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命

◎张烨

唐僧命

◎张烨

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一次和母亲聊天，谈及人的命运，她出其不意地说，你是唐僧，唐僧命。我有点犯蒙，惊讶不已。母亲喝了口茶，接着说，你磨难蛮多，不是那种一帆风顺之人。你三岁那年就差点没命，当时你已停止心跳，一位名叫宋一鸣的药剂师试着来救你；你父亲暗地对我说，宋一鸣（上海话谐音送一命）这名字好像不太吉利？其实我也想过，不说而已，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真没想到他的本事竟如此了得，且胆大有魄力。他说打针恐怕来不及，试试看口服链霉素（那时还很少见的美国进口药）。没过多久你就醒了，真是神医在民间，他是送给你一条命的贵人。这是你命中的第一道难，以后所经历的磨难你心里有数。

细细想来我这人真的很不顺，青春年华在家待业八年，焦虑、苦闷、绝望，度日如年；1976年起报刊投稿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屡屡退稿；全国优秀诗集评奖，初评获全票通过的三个诗人，复评时全都名落孙山，我是其中之一；还有莫名招致嫉妒、欺骗、诽谤、暗伤；还有，还有……想着想着已是泪流满面。

母亲低声道，别难过，你看唐僧西天取经，一路上妖魔鬼怪，历尽千难万险，终于取得了真经，不承想在回归途中渡海时，经书翻落滚滚波涛，差点全功尽弃。只因他命中有九九八十一难，即便成功了还有残酷的一难在等着他，要过此一难，才真正修成正果。女儿，你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世上没有哪个成大事的人会被眼前的苦难击垮。《西游记》主题歌写得多好：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你就像唐僧志存高远，妈妈没有孙悟空甚至猪八戒的本领来保护你，最多只能像沙僧那样一路上为你默默挑担。等你蹚过最后一道难，你就成功了。

母亲大概不会意识到，聊天时她随意道来的一席话，是以怎样一种力量注入到我的潜意识。从那天起，不管遇到何种打击，我都会记起母亲这番话，以唐僧取经的姿态一道难一道难地迎跨过去。它让曾经多愁善感、沉不住气、经不住屈辱、爱生气、爱哭泣的弱女子，渐渐变成一个内心强大的人。

摘自《新民晚报》图/连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