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杜甫草堂的两副清代长联
2017-11-04王飞
王 飞
作者
:王飞,四川省艺术研究院研究馆员、一级美术师,610041。成都杜甫草堂的两副清代长联
王 飞
成都杜甫草堂此前已知留存的清代木刻原联仅有两副,其一为清咸丰四年(1854)四川学政何绍基撰书的“锦水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对联,再为清同治十一年(1872)四川总督吴棠撰书的“吏情更觉沧州远,诗卷长留天地间”对联。福康安撰写的长联为新近重出,年代在前,而完好如新,诚可宝贵。乾隆五十八年(1793),福康安再任四川总督时,进驻成都草堂,培修梵安寺,同时对草堂亦加以修葺。此副对联当是福康安在修葺草堂完成后所撰书。福康安还命人绘《少陵草堂图》,并刻石置于壁间,此石刻现存于草堂工部祠内。“诗有千秋桥通万里”联,为清代名联,广为流传,武侯祠也曾悬挂此联。草堂联为叶恭绰补书,而未署名作者。本文对此略作考订。
成都 杜甫草堂 清代长联
一、福康安联
销甲事春农万里孤征终古谋谟齐稷契
浣花余旧筑十年重到祗今形胜压夔巫
2013年8月13日至14日,笔者主持对成都杜甫草堂木刻匾联库存进行清理,新登记入藏一批旧刻匾联计156件。其中有一副清乾隆五十八年(1793),四川总督福康安撰写的长联:“销甲事春农,万里孤征,终古谋谟齐稷契;浣花余旧筑,十年重到,祗今形胜压夔巫。”全联由行楷书写,黑底土漆,文字为圆底贴金,工艺不同寻常,制作精良,字迹保存完好,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研究价值,极其珍贵。此前,杜甫草堂已知清代木刻楹联仅有两幅,其一为清咸丰四年(1854)四川学政何绍基撰书的“锦水春风公占却,草堂人日我归来”对联,原联木刻入藏库房,翻刻联现悬挂于工部祠。再为清同治十一年(1872)四川总督吴棠撰书的“吏情更觉沧州远,诗卷长留天地间”对联,原联现悬挂于草堂大廨。福康安联时代在前,而保存完好,光彩如新,诚可宝贵。
福康安(1754-1796),字瑶林,号敬斋,满洲镶黄旗人,大学士傅恒第三子,清朝乾隆年间名将、大臣。他是乾隆帝嫡后孝贤皇后的侄子,乾隆帝便把富察氏的嫡侄接入宫中亲自教养,待之如同亲生儿子一般。福康安历任云贵、四川、闽浙、两广总督,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先后平定四川大小金川叛乱、甘肃回民田五起义、台湾林爽文起义、廓尔喀之役、苗疆起事,累封一等嘉勇忠锐公。嘉庆元年(1796)二月,赐贝子,同年五月去世,追封嘉勇郡王,谥号文襄,配享太庙,入祀昭忠祠与贤良祠。
乾隆三十七年(1772)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福康安受命平定大小金川叛乱,清朝在此建懋功厅。乾隆四十六年(1781)福康安任四川总督兼署成都将军。乾隆五十八年(1793),福康安再任四川总督时,进驻成都草堂,培修梵安寺,同时对草堂亦加以修葺。此副对联当是福康安在此次修葺草堂完成后所撰书,并刻制成联。此外,福康安还命人绘《少陵草堂图》,并刻石置于壁间,此石刻现存于草堂工部祠内。留在成都杜甫草堂的这副对联,上联化用杜诗《洗兵马》“安得壮士挽天河,净洗甲兵长不用”、《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铸剑为犁,谋比稷契,表现了自己在治国安邦方面的追求和建树。作者十年间两度治蜀,再次凭吊诗圣旧居遗迹,并加以大规模维修,增扩纪念性祠宇,使浣花草堂形胜甚至超过杜甫晚年漂泊的夔州、巫峡之地。