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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器晚成
——李约瑟SCC的出版历程

2017-11-02莫弗特

中国科技史杂志 2017年3期
关键词:李约瑟剑桥出版社

王 晓 莫弗特

(李约瑟研究所,英国剑桥CB3 9AF)

大器晚成
——李约瑟SCC的出版历程

王 晓 莫弗特

(李约瑟研究所,英国剑桥CB3 9AF)

李约瑟的名著《中国科学技术史》(ScienceandCivilisationinChina,以下简称SCC)的出版规模之大、周期之长,可作为现代出版史上的一个典型案例来研究。通过研究SCC档案,我们将其出版历程分为5个阶段,其间SCC经过了3次扩充,这部巨著的诞生与其所处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除了李约瑟及其合作者的贡献外,剑桥大学出版社在其中也起了关键作用。

李约瑟 SCC 出版史 剑桥大学出版社

引 言

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SCC)是第一部以西方人的视角来研究中国科学技术史的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在这部鸿篇巨制中,李约瑟采用比较的研究方法,证实了许多中国古代在科学与技术方面取得的伟大成就,这些成就不仅在时间上领先于西方,而且曾经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西方科学技术的发展。李约瑟的这些研究成果,在当年是具有开创性的,到今天已经成为了人们常识的一部分,SCC不仅成为了中国科技史研究的一座丰碑,也被视为中西方科技与文化沟通的一座桥梁。

除了学术价值之外,SCC本身作为一部图书,也是颇具特色的。从出版的角度来看,SCC有两个显著的特点,使它有别于普通的专业书籍:首先是它的规模宏大,目前已经出版的部分多达25个分册,按照计划,还有2个分册尚待完成;其次是它的出版周期很长,各卷册的出版时间跨越了半个多世纪,至今尚未结束。这两个特点,合在一起可谓是“大器晚成”,让SCC成为了现代出版史上的一个典型案例。

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造就了SCC的这两个特点,两者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系呢?确切的答案我们只能从真实的历史中寻找。好在李约瑟有一个良好的习惯,他把所有与SCC写作有关的资料,哪怕是一个小纸片,都保存了下来,这些珍贵的第一手材料,作为“李约瑟SCC档案”(“ScienceandCivilisationinChina”project)一直被完好地保存在剑桥李约瑟研究所。

由于李约瑟SCC各卷册的出版日期是确定的,可以作为时间上的分期依据,结合档案中李约瑟与剑桥大学出版社之间的书信往来,我们拟对SCC的整个出版过程进行一次全面的梳理,并把它放到一个大的出版行业发展的历史背景中加以考察,以期找出那些导致SCC“大器晚成”的主要原因。我们发现,一部书自身规模宏大肯定会造成它的出版周期变长,而反过来,一部书出版周期拉长也可能会导致它在规模上的不断扩张,SCC就是这样特殊的一个案例。

1 五个阶段和三次扩充

对于SCC的写作和出版过程,李约瑟本人仅在每一卷册的作者序言中有简略的记述。对SCC最为全面的总结,见SCC《结论篇》第7卷第2分册的序言部分,古克礼(Christopher Cullen)和肯尼斯·罗宾逊(Kenneth Robinson)对SCC的出版历程所做的全面回顾。

如果以出版的流程来看,SCC从选题策划到各卷、各分册的陆续出版,可以被大致划分为五个阶段,分别是:1948—1951年的策划阶段,1951—1959年的前三卷出版阶段,1959—1971年第4卷出版阶段,1971—1987年第5、6卷的出版阶段,1987以后的收尾阶段(第7卷出版和第5、6卷收尾),前后历时半个多世纪的时间。

在这五个阶段中,各卷的写作与出版都是按照卷次的顺序交替、循环进行的。所谓交替,指的是写作与出版这两个环节的衔接上,作为作者的李约瑟和剑桥大学出版社彼此的工作相互衔接、相互配合,作者首先完成书稿的写作,交稿后出版社完成图书的出版流程。所谓循环,指的是排版印刷上一卷册的时候,作者开始写作下一卷册的内容。SCC项目整体上按照各卷册的顺序依次进行,但也有被迫打乱这种次序的特殊情况。这样安排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作者和出版者各自的工作都可以不受另一方的影响,各自维持最高的工作效率,同时又能够保持项目作为一个整体的连续性。如果要等待所有的内容都写完之后再出版,作为一本新书,SCC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根本不可能诞生。

