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启恒:润物细无声的中国互联网基石
2017-11-10月半
月半
想象一下,没有互联网的世界将会是怎样?你可能还保留着写书信寄托思念的传统,不得不熬个三五天等待对方接收信件再回复,甚至路途遥远可能会等更久,久而久之将思念熬成一种病。你可能还会去图书馆,抱着沉甸甸的纸质书一页一页查找自己需要的信息,为此耗费一个又一个美好的下午。你可能还会磨破嘴、跑断腿地为朋友、家人寻找礼物,走街串巷地搜罗有新意的礼品。你可能还会每天手里握着一份报纸了解版面上报道的大事小情,有满肚子的想法无处倾倒……
或许你根本想象不出没有互联网的世界,做事情会困难到什么程度。也或许你根本想都不敢想,没有了互联网你所生活的地球将变成一个怎样的世界。可你要知道的是,互联网并不是“你在或不在,我都在那里”的知心恋人,它也经历了从无到有,从有到好的过程。而中国互联网更是如此。这里我就要说一个与中国互联网密切相关,却鲜为人知的名字——
胡启恒。
不太惹眼的国际大奖获得者
“国际大奖”、“首位中国入选者”,看起来这是媒体非常钟爱的报道桥段,想来是一定会引得各大媒体纷至沓来竞相报道的, 而“首次”、“第一”这样的字眼也应该是会吊起读者的胃口,吸引他们耐心品味标题下的故事。但遗憾的是,中国自动化、信息化和互联网专家胡启恒入选第二批国际互联网名人堂的报道,在她自己积极推动的中国网络的信息海洋中,迅速被淹没,一如当年她带领中国团队向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再次提出将中国网络接入国际互联网的要求并获认可的消息一样。
“Across the Great Wall we can reach every corner in the world(越过长城,走向世界)”,这是1987年中国使用互联网经德国中转后发向世界的第一封邮件。自那时起,嗅觉灵敏的中国科学家便思考着未来中国连接进国际互联网的可能性。
我们深切地知道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艰难,也一起体会了中国申奥成功是多么不易,但其实中国加入国际互联网的谈判也是一段漫长且痛苦的历程。自1990年起,时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的胡启恒,便与控制着国际互联网核心骨干网的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开始了漫长的谈判。她和许多中国科学家一起屡次向对方提出申请,要求将中国与国际互联网连接在一起。但把握着核心资源的美国,根本不买账,胡启恒和她的同事们屡屡碰壁。
这个看来并不复杂的商谈,持续了4年之久,在胡启恒和同事们不懈的坚持和积极的游说之下,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才终于接纳了中国。1994年4月20日,通过美国Sprint公司开通的一条64K的国际专线,实现了中关村地区教育与科研示范网络与国际互联网的全功能连接。借助这个只有64K的狭窄通道,少数人窥见了网络世界的玄妙,并续写了一系列的
传奇。
书写中国互联网传奇的人,我们并不陌生。他们中间有创办中国第一家互联网服务供应商瀛海威的女中豪杰张树新,也有打造中国最早一批商业网站的马云,还有归国创业的海归博士搜狐总裁张朝阳,他们在推动中国互联网一步步向前发展的过程中功不可没。很多人对这些名号也并不陌生,甚至还有人对他们所打造的互联网帝国的传奇故事如数家珍。当然,网民在仰视这些传奇的帝国大厦上的明珠时,会自然而然地忽略掉大厦底部扎根泥土的地基。而在中国互联网的发展进程中,胡启恒便是充当了这个地基的角色。
一跳定终生
出生在北京贫苦家庭的胡启恒,少年时代经历了中国社会的动荡与不安,这使她更渴望看到一个兴旺发达的中国,也更期望自己在未来能为改造中国社会尽绵薄之力。而在那时,她除了积极参加进步组织寻找中国发展的方向之外,能做的也不过是用勤勉与刻苦为自己打下坚实的知识基础,以免“书到用时方恨少”罢了。
1953年,胡启恒从北京师大女附中高中毕业。当时,百废待兴的新中国,借助与前苏联的良好外交关系,向前苏联输送了一批优秀的高中生继续深造。人们总是说,机会偏爱有准备的人——胡启恒的勤奋努力,换来一份漂亮成绩单的同时,也换得了一张前往前苏联深造的入场券。
机会虽偏爱有准备的人,但也需要善于发现机会的眼睛和勇于把握机会的胆量。到苏联莫斯科化工机械学院机械系就读之后,胡启恒敏锐地察觉到学校开设的一个新专业——自动化。当时她对自动化的了解并不多,还以为自动化专业就是学习如何让机器代替人工做事。对新鲜事物的兴趣,对新知识的渴望,促使对自动化专业一知半解的胡启恒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前往中国驻苏联大使馆,要求换专业。这个决定自然对她一生的发展方向影响巨大,但谁曾想,一个在苏联留学的中国女学生的决定,甚至会在未来影响中国互联网的发展进程。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上世纪50年代,毛泽东曾在访问前苏联期间,在莫斯科大学面对中国留学生发表了激情昂扬的演说,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上文提到的这句话。在物质匮乏的那个时代,精神食粮却很富足。毛泽东的一句话,便鼓舞了成千上万的年轻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奋斗不息,胡启恒也是其中之一。或者应该说,她的感受更为深刻,因为在毛泽东发表演说的那个礼堂中间的走道上,就坐着年轻的胡启恒。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女学生,年幼时体味到了生活的艰辛,也通过努力看到了未来发展的曙光,还亲耳听到了一个国家最高元首的演讲,她激动的心情是可以想象的。当然,激动之余,她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