福康安在清乾隆时期主持对成都草堂的这次维修,初步形成了今天杜甫草堂的基本规摸,奠定了成都杜甫草堂成为杜甫最具代表性纪念地遗迹的基础。武功之外,单凭这一“文治”之影响深远,这位满清重臣就值得后人铭记。读其联语,遣词典雅,立意深稳,很有内涵,超过福康安流传的其他诗文作品,允为佳构。对联书法老成持重,雄浑内敛而筋骨洞达,实在远出乾隆之上。唯一的问题是:福康安本不以文学著称,乾隆皇帝称他“于文墨之事,非其所习 ”。是乾隆皇帝眼光太高,还是臣子深藏不露?传说福康安与和珅是政坛宿敌,但都是乾隆倚重和宠信的重臣,和珅学问好,书法也很了得。福康安与和珅的形象常常出现在影视文学作品中,戏说成分较多。当然,乾隆也不免被戏说。
《重修昭觉寺志》记载,福康安就任四川总督赴任时,乾隆皇帝对他说:“四川昭觉住持僧了元(即道魁禅师),善知识也,汝善护持”。福康安对这位皇帝认定的高僧并不信服,他到成都后,想给道魁一个下马威。有一天说要到昭觉寺去,令侍从从正门入寺,自己悄悄从东角门进入。等他到了昭觉寺,发现全寺的僧人列队在东角门恭候。看来道魁禅师还真是高明。《重修昭觉寺志·余闻》记载:“比至,则僧众云集于东角门内,排立以迎矣。公讶之,初犹自讳,及睹师面,问讯毕,公不觉折服,始下舆入寺。”见到道魁禅师后,还打算再出点难题。走到弥勒殿,他指着弥勒佛发问:“这佛笑谁?”道魁禅师回答:“佛见佛(“佛”“福”音相近)笑。”大大地捧了福康安。他又说:“这佛还对你笑呢!”道魁禅师从容回答:“佛笑贫僧修积不到。”福康安大笑,与道魁禅师携手而行,从此交往不绝。福康安在昭觉寺留有诗文:
昭觉道魁和尚大乘禅宗也,工诗。余暇即往唱酬。临别依依,携手偕行,忘路远近。忽闻桥畔泉声潺潺,时已去寺三里许。余曰:“此亦虎溪也。”相与大笑而别。归途中口占俚言,录呈一粲。
话别诗僧携手行,谈心何暇计归程。忽闻桥畔泉鸣处,疑是溪边虎啸声。
最后一句用了一个佛门典故“虎溪三笑”。庐山东林寺前有虎溪,相传晋朝僧人慧远居东林寺时,送客不过溪。一日诗人陶渊明、道士陆修静来访,交谈甚契,不觉送过虎溪,辄闻啸鸣,三人大笑而别。
《重修昭觉寺志·余闻》所载福康安与道魁禅师的另一个故事流传更广:“山门土地相传为某公像。公在,日与道魁和尚友善往来不绝。公卒,时师夜梦公至,求一清净之地安身。师曰:‘山门清净。’公订约而去,师为塐相山门,时制如生。后又梦公至,谢慰甚至。曰:‘山门虽静,其如来住持戒僧过余必起立,为之奈何?’次日,师为授莂记。是夜,复梦公至,欢若平生。”传说在福康安去世这一天,道魁禅师做了一个梦,梦见福康安说,愿在寺内找一清净地安身,道魁禅师许他在大山门安置。于是昭觉寺的大山门里就塑起了福康安的像,让他清净地坐在大山门里,长久守护这座“川西第一禅林”。几日后,福康安又托梦给道魁禅师,说山门虽静,但每逢有持戒的高僧从大山门经过,按照佛门规矩,他都要以护法居士的身份,起立迎送。于是,道魁禅师做法事,免去福康安迎送的辛劳。神奇的是,就在这天夜里,道魁及昭觉寺的首座超凡、堂主德星、衣钵云峰等都同时梦到福康安登门致谢。
二、沈寿榕彭崧毓联
诗有千秋南来寻丞相祠堂一样大名垂宇宙
桥通万里东去问襄阳耆旧几人相忆在江楼
这副对联为草堂的名联之一,原刻于清末。原联在民国初年军阀驻兵草堂被毁,建国后由中央文史馆副馆长、北京中国画院首任院长叶恭绰先生补书,重刻后悬挂于诗史堂前。叶恭绰乃现代文化大家,生平于艺术、书画、诗词、文物鉴藏无不精通,其书兼有褚遂良之俊逸、颜真卿之雄浑、赵孟頫之朗润,名重当世。
此联以杜甫的文章道德比诸葛亮的文治武功,颂扬杜甫像诸葛亮一样,英名永垂天地,亦表达了对杜诗成就的崇敬和对先贤际遇的追怀。