附:一稿两投和一稿两用的认定:凡属原始研究的报告,同语种一式两份投寄不同的杂志,或主要数据和图表相同,只是文字表达可能存在某些不同之处的两篇文稿,分别投寄不同的杂志,属一稿两投;一经为两个杂志刊用,则为一稿两用。会议纪要、疾病的诊断标准和防治指南、有关组织达成的共识性文件、新闻报道类文稿分别投寄不同的杂志,以及在一种杂志发表过摘要而将全文投向另一种杂志,不属于一稿两投。但作者若要重复投稿,应向有关杂志编辑部作出说明。

在这五个阶段中,SCC先后经历过三次内容上和规模上的扩充。第一次扩充发生在1951年首次交稿时。原来SCC只是计划出版一本书,但交稿的时候李约瑟把已经完成的稿件字数和尚待完成的写作计划汇总,篇幅已经大大超出了原来预计的规模,经过协商,不得不更改为7卷本的形式来出版。第二次扩充是在前三卷出版之后的1959年。到了需要李约瑟把第4卷书稿交给出版社时,这一卷的内容又大大超出了1951年所预计的字数,不得不再细分为3个分册来出版。第三次扩充实际上发端于1964年。剑桥大学出版社负责SCC项目的编辑彼得·伯比奇(Peter Burbidge)首先提议,鉴于SCC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仅靠一个人的时间、精力和知识积累无法完成的程度,必须对组织和管理方式做出改变。伯比奇的建议获得了李约瑟的认同,于是SCC由过去李约瑟一个人撰写,转变为一种由李约瑟作为主编,组织多位作者分头撰写,再由主编审定的集体创作方式。SCC的作者队伍扩大,导致从1971年开始陆续出版的第5、6卷也各自从原来的一卷本扩充为多个分册,而且这些分册的划分并不确定,总是随着各个章节的完稿情况不同而不断变化。直到李约瑟在1987年完成第5卷第7分册《火药篇》的编写之后,由于他年事已高,被迫把精力转向最后一卷的《结论篇》上,所以SCC项目也开始进入到收尾的阶段,不再扩充。

SCC虽然历经了三次篇幅上的扩充,各卷册的划分也不断根据交稿的情况做出调整,但所有的内容始终都是以第1卷出版时的总目录作为蓝本进行编排的,所以SCC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部书的整体性,这使它与一套系列出版的丛书有所不同。

1.1 第一阶段(1948—1951):策划阶段

选题策划是图书出版的重要阶段。SCC一书的选题,李约瑟在开始写作之前的1948年,就已经获得了剑桥大学出版社的认可。经过长时间的创作,到1951年底,李约瑟已经完成了部分稿件,并修改了原来的选题计划。收到这部分稿件之后,剑桥大学出版社最终同意以7卷本的形式来出版SCC。这一时期是SCC的策划阶段。

1948年5月18日,李约瑟正式向剑桥大学出版社提出了自己的选题策划,并附上了SCC的内容介绍,包括五个章节:简介、(古代和中世纪)中国的哲学、中国的早期科学、中国的技术和现代科学之所以没有在远东发展起来的不利因素的分析。李约瑟希望向西方读者介绍中国古代的科学与技术的选题很快获得了剑桥大学出版社的认可,但是出版社要求作者把篇幅控制在一本书之内。为了打消出版社的顾虑,李约瑟还特意说自己并没有打算写成鸿篇巨制的想法,只是一本600页到800页之间的书[1]。

在获得出版社的肯定答复后,李约瑟就开始在打字机上写作正式的书稿。经过三年多的时间,到1951年10月30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SCC前三卷的书稿共1575页,这不仅大大超出了原定一本书的计划,而且李约瑟预估后面还至少需要1911页的内容才能完成,总的字数将会达到3164页的规模[2]。

