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八年,叶蓓找到自己
2017-11-10王跃徐云晓周佩滢
王跃+徐云晓+周佩滢
叶蓓是中国民谣的唯一女声代表,她和高晓松、老狼、朴树、小柯等音乐才子们打成一片,见证了民谣的辉煌岁月。
她并非“文艺女神”,她说自己是“被民谣选择的”,一直被推着走,一切都很顺,却觉得缺了点什么。
沉寂的八年里,她感受最细微的生活,给音乐做减法,主动地去做选择,变化都呈现在她的新专辑《流浪途中爱上你》中。
回望1990年代末,民謠辉煌的年代,在稀有的民谣女歌手里,叶蓓是最重要的一位。唱着《白衣飘飘的年代》、《B小调雨后》、《纯真年代》的叶蓓,给予了很多女孩关于成长、关于青春、关于爱情的遐想,用音乐装点了不知多少人的青春。时隔9年,她携新专辑归来,在这个音乐不太景气的年代,失去关注太久,于年轻人她又变得陌生,可叶蓓却从歌手变成了彻底的创作者,让人惊喜。
叶蓓着一件红色套头衫,黑色阔腿裤,气色极佳,舒服地在我面前坐下,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好久。先提到近来做的采访,她说,昨天一位记者朋友给她发微信说,“我在听你的采访录音,满屋子都是你的声音,你知道吗,我感觉你声音特别像我小学同学。”“说我像她小学同学,哈哈。”叶蓓笑着回味。这位地道的北京姑娘,一说到好玩儿的事儿,就咯咯地笑得像个孩子,毫不遮掩,通透而自在。
变成电视里的人
爱音乐又爱笑的女生,运气当然不会差。可以说,从出生开始,叶蓓就比别人幸运了一些。妈妈是大提琴演奏家,爸爸拉小提琴,他们家每天都浸润在古典音乐里。小时候家里时不时会停电,这时,妈妈就点上一根蜡烛,用装电池的录音机放起音乐,爸爸妈妈抱着叶蓓和姐姐,在烛光下跳舞,多浪漫的画面。叶蓓对音乐的认知就是从这样活泼的氛围里开始的。
6岁时,叶蓓开始学钢琴,她嗓子也好,爱唱歌。家里攒了一堆凤飞飞、邓丽君的磁带,小时候最开心的是扮演歌手,和很多小姑娘一样裹着被单当裙子,学着那个劲儿,跟着磁带里唱。她喜欢看电视里的唱歌节目,关注各种歌手大赛,看多了,极羡慕,也想要“变成电视里的人”。那时的少年都爱好抄歌词,叶蓓的歌词本封面上写着她给自己起的艺名——林夕,合起来就是个“梦”字。她甚至已经盘算好十几岁时就要参加什么比赛拿什么奖或出什么唱片了。
“好像妄想症”,叶蓓又笑了。后来真进入中国音乐学院,她反而丢了野心。看师哥师姐们大都被分配到院团或留校任教,叶蓓觉得这也是自己最稳妥的出路。课余时间她就去酒店弹钢琴,从燕莎、长城饭店、建国饭店一直弹到贵宾楼……东边一圈儿酒店里的活儿快被她垄断了,巅峰时期她一个月挣1800元,在90年代这收入算很高。后来弹累了,就换了唱歌的工作。在迪斯科里,叶蓓迎来了第二个巅峰。在这个看起来和她气质并不搭的地方,原来每天都有15分钟轻歌曼舞的环节,叶蓓上去唱邓丽君、王靖雯(王菲曾用艺名)的歌,“唱歌的舞台会慢慢升起,我穿着晚礼服,风吹着头发飘,对面有个巨大的屏幕,我的样子被投射在屏幕上面。下来之后还有人找我签名。觉得所有的明天都是值得期待的。”
“晓松奇谈”之专供版
可以说,是高晓松改变了她的命运。那天,听叶蓓唱了一首凤飞飞的《老情人》后,高晓松给他留下电话,请他录个小样儿。虽然 《同桌的你》已经在社会上造成了轰动,但并未接触唱片业的叶蓓既不太知道高晓松是谁,也不知小样儿是什么。后来,在小柯家12平米的小屋里,她又认识了老狼,并录下了《青春无悔》、《白衣飘飘的年代》、《回声》和《b小调雨后》的小样儿。
又过了一年半,叶蓓接到高晓松电话,告诉她录过的那些歌全归她唱了。因为好多女歌手试唱后都不如当时的小样感觉好,老狼就建议高晓松起用新人。那是高晓松第一张作品集,晚上10点开始录音,一开始叶蓓的妈妈要陪着她,怕她学坏,第二次,高晓松向她保证大家都是好人,妈妈才没再继续“跟踪”。
叶蓓对高晓松的第一个印象,“挺文气的,不是那种社会上坏人的样子,尽管头发有点长,也有点艺术气质,他说话也很有节制,没有过分地夸奖你,或者过分地去渲染很多场景。”而老狼呢,“他很平易近人,很温和,也很容易激动,第一次见他、录小样的时候他就哭了。”当时录的是《青春无悔》,老狼刚大学毕业,他说他想起和女友一起在学校门口树上刻下的字。可叶蓓却没什么感觉,她正上着大学,享受着青春当下,“作为一个专业学声乐的人,我只正确地去按他们的要求把歌曲表达出来,比如表达情绪时气息的控制,若即若离的气声。”
