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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故事传播的时代适应性
——以《坏才刘克学的故事》为例

2017-11-13刘加民

长江文艺评论 2017年3期
关键词:民间故事民间文本

◎ 刘加民

民间故事传播的时代适应性

——以《坏才刘克学的故事》为例

◎ 刘加民

“机智人物故事”是民间故事的一个类型,20世纪80年代由祁连休先生提出并引起学界的普遍认可和关注。这类故事充满草根智慧,重视情节技巧,语言轻松活泼,洋溢着乡土气息,在各个民族的民间故事中都有存在,有的甚至成为了知名度颇高的“典型人物”,特定区域内大量“机智”故事都附会到他/她的名下,成为一个“集合体”,在流布的过程中,呈现出开放性、包容性和动态性的特征。

《坏才刘克学的故事》广泛流传于山东东南部的日照、临沂、潍坊等地区。在日照市及其周边地区,“坏才刘克学”可以说是当地最重要的文化名人之一,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不论置身哪个时代(朝代),都有关于这个典型人物的深刻印象。“坏才刘克学”,成为了当地人们喜闻乐见的喜剧偶像。

坏才刘克学的故事,类似于互联网时代的段子,大家口口相传,没有真正的原创者。过程的自在性,决定了这种民间传说故事版本的无限性,随时可能被讲述者的兴趣、口才、价值观和他们所处时代的社会风尚、主流思潮的影响。笔者发现,诞生于“大民间”时代的坏才刘克学故事,其最初的基因图谱,似乎早已在冥冥之中决定了他必须在“网络民间”空前发达的21世纪第二个十年,成为网络迷你喜剧的“网红”类型。

据笔者搜集的资料来看,文献中关于刘克学的记载,见于《日照县志》(清光绪十二年刊本)卷十二〈掇余志〉:“刘克学,明诸生,才名冠世,尝夜梦关圣帝君口授文字一篇,令其传世以觉聋聩醒,后敬录。如今所传觉世真经也事载关帝文集中。”可见刘克学“本人”的出现,要追溯到明朝,具体年月不详。

“坏才刘克学的故事”在2006年成功申报了第一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日照市东港区在申报说明中这样写道:“刘克学是日照县城关镇东关人氏,大约出生于康熙初年,卒于康熙末年或雍正初年。康熙初年,清王朝面临着内忧外患的严峻局面,对文人的言行控制较为严格,动辄大兴文字狱。……他便以诙谐戏谑、玩世不恭、甚至是恶作剧式的态度和行为,游戏人间,向着社会的恶势力,贪官污吏、封建宗法开战。他以高超的斗争艺术、聪明的才智,抑恶扬善,成了人民心目中正义的化身,勇敢机智的杰出代表。”这是一段颇具“时代特色”的说明文字,出自整理编纂地方志书的老先生们之手,有明显的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官方话语”色彩。这段解说文字,与我们所能见到的被“文本化”了的坏才刘克学故事一样,成为了社会主义文学观念的直接产品。

与所有的机智故事一样,坏才刘克学的故事以民间逸闻趣事为基础,在传播过程中不断完善的,经过了无数无名氏作者的创作,形成了繁杂的相关故事版本的“群落”,这些故事未必与刘克学“本人”有直接的关联,刘克学成为了这些故事“代言人”。借助于有影响力的民间故事的典型人物进行附会式创作和传播,是一个至今仍然十分盛行的传播学象。1991年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小说《浊世怪才》,不仅整合了作者所能搜集到的所有刘克学的故事、传说,还用他所掌握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手法,进行了大胆创作。突出了刘克学一生蔑视权贵、反对剥削和压迫、厌恶科举、代人诉讼、行善济贫、捉弄昏官(县官)腐儒(私塾先生)的事迹。

目前所能看到的《坏才刘克学》的故事文本之所以表现出了鲜明的时代性,本质上是由于民间故事的意识形态属性使然。从理论上讲,民间话语是非官方的,但是在民间话语从口传形态实现文本化的过程中,所谓时代精神,所谓“助教化厚人伦”的功能性,就不知不觉侵入其中,“文本化”的过程就变成了主流意识形态的直接介入的特洛伊木马。在民间故事的口传过程中,我们不难见到疯癫、诙谐、调侃、戏弄甚至低俗、猥亵之类的狂欢文字,民众以这类形象表达出对固定的秩序和制度规范的本能反抗,人性深处的某些隐晦需求的下意识也会混杂其中。而这些民间故事最“生动”的部分,一旦形诸文字,就会被纳入主流意识形态无所不在的过滤、净化和改造工程中。民间故事的“民间性”在“文本化”过程中的丢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然而又是必不可少的。