这时候SCC面临两个问题:首先,通常一本书的厚度不宜超过600个页码,此时原定的一本书的出版计划已经无法容纳所有这些内容了;其次,全书的目录结构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一改原来的哲学、科学和技术这样大致的划分,而是采用现代科学体系分类,按照理、工、农、医的框架,对全书内容进行了颇为详尽的目录细分。

以我们今天的观点来看,剑桥大学出版社完全可以因书稿不符合原来的选题计划而退还,进而提出删减内容的要求,但剑桥大学出版社没有这么做。这正是剑桥大学出版社与其它商业出版社的不同之处,也决定了SCC后来的命运。当时的剑桥大学出版社的出版事务不像其他的商业出版社那样,由社长或总编来决定,而是不论大小,所有的经营决策都必须交由剑桥大学委员会来做出决定。当1951年11月23日李约瑟修改后的SCC选题计划被再度提交给大学委员会进行研究的时候,不仅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而且有一些委员提出建议:根据学科专业的划分来分卷出版,以使各卷都能够单独销售。虽然出版社同时告诫李约瑟,这样的安排有可能会给编写参考文献和索引部分带来很多麻烦,但作为作者,对这样的安排,李约瑟还是乐见其成的,于是他索性就在出版社来信的空白处用铅笔描绘出了对SCC各卷划分的初步构想(图1)[3]。

图1 1951年11月26日剑桥大学出版社同意出版SCC的信和李约瑟对分卷的初步划分

经过讨论,剑桥大学委员会不仅同意了出版SCC这部书,而且确定了要以多卷本的形式出版并分卷进行销售[4]。后来一个7卷本的分卷方法被最终确定下来,并在1954年SCC第1卷出版的时候以总目录的形式公之于众。这个七卷本的分卷情况是:第1卷《导论》、第2卷《科学思想史》、第3卷《数学、天学和地学》、第4卷《物理、工程和技术》、第5卷《化学和化工》、第6卷《生物、农业和医学》、第7卷《社会背景》。

1.2 第二阶段(1951—1959):前三卷出版阶段

1951年底李约瑟把已经完成的前三卷书稿交给出版社之后,SCC的前三卷开始进入一个漫长的排版、编校和印刷出版阶段,历时8年,各卷的出版时间依次是:第1卷(1954)、第2卷(1956)、第3卷(1959)。在这一阶段,李约瑟一边根据出版进度审定和修改前三卷的校样,一边与王铃和肯尼斯·罗宾逊合作,进行第4卷的内容写作。

由于SCC的中英文混合排版需要剑桥大学出版社解决汉字铅字排版的问题,加上李约瑟会经常性地对原稿内容进行大幅度的修改,所以第1卷的出版进度十分缓慢。为了抓住1954年8月即将在剑桥召开的第13届东方学家国际大会*The XXIII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Orientalists,1954年8月21—28日在英国剑桥举办。的大好时机,促进图书的宣传和销售,出版社采取倒排日程,加快进度的办法,终于成功地赶在会议之前如期出版了SCC的第1卷。随之公布的SCC总目录,展示出SCC的宏伟架构,引起了学术界的巨大反响。

SCC第1卷的出版虽然达到了一鸣惊人的效果,但事后看起来,李约瑟和剑桥大学出版社决定公开总目录还是比较鲁莽的做法。后来SCC的中译本,不管是中国大陆、香港还是台湾的译本,都没有刊登这样的总目录,因为没有人能够预计一部尚未完工的作品到底还需要多久的创作时间。

在编辑校对环节中,不好的消息是,出版社和印刷厂发现,李约瑟一直在频繁地修改原稿的内容。他不仅大幅度修改已经排好的内容,而且随着新的研究发现越来越多,还不时要求新增很多内容。这导致内容修改的比例远远超过了出版社限定的25%的上限,使得出版社和印刷厂都大为光火。对于印刷厂来说,这样大比例的修改意味着前面很多排版和校对工作等于白干;对于出版社来说,这样高比例的修改会带来成本费用的增加和出版周期的延长,直接影响到对出版盈利的预期。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一方面出版社要求李约瑟必须承担超出部分的修改费用,并将版税的起算销量从原来的500册提高到了1250册[5];另一方面,李约瑟竭力主张自己修改内容的合理性,他专门邀请印刷厂参与SCC排版的工作人员来到自己的图书馆里茶叙,并形象地将之称为参观自己“采煤的工作面”(coal-face)[6],以增进理解,修补关系。但实际上李约瑟依旧我行我素,与此同时,新写出来的第4卷的内容也越来越厚,实际完成的书稿再一次大大超出了原来预计的篇幅,这时候他不得不面临再一次需要修改出版计划的难题。

