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繁衍与社会变迁
——评少鸿的长篇小说《百年不孤》
2017-11-13余三定
○ 余三定
家族繁衍与社会变迁——评少鸿的长篇小说《百年不孤》
○ 余三定
少鸿的长篇小说《百年不孤》是一部非常有内蕴、非常厚重、非常有感染力的作品,这部作品描写了一个家族在中国现、当代近百年的繁衍、变化、发展,并从中折射出了中国、特别是湖南近百年的历史变迁、社会发展,作品能让我们从中领略、感悟到社会、人生的规律和哲理。
《百年不孤》以湖南的偏远山区浮山县双龙镇岑氏家族的繁衍、变化、发展为主要线索,从岑氏家族的青年岑国仁于民国16年农历四月辞掉县政府县长秘书职务回到双龙镇开始,一直写到岑国仁百岁亡故,此时已经是21世纪初了。这个家族近百年的繁衍、生息经历了漫长的过程和许多生动的活剧。岑国仁刚从县政府回家时,他的父亲岑励畲秉承岑国仁曾祖父吾之公勤劳、向善的传统,不但家境殷实,有厚生堂、聚善堂两栋房子,有田地山林,有一位长工,而且由于乐善好施,待人和气,家里设有赈灾的义仓,在当地声誉很高,可谓德高望重。不久,岑励畲、岑国仁父子俩还冒着危险资助了红军游击队。岑国仁完全继承了父亲的传统和特点,继续着岑家殷实、向善的生活。岑国仁的两个弟弟的生活道路则完全不一样,二弟岑国义参加国民党军,在抗日战争中英勇善战,不断得到提拔,1949年以后由于侄子的检举而被判刑,后在劳改农场因逃跑而被哨兵开枪打死。三弟岑国安在国民党县政府当科长,却是中共地下党员,并在解放前夕牺牲。岑国仁一辈三兄弟走的是各具特点的人生道路,留下了各具特色的人生轨迹。岑国仁的下一代有儿子岑佩琪、女儿岑佩瑶两人。岑佩琪从小就有叛逆心理,就是“最顽皮的学生”,他不服老师的教导,也不听父亲的管教,只是成绩却属中上。岑佩琪后来进入浮山县城的学校做寄宿生,中学阶段就积极参加演街头剧等进步活动,并申请加入中共地下党,新中国成立之初,岑佩琪从湖南人民革命大学结业之后,被分配到了中共莲城地委讲师团,专为新中国的干部们上政治理论课,也偶尔遵领导之命撰写重要报告。岑佩琪从新中国建立之初,到1958年,到文革,再到文革结束,一直以“左”的面貌出现,亲叔叔岑国义回归平民后就是由于他这位侄子的检举而被判刑,岑佩琪自己也在文革后以“现行反革命罪”被判处20年徒刑,10年后才出狱,最后得了老年痴呆病。岑国仁的女儿岑佩瑶在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后,一直担任小学老师,属于那种特别善良、特别敬业、特别老实本分的“教书先生”,但也一生命途多舛。岑国仁的第三代成长于文革和改革开放以后,孙女岑晓红改革开放之初是在街道办的纸箱厂工作,后来出来办公司很成功,她的公司和县政府签了协议,把老家的鹞子尖、卧龙寺、红军洞、青龙桥和岑氏三堂整合在一起,开始进行旅游开发,土改时被没收的厚生堂、菁华堂都被其收购回来,连同家里原有的聚善堂一起,作为古建筑统一维护管理。岑晓红还注册了以祖父名字命名的国仁慈善基金会。岑国仁的外孙宋子觉因写诗调入文化局工作,过得颇为自得。岑国仁这个乡绅家族四代近百年的繁衍变化多端,甚至波诡云谲,但其最大的特点就是与社会发展紧紧联系在一起,谁都会有自己的独特人生,谁都有自己的独特命运,但谁都只能依赖于社会,谁都离不开社会提供的背景、舞台和天地。
《百年不孤》在对岑氏这个典型乡绅家族繁衍、发展的生动描写中,自然地折射出了中国、特别是湖南近百年的历史变迁,读这部书我们仿佛阅读了一部湖南现当代社会的发展史、风情史、民俗史。作品开头的民国16年便是1927年,正是国民党开始大规模屠杀共产党的那一年,作品中有这样一段关于岑国仁的内心描写:“两个月前,就在同一片沙洲上,以革命的名义枪毙过十几个土豪劣绅,而行刑者正是刚刚被枪杀的这些人。而最让他不可思议的是,下达命令的竟是同一个县长。县长政治身份的转换让他掌控了生杀大权,而且,同样是以革命的名义。时代的变幻莫测令岑国仁眼花缭乱,也令他心惊胆寒。”这段描写非常真实、真切。