作为一种复杂的文化和传播学现象,民间故事的产生、传播、搜集整理、文本化,以及在不同时代的接受者那里被反复解读、诠释、演绎,甚至成为“貌合神离”的崭新的文本形态,每一个环节都深深地打上了时代性的印记。从最初的故事胚芽,到传播过程中的讲述和记录,以及接受美学所重视的“接受心理”,共同为民间故事的研究制造了丰富性和复杂性。最近几年借助网络,得到了巨大的网络虚拟空间,这是一个意识形态不容易渗透的“大民间”。这里边的天时地利人和,重新点燃了民间故事创作和传播的狂潮,段子是在网上传播的民间故事或者“类民间故事”。

《坏才刘克学的故事》最初的“口传”状态,早已消失于浩渺的历史烟云中,无迹可循,也无法找到“可靠”的文本,所以对这个已经“不存在了的文本”的考察,只能从外围入手,根据常情常理进行粗略的推断。无所不在的民间文化,歌谣、故事、谚语谜语歇后语、宗法、礼教、鬼神、乡规民约共同营造了足够宽阔的“大民间”,在这里边,每个个体都是互相教化,同时自我教化,都身不由己被“化”入了一片文化的“太虚幻境”之中。当然,那些“原生”的“坏才刘克学”的故事就在其中。笔者能够搜集到的关于《坏才刘克学的故事》文本几乎全是这个类型。需要提醒的是,完全放任自流的“纯民间”或者“纯民间故事”并不存在,民间故事在口传状态的“社会适应性”是隐形的,文本化过程中的“社会适应性”是合法的、显在的。

“大民间”时代的强势回归出现于二十世纪末期,这个“民间”之大可以说是无边无际,此前几千年农耕文明的民间不可企及。“民间故事”自然也出现了空前的繁荣。“网络文学”是最具民间故事特质的文学样式,“网络段子”则是纯正的民间故事了。随着手机客户端和微信公众号的快速普及,民间故事/段子的创作和传播,出现了狂欢态势。转发成为一种力量,一种发泄情绪或者表达自己的手段。不能创作,就转发,或者改头换面了转发。“大民间”时代“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在经历了半个世纪“小民间”的低靡之后,在网络时代借助于“网路”复活了。

《坏才刘克学的故事》在经历了“小民间”时代的繁荣之后,在网络时代带来的“大民间”里逐步苏醒、还原,成为网上传播阅读的热门文本。二十一世纪以来,山东日照、临沂、潍坊等刘克学故事的“原传播区域”的帖吧、网站和各种公众号上,出现了原版的刘克学故事,也出现了新编的刘克学的故事。

2014年12月23日,“坏才刘克学”摇身一变成为了网络喜剧《坏才刘科学》,山东省日照市歌手张文汇团队带领二月花映画公司的一帮年轻人,在基本保留了原初故事的基本类型和艺术风格的同时,将时下流行的网络段子充分融入,借助于微视频的形式“重出江湖”,成为当年度日照人喜闻乐见的娱乐产品,并借助于独特的网络和手机客户端所独具的免审、线式扩散等特点,深刻的影响了世风民心、娱乐风尚,很快又突破了地理疆域,成为更广大范围内的热门视频节目。

网络喜剧《坏才刘科学》从地理上并不中心,也没有多少炒作资源的海滨城市日照开始首播,通过互联网快速传遍全世界并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除了作品本身所具有的短小、幽默、接地气、演技出色、方言的化用等特点外,“坏才刘克学”这个家喻户晓的文化名人的品牌力量也功不可没。这个沉潜于娱乐信息不断爆炸后留下的碎片和尘埃下面的文化符号,显然还保留在当地人们的记忆深处,只需要一个机缘,就可以重获新生。附会于这个符号身上的,当然已经不是农耕时代的“县官”“私塾先生”“举人”等过时的东西,而是当下这个时代,由80后、90后等组成的新新人类的故事,涉及职场、婚恋、商贩、送礼、碰瓷等现代生活、现代元素,多数来自网络段子,极少数借鉴了传统的“坏才刘克学”的故事框架。需要强调的是,刘克学的这次“复出”,完全是“民间”的力量所为,是在“新大民间”时代的文化生态里自然生成的,具有真正的民间故事特质。

在网络时代,技术主义思潮甚嚣尘上,但是人本身与生俱来的追寻自由、快乐、创造的本能无法割舍,只要有了合适的土壤、空气和水分,民间故事必定会以崭新的方式重生、繁荣、发达,成为现代人常态生活的有机组成部分。

作者单位:缤纷杂志社

注释:

[1]陈懋修、张庭诗:《日照县志》,清光绪十二年刊本影印本,第6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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