但好的消息是,就在1958年底第3卷即将出版之前,出版社突然主动停止了与李约瑟在费用问题上的争执,这是因为SCC前两卷的销售情况竟然出人意料的好,1958年11月17日出版社致信李约瑟,告诉他即便是在扣除了高昂的超额修改费用之后,仅仅前两卷的销售,出版社应该支付给李约瑟的版税就已经高达2250英镑了[7]。在第3卷即将出版的时候,虽然成本的增加造成定价大大超过了原来的预期,但出版社已经不再怀疑SCC的销售会有什么问题了,乃至于增加定价出版社也不认为会影响到SCC的销售。实际上在1960年5月的时候,第1卷就开始重印了,这标志着SCC已经迈入了剑桥大学出版社的重要盈利产品之列。在这个时候,李约瑟不失时机地提出来将第4卷扩充为三个部分出版的要求,出版社当然没有反对的理由*1959年4月10日出版社回信同意把第4卷扩充为3个分册出版。[8],所以SCC就进行了第二次篇幅上的扩充,决定第4卷以3个分册的形式出版,这3个分册分别是《物理学》《机械工程》和《土木工程与航海技术》。

1.3 第三阶段(1959—1971):第4卷出版阶段

第4卷的三个分册出版又经过了十多年的时间,各分册依次的出版时间为:第1分册(1962)、第2分册(1965)、第3分册(1971)。在这一阶段,李约瑟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与鲁桂珍、何丙郁一起合作研究并撰写有关炼丹术的几个章节上,同时按照SCC编辑彼得·伯比奇所提的建议,把其余章节的写作任务分派委托给其他领域的专家来起草,自己仅担纲主编之责。所以此时SCC又迎来了第三次规模上的扩充。

1964年5月5日,彼得·伯比奇致信李约瑟,言辞恳切地提出来需要重新考虑整个项目该如何运作的建议。彼得·伯比奇回忆自己从一开始只是个助理编辑,负责SCC的文字编辑工作,相比别人,他在SCC项目上倾注了更多的心血,也克服过诸多的困难,他表示自己虽然愿意继续为SCC付出劳动,但已经痛感SCC的运作方式实在是效率太低,所以他建议“我们应该立即开始一种新的工作流程。……(我)已经离开(你所说的)‘采煤的工作面’越来越远了,也到了我们需要寻找其他的帮手的时候了”[9]。这时候的SCC项目,已经扩张到了仅凭李约瑟一个人不可能独自完成的庞大程度,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SCC的内容写作速度也已经明显跟不上市场的需求和出版印刷能力的提高速度了。在彼得·伯比奇的建议和推动下,SCC项目从第5卷的写作开始采取了一种新的集体创作的办法,即由李约瑟作为主编,约请不同的作者来分头完成不同的章节,再由主编统一进行编辑加工。

SCC逐渐扩大了自己的作者队伍,把一个人的写作变成了统一组稿,分头撰写,最后再统一编辑的新模式,从而加快了写作的进展速度。李约瑟和彼得·伯比奇两人,也从原来的一本书的作者和编辑的角色,开始转向了一个项目的管理和组织者的角色。随着SCC项目的成功,彼得·伯比奇在剑桥大学出版社的岗位也得到不断提升,从一开始的助理编辑到SCC项目的策划编辑、委员会助理秘书,最后又被提升为整个出版社的项目经理。到他1985年去世为止,彼得·伯比奇一直都是SCC项目的实际负责人。

李约瑟也经过了一个尝试与摸索的过程,来适应这种新的编写模式。实际上,委托他人撰写的内容更不容易把控。李约瑟需要投入相当多的精力来寻找合适的作者,他很快发现,要么是自己所托非人,长期无法交稿,或者作者交来的稿件无法令李约瑟满意,有时候甚至在观点上都有冲突,往往需要从头再来;要么是交来的稿件字数太多,到了可以独立成书的程度。转变编写方式后,李约瑟一边需要自己独立撰写内容,一边还需要担任主编之责,从事组织管理工作,修改其他作者完成的初稿,这都要耗费李约瑟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1.4 第四阶段(1971—1987):第5、6卷出版阶段

