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特困户
2017-11-09曾元孝
曾元孝
不用炒作,特困户陈长生也是一代名人。若说既穷又“低贱”的男人就智力可怜,那是悖论。陈长生颇有能耐,会唱感人的情歌,对女人也很有感情。他也会想女人。断炊的那天晚上,他想远房儿媳胡丫头儿了。因为家暴,胡丫头儿失踪以后,他的魂掉了一半,他相信胡丫头儿死了。他认定胡丫头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今生今世的独一无二。他拿村里的众多女人和胡丫头儿比较,都被一一贬进凡尘。胡丫头儿出生的时候,他生出谜一样的感情,也许那是魔幻。从汪茵茵那儿回来了,他又想到胡丫头儿,静夜里坐在新落成的扶贫屋门前,痴痴地,长久地,望着月光下朦胧的田野。他想,不应该这样想胡丫头儿,胡丫头儿是女人。
单身汉的日子是野猫撕扯过的,彻头彻脑的懒散。夜里想过女人的陈长生,睡了个开天辟地的大懒觉,日头已经冒出树梢。汪茵茵说得对,他无米下锅了。脸总得洗干净,烧一大碗白开水,哄哄肠胃,没有愚死的汉,再想良策吧。
汪茵茵突然来了,叫他和她一块儿去她家吃饭。陈长生吓了一跳。他一见到汪茵茵就心跳得厉害,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怦然心跳。陈长生害怕。他有自知之明,一个又穷又出名的老光棍,还敢想女人?
汪茵茵不知陈长生的“花花肠子”,她觉得自个儿有能力驾驭这个早就被她慑服了的男人,也喜欢这样,还对陈长生动过感情。
饥肠辘辘的陈长生,万万没有想到汪茵茵是真心。他狼吞虎咽着。
汪茵茵小声骂,傻!别哽死了。悄悄问他,饿了几顿?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差点儿两顿。头晚上他吃了个半饱。
汪茵茵没说什么,蹬了他一脚。
汪茵茵丈夫李靼子混混沌沌的,插不了嘴,只顾喝酒。
醉了,都醉了,人生的一大风景。饭后,陈长生要回家。汪茵茵把他叫回暂住的屋子,将半小口袋米塞给他:走吧,窝囊得让人心痛!
陈长生走了。李靼子也要走,把新房的钥匙掏出来,交给汪茵茵,说是去大河边溜达溜达。
别去淹死了!汪茵茵没好话。
李靼子懒得回答。酒一醉,他觉得无牵无挂了,妹妹呀,你大胆往前走。李靼子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汪茵茵急了,四处寻找,哪有踪影!她骂着李靼子,镇上乡里都打听了,后来听人指点,托人写了数张寻人启事,并许诺“重谢”。到第三天,报信的来了,却是几个屁大的孩子。汪茵茵不相信调皮崽子的话,又不能不相信。几个孩子说,他们看见叫李靼子的爷爷在河岸上走呀走,不知为啥,走到河里去了,“咕咚”一声,就到遥远的地方去了。那会儿,他们正在河边玩,跑回去叫来了大人。叫也白叫,李爷爷没影儿了。
汪茵茵胡乱买了一包糖,塞给几个孩子。几个孩子帮他去找家长,家长也证实了孩子的说法。李靼子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汪茵茵忍不住在河边痛哭,他们毕竟夫妻一场。
回到暂住房以后,汪茵茵开始害怕,不敢久呆。第二天就是迁入新居的日子,她拿着钥匙不知该怎么办,一个倔强的女人,居然像塌了半座山。娘家的父亲在农村公共食堂时,患肿病死了,母亲也在她出嫁后病故。现在,她成了无亲无故的单身女人!她呆坐了很久。然后,她心中升起了希望,也是一种感情。
汪茵茵跨出她人生新的一步,出现在陈长生的扶贫房里。
你,你要我去你那儿?陈长生狐疑地问。
是!
陈长生想问什么。汪茵茵说,不要问,跟我走!陈长生说,天快黑了。汪茵茵说,正因为天快黑了,才叫你陪我回去!陈长生如坠五里雾中。到了暂住房,发现李靼子不在。汪茵茵尽管害怕,不敢说死人,还是把实情讲了。
陈长生问,怎么办呢?
汪茵茵说,就在这儿宿,陪着我!
陈长生的心又跳了,男人对女人的心跳。那一晚,平安无事。第二天,迁入新居。陈长生很努力,酷似主人。他是个男人。从此,陈长生不能离开汪茵茵的新房了,白天黑夜都是孤男寡女。陈长生回乡下住一晚上,汪茵茵也要同去。她不折不扣是个女人,她变得胆小了,也有了更多的温情。这时间一久,镇上乡下的闲话都出来了,很难听。汪茵茵非常羞怒,她叫陈长生:去买“喜”字!陈长生去了。再买鞭炮!陈长生又去了。去请毛妹!请社区的头!再到饭馆去预定一桌酒席!陈长生跑去跑来,一一办好,酸着腿,再等她吩咐。
大红“囍”字貼在新房的门上,小区的大门也贴上两张。她抱出全红有“囍”字的鞭炮,叫陈长生点燃,震动了整个小区。她当众宣布:我和陈长生结婚,谁有意见?
那是一桌别有意思的酒席,也算是世俗的宣布终成眷属。毛妹有些不放心,用手肘悄悄靠一靠汪茵茵。汪茵茵说,别那么官气十足,没有走私!叫陈长生拿出了刚办好的结婚证。
当天晚上,是他们名正言顺的新婚之夜。陈长生有些胆怯。汪茵茵骂他“不中用”,说,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呀!陈长生终于从一泡热尿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有了原封男子的勇气。
汪茵茵和陈长生的“另类”结婚,轰动了整个小镇。一个“悍妇”,一个窝囊的“明星特困户”,阴差阳错地凑合在一起,居然是天地间最完美、错落有致的恰当搭配,两口子亦城亦乡,有房有田,不为粮愁,不为钱急,生活得恩恩爱爱,叫许多人羡慕,也嘲笑这是老牛啃嫩草。街坊们断定,李靼子无后,会断子绝孙,说汪茵茵是“石女子”,用大石磨都压不出娃娃来。想不到,换了新掌门以后,还不到一年,汪茵茵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在这个“城乡一体化”的新家庭里,真正的当家人仍然是汪茵茵。陈长生天不焦地不愁,落得个清闲。两口子并非日子过好了就是懒惰的劣种,他们也种田,也经商,在开始繁荣起来的河边“休闲地”做一点小生意,收入很不错。陈长生还在享受“低保”之列。汪茵茵让他放弃,说不要了,说起来丢人,我们不能心厚。陈长生说,好,不要了。汪茵茵说,你不心疼?陈长生说,我有你了,还心疼?很满足。汪茵茵红着脸,骂陈长生“兔崽崽”。
有了闲情,汪茵茵追问陈长生,还想胡丫头儿吗?陈长生老老实实,想。汪茵茵不饶他,要他说个明白,为什么?陈长生说,胡丫头儿是个好女人。
我不是好女人?
是!
汪茵茵说,我也想她。这就是女人的命运。
话刚说完,胡丫头儿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天空是一轮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