1996年 ,《青春无悔》专辑一经推出就火了。他们能收到歌迷们好几麻袋的信,年底去南京办演唱会,万人的五台山体育馆里坐满了,外面也挤着买不到票的人们。那些年,他们去各地巡演,坐着绿皮火车,一站一站地走。叶蓓和朴树、小柯、郑钧、高晓松、老狼……这些音乐才子们泡在一起,打扑克,聊听什么音乐,看什么样的书,聊八卦见闻。她在一边听着,虽插不上什么话,却很快活,“他们说我是他们后院的小白菜。”
值得怀念的还有泡在公司吃饭的日子。“有一个做饭的戴姐,她一三五做面条、二四六包饺子,为了让她做好吃的,男生们轮流夸她,所以戴姐每天都洋溢着害羞的表情。那是特别聚集能量的一段时间,呆在那儿就不想走,看电视,聊样行业中的各种事儿,他们说话特别逗。有一次带我姐去吃饭,我姐说: 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第一次这么开心。我说:真的吗? 他们天天都这样。他们也不是单纯的贫嘴,是那种话里有历史有文化有时事的幽默。所以我的价值观一定程度上和这些人有关。”
被民谣选择的人
叶蓓坦陈,自己无非就是会唱歌的人。“去卡拉OK,整个晚上谁都不用唱,听我唱就好了。第一我会的歌多,第二会唱,第三气足,可以一直唱。” 在遇到高晓松之前,她对民谣不太了解,只是碰到了机会,就被领上了路。“实际上没有这个选择的话,现在唱的可能就是另一种风格。”那些对她的想象——白衣飘飘、带着青春的忧伤、文艺女神,她自己有时候也恍惚,“我不知道文艺青年具体是什么样的,我并不文艺,不太喜欢去看文艺的书和电影。”
她甚至一度觉得民谣的演唱无法施展自己。叶蓓把唱歌看成武林高手比拼的地方,想要在声音上肆意地表达。然而民谣是含蓄的有节制的,“民谣不是施展技巧的音乐风格,我顶多去卡拉OK唱唱不同人的歌。”那有没有想过改变风格?她的答案很肯定:“没有,我的生活一直是被推着走 。”
1999年,高晓松用《青春无悔》挣的钱给她出了单曲《蒲公英》,高晓松还鼓励她写歌,“ 他说,你从最具象性的东西开始。那个时候我住在214楼1门14号,他说你就写214楼1门14号,这个就是你歌的主题,就写这个门牌号之内的故事。”1999年,高晓松因喜欢电影而策划了一组“红白蓝”概念的专辑,朴树的《我去2000年》是白色,叶蓓的《纯真年代》是蓝色,再加上尹吾的《红色》。就这样被推着走,所以叶蓓说自己是“被民谣选择的人”。
但是叶蓓又想,唱民谣于她应该就像演员找到合适自己的角色一样吧。“那时觉得流行歌曲表达的情情爱爱不那么深刻,民谣更文学一点儿。我还不太讲究文艺,还很学生气。实际上就是井底之蛙,对事情的看法非常局限,如果自己选还真不知道选什么,唱了民谣后,也会觉得这個其实是适合我的。”
少了一点什么
从2001年到2008年,她又推出了三张专辑,2008年之后,叶蓓暂停了一切工作。她承认自己命特好,从小能学音乐,又顺利地做了职业歌手,不发愁,甚至不需要过多的去思考。“但似乎少了一点什么,也不知怎么去平衡 。”于是,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她纠结抑郁。2012年,高晓松发起的“此间的少年”演唱会上,《青春无悔》音乐响起,这一次叶蓓也哭了。青春岁月里最重要的人重聚在一起,加上彼时生活得并不快乐,她的情绪一触即发。
慢慢地叶蓓想通了,她要主动地去选择,不再被推着走。“我总是在镁光灯下被瞩目,过多的赞美让我有了一个虚幻的世界,也许都是不客观的,所以我更愿意去体会我真正的生活。”
这些年里,叶蓓认认真真地感受生活。每天练琴,做运动,拿着环保袋去买菜,观察街上最细小的场景,看蚂蚁喂蚂蚁,喂鱼,然后听寺庙里的钟声、铃铛声,听小鸟叫。“虚荣的东西都不要了,所有因为缺乏安全感而配合物质外在的形式都不要了,在生活交际上做了很多减法”。
在音乐上,叶蓓研究键盘上每个音之间给她带入的感受,也用命题作文的方式练习创作,“比如创作时用限制的几个音来写歌,在技术上做减法,用更简单更纯粹更真实的方式表达,训练自己有节制。”
这种训练体现在她最新的专辑里,“最大的变化是,之前的那种追求外露的过程戛然而止,从什么都不做到反思之后的那种疼痛的蜕变,再到最终用音符创作、文字化的减法所呈现的一种返朴归真的表达,它很真诚、很单纯。”这也是叶蓓现在对待事情的态度,“现在的我希望是认认真真地完成每次的工作。”
以前的叶蓓总是被动地去做事,而现在的她是真正的自由了,“在新专辑里,你会见到一个更勇敢的、真诚的、美好的叶蓓。”如她在新歌《红蜻蜓》中所唱:“去飞呀去飞呀,夕阳里去飞呀,没有你没有了我,却拥有一片永远的天空,哪怕飞进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