这一阶段中前面创作方式的变化所带来的成果开始显现出来,导致了SCC规模的再一次膨胀和出版计划的不断调整。SCC的署名方式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原来李约瑟是惟一作者,王铃等人只是他的研究助手,从第5卷开始,其他的参与者也开始以独立作者或合作者的身份来共同署名。1979年,李约瑟曾列出了一份多达25位的合作者名单,此后仍有增加[10]。这一时期也是SCC出版成果最为丰硕的一个时期。过去SCC基本上按照10年3册的速度出版,而20世纪80年代出版了7个分册,这成为了SCC出版速度最快的一段时间。

第5卷首先出版的是李约瑟与鲁桂珍合作完成的有关炼丹术的内容,以4个分册陆续出版,它们分别是:第5卷第2分册《炼丹术的发现与发明:点金术和长生术》(1974)、第5卷第3分册《炼丹术的发现与发明(续): 从长生不老药到合成胰岛素的历史考察》(1976)、第5卷第4分册《炼丹术的发现与发明(续):器具、理论和中外比较》(1980)、第5卷第5分册《炼丹术的发现与发明(续):内丹》(1983)。

原定第5卷第1分册应该首先出版,它包括两个章节《纸和印刷》与《火药篇》。但是《火药篇》委托的作者王铃迟迟未能交稿,导致这一分册的出版严重滞后,最终李约瑟和彼得·伯比奇不得不转而委托由何丙郁来撰写这一章的内容。与此同时,负责《纸和印刷》这一章撰写的钱存训交来的稿件字数又大大超过预期,完全可以独立成册。所以最终不得不把钱存训撰写的《纸和印刷》作为第5卷第1分册出版,这样《火药篇》也必须单独成册,于是在何丙郁初稿的基础上,李约瑟又耗费了相当大的精力和相当长的时间来进行补充完善和编辑修改,一直到1987年,《火药篇》作为第5卷第7分册才正式出版。

随着各个章节作者的陆续交稿,超出原来所预计的篇幅的情况非常普遍,第5卷的规模也就不断扩充,原来的5个章节的内容最终竟然被划分成了13个分册,第6卷也被划分成了6个分册。由于第5卷出版的过程被无限期拉长,第6卷的第2分册《农业》(1984)和第1分册《植物学》(1986)也开始穿插着出版。

为了进一步扩大SCC的读者面,从1966年开始,剑桥大学出版社就在筹备SCC缩编本的出版,十多年之后,这套由科林·罗南(Colin Ronan)编写的SCC简编6卷本从1978年开始陆续出版。这一时期,中国台湾、香港和大陆分头引进翻译出版了各自的中文版SCC,其他语种的翻译版也陆续出版,SCC在全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1.5 第五阶段(1987至今):收尾阶段

在《火药篇》出版之后,李约瑟开始把主要精力转移到了最后一卷的准备工作上,SCC此后便不再扩充,而是进入到了收尾的阶段。李约瑟也不再亲自担任编辑工作,而是透过信托会先后委任黄兴宗、鲁维一(Michael Loewe)和古克礼代为负责SCC的组织和编辑工作[11]。

彼得·伯比奇在1985年,鲁桂珍在1991年,李约瑟在1995年相继离世。如何完成李约瑟未竟的事业,尽快出版SCC剩余的卷册就成了剑桥李约瑟研究所的当务之急。备受瞩目的第7卷《结论篇》,原计划分为4个分册,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最终只结成两个分册出版:第1分册《传统中国的语言和逻辑》(1998)和第2分册《总的结论和思考》(2004)。

