通透与升华。例如,《发呆的母亲》是母亲的记忆,是老屋的记忆,也是诗人的记忆,诗人的关于母亲的孤独、老屋的沉寂的记忆,又何尝不是读者的记忆?浅浅的文字里是深到骨子的怀念与空荡。老屋和家乡的童年岁月总会让诗人更动情,因为爱得深沉,对文化,对血缘,对几代人的传承。《祖母的抽屉》看似在怀念祖母,实际上是对已逝去的遥远的古旧的珍重,是祖母操劳一生的心酸,亦是光阴不再的哀婉。

除了对母爱、乡村、童年的不自觉地频频回望,这种对于乡土的怀念,还表现在对历史的积淀、文化的底蕴之挚爱。《多瑙河上的古桥》《和一棵千年古树邂逅》《将军的收藏》,这三首诗歌虽然分别写不同的事物,但表达的情感都是一致的。古桥、千年古树、将军的收藏,都是历经了风雨见证了岁月消逝变迁的物,诗人把一种历史的沧桑感赋予到这三个意象中,融情于景,流露出对厚重历史文化的深爱。这种情感的抒发极具感染力。特别是《和一棵千年古树邂逅》这首诗,其实也完全可以把这棵“千年古树”解读为几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因为不单单是一棵物质实体的古树,它代表的更多的可能是一种精神文化上的“古老”。这首诗的感情真的让人动容,“我”与“树”的关系,“我”对“树”的感情,在这里,我似乎读出了作者在这一文化传承中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毕竟,对乡土虔诚就是对大地虔诚,一个诗人只有懂得虔诚地敬畏大地才意味着他真正领略到了诗性。

梁尔源在怀旧、恋旧的同时,仍不忘将回望的目光收回来,活在当下,展望未来。换句话说,他的乡土不仅仅局限于记忆,他的乡土是有生命力的,这种生命力体现在他可以将钢筋水泥的世界变成泥土,他用乡土书写城市,在水泥里种下乡土精神,收获返璞归真的诗性,所以,他把城市现代生活中的元素写进了诗里,用其饱满的情感讴歌时代和家国,构建他的“乡土城市”。“作为一个现代诗人,诗应当表达现代情结的内容、风格。对时代的巨变和对现代生活的感受,应成为诗人抒发情感的主要源泉。紧贴时代创作,反映当今社会精神风貌的积极向上的作品,也是一个诗人的责任。”作者在《焊工之梦》《高空弹奏的音符》等诗中,以诗歌的形式诠释了现代社会的现代意义,从小的人事物写起,赞美其被忽视的价值,总体呈奋进风貌。

诗人的乡土从来不是一个局限性的词汇,普天之下皆为乡土,皆有诗性,梁尔源用乡土精神看世界,以超越地域性的视域进行乡土叙事,便有了《卓玛素描》。“卓玛”是藏族对女子的称呼,它的意思是“度母”,一个很美丽的女神。度母是超度、解脱和拯救苦难众生的一族女神,在藏族百姓的心目中,度母这一最亲近信众的女菩萨,能帮助世人实现种种愿望。诗人写偶遇的进城的卓玛,不仅有对卓玛本人善良和热情的赞颂,还有“将草原的月色,挂在我的脖子上”,亦即度母带给“我”的美好。这种对神性事物的敬畏与温情,是信仰之作,它使作品别有趣味,读来让人意犹未尽,恰到好处的平和里是默默柔情。神性则是与诗性共通的,所有建立在乡土之上的诗性几乎无一例外地可以抵达神性。此外,梁尔源在《发呆的母亲》《祖母的抽屉》《多瑙河上的古桥》等作品中也有这种对神性事物的敏锐良知,将人性、诗性和神性统一,增加了作品的深度和高度,那冥冥中的一种信仰,读来涤荡心灵。

四、乡音:诗意的陈酿老酒

江南梅雨,绵绵不绝,相较之下,广东这片温暖的土地,有干燥的火热、激情的节奏与探戈的冲动。晃动与摇摆之后的寂静,来自巽寮湾的海风。江南客子的心情,在无数的失眠中剥落干净,不掺杂质。阳光太烈,生活太亮,影子太烦,如何躲避?调试影子,尝试而已。又到油菜花开时,竹马在此,青梅不再。诗人到广州出差,想起这些年的国家发展和社会进步,以及故土的亲人一个个走出脚下的黄土地,到他乡寻找机会,心里涌动的是感动,因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浓浓的乡音,这不仅仅是一份记忆,一份乡愁,更是一份文化认同。