上联的意思是说杜甫从长安、秦州一路南下来到成都,凭吊诸葛武侯祠堂,老杜可曾料想,他伟大的“诗史”之作,也同丞相治蜀的千秋功绩一样,必将名垂宇宙。下联的意思是说如果杜甫乘船东去,回到襄阳祖籍之地,世事沧桑,人物凋零,还能有几个故旧聚在一起追怀往昔?人们是否还是会提起出山之前的诸葛亮呢?登楼怀古,历史的成败兴衰,都付与不尽长江滚滚东逝!上联首云“诗有千秋”,即谓杜诗作为“诗史”而流芳千古。杜甫素来景仰诸葛亮,每每有诗咏及。乾元二年(759),他由陇右入蜀来到成都,即于次年春寻访凭吊了武侯祠,作《蜀相》一诗,有“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的诗句。大历元年(766)杜甫漂泊夔州作《咏怀古迹五首》之五写“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遗像肃清高。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杜甫写诸葛亮的诗篇,对诸葛亮的杰出才能、过人智慧、高尚人格都给予极高赞扬,尤其推崇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奉献精神,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将悲剧英雄写到极致,感动了千千万万的后来人。应该说,杜甫身上,有一种深深的诸葛亮情结。杜甫非常羡慕诸葛亮得遇明君,能够一展远大抱负的历史际遇,同时也万分佩服诸葛亮治国理政和运筹帷幄的杰出才智,还有,杜甫格外推崇诸葛亮的忠诚、担当、明知不可而为之的自我牺牲精神。不妨说,杜甫就是诸葛亮最忠实的粉丝、不遗余力的宣传者、千古知音。后人能够借杜甫对诸葛亮的颂扬“诸葛大名垂宇宙”来颂扬杜甫,评价杜甫与诸葛亮“一样大名垂宇宙”,可以说是对诗圣伟大人格和不朽诗篇无以复加的赞美。
成都古有万里桥横跨锦江上,杜甫在诗中亦常写到万里桥。下联首云“桥通万里”的“桥”即指此桥。三国时,蜀汉丞相诸葛亮曾在此设宴送费祎出使东吴,费祎叹曰:“万里之行,始于此桥。”该桥由此而得名,是古代成都水陆交通的一个重要起点。杜甫在成都草堂寓居时作的《绝句四首》之三中,有“门泊东吴万里船”的诗句。“桥通万里”,指从成都锦江乘船可入长江直抵万里之外。杜甫先祖曾居湖北襄阳,诸葛亮亦曾隐居隆中(今湖北襄阳西)。对联接下所云“东去问襄阳耆旧”,则意谓杜甫和诸葛亮客居蜀地,很遗憾地都未能在有生之年回访祖籍故里。如果后人续写晋代习凿齿所撰《襄阳耆旧传》,是否应该有杜甫的一席之地呢?乾元二年(759)杜甫寓居秦州(今甘肃天水)时,曾作《遣兴五首》诗,其二云“昔日庞德公,未曾入州府。襄阳耆旧间,处士节独苦……。”庞德公乃东汉末年人,与诸葛亮交往甚深,作者用“襄阳耆旧”一典,含义甚为丰富。襄阳在地理上是诸葛亮和杜甫生命中共同的交集点;襄阳耆旧则是杜甫与诸葛亮在情感上共同的交集点。杜甫的好友李白、孟浩然,一曾寓居襄阳,一是襄阳人,杜甫屡屡写诗怀念他们,然而当杜甫晚年漂泊西南时,二人都已先后故去。诸葛亮晚年在蜀为蜀汉帝业呕心沥血时,其襄阳故旧亦多作古。所以,下面联语借用晚唐诗人罗邺《雁》诗句“几人相忆在江楼”凭吊、慨叹诸葛亮、杜甫夙愿未酬,而耆旧故交凋零,成败兴衰,只能空存怀想,任人评说。
此联格调典雅,其用典贴切不露痕迹,构思奇巧而自然工稳,咏杜甫与咏诸葛亮浑然一体,知人论事,眼光独到。加之寓情于景,亦写亦评,借诗人之推许加诸诗人, 以文学之笔触追怀文心,形象生动而意境悠远,令人玩味,遐想联翩。
