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云

李木子

那晚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爸在厨房准备晚饭。“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已在我万里之外，我则在你地球的另一端。”电视机里低沉的男声倏地击中了我的心——是作家麦家在《朗读者》节目里朗读自己写给处于叛逆期的儿子的信。这是来自一个父亲最直白而深沉的宽容。

信收起，众泪目，我亦良久缄默。我与爸爸，一个在家的这头，一个在家的那头，不过隔了一面屏风，却阻挡了千言万语。

谁不曾有过自以为是的青春呢？叛逆就像红日初升，崭露锋芒。而父母，往往成了晴空里薄弱而永恒的行云，想要保护那旭日，自身却被灼烧得遍体鳞伤。

朱自清在《背影》中对父亲有这样一段描写：“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腳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了下来。”朱自清那时秉着年轻气盛，自作聪明，他眼中父亲的迂，父亲的笨拙，都在这蹒跚的背影里破碎，化为愧疚，融进千千万万读者的心里……

我忽然想起爸爸有一次来宿舍帮我们打扫卫生间。因为头发堵住了下水道导致卫生间积水，爸爸便钻到洗手台下面去修。他伏跪在地上，手臂艰难地往下伸，去摸黑黑的管道口。那时我觉得难堪，便紧紧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假装不知道。随即里边传来一声闷响，我知道爸爸一定是在缩出身体时不小心撞上了低矮的大理石。门开了，爸爸面露青筋，脸涨得通红，他用手使劲揉着后脑勺，食指上被道口的铁圈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暗红色的血在肆意外涌。他不停地把手往后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忍着疼痛，压低嗓门，说：“下水道不堵了，你们可以放心洗了。”我愣在那儿，那时答了什么，已然记不大清。只记得我好像是控制不住自己，蹲在厕所门口偷偷流泪——爸爸不愿看见我哭泣的，天塌下来，也有我呼吸的一片天空。

回忆倾泻而出：每一顿丰盛的饭菜——爸爸再忙也会烧我最爱吃的；每一桶厚重的衣物——天气再冷他也会弯着腰利索地洗完；每一处风景——再艰险他也会领着我欣赏。

我忽地发现自己与朱自清竟有如此共鸣，每读一遍《背影》，便泪目一次。好像他那买橘子的父亲便是我的父亲，行大于言，承担着一切不语，咬着牙用肩膀顶起我绽放光芒的晴空。我写不出的情，大概都被朱自清写出来了；爸爸说不出的话，大概都由麦家朗读出了。

我转头看厨房里爸爸忙碌的身影，还是不说吧，且听风铃，且听云歌。

在这光怪陆离的世间，总有一些人、一些文字，让你的青春行云流水。

点评

本文的亮点在于真情，借朱自清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类比，让读者感同身受，热泪盈眶。作文的结尾非常巧妙，既体现了父爱让“我”青春行云流水的感动，也表达了自己从世间收获感动的奇妙心情。

【作者系浙江省乐清市乐成寄宿中学学生，指导并置评：黄忠】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