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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驻外公使群体的出洋阅历述论

2017-11-01

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7年9期
关键词:公使驻外历练

梁 冰

(暨南大学 文学院, 广东 广州 510000)

晚清驻外公使群体的出洋阅历述论

梁 冰

(暨南大学 文学院, 广东 广州 510000)

晚清遣使初期,使节制度尚处草创,规制粗略,具有出洋阅历的使才寥寥无几,殆至遣使晚期则取代洋务精英,成为驻外公使的重要人选。因知识结构、出洋长短、历练深浅等因素的制约,晚清具有出洋背景的公使外交素养参差不齐,相较而言,驻外使馆馆员的思想、视野、外交素养均在随同专使短暂出洋游历谈判的使才之上,而前者当中的新式人才相比传统士绅,外交历练更为充分,外交能力更胜一筹。经此新陈嬗递,晚清驻外公使群体的整体外交素养得到极大提升,有力推动了我国外交近代化进程。

晚清; 驻外公使; 出洋阅历

晚清驻外公使的遴选深受中国传统政治的影响,带有相当的主观性,但外交是一项复杂的心智与实践活动,具有极强的专业性,既“是一种学问,同时也是一种技术”。培养外交人才,一要注意科学的训练,二要注意经验的培养,而丰富的外交经验则来自充分的外交历练。从业人员“必先具外交之特性,再加以外交之阅历”,才可赋予折冲樽俎、增光坛坫的专责。因而,晚清驻外公使群体早年的履历和行事对其日后持节生涯具有重要影响。虽说清政府派驻使臣于东西洋各国,事属首创,规制粗略,使臣群体的综合外交素养与西方同行尚难相提并论,但为应对“波谲云诡,机缄互用”的近代外交变局。晚清无论传统士绅、学堂学生抑或留洋人员出身的使节,独驻一方之前基本都曾有过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外事历练。诸如,投身洋务幕府、充任沿海关道、任职总理衙门、出洋游历谈判、常驻使馆领署充当随员、翻译、参赞襄助馆务等,借此提高处理外事的水准,实现由外行到内行的转化。诸种阅历当中,于国内处理洋务、帮办交涉的阅历,远不如出洋阅历对于外交素养的提升重要。

视野偏狭者,有如坐井观天,极易固步自封,“惟其所见愈狭,而所持之论乃愈坚”。出洋游历、见习观摩的历练则有裨于开阔视野,增广见闻,冲淡“夷夏之防”的思想禁锢,摆脱孤陋寡闻的心态,实现中西异质文明的认同,诚如钟书河所言:“有了直接的接触(不管如何有限),也就有了真实的了解(不管如何肤浅)。”

晚清遣使初期,由于使才稀缺,不敷足用,只得因时制宜,主要选任善谈、善办洋务的开明士绅持节驻外,缓冲时局。晚期则不断借鉴欧美外交官制的现有经验,日益重视选拔具有出洋阅历的能臣干将,应对愈加棘手的外交变局。自此,具有随侍专使出洋游历、谈判抑或随同钦使常驻使馆领署帮办馆务的人员络绎衔命出洋,成为驻外公使来源的主流。而两相比较,专使因时而设,事毕则罢,不如常年驻外的馆员阅历丰富。因此,清政府更加倾向选拔驻外使馆领署的随员、参赞充任馆长之职。本文仅就晚清驻外公使持节前的主要出洋阅历做一宏观梳理与探讨,以深化对中国外交近代化的认识。

一、出洋游历谈判

游历外洋诸国,观其风俗,接其性情,可以打开眼界,解放思想。有鉴于此,清政府屡次选派臣工出洋观光、考察,以资历练,而负有培养翻译人才使命的京师同文馆则积极参与其中,以提升学生的翻译水准。京馆旨在培养翻译人才,然因国内环境、风气等因素的制约,学员大多不副其职,“令其与洋人对面交谈,诚有不解之时……只能按书翻译,多有与土音方言不合之处”,因而,早在同治年间三次试探性遣使尝试中,清政府即刻意调用课业精湛的京馆学生充当辅助性翻译角色,随团出洋观摩、游览、谈判,以裨于学生理论联系实践,迅速成长为合格使才。这类学生包括同治五年(1866年),随同斌春游历英、法、俄、荷、比等十余国的张德彝、凤仪、彦慧;同治七年(1868年),陪同蒲安臣出访欧美诸国的张德彝、凤仪、联芳、廷俊、桂荣、塔克什纳;同治九年(1870年),随侍崇厚赴法就天津教案赔罪致歉的张德彝、庆常等。诸人当中,张德彝、庆常久经历练,后来升任驻外公使。

京师同文馆学生跨出国门,走向世界,既有利于提高外语听说、翻译水平,又可了解洋情,探究利弊,见习交涉,开阔眼界,不致日后料理中西纠纷终虞隔膜。譬如,首届英文馆学生张德彝初出国门,肄习英文未满四年,较难担负起正规场合的翻译工作,但经过两次随团出洋游历、锻炼,至第三次随同崇厚赴法致歉,外语水平已今非昔比,同外国友人“华洋五国言语,互为翻译”,交谈甚欢,并曾侍奉德宗学习英文,赐免拜跪,颇受恩宠。光绪二十七年(1901 年),经满洲贵族那桐保荐,张德彝奉旨出使英、意、比国,独当一面。

再如,首届法文馆学生庆常初次出洋,只是粗通法文,专使崇厚时常聘请法国教习给其“补习文法、应用文、地理等功课”,经此不断游学游历,勤学苦练,庆常法文法语进步相当迅速,殆至随同崇厚转赴俄国交涉伊犁,已可愉快胜任翻译事宜。正是如此,庆常相继被曾纪泽、洪钧、薛福成、龚照瑗等数位钦使奏留效力,备受倚重,状元公使洪钧赞其:“法文精熟,兼通英、德语言,在洋多年,强记多闻,俄事尤为谙悉”,上奏清廷以使才存记。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数次随使出洋、转任数个使馆的庆常奉旨驻节法国,开晚清新式人才持节外洋的先河。