《到广州有跳探戈的冲动》这首诗,从诗题就可以看出,这是贴近时代的一首诗,更是呈现后现文化碎片的一首诗:跨上广州这片名副其实的热土的这一刻,直视内心欲望的真实感就开始悄悄萌芽了。红豆的笑靥喷薄出纯情的呼吸,推动着“擦亮的皮鞋、不很合身的西装、比红领巾要挺的领带”,充满期待地,一步一步地,有节奏地,走向这座城市的深处。高挑的舞女,是扭动的荷尔蒙,魅惑多姿,裹挟着南海的气息,满是温热的撩人。这是充满欲望的一首诗,也是有节制的一首诗,它既抒发了现代人在面对诱惑时的难以自持,又表现出一种“发乎欲,止乎礼”的内心写照。“真想斗胆伸出手”,言下之意是即便鼓足了勇气也不过是想想而已。宏大而普遍的情欲下泛起的转瞬即逝的激情,没有兑现即最好的兑现。诗人最真诚的冲动书写,在这囊中羞涩中,显示出整体内敛下情欲的短暂奔突,使诗人的形象不呆板、有血有肉、有情有欲。尽管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抒写使诗歌的格调有所损伤,但亦可算为一种挑战吧。当精神恋爱来不及展开,拉一拉手或许也是好的。一颗移动、迁徙的心能在哪里安安稳稳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地伸出手呢?大概不是广州这样容易冲动的地方。那么会是哪儿呢?

而在《巽寮湾的海风》里,起首一句:“深夜,海浪失眠了”,如此突兀,却又如此真实、生动:海浪、玻璃窗、大海、月亮、风、星星、夕阳、礁石、椰树都是有距离感的意象。江南客子的心情随风飞舞而振荡。距离在诗句中慢慢拉进,直到江南的春天、朦胧的零落之感被风吹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挂。海风拂面,身体空荡地矗立,头脑可能有些昏胀。月亮还未来得及露面、星星已经被吓走、夕阳雕出的孤舟已经倾覆、阳光的吻痕快要被舐食干净、椰树的枯叶乱舞仿佛要飞走,而江南的客子在此,长长久久地孤立,身体不是很想回,精神好像也无处皈依。火烧的欲望早已冷却,海浪失眠,诗人也失眠,他的头发应当也在风中追寻,哪里是一颗心能安安稳稳栖居的地方呢?温热的巽寮湾,夜晚走失阳光的温度,面对白日夜幕瞬息转换,城市人的心感到潮退般失落,顿生挥别精神原乡之感,潮起潮落,冲刷掉的是什么?是精神的守望,是平凡安定的心情,是颠仆不灭的生存真理,还是时代的价值与印记?

面对都市里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茫然和无所适从,《又到油菜花开时》带着乡音的芬芳扑面而来。“油菜花又开了”,开篇就是思乡已久的淳朴与真挚。“阿芳”,一个芳华万代的青春指称,大概不是实指,却以承载一代人情感记忆的形象勾起了共同的青梅回忆。用乡音呼唤这一亲切的名字时,朦胧青涩的画面一帧一帧地飞速掠过,美目流转、秀发飞扬、面色红润,都只能随着过往的炊烟袅袅婷婷地鲜活在记忆里。这一对象是精神上的溯源,是集体情绪的闪耀。而油菜花地很大程度上象征着诗人心中的精神栖居地。也许家乡的土地、房舍还是原来的样子,却再也没有那样澄澄的油菜花,也没有那个花一样娇美的姑娘。诗人独特精神世界中的“美”不再单纯地复现,徒留一腔深沉的怀念,一个人惦念星星砸在田埂上的声音。也许记忆已经桃花源化了,但不妨碍诗人(及其代表的一代人)对心中桃花源的怀念与向往,物质的艰难已经被克服、过滤,沉淀下来的,除了不再竹马的“竹马”,还有一个不倦寻找精神乐土的灵魂——那是我们的桃花源吧?还是别人的乌托邦?多少年过去了,如果,阿芳,我们再次在田埂上相见,且让我们用乡音尽情欢谈,我愿意让我的灵魂在这片土地上永远栖居。

