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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诗中的“躬耕”与“酒味”浅说

2017-11-10李裴萱

北方文学 2017年30期
关键词:酒味陶诗意义

李裴萱

摘要:陶渊明是第一个“用诗人的眼睛发现劳动”[1]并表现劳动美的诗人。他用“躬耕”深透地诠释了——其不同于魏晋时期一般士大夫对待劳动的态度和人生意义的认知,他以酒言志,以酒为乐,在飘飘然的“酒味”中创造出了人们理想的桃花源。

关键词:陶诗;躬耕;酒味;意义

陶渊明喜爱田园,乐在躬耕,把劳动看作是人们获取生存资料的基本手段和途径,体现了个体与自然和谐。他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个把农耕劳动作为审美对象写进诗篇的田园诗人,同时也是自先秦以来第一个确立酒诗地位的诗人。他在“躬耕”的诗篇中,真诚地赞美劳动人民,彰显劳动美。他笔下的田园劳动生活,在的“酒味”蕴育下,既充满平凡艰辛,又能情趣盎然,为世人描绘了一幅理想的桃花源图画。

一、陶诗中的“躬耕”与“酒味”

在人类社会的生存和发展过程中,人们只有靠劳动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时,才能静下心来思考人与自然,进而是劳动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中国古话说“民以食为天”,这是最朴素的“天”“人”关系,陶渊明是这一思想的忠实实践者。试看陶渊明的一生,自其做彭泽令始“真正是在仕途的时间也不过五六年,而且就是身在仕途时,他也终没有完全摆脱生产劳动,他也至少要过问生产劳动。”[2]他直接描写农业躬耕的有“种豆南山下”(《归园田居五首》之三)“春秋多佳日”(《移居二首》之二)“聊为陇亩民”(《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饥者欢初饱,束带侯鸣鸡”(《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潠田舍获》)“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怨诗楚调示庞主薄邓冶中》)“畴昔苦长饥”(《饮酒二十首》之十九)“代耕非所望”(《杂诗十二首》之八)等等,凡此达17首之多。这些诗篇,一方面展现了陶渊明对劳动和谋食重要性的认识——“隐士的劳动传统主要是躬耕自养,借劳动来保持高洁的情操。政治重农传统实质上就是中国传统社会中以农为本的为政传统。”[3],他把农耕劳作看成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另一方面他也在“躬耕”中积极找寻“安顿生命的终极意义”[4],他更向往一种饱含“道”和至仁至善的“傲然自足,抱朴含真”生活——即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躬耕生活。

在《陶渊明集》的142篇诗文里,说到饮酒的约有56篇之多。如“君子死知己……饮饯易水上,四座列群英……”(《咏荆轲》)“厌厌闾里欢……促席延故老,挥觞道平素”(《咏二疏》)“人皆尽获宜,……且为陶一觞”(《杂诗十二首之八》),“清歌散新声,绿酒开芳颜”(《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忽与一觞酒,日夕欢相持”(《饮酒二十首》之一)“试酌百情远,重觞忽忘天”(《连雨独饮》)“何以称我情?浊酒且自陶”(《己酉岁九月九日》)“平生不止酒,止酒情无喜”(《止酒》)“酒云能消忧,方此讵不劣!”(《形影神三首》)“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归去来兮辞》)“在世无所需,惟酒与长年”(《读山海经十三首之二》)“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二首之二》)“舂秫作美酒,酒熟吾自斟”(《和郭主簿二首之一》),“或有数斗酒,闲饮自欢然”(《游斜川》)“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春醪生浮蚁,何时更能尝?”(《挽歌诗三首》)等等。这些诗篇以酒入诗,充分展现了诗人以酒言志,以酒感怀,以酒解脱,以酒快乐的逸世品格。“酒味”在陶诗中,飘飘然为人们刻画出了一副理想的田园美景——桃花源。

二、“躬耕”、“酒味”入陶诗原因探析

陶渊明长期从事农业生产劳动,“劳动,第一次在文人创造中得到充分的歌颂。他的一些田园诗还表现了只有一个劳动者才可能体会的思想感情……不仅表现了与剥削阶级寄生观点鲜明对立的依靠劳动生活的思想;而且表现了不辞辛苦、坚持躬耕的顽强态度。……他的田园诗闪烁着进步的思想光辉。”[5]首先,陶渊明对劳动有切身的经历和体验。他在农村中长大,对农村生活有一种“静念园林好” “性本爱丘山”的本能亲近,后因家庭陷入困境,他把劳动作为自己一生追求的“结发念善事”。“陶渊明之参加农耕至少在二十六岁,他接触田野劳动至少可以追溯到十五岁”[6]即使在几次短暂的仕宦生活中也不例外。他归田后,火灾后的生活窘迫更使他置身于劳动之中,由此他也就完成了从士大夫向平民的角色转换,进而在平民的“躬耕”生活中发现了劳动之美。其次,陶渊明受魏晋隐逸之风的影响,走上了归田之路。他性格中的儒家进取精神,君子风度以及道家退避的思想,在其感觉到济世理想无法实现时,便使其坦然而退,积极热情地投身于生产劳动,发掘并表现劳动美。他从官场隐退是对黑暗现实的回避,而不是一种颓废的消沉。最后,陶渊明率真、淡泊性格是其表现劳动美的直接动因。如他在《五柳先生传》中对自己“性嗜酒”的坦诚,《归去来兮辞序》中对因贫而为官的自白,《乞食》中对饥情的描写等等。他性格直爽,待人真诚,淡薄名利,是一个“说老实话,做老实事”的人。