抗日战争期间,日本侵略者虽然未能进抵偏远山区的浮山县双龙镇,但日本侵略者的飞机来轰炸了,一小队自动投降的日本兵光顾了,作品还通过侧面描写岑国义在抗日前线的浴血奋战、描写莲城保卫战等等,表现了抗日战争的残酷和惨烈。关于解放战争和土地改革的描写亦非常生动、真实,解放前夕国统区的物价飞涨真正让人难以置信,浮山县在地下党的努力下和平解放是通过一张布告表现出来的;土地改革中,岑励畲、岑国仁、黄唯臻被划为地主分子,他们的部分房产、田产被没收,包括在斗争大会上陪斗,都写得既是迫于情势不得不去做、又显得富有人情味。1958年的公共食堂、大炼钢铁写得仿佛能让人身临其境,其中社长廖光忠为了救家里饥饿的亲人,设计去借(偷)大队的黄豆被抓住,最后并被“双开”,让人惋惜、心酸不已。
作品的精彩描写到底给我们总结了、提供了什么呢?我觉得,就是能让我们从中领略社会的规律、感悟人生的哲理,其内蕴是非常丰富的,其中最重要的表现在三个方面:首先是善德传家,善德兴家。岑国仁的曾祖父岑吾之为后代修建了厚生堂、菁华堂、聚善堂三个毗邻的院落,他领头捐建石板街和风雨桥,设义仓以赈济灾民,捐学田以资助学堂,他让自己的所有男性后代都先拜师读书,再择业自立。随着岁月的流逝和双龙镇的日益繁荣,他慢慢地变成了乡人口中的善人吾之公。岑国仁和他的父亲岑励畲完全继承了祖辈的善德传统,他们资助困难时期的红军是出自善德,他们和长工互相尊重、友好相处是出自善德,他们在灾害来临时开放义仓救济他人、在平时帮助有困难者是出自善德,等等。善德具有无上的力量,当岑励畲、岑国仁在土改时被划为地主分子后,乡民们并未对他们进行过真正的批斗,在很多情况下他们还是受到很好的礼遇和尊重,岑励畲过世后,岑国仁在乡民中一直享有很高的威望,因为他的身上有正气,有善德。岑国仁的两个弟弟、岑国仁的下一代及下下一代虽然命运各不相同,但大都继承了这种善德精神。其次是社会的影响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社会的影响有时候超过传统基因的力量。岑佩琪在岑氏家族是一个很典型的变异,岑佩琪解放初从湖南人民革命大学结业之后,被分配到了中共莲城地委讲师团工作,这是个典型的极左分子,他不以“善”为宗旨,而是一味强调斗争,刚解放时他就举报了实际上是无辜的亲叔叔(导致叔叔坐牢并死去),以后的历次政治运动中他都是以左(或者是极左)的面貌出现,六十年代初他写了一篇名为《包产到户:小农经济思想作祟还是资本主义回潮?》的文章,说包产到户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文革期间也是一样,正如他的女儿岑晓红说的:“我爹脑壳有毛病了,只热衷于搞政治斗争。”岑佩琪自己最后也成为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岑佩琪所受的影响就是共产党内长期存在的极左思潮。再次是历史的发展仿佛回到了原点,但这不是历史的重复和停滞,而是螺旋式的发展和前进。作品的开头,岑氏家族拥有厚生堂、菁华堂、聚善堂三个毗邻的院落,拥有田产、地产和山林,上述这些到土改时大部分被没收,但到作品的结尾处,岑国仁的孙女岑晓红把老家的鹞子尖、卧龙寺、红军洞、青龙桥和岑氏三堂整合在一起,开始进行旅游开发,岑晓红还注册了以祖父名字命名的国仁慈善基金会。这一切仿佛是又回到了近百年前的原点,但仔细琢磨,发现具有了完全不同的、新的特点和层次,即由家族的原始拥有变成了现代社会的拥有,由家族的原始耕种、守成变成了现代的社会开发、光大,可谓世易时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此外,《百年不孤》在人物性格的深入刻画方面,在情节的有机安排方面,在历史背景的自然交代方面,乃至细节描写、心理描写、人物语言描写等等方面,都有很成功的探索,都有很突出的成就,值得文坛的进一步关注。
湖南理工学院)
责任编辑 马新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