灰暗中的一抹亮色
邮政分拣系统完成学业,回国工作,这是胡启恒顺理成章的发展路径。
1963年在获得副博士学位之后,胡启恒回国进入了中科院自动化所工作。但正当她踌躇满志地准备施展抱负的时候,中国开始了漫长的“文化大革命”运动,胡启恒所主持的一系列工作都无疾而终。回忆起那段历史时期工作的停滞不前,胡启恒有许多的无奈,她曾在媒體的采访中不无遗憾地表示:“这和当时社会的体制、结构都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单纯地追求技术进步,而不改变这个社会的结构,国家的进步是很有限的。”虽然遗憾是胡启恒那段时光的主旋律,但与邮政总局合作的邮政分拣机项目的成功,还是给那段低沉的旋律配上了一个漂亮的和声。
工作的停滞,给了胡启恒大段的空闲时间,读书充电便成了她打发时间的主要途径。也就是那时候,她接触到了“模式识别”的相关信息。对新生事物的好奇,让胡启恒对“模式识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通过大量阅读书目发现,“模式识别”是个很有趣的研究方向,便迅速和同事开始了在这一领域的研究和探索。他们在研究中发展了识别算法、采取了新技术路线,还提升了手写邮码识别样机的性能。这个小小的实验设备面对层层测试的考验,居然屡试不爽,让胡启恒和同事都十分欣喜。
而当时邮政总局正被繁重的信件分拣工作弄得满脑门子官司,四处求助无门,这一来二去地便找到了胡启恒。借助机器识别信件上的字或编码实现自动分拣,这是胡启恒团队研制的邮政分拣系统的核心理念。而在自动化所工作的胡启恒与邮政总局一拍即合。着手研制邮政分拣系统的日日夜夜里,胡启恒真是忙到了“连孩子都顾不上管”的地步。虽然回想起那段时间,胡启恒总觉得对孩子有所亏欠,但缺乏母亲照顾反倒锻炼了孩子的独立自主能力,看到孩子有出息,胡启恒心里也算得到了些许安慰……
与互联网的不解之缘
1978年,我国向美国派出了第一个较高层次的科学考察团,胡启恒有幸位列其中。为期一個月的美国考察,让她大开眼界,特别是美国信息技术的发展给了她很多的启发。而后,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胡启恒获得了在美国工作两年的机会,两年的工作和生活,让她有了更深入的体会。美国科学研究的开放和信息资源的共享,让胡启恒敏锐地意识到了计算机联网在未来可能大有可为。时间证明,胡启恒是对的。
1992年,胡启恒担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时,中科院、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竞标NCFC项目,即中国国家计算机与网络设施项目(The National Computing and Networking Facility of China),最终中科院中标。牵头组织实施这个项目的任务就落在了分管该项目的副院长胡启恒身上。
胡启恒有句话在互联网行业内广为流传:“互联网进入中国,不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而是从羊肠小道走进来的。”这句话,确实道出了当时中国互联网发展的艰难。1987年中国第一封电子邮件从分组交换网发出时,许多国家和地区已经在国际互联网上发声,但中国是个例外。
现如今发展得顺风顺水的中国互联网,在当初可是碰得鼻青脸肿。国际上,政治障碍是横在中国互联网前面的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手握国际互联网资源的美国死死咬住安全问题不放,不允许中国接入国际互联网;国内,电信政策也成了掣肘因素之一,当时邮电部门没有适应多用户共享信道的政策。而胡启恒所做的,便是一方面坚持不懈地与美国相关部门磋商与谈判,另一方面还得在国内苦口婆心地介绍互联网非盈利的使用目的和资源共享的发展优势。终于,她的坚持打动了邮电部,也最终说服了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这才有了文章开头所提到的胡启恒和她同事4年的坚持,也才有了1994年4月20日中国连入国际互联网时的欣喜。
如今已年近80岁的胡启恒,在同龄人里可算得上是潮人。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并不像现在的80后90后,从小伴随着互联网和电脑长大。为了跟上时代的步伐,许多胡启恒那个时代的人都被电脑和互联网折腾得头晕脑胀。但胡启恒相比之下就显得时尚多了,每天熟练地在互联网上浏览全球新闻,还会时不时地通过电子邮件和全球各地的朋友们交流交流心得体会。
除了时刻关注的中国互联网,胡启恒最惦记的恐怕就是她可爱的猫咪了。她的电脑里存着各种萌猫的图片。胡启恒喜欢猫,喜欢猫简单的生活方式。或许她钟爱猫的秉性,是因为在她的性格中也有猫的特征——淡泊、宁静。因而,有人将她称为“中国互联网之母”时,有人因她对中国互联网的推动感激涕零时,或者像联想控股总裁柳传志对她曾经的帮助念念不忘时,她都能平淡地对待。这样看来,入选国际互联网名人堂的成就被重视或不被重视又能如何,于她不过是浮名。该做的已经做了,该尽力的也已经尽力了,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已经滋润了土地,还在乎别人是否称赞它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