陶诗之于酒,从陶渊明个人兴趣爱好来看,他即有“性嗜酒”(《五柳先生传》)的率真表白,“衔觞赋诗,以乐其志”“酒中适何多,未能明多少”(《蜡日》)“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饮酒》诗序)足见陶渊明是有酒必饮,天生对酒有一种特别的嗜好。再从魏晋时期的文人气息上来看,那时世人特别崇尚敬重隐居的文人。如王羲之、支遁、许询、谢安等人,他们辞官游于名山大海,饮酒赋诗,借酒表达对建功立业、淑世情怀及理想不获实现的痛苦,在世人中形成了文人隐士与诗酒密不可分的观念。所以陶渊明也就勉励自己“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饮酒·羲农去我久》)。纵观陶渊明的一生,他年轻时以酒言志,中老年时以酒言欢、以酒排忧、以酒感悟生命,暮年时在酣饮中构建了人类最理想的生活家园,实现了精神对物质、个人对社会的超越,酒真是好东西!

王国维先生说:“诗人对于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7]陶渊明能够发现并表现劳动美,正是“入乎其内” 而又“出乎其外” 的结果。他生于农村、长于农村、老于农村,耳濡目染农耕文化,并积极参加劳动,是“入乎其内”。他在“躬耕”的同时,以酒闲暇,把酒分享收获劳动果实的喜悦,或言志,或言欢,或排忧,或感悟生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诗篇盛满着、表现着劳动美,飘逸着闲适的“酒味”。

三、陶诗之于“躬耕”、“酒味”的意义

一是体现了陶渊明对劳动的价值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长期的农耕生活,使陶渊明充分认识到劳动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唯一所在。“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他把劳动当作一种人生的终极追求。他的这一思想在《劝农》中表现尤为明显,诗中不仅有对上古以农为本思想的歌颂,还有对尧、舜、禹劳动的赞美,对节令的重视,更有对“沮溺结藕”的褒扬,对“孔耽道德,樊须是鄙。董乐诗书,田园不覆”的批评,以及“桑妇宵兴,农夫野宿”的劳动生活的写实,反映了他对自给自足的劳动之于人类的重要性的认识,体现出农业文明社会人们“抱朴归真”的生存哲学意识。

二是陶渊明认为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中介就是劳动。人们通过劳动从中获得衣食住行所必需的物质产品,这是陶渊明对待劳动和自然的基本态度。陶渊明在宁静优美的田园生活中,带着明显的审美情感“躬耕”,以平等的人格精神与劳动人民普遍交往,进而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平民文化境界。《归园田居》其三,描绘了一幅种豆南山、晨兴夜归的辛劳而又惬意的劳动图画;《归园田居》其二、《移居》其二、《归园田居》其五,陶渊明置身于农民之中,俨然是一个地道的劳动者,为劳动注入了深厚的思想内涵。“陶渊明正是在田园生活中,尊重和顺应大自然的独立性,通过生产劳动谋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第一人。”[8]

三是陶渊明接纳和参加劳动的实践,使其诗篇所表达的情感因接地气而淳朴真切。“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归田园居五首》之一)这首建立在劳动基础上的情感佳作,显得尤为真切、淳朴而富有哲思。他笔下的劳动,既欢心,又苦楚。难能可贵的是,他开荒种田,晨出暮归,感受灾害之厄,体味劳动之苦时,他能以豁达的生活态度,对劳动注入了深刻的思考以期振拔于苦难之上,从而为人们建构桃花源劳动美愿景,这是诗人伟大人格的审美升华。

四是陶诗中的“酒味”充满着一种平淡冲和的味道,淡化和稀释了魏晋文人的生死痛苦,反映了自建安、正始以来到东晋的酒诗写作风格变化,对后世酒诗创作影响深远。如“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在昔无酒饮,今但湛空觞。”“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挽歌诗》三首),又如“父老杂乱言,觞酌失行次。不觉知有我,安知物為贵?悠悠迷所留,酒中有深味”(《饮酒》之十四)“一觞虽独进,杯尽壶自倾”“但恐多谬误,君当恕醉人”“觞弦肆朝日,樽中酒不燥”(《杂诗》)“道丧向千载,人人惜其情。有酒不肯饮,但顾世间名”(《饮酒二十首》之三)“有客常同止,取舍邈异境。一士常独醉,一夫终年醒。醒醉还相笑,发言各不领”(《饮酒二十首》之十三),他的饮酒及酒诗,已不见阮籍、刘伶等人的焦躁和荒放,更多的是一种平和、率真、节制和寄远,开始从礼乐文化为核心的政治功利中彻底解放出来。他的诗篇也成为一种具有独立人格和地位,继而凭借“酒味”表达主观自由和丰富情感的诗歌。之后,初唐的王绩、盛唐的孟浩然以及中唐的白居易与隆宋的苏东坡的酒诗,或完成从忧愤到平淡的转变,或完成从豪放外射到内敛的转变,都得益于他们对陶诗“酒味”的继承和发展。

总之,陶渊明的一生既充满着“躬耕”劳作之苦,又有“酒味”的闲逸之趣,可以说这是中国古代传统社会中一种理想的劳逸相得的“耕读”生活。他不仅因“躬耕”而成大量田园诗篇——发现并表现了劳动美,而且也因“酒味”——上承《诗经》农事、下启三唐田园劳作的美学视域,给我们以深刻的文化认识和高度的审美享受。如是,他当然可以自豪地说: “余今斯化,可以无恨! ”(《自祭文》)。

参考文献:

[1][2][3][4][6][8]李剑锋.陶渊明及其诗文渊源研究[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10:20、22、24、26、22、37.

[2]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卷一)[Z].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243.

[3]王国维.人间词话[M].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35.

(作者单位:安徽省淮北市第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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