相传四川省文史馆馆员陈月舫《玉笙楼笔记》言,此联原刻署名为清四川总督丁宝桢,联文实际上是由丁宝桢的幕僚、海昌(今浙江海宁盐官)人沈寿榕、江夏(今湖北武昌)人彭毓崧合撰。光绪年间,丁宝桢游览草堂,嘱幕僚沈寿榕代制佳对,沈撰写好上联后,一时竟未能拟出令人满意的下联。而在场的另一位幕僚彭毓崧却出人意料地对就了下联。沈、彭合撰的对联受到大家的称赞。丁宝桢亦很高兴,即令刻制,并署上自己的大名悬挂于草堂。
沈寿榕,字朗山, 号意文,浙江海昌人。宦游四川、云南,为一时名士。沈氏善诗文,工书法,习汉隶《曹全碑》入神妙,尤精鉴赏金石书画,作《益州书画录续编》,有《玉笙楼诗录》十二卷存世。沈寿榕《玉笙楼诗录》卷四载同治癸亥(1863)《春游工部草堂四首》:
万里桥边路,半湾春水溪。寻碑摩古墨,扫壁问新题。紫印苔初破,青回柳渐稊。斜阳人影乱,不自解东西。
昔日游夔府,东屯访旧居。无人知杜老,有地可茅庐。割据英雄尽,饥寒道路余。依然山郭好,吟望一踟蹰。
莫谈天宝事,万变信乾坤。独立诗为史,长愁客闭门。苦多笺注误,难与俗人言。可怪纷摩拟,皮亡骨不存。
自笑羁栖者,成都二十年。酒沽郫竹美,锦濯浪花圆。剑阁朝驱马,苍溪雨放船。公如知有我,应念后生贤。
《玉笙楼诗录》卷四载,同年沈寿榕又有《送彭于蕃观察还湘》题下自注“名崧毓,江夏人。”
湘波摇碧初来处,锦水浮香送行去。长歌跌宕意缠绵,无定离愁乱飞絮。订交昔在昆明池,探囊各有从军诗。自怜青鬓随年换,独抱素心谁共知。先生老笔雄且奇,风骚而后宗拾遗。草堂地近诸葛庙,大名同立千秋垂。我持此论人或嗤,天然妙合公许之。一语为奇二为偶,譬如双剑分雄雌。仰望云霄空万古,文章几辈尝甘苦。江上春残梦欲归,栏边蝶去花犹舞。醕醪入手还当醉,清凉尚有山中味。今夜渔舟纪客谈,明朝纸价成都贵。
“一语为奇二为偶,譬如双剑分雄雌”后,诗中夹注:
榕偶作工部草堂楹联云:“诗有千秋,南来寻丞相祠堂,一样大名垂宇宙;”下联未惬。奉商君对云:“桥通万里,东去问襄阳耆旧,几人相忆在江楼。”
诗末句自注:“君新著《渔舟纪谈》。”并附录彭崧毓诗《同治癸亥春暮将去成都奉别意文观察诗中述草堂联句事诚一时佳话也》:
古人择交重兰臭,一言契合称同心。诗家求句贵精琢,一字推敲成苦吟。丰城之剑延津合,博物望气能追寻。刻铜为鱼扣石鼓,两美不具难成音。沈君言语妙天下,杜陵诗法常钦钦。推崇大名比诸葛,俯视一切凌高岑。前本无双后无偶,云霄万古卑凡禽。盘空硬语亦独造,莫易一字门悬金。老夫强欲作解事,辄以珷玞侪国琛。感君割爱举相借,如珀拾芥磁引鍼。宝刀可脱玦可赠,古人缟纻何如今。锦江之游孰最乐,别意与君江水深。
沈、彭赠答之间,将草堂联句的由来表述得很清楚,惺惺相惜之意溢于言表。这样看来,相传出自陈月舫的那段故事,就不甚严密了。《玉笙楼笔记》或当指《玉笙楼诗录》,或者是读《玉笙楼诗录》之笔记?彭毓崧当为彭崧毓之误。彭崧毓字于蕃,一字漁帆,号稚宜、又号篯孙,江夏(今湖北武昌)人。道光乙未(1835)进士,曾官永昌知府、云南按察使、云南盐法道、迤西道。晚年归居故里,主编同治《江夏县志》,著有《求是斋文存》《求是斋诗存》。沈、彭合作工部草堂长联在同治二年癸亥(1863)之前,其时丁宝桢刚由长沙知府调任山东按察使,而丁宝桢由山东巡抚迁任四川总督是在光绪二年丙子(1876)。所谓丁宝桢巡游杜甫草堂而由身边幕僚代制对联的故事,经多年转手传抄,或只是想当然的演绎附会。幕僚捉刀代笔的事情比较普遍,这个说法合乎情理,故而流传较广。
民国时期南社诗人吴恭亨的《对联话·题署三》有如下记载:
成都名胜如杜公草堂、薛涛井、苏公读书台等,皆游人集会之中心。兹录题联之杰者,如沈文肃题杜公草堂云:“地有千秋,南来寻丞相祠堂,一样大名垂宇宙;桥通万里,东去问襄阳耆旧,几人相忆在江楼。”按,对幅用万里桥作楔子,可云无中生有。又,顾复初云:“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蜷虎卧几诗客;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又,康某题薛涛井云:“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枇杷,何处是校书门巷;长江横曲槛,剩一楼风月,要平分工部祠堂。”按,井在成都东门外望江楼畔,故有对幅。何子贞题苏公读书台云:“江上此台高,问坡颍而还,千载读书人几个;蜀中游迹遍,看嘉峨并秀,扁舟载酒我重来。”杜公草堂又有王湘绮联云:“自许诗成风雨惊,为(按当为将)平生硬语愁吟,开得宋贤两派;莫言地僻经过少,看今日寒泉配食,远同吴郡三高。”按,此联特饶斤两。又,象予民联云:“诗史数千言,秋天一鹄(按当为鹗)先生骨;草堂三五里,春水群鸥野老心。”对幅秀宕,似非寻常屐齿所能到。又,赛道纯题新都杨升庵桂湖联,挺拔亦不减曾文正作。附录之:“宛在水中央,聚千古名士忠臣人两个;生成香世界,看满湖春风秋月花四时。”
沈文肃即晚清名臣沈葆桢,道光进士,林则徐之婿,历任江西巡抚、两江总督、南洋大臣,沈葆桢逝世后,清廷追赠太子太保,谥文肃。沈葆桢受林则徐、梁章钜等前辈影响,少有文名,擅属对制联,一生留下许多对联佳作。沈葆桢又工书法,与何绍基甚友善,其书颇学何子贞。记载沈葆桢联作的主要著述有清末林在铨《楹联述录》、王葆辰《楹联补辑》、萨嘉曦《楹联类聚》,以及浙江人朱应镐《楹联新话》、湖南人吴恭亨《对联话》等。又民国商务印书馆出版胡君复《古今联语汇选初集·名胜二》有如下记载:“沈文肃任蜀藩时题一杜公草堂联云:‘地有千秋,南来寻丞相祠堂,一样大名垂宇宙;桥通万里,东去问襄阳耆旧,几人相忆在江楼。’”这段话和《对联话》中的记载类似。《福州文史资料选辑》第19辑载《沈葆桢楹联注评》收录沈葆桢题杜甫草堂联。由此推知,此联清代旧刻署名或为沈葆桢,而不是丁宝桢。“诗有千秋”则专指杜诗,意境开阔宏深。唯“诗”字平声起,于古法微有不恰,故有好事者改“诗”为“地”。叶恭绰补书版本作“诗有千秋”,早已深入人心。
推断此联旧刻署名为沈葆桢,还有一个旁证:据武侯祠博物馆编撰的《三国圣地——武侯祠漫游》附记楹联补遗,清末武侯祠的过厅也有此联,署名为沈葆桢题。此联本出自沈寿榕、彭崧毓之手,乃为杜甫草堂而作,原联亦悬挂在草堂,因为联中也说到诸葛亮,又将其翻刻挂于武侯祠。沈葆桢除早年短暂任贵州道监察御史,其主政主要在江西、福建、台湾,与四川并无交集。至于这副对联怎么就归到了沈葆桢名下,又是一段历史迷雾,留待下回分解。
注释
:①马继刚主编:《四川大学图书馆馆藏珍稀四川地方志丛刊续编》,第19册《重修昭觉寺志》,四川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
②丁浩、周维扬:《杜甫草堂匾联》,四川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③沈寿榕:《玉笙楼诗录》,光绪九年刻本影印。
④吴恭亨:《对联话·题署三》,岳麓书社出版社1984年版。
⑤胡君复:《古今联语汇选初集·名胜二》 ,北京西苑出版社2002年版。
⑥《福州文史资料选辑》第19辑(2000年4月)。
⑦罗开玉、李兆成:《三国圣地——武侯祠漫游》,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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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晓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