在第7卷第2分册的序言中,主编古克礼和第7卷编辑肯尼斯·罗宾逊全面回顾了SCC的出版历程,为了公正评价合作者的贡献,他们还对SCC中李约瑟独立撰写的内容进行了一个总结。据此我们可以得知,李约瑟实际撰写的内容包括:第1—3卷,第4卷的三个分册,第5卷第2分册、第3分册、第4分册、第5分册共10个卷册的内容。另外,第5卷第7分册《火药篇》很大程度上是何丙郁的作品,李约瑟其实是编者;第6卷第1分册《植物学》,黄兴宗亦有特别贡献;第6卷第6分册《医学》(2000)则是席文所编的李约瑟和鲁桂珍关于医学主题所做的研究。除此之外,SCC另外一半的内容实际上是由李约瑟的合作者们各自独立完成创作的。

现有的SCC总共包括了7卷共25册的规模,最近出版的一册是第6卷第4分册《传统植物学》(2015),整个项目还有第5卷第8分册和第10分册这两个分册尚未出版,如果出齐的话,SCC的总册数将会达到27册之多。

2 结论

SCC的诞生离不开出版业自身发展的时代背景。市场的繁荣与技术的进步共同推动着出版业的持续发展,SCC作为一个典型,它的出版历程也反映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版业自身的不断扩张之路。战后的欧美出版业经过了一个重整和复苏的过程。战争使人们意识到了科学技术的重要性,所以战后新的大学纷纷涌现;大学图书馆作为专业书籍的主要购买者,对科技类图书的需求旺盛,造就了学术出版的空前繁荣。通常学术读物的发行模式是通过新书预告面向欧美大学的图书馆、读者俱乐部等销售网络进行征订,通过这些征订数据来确定一本书的首印数,这种商业模式降低了出版业的经营风险,图书馆充足的经费也保障了出版业的利润。出版技术的飞速进步,传统的铅印技术日渐被照相制版和平版胶印所取代,使得图书生产的成本大大降低,产量快速提高。追求边际效益的内在动力驱动着出版业不断扩张,不论是图书的品种数量,还是每本书的平均印数,都比战前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每年新书数量的持续增长,需要更大的售卖场地来展示这些新书,所以大型连锁书店纷纷出现,新的图书俱乐部、书报亭、火车站、机场等图书销售渠道也相继建立。到20世纪末的时候,大型购书中心和大型连锁书店进入到了一个鼎盛时期,增加更多的营业面积和容纳更多的图书品种,都已经不再能够进一步提高图书的销售额和销售利润的时候,以亚马逊为代表的网上书店出现了,成为了新一轮图书业继续发展的领头羊。因为只有通过网络才能把每年超过十万种以上的新书以合理而经济的方式展示给可能的读者,这导致传统的购书中心和连锁书店开始进入了一个持续衰退的时期。

回顾往事,SCC的出版历程就像是战后西方出版业发展的一个缩影。李约瑟提出SCC选题的时候,正好是战后出版业的恢复期,不久后出版业就进入到了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面对旺盛的市场需求,出版业努力寻求出版更多的图书。正是这样难得的历史机遇,为SCC的不断扩张提供了可能,也成为后来李约瑟转变编写方式的一个主要推动力。SCC从单一作者变为集体创作,也正是这一时期出版业试图用工业化的方式来生产知识的一种普遍现象。经过了半个世纪的图书在品种数量上的激增和在整体销售规模上的提升之后,现代出版业到达了一个空前繁荣的顶峰,而当新的信息技术出现的时候,传统的出版开始显露出疲惫之态。

在SCC的诞生与演变的过程中,剑桥大学出版社所起的作用不容忽视。实际上,剑桥大学出版社是SCC在规模上不断扩充的真正幕后推手,在SCC的三次扩充的关键节点上,我们都可以看到剑桥大学出版社的推动在起作用,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剑桥大学出版社,也就不会有我们今天所看到的SCC。剑桥大学开放包容的学术氛围和剑桥大学出版社独特的运作模式是促成SCC诞生的一个必要条件。李约瑟曾在一次演讲中,感慨剑桥大学出版社所提供的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不管我们写什么,大学出版社都准备出版,但他们本来以为只有一本,万万没有想到最终会达到20多本的规模。”[12]