梁尔源的诗有些写得很感性,有些写得很理性,虽然着眼的情景各不相同,文本与文本之间是有一定的联系的。这些诗作犹如一个城里人在经历了生活沧桑与时代巨变之后的内心独白,从正常的欲望、冷静的思考、努力的尝试到心灵的回归,这是一个心灵成长的故事,最后来到家乡(或类似的乡村场域)的油菜花地边,回归一个诗意生活、精神栖居的主题。因为“农民和乡村社会是中国社会基础扎根最深的所在,也是中国文化来自生存和延续的社会母体。自然的,文学表现的非常丰富深刻的内容来自于乡村社会。”《又到油菜花开时》是最质朴的落脚,充分表达了诗人从农村获得的诗性和审美经验,尽管呈现出来的形式是对私人空间、个人情感话语乌托邦式的“梦呓”,却表达出了群体性(一代人)的情感共鸣。

在我看来,梁尔源的这类书写着力体现的是“美”与“希望”的全程在场,欲望之歌中舞女的美是人之所共见;巽寮湾的美是自然之景的美,飞舞与自由的各种意像引导诗人进行心灵的反思与追寻;对影子的调试更明显地体现出改变的欲望,当对“美”的认知逐渐有所淡化,一切都仿佛陷入了凝绝的滞涩,而当油菜花又开了的消息传来,便忙忙地奔赴一场春天的“约会”,无形中,之前的一切困惑与无奈都得到了解答。那些关于“乡音”“精神的栖居”与“灵魂的守望”的愿景,是这个时代不灭的明灯。

五、乡魂:文本的精神血脉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梁尔源善于用质朴的语言,富有深意的意象,向我们展现直击灵魂深处的动人景象:老宅前的石板路,刚出生的月亮,嘹亮的蛙鸣……并通过这些景象勾连起生活于高楼大厦中的人们一些悠远的回忆,唱起了深情的乡魂挽歌。

这种挽歌在梁尔源的诗作《日历》与《私聊》中尤为明显。这两首诗乍一看与之前那些有着浓厚乡土气息的诗歌不同,《日历》中时空的交叉倒流,宇宙爆炸,《私聊》中出现的“微信”“朋友圈”“通货膨胀”等等都充满着现代元素和时代感,甚至有诙谐调侃的成份。这两首诗虽然没有那么直接地反应故乡的风土人情,意象也不再仅仅是月亮、大山、扁担等等几千年积淀下来包含无穷韵味的事物,但其中反映出的对故乡以及血脉亲缘的回溯和对乡魂的呼唤依旧真切实在,感人至深。

《日历》短短二十几行出现了十四个“撕”字,“撕”常常给人短促的快感体验,每次的“撕”都会产生连锁的反映:“撕去秋日,大地就瘦下去了”“撕去昨日,会留下一片空白”……不断的撕,时空流转,人仿佛被抛进了高空,一切都了无踪迹。所以撕到最后一天时,才会有那样的“留恋和忏悔”,并冲动地再次将日历倒过来撕一遍,奇怪的是当往回撕时明明是倒退却出现了“企盼”与“梦想”这样充满希望和向往未来的词。在经历了眼花缭乱的变化后回过头来,才发现那些过去的时刻是多么值得纪念与刻骨铭心。而时光的倒流也从过去的“大地”“太阳”“月亮”“地球爆炸”等宏大事物,转向个人的希望和期盼,最后到“我”的诞生日,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乡魂的原始呈现,一切戛然而止,因为“不忍心再演绎”那“撕不去的日子”。一切都是流动,一切都是变化,而唯一静止不动的是“我的诞生日”,这个“诞生日”也就是每个人都无法抹去的心灵的故土,存在的根。我们所处的时代正是剧烈变化的时代,很多人在此无所适从,而诗人正是提醒我们不要忘记那始终流淌于血脉中的“乡魂”,那是母亲与大地的脐带,连结着我们生命中最原初的情感。

