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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忆是小常

2017-11-06万伯翱

特别健康 2017年9期
关键词:知青农场棉花

◎万伯翱

最忆是小常

◎万伯翱

结识苦孩子小常

小常比我小一点,是日本投降那年八月份生人。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老家河南信阳地区遇上了解放后最艰难的三年困难时期,他父母在饥荒中先后故去。那时他刚升入初二,还是个弱冠少年,不得不辍学。

一天,听说西华县黄泛区农场招农校学生,他约上一个大他一两岁的伙伴,连夜爬上运煤大卡车赶到信阳地区报上了名。风尘仆仆到了农场学校招生办,谁知在检查身体时,身高欠5厘米(要求1米7),而且他的初中也差两年。总之,不合格——退人。眼看唯一生路要断绝了,正巧,刚成立了不久的农场园艺场党总支书记李贺田路过此地,看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常,忙停下自行车问个究竟。就这样,16岁的小常跟着李书记来到农场园艺场。当时小常几乎没有行李,一件自制的羊皮袄又当被子又当衣裳,就是全部家当。

就在小常到农场这年的秋天,我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广阔天地大炼红心来了。

我是个从未独自离过京城四合院的高中生,这回要到农业生产第一线独闯生涯了,内心难免惶恐。行李已相当简单,蓝色大塑料布包一床旧被褥,外加父亲用过的军毯,一个网兜里面有脸盆牙刷及一支中华牙膏和父亲为我选的几本书。当然,怀里还藏有妈妈私下给我的15块钱。这15块钱是到农场后让我能先交上第一个月伙食费。

场党委决定分配我到园艺场参加一线生产劳动。李贺田总支书记带着小常,推着一辆自行车到场部招待所来接我。想不到我如此简单的行装,却令小常十分羡慕,他一边往自行车上搬一边说:“小万哥,你这是从北京福窝里出来的呀,这么多好东西,这被窝加上毛毯该有多舒服呀!”我听后心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说啥好。如果我再告诉他,我还怀揣有15元钱呢,他又将用怎样的眼光看我这个“富家子弟”?

靠双手过上好日子

经过三年困难时期,农场“批判资本主义道路,割资本主义尾巴”暂停。为了让农民生存,也有了较灵活的政策——允许农场职工在闲置的荒地及房前房后种蔬菜,甚至种棉花和花生等经济作物。勤劳、聪明又能干的小常紧紧抓住这个时机,起早贪黑,用井水洗把脸,就高卷裤腿,蹚着露水,扛着锄头去他那二分自留地种棉花。

到秋后,唯见他地里的棉花株株硕大,朵朵吐絮,如白云一片,骄人地显摆在我们面前。随着棉花的丰收,小常在第二年春节前置办了新表新里新棉花的被褥(农场发奖励布票和钱),棉衣、棉裤也穿上了。这真是一张白纸可以画最美最好的图画了。

我记得他还养了两只羊。他在养羊时,大伙帮他用树枝、荆条扎了个小羊圈和遮风挡雨的草庵,也顺手往他羊圈里扔些落果、青草、白菜帮子、西瓜皮什么的。他的通讯员工作比我们上下工有弹性,取完报送完文件,有空他就喂羊。久而久之,那“咩咩”的叫声也拉近了人与动物的距离——那时根本没听说过“宠物”两个字呢。羊粪含有丰富的氮磷钾,又给他自留地的棉花、花生提供了肥源。我的自留地是“种地不上肥,等于瞎胡混”,他的地里则是“只要功夫深,土里出黄金”。

如果说养羊还易,那么剪取羊毛,自己手工纺毛线,然后买了毛衣针,在煤油灯下织毛衣,这对于男子汉,现在看来也是“天方夜谭”吧?织毛衣不是男人的强项,求谁呢?还是自己动手干。他织的毛衣虽粗糙不够平展,但穿在身上照样很暖和。他第一个月有18元钱工资,后来增加到22元,一年后定级,和我一样又调升为26元。他的双眼再也不见泪光,而总是流露出甜蜜了。

没啥不能自力更生

知青住的自建宿舍里无任何家具,也没有电灯和自来水。到农场的第一天晚上,四周黑灯瞎火。吃完了黑馍,喝罢了咸汤,节俭而习惯早睡早起的老农户干脆上床睡觉了,知青们则陆续点起了油灯。我发现有人用的是带玻璃罩子的灯,可控制油芯,也亮多了,就对小常说:“明天咱也到供销社买盏灯吧!”