以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李约瑟与剑桥大学出版社的合作是双赢的结果。SCC不仅是一部常销书,也可以算是一部畅销书了,尤其是在图书的平均销量大幅下滑的今天。说它常销,指的是它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不断地被重印;说它畅销,指的是如果把这些重印的数量累加起来的话,它累计的发行量已颇为可观。SCC前三卷的首印数是5000册,迄今为止都已经重印了十次以上。除了图书销售获取利润之外,我们也不能忽略出版社的另一项收入来源,即争取各种各样的资助,据此来达到降低出版成本的目的。对剑桥大学出版社来说,SCC毫无疑问是相当成功的一部杰作。

我们之所以把SCC的出版历程称为“大器晚成”,意在强调时间因素对于SCC这样的鸿篇巨著的重要性。不管是李约瑟还是剑桥大学出版社,一开始并没有一个宏大的规划,也不知道SCC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所以对于SCC来说,倒不是因为它的规模庞大而导致了出版周期变长,实际的情况也许相反,反而是因为出版周期的拉长,给了SCC在规模上持续扩张的机会,而李约瑟则不失时机地把握住了这种机会,一次一次地把可能变成了现实,一步一步地把SCC从一本书扩充成为了一部煌煌巨著。SCC其实是在陆续写就和分期分批出版的过程中逐渐积累起来的。了解它的出版历程,对于我们今天思考“中国人何以没有写出SCC”这样的问题,也许另有一番启示的意义。

致谢本文的写作得到了剑桥李约瑟研究所所长梅建军教授的指导和帮助。

1 Letter to S. C. Roberts of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project[R]. 1948年5月18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11.

2 Papers relating to the presentation of the first instalment of the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typescript to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51年9月15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13.

3 Letter from R. J. L. Kingsford of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onfirming their provisional acceptance of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in 1948[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51年11月26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14.

4 Letter from R. J. L. Kingsford originally accompanying a ‘few small points of criticism’ by the Syndics of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52年1月16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16.

5 Correspondence with R. J. L. Kingsford of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about the ‘increase in size and cost and price from volume to volume’[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57年11月25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63.

6 Correspondence with Brooke Crutchley, University Printer about ‘distress’ caused by the proofs of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Volume 3’[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57年5月14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60.

7 Letter from F. H. Kendon of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about the estimated cost of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Volume 3’[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55年3月22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59.

8 Correspondence with R. J. L. Kingsford, Secretary of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about the division of future volumes of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59年3月13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72.

9 Letter from Peter Burbidge of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about the progress of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Volume 4, Part 3’[A]. NRI. ‘Science and Civilisation in China’ project[R]. 1964年5月5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SCC1/1/2/77.

10 何丙郁. 我与李约瑟[M]. 香港: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34—39.

11 何丙郁. 学思历程的回忆: 科学、人文、李约瑟[M]. 新加坡: 世界科技出版公司(八方文化创作室), 2006. 166—169.

12 ‘WritingSCC’, ‘A paper given to the Cambridge University Society for the Study of Problems in Creative Work’[A]. NRI. Papers of Joseph Needham as a historian of Chinese science, technology and medicine[R]. 1981年2月1日. 英国剑桥: 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 NRI2/1/2.

AbstractJoseph Needham’s famous book Science Civilisation and in China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SCC”) has a so large volume and has been published for so long time, it makesSCCcould be regarded as a special case in the history of the modern publishing industry. Through the study ofSCCarchives, we can divideSCC’s publishing process into five stages, between which the expansions happened three times. The growth in volumes of this masterpiece is inseparable with its historical background. In addition to Joseph Needham and his partners’ contributions, the University of Cambridge Press also plays a key role in the birth ofSCC.

KeywordsJoseph Needham, SCC, history of publishing, CUP

NotBuiltinaDay——ThecourseofthepublicationofSCC

WANG Xiao, JOHN Moffett
(NeedhamResearchInstitute,CambridgeCB3 9AF)

N09

A

1673- 1441(2017)03- 0256- 10

2017- 07- 20;

2017- 08- 17

王晓,1970年生,河南禹州人,博士,英国剑桥李约瑟研究所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出版技术史,Email: wanghugh@alumni.sjtu.edu.cn;莫弗特(John Moffett),英国剑桥李约瑟研究所东亚科学史图书馆馆长,Email:John.Moffett@nri.cam.ac.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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