如果说《日历》运用了诗歌所能展现的时间空间的无限性,那么《私聊》表现得更为朴素,全诗基本都是老婶子与已故丈夫的对话,那些朴实又有温度的家长里短:“我知道你老寒腿”、“过去的日子穷”等唠叨,更像是日常话语而不是典型的诗歌语言,但其中包含的深意和广度是无穷的。清明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人们在这一天缅怀逝去的亲人,坟上老婶子与已故丈夫的对话场景我们都似曾相识,而作者通过诗歌的方式展现出来并称之为“私聊”,呼唤“魂兮归来”,别有一番风味。其中“收费站”“通货膨胀”“给阎王打红包”都是老婶子通过人间的景象想象丈夫在阴间的生活,间接反映了人世间阴暗的一面,也有着浓厚的时代气息,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不管生活好坏,或是天人相隔,亲情永远是联系人与魂的精神纽带。

《日历》与《私聊》仿佛都向读者抛出在这样一个飞速变化的社会里,人应该如何生存的命题。在现代生活中我们都感到无所适从,时间如同“日历”般一页页撕过,人间的生活也如《私聊》里有许多的黑暗与心酸,飞速发展的时代人类的精神家园无处安放,而梁尔源的诗让我们看到解决办法——寻找文化的根与血缘的亲,找到灵魂深处的一抹温存,从而在喧嚣的时代找到生命的凭籍与诗意的所在。

六、乡韵:诗味的古典品格

故乡是传统诗歌的终极指向,诗意总是从故乡发源,月亮就是故乡的代名词,诚如李白的《静夜思》,诚如一直以来的“月是故乡明”,空中的那轮明月总是牵动着诗人们对故乡深深的思念,也承载着所有的古典诗意。不同的是,旧时隔在游子与故乡之间的只是时空的距离,现在却常常表现为难以跨越的心之隔阂。随着工业社会文明的步步推进,夜空中的星月也在雾霾中暗淡,乡土的宁静与温度一日日流失,人与人互相提防,俚语乡韵成为了现代人隐隐作痛的集体情绪。这种丢失根基的失落感在梁尔源的笔下得到细致地展现,一条河、一头牛、一双鞋、一个鸟巢、尤其那一轮明月,都满满承载着诗人对故乡无尽的追忆和思念。但是,在诗人的眼中月亮永不坠落,月亮永远明亮,乡韵永远清晰,古典诗歌情怀在梁尔源心中未曾改变。

在梁尔源的作品中,我总能寻觅到一些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虽没有华丽的辞藻和新鲜的形式,但其诗以满含情感的真诚诉说勾起读者内心对于故乡的回忆,那夜幕中的老宅、村庄里星星般的烛火、忙于浆洗缝补的慈爱母亲、床前温柔朦胧的月光……每首诗中意象绵密且自然连贯。没有热切奔放的告白,一切都温婉地寄寓在最为常见朴实的景物中,流淌着脉脉的温情。这些意象来源于作家从小真实的生活感受,是诗人从其精神栖息地汲取到的诗情,因其具有普遍性,所以具有相似体验的读者均可在字里行间获得真切感受并产生共鸣。其次,诗中意象情境多带有中国古典诗歌的韵味。梁尔源特别善于写月,以写月的方式彰显乡韵的亲切、生动与难忘。例如,《搂着月亮入睡》中“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带有李白式的忧伤;《妈妈给我做的青布鞋》中的“灯下密密缝”有着孟郊式的爱怜;《鸟巢》中的“枯藤老树昏鸦”般的构图略带马致远式的伤感……意象和情景构筑的氛围自然引导读者思绪,更显思乡愁绪。而将这种感染力推到巅峰的又是诗中不断出现的明月意象,梁尔源诗歌中的月不仅作为故乡的标志象征,也是乡间往事的见证者和贯穿者,是乡韵的镜像所在。围绕着明月的升落,诗人在故乡生活、学习及他乡归来的记忆徐徐展开;母亲在月光下洗衣纳鞋的辛劳形象跃然纸上;上了年纪的乡人在鸟巢托起的明月中盼儿归来的期盼映入眼帘……月亮老了,故乡也不再是《手抄本》上的美丽记载,儿时的乌篷船、童年的梦想都慢慢消逝——幸而这月还在,仍可以暂且借此缅怀,缅怀的是村言俚语,升腾的是不落的乡韵而滋生的诗意。这种诗意笼罩着梁尔源,成了他继承传统诗歌意境,坚持古典品格的象征。