小常说:“我马上给你做个小灯先用!”

我正半信半疑,只见小常跑到李书记办公室拿了个空墨水瓶,又用钉子在盖上凿了个孔,找了点棉花搓了一段棉芯,再用钉子把软芯送入已倒了“洋油”的墨水瓶内,“洋火”一点,灯亮起来了!虽灯光如豆,却也揭开了我新生活的一页,照亮了我十年知青峥嵘岁月的生活道路。

我也开始自己动手操办“家具”了。把旧苹果箱垫上砖头,铺上废玻璃,做小书桌。没有小板凳,准备去买个马扎。小常听后说:“不用买了,我给你做一个吧!”

“真的?你会做木匠活?”

我随他进入木匠房,他客气地向木匠师傅说明来意:“这是北京的知青小万哥,我借你们的工具找点木料帮他做个小板凳吧?”木匠师傅指了指一堆下脚料,小常不到一顿饭工夫,又刨又锯再叮当,一个结实的小板凳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目瞪口呆。

我忙就地坐下试试:“太好了,小常我服你了,明天到西夏集上请你喝胡辣汤加油条!”

“别乱花钱了!李书记不是说了几次,要请你这个北京洋学生和郭世英(劳动改造的郭沫若的二儿子)吗?你们一起到他家做客吧,我去帮厨,我会做胡辣汤和炸油条,不用你花一分钱,又热闹又省钱,多好呢!”

操劳一生闪光一生

小常心灵手巧又可靠,他竟比我早离开农场四年多,当上了吃商品粮的工人保管员,还找到了美丽端庄的女教师做另一半。

为了全家的生活,也为了养活三个孩子,他买来鱼线学织网。聪明手巧的小常把这“纲和目”编扎得结结实实。每当下午一下班,他就匆匆拿个馒头,就着咸菜,再喝上一碗疙瘩面汤就下河了。

在长期的捕鱼过程中,他结识了一位来自江南到此落户的小哥们儿小黎。小黎识得水性和鱼性,在下网捕鱼方面很有经验。每当月朗星疏又无风时,他们拿着手电、马灯,两人一网就能拉起十多斤鱼虾,幸运时一网能拉起二十多斤鱼。

日复一日,他与小黎每天傍晚下河,凌晨两点收网回家,每天都有收获。但是三个孩子的学费得交现款呀!一天,他在外贸单位上班的一个朋友正在收昂贵的貂皮,他觉得这是可以换现钱又一商机,于是买来养貂的书籍。真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小常先是买了貂种,接着到五金店买了一大卷铁丝,用已使用了多年的“劳动牌”铁钳子和小铁锤,编织、捆扎好几个丈余的铁笼子。用鱼喂貂,再用貂赚钱。后来,一年下来,就能收入两三千元,这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能算上“巨款”了。

进入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后,受小常影响,养貂户越来越多。小常观察到市场的微妙变化,立刻转行干上了建筑材料这一行——拉沙子。

1999年5月,小常被检查出肝癌晚期。我心中明白,这是少年的饥饿、多年艰苦奋斗的知青农垦生活,和长期操劳过于辛苦劳累造成的。小常享年仅53个春秋。他的勤劳,他的善良,他的能干,他的自力更生,实为中国劳动人民最可贵的品质。这位布衣草民人物,确实影响着我的一生。

摘自《中国作家·纪实》2017年第3期 图/胡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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