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医生患癌更恐惧
2017-11-06何裕民
◎何裕民
为何医生患癌更恐惧
◎何裕民
医生患癌更难治
三年前,无锡一位和我同龄的女主任医生来找我。她患的是肝脏胆管癌,首发症状是黄疸,求治时已经做了手术。轮到看她之前,我就发现她眼睛是红肿的。轮到就诊了,还没有开口说话,她就哇一声哭了起来。她说:“我自己是兢兢业业的医生,万万没想到会生这样的病!”
我说:“你这个病,又不是太危险(因为手术做得不错),如此状态怎么能行呢?”她一个劲地说:“我后悔啊,我不该啊,我怎么这么糊涂啊……”即使后面复诊,开始一年内也老是这个样子,情绪比常人更差。现在已经三年多了,她总算情绪稳定了,癌症也可以说基本康复了。
医生(特别是西医)自己生了癌,更难治疗,生存下去的可能性也大大低于普通人。
2010年春节后不久,上海最著名的肝胆专科医院,某位四十多岁且颇有声誉的临床医生,在为别人肝区查体时,偶尔弯腰发现自己肝区有轻微不适,一检查,确诊为肝癌。马上住院治疗,就一个多月,他走了。这个医生我的很多患者都熟悉,听说他走了,大家唏嘘不已。
同年3月份,台湾某大学医学院一位38岁的医学博士、副教授,肝胆肿瘤外科医生,也是在给人做手术时感到自己肝区有轻微不适,确诊为肝癌,也只生存了一个多月。
通常,一般人患肝癌被发现后,特别是首发症状是肝区轻微不适的,至少可以活3~6个月,那是最起码的。但他们都只活了一个多月。这类事件的屡屡发生,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思。
见得多顾虑也多
为什么医生生了癌更难治?原因很多。
第一,医生往往以健康呵护者的身份出现,现在自己都生了癌,一定会联想到自己作为医生很失败,甚至对自己过去所作所为全盘否定。“我这样行医多年的人,居然自己都没法管好自己,不是害人害己吗?”如此自我否定,肯定无法帮助他们很好地从癌症阴影中走出来。
第二,大多数医生都是完美主义者,完美主义者更无法接受自己在这问题上“犯低级错误”。门诊时常有医生一遍遍地对我说:“我这个人怎么会生癌?”其实,生癌不是犯错,只是生物学上的一种必然性而已。因此,尽管他们近水楼台,治疗方便,但这类完美主义心结(特别是认知上严重偏差,行为上拒绝),绝不利于康复。
第三,医生会有较常人更甚的恐惧感。由于他们往往已到中年,临床看多了因为癌症等带来的痛苦及死亡,自己生了病(包括其他慢性病),会更容易有不好的联想。因此,负面情绪(特别是恐惧)常死缠着他们。
第四,赌徒心理严重。医生见多识广,各种疗法利弊得失都了然于胸,因此宁可赌一把的人不少。而且,往往是排斥本专业的。最多见的是,内科医生排斥化疗,而且没有理由。好几位西医见我第一句话就是:“我坚决不考虑化疗。”有一位甚至是肺科肿瘤专家,对其他患者他强烈主张化疗一次不能少,必须足量,足够疗程,而自己则拒绝化疗。国外曾有过这么一次调查,临床要试用一种新的肺癌化疗药,有人对肿瘤科医生做了专项调查,问题是“万一你得了肺癌,你会参加这项研究吗?”79位接受调查的肿瘤科医生,有64位表示拒绝。他们认为这些化疗药毒性太高,疗效并不确切。
信心垮了事难办
上述这些都是重要原因,但并非我们讨论的重点。
我们认为,医生更容易囿于旧的思维模式,才是问题的又一主因。
今天,绝大多数西医医生都是受主流的生物医学模式熏陶成长起来的。这种医学模式认定人就是个生物体,说简单点,人就像搭积木一样,10大系统(或11大系统)像积木一样堆成人体,虽有内在联系,但只不过是线性的。医生能做的,就是像修机器一样,某个地方坏了修一修。因此,医学越来越向纵深发展,越来越局限化、细致化。
研究者之所以在感染性疾病、心血管疾病和代谢性疾病中容易取得成绩,主要在于深入细致钻研这一块,有可能把细节搞清楚。因此,西医医生不会把感染性疾病、心血管疾病和代谢性疾病等看得很重。因为在这个小圈子里他已经透彻地了解了。
癌症却不然。癌症无法用传统的生物医学模式来解释。它本身是一大类疾病的统称,同为一种癌症,往往又是多因多果的,非线性因果关联的。进化医学家认为它是遗传产物,和进化失序有关;环境学家认为是环境激素或污染导致了它的肆虐;偏重于研究代谢的医学家则认为是代谢产物堆积导致癌变……诸多解释,莫衷一是。因此,尽管在基因研究中人们已取得了无数成果,但整体上的认识还是碎片化的、支离破碎而残缺的。
癌症本质上是生物体的内乱,多环节的机能失调,是一种慢性病。好生加以治疗调整,绝大多数患者是可以康复得很好的。普通人就像一张白纸,容易接受这类更宏观的解释,比较甄别后做出取舍,故相对从容得多。
西医医生们有着固定的思维模式,让他们做出改变很难。在旧有框架内,他们(特别是专业医生)没法解释癌症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他们来说,没法解释的,一定是无能为力的,故容易引起恐惧。
“癌症只是慢性病”这些观念,在生物医学模式占主导的现代医生脑海里,没有立足的空间。他们仍把癌症看作是“恶魔”,惊慌失措中意志丧失了,生存信心荡然无存,故往往比常人死得更快。
摘自《大病之后才明白:何裕民透过癌症悟人生》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 图/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