梁尔源的古典诗歌品质不仅体现在以月贯穿、亘古不变的乡愁与乡韵主题上,也洋溢在其明月般质朴独到的语言表现力中。在面对现代生活,表达现代情绪时,诗人采用了通俗易懂的现代话语进行叙述,拉近了诗歌本身与欣赏者之间的距离。诗人在创作时运用高超的表达技巧,采用比喻、拟人、象征、对比、夸张等手法,使诗歌意境深远、活泼风趣。同时在细节描写中多融合视、听、嗅等多种感官,将人带入现场中。比如《浣洗月亮》中有皓月与青石的色彩、有太阳汗渍的酸臭和月亮的芳香、也有敲击木槌的砰砰声,全方位、多角度地调动了读者的阅读感觉,宁静舒缓,使人仿佛沐浴于温馨甜美的月色之中。此外,语言的别致组合常带来亲切而久违的陌生感,文本中运用得比较多的是抽象词和具体词的搭配。比如“敲打沉睡的故乡”“趁着月色刚入梦乡/我静静地搂着/一轮沧桑”“流荡岁月的小河漂染出月亮的皱纹”等,把抽象不可触的情绪与意象物实体化,化无形为有形,最大限度地展现故乡原汁原味和朦胧月光、不施粉黛的原生态之美,令人惊叹。连接词的选用也富含想象力,比如“老牛进村了终于把晚霞拽下地平线”“似箭的列车剖开茫茫夜色”,选词用语准确凝练,新颖别致,极大增强了情境的画面感和动态感,又有了明月般的轻盈和多变。当然,某些诗歌的语言过于口头化,没有了如水似月的韵味,偶见类似“勒紧裤腰带”等俗语,其间也加入了一些时代元素,比如高铁、皮鞋等,导致诗歌过于通俗、艺术性不强,比如《给母亲抒抒情》等作品,这是值得诗人警惕的。因为过于机器化、技术化和口语化的东西是不宜入诗的,它容易冲淡古典的诗意,也容易将月光一样照亮和洗涤着读者的乡韵变得嘈杂和混乱。

正如诗人匡国泰所说:诗歌的“朴素和极简是大象无形,是无限爱,无法言说”,我们要从这“无法言说”中表达出内心的温暖与冲动,需要写作技巧,更需赤子之心。梁尔源是一个质朴的诗人,他在月明之夜,带着乡韵,与真善美一起归来。这样的诗歌契合了传统诗歌的古典境界,其深厚独特的语言驾驭能力使得月夜乡愁的主题入木三分,清丽淳厚、自然宁静之中再加入轻巧灵动,品味字字句句时都仿佛咀嚼着淡淡月色,每一口都是抹不去的浓郁乡韵。故乡曾经的美好、游子恰到好处的乡愁,在月光下静静流淌到每个人的心里,哀而不伤,温暖又冰凉,欢喜又惆怅。

七、乡民:诗人的上下求索

在梁尔源那里,我不禁重新审视中国诗歌和诗人的现状。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诗人?“自从老杜得诗名,忧君爱国成儿戏”。古往今来,往往文人墨客“学而优则仕”,而如今则有反古的“仕而优则学”,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下很多所谓诗人的投机取巧,也说明了中国文学的一种“哄闹”现象。粱尔源则告诉我们什么是真正的诗人。真正的诗人是无论何时,心中都有一份诗性、诗意和人文关怀。通过乡愁、乡情、乡土和乡意等,他坚守住了他的乡民身份,这是一个诗人的自我认知和写诗根本。在现代社会芸芸众生中,能够选择和坚守自我回归的乡民恰好就是诗人。乡民就是农民,乡民写诗,就像向稻田和谷粒致敬。在这里,我没有对诗人的要求更低,只有更高,原因在于精神的纯粹性和纯洁性。

粱尔源诗从始至终都体现着他的乡民身份,整体上给人以温情、许人以温暖。我以为,他的诗歌较之前人最大的不同便是,在传统人文的情怀之上以社会特有的新元素入诗,而不是传统文人诗中歌以咏物的“杏花春雨江南”。他站在古老的乡土上,用他的乡情考量现代,用他的乡意书写现代。他尝试用泥土之火锻造自己和解剖时代,这其中不乏他的自嘲,就像带泥的镰刀,质朴又锋利。例如,在《GPS》一诗中,他展示了一个寻找爱、在爱中迷茫、为情所累的三个不同阶段的形象,将其与GPS的不同特征对应起来,给人以新奇之感的同时,更是拉近了和读者、时代的距离。而《身份证》这首诗写得极为到位,这首诗似乎是在调侃,又似乎是在表达着自己的爱国之情,在一大堆的调侃中,这爱国之情、这炎黄子孙的骄傲就显得不是那么明显了,但“一定”二字又将诗人的爱国之情展现得淋漓尽致,和前面整体的戏谑形成强烈的反差。诗的结尾并没有明确指出炎黄子孙这一概念,整体上还是符合小人物不敢自居高位的当下人的生活情形,但仍然可以领会到诗人或者说当下大多数人内心深处的神圣情节,他在尝试告诉我们,当下很多精神需要打破,而另一些则需要坚守。就诗中的其它描写而言,前半部分说五官后有思想,西装里包裹着灵魂,后半部分笔锋一转,开始描写驱壳里的男盗女娼,骗人的符号、伪装,这就在诗的内部形成一种对照。整首诗自始至终笼罩着轻松的戏谑和严肃的情愫两种相辅相成的情感。这首现代感很强的诗整体上反映出了当下大多数人的生存现状,即在自我嬉戏和严肃情怀中行走,所以很容易引起多数人的共鸣。而从根本上分析,我们仍旧可以发现他是以乡民之心打量社会,解剖时代,给人的感觉他是这里而又非这里,他一直在这里,而又一直在别处。

选择成为一个始终如一的乡民,需要自觉,更需要勇气,望乡问古同样需要勇气。《在古镇石板路上寻找影子》中,梁尔源讲述今人和古人对比时的相形见绌,站在今人的角度,他将今人面对历史时的底气不足和惭愧凸显了出来。也可以说,他是在自我描述,现在的文人面对历史时总是显得战战兢兢,因为很少有人留存有方孝孺被灭十族时的傲骨。古今对比,截然不同,但是,敢于承认的人不多,梁尔源做到了,他是在求索,站在城乡之间,站在古今之间旅居在此大地之上,上下而求索。月亮作为梁尔源心中永恒的诗歌之灯,照亮他一直行走的路上,让他采撷诗性和诗意,直到在骚动的都市里找到一片宁静,直到在枯燥的生活中守住一份诗意,直到走回梦寐以求的灵魂的故乡。这是诗人的上下求索,也是读者的上下求索,更是这个社会和整个时代的上下求索。

注释:

①张战:《梁尔源:从月亮中走来的诗人》,《湖南日报》2016年3月25日。

②[法]卢梭著,黎星、范希衡译:《忏悔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版。

③[英]弗吉尼亚·伍尔芙著,黄梅译:《墙上的斑点》,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

④[德]荷尔德林著,王佐良译:《荷尔德林诗集》中的《人,诗意地栖居》,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

⑤⑧⑩张韵波:《沉潜在诗歌的精神版图——梁尔源访谈录》,《创作与评论》2016年3月号上半月刊。

⑥李夏楠:《T.S.艾略特“客观对应物”论浅谈》,《新视界》2012年第2期。

⑦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5页。

⑨华兹华斯著,曹葆华译:《抒情歌谣集·序言》,《古典文艺理论丛译》(第一册),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版。

⑪李珂玮:《“寻根文学”对乡土中国本体困境的影射与反思》,《广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⑫⑬匡国泰:《当明月照亮语言的归途——论梁尔源有关月亮的诗及其诗歌语言》,《创作与评论》2016年3月号上半月刊。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重大委托项目“文学新湘军新批评”(项目编号:2016WTA07)的阶段性成果。

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责任编辑 张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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