光绪元年(1875年),清政府正式下诏遣使驻外,同时,经常遣派各色名目的使团出洋办理诸如报聘、答谢、观光、考察、参会、吊唁、谢罪、贺新君加冕等相关事宜。这类使团的团长即专使大臣绝大多数由皇亲国戚、亲信重臣诸如载沣、载振、李鸿章等担任,然因翻译、谈判的需要,大批熟谙洋文洋语的人才得以随员、翻译、参赞的身份随行出洋。虽说这类使团事毕即撤,滞留外洋时间比较短暂,但这些人才陪同专使广涉重洋,足履目击,耳濡目染,增进了对东西洋典章制度、风土人情、政治生态、外交礼仪等的认知,拓宽了视野,提升了外交素养。还可借助非凡表现博得专使赏识,日后经其荐举以使才记名抑或直接衔命出使。晚清具有随同专使出洋阅历的驻外公使人数颇众,梁诚、杨晟、荫昌、伍廷芳、罗丰禄、刘式训、萨荫图、陆徵祥、施肇基、曾广铨、张荫棠等皆是。

譬如伍廷芳,早年负笈英伦,获得法律博士学位与大律师资格,深谙西国律法,精通“通商、交涉、刑名、律例并万国公法等件”,学成归国,被李鸿章重金延聘帐下,随侍左右,倚为肱股。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伍廷芳以头等参赞身份辅佐钦差全权大臣李鸿章前往日本会商和局,交锋对手是昔日留英同窗、日本首相伊藤博文。马关议和,日本盛气凌人,要索无厌,伍廷芳则唇焦舌敝,据理力争。虽说马关之行,屈辱而归,但经此反复谈判、周旋,伍廷芳交涉能力、谈判技巧大有长进,外交才干显露无遗,未几即经李鸿章保荐充任驻美公使,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再度临危受命,持节美国,任内纵横捭阖,不负众望,“甚为美廷器重”。

再如罗丰禄,早年肄业于福州船政学堂,后随海军留欧生出洋游学,主修化学、格致等科目,辅修“交涉公法”等课程,中西文俱佳。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罗丰禄同伍廷芳同充马关议和随员,担负翻译工作;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调充李鸿章庆贺俄皇尼古拉二世加冕典礼使团参赞,并借此遍访欧美各国,期间,处事稳健,应酬自如,深得李鸿章青睐。经此出洋锻炼,罗丰禄外交经验突飞猛进,回国当年即经李鸿章举荐出任驻英公使,开创名重一时的福州罗氏外交世家。

另有,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梁诚、杨晟、荫昌因精通洋文、熟谙交涉,陪侍醇亲王载沣前往德国就驻华公使克林德被戕一案谢罪,岂料德皇威廉二世骄横跋扈,强迫中方叩首示歉,“屈辱中国过甚”,幸赖三人不卑不亢,力顾国体,拼死抗争,最终以鞠躬礼妙解争执。经此磨炼,三人表现出色,深得载沣器重,返华未久即在载沣及其岳父荣禄保荐下,相继简放驻外公使,英姿勃发,大器早成。

二、常驻使馆领署

投身驻外使馆领署辗转磨砺、节次推升的阅历,相比随同专使出洋帮办外务,更有利于综合外事素养的提升,晚清具有出洋担任使馆领署随员、翻译、参赞等襄助馆务阅历的公使为数最众。然因驻外馆员的知识结构不尽相同,导致新式教育培养的人才与浸沐传统教育的士绅在驻外使馆领署的历练程度差异明显,新式人才历练较深、较长,外交素养较高,传统士绅则历练较浅、较短,外交素养相对较低。

清政府自始至终未能创立培养外交人才的专门机构,然驻外使馆领署为新式人才提供了进修、见习与锻炼的机会,事半功倍,有助于增长阅历,积累经验,提升外交能力。遣使伊始,总理衙门即格外重视这种特殊的教育形式,积极创造机会,鼓励学生随同使臣出洋常驻,帮办馆务,借以增长阅历,积累经验,并对卓有成效者择优记名预备简用。

光绪元年(1875年),清政府首任驻外公使郭嵩焘奏带凤仪、张德彝、左秉隆三名同文馆学生随行出洋帮办馆务,首开风气,继之而出的公使争相效仿,遂成惯例。晚清驻外公使奏带出洋的学生皆非等闲之辈,都是学业优异的佼佼者,其他稍逊者或留馆继续深造,或调赴沿海差委,一般并无出洋机会。光绪五年(1879年),《同文馆题名录》载录的随使出洋学生有:驻英国钦差公署:凤仪、张德彝、左秉隆;驻法国钦差公署:联芳、联兴;驻德国钦差公署:庆常、荫昌、赓音泰;驻俄国钦差公署:桂荣、赓善、福连、塔克什讷;驻美国、西班牙、秘鲁三国钦差公署:廷铎、蔡锡勇;驻日本国钦差公署:杨枢、任敬和等。长此以往,常驻外馆的同文馆学生人数非常可观,遍布清政府各大驻外使馆,至光绪十五年(1889年)已有“使臣所带翻译,大半同文馆学生”的说法。个别除外,这些随驻外洋的学生在外交领域皆获大用。

初到使馆,学堂学生年龄尚轻,涉世不深,经验有限,主要以“实习翻译学生”、“翻译学生”、“三等翻译”、“二等翻译”等低级馆员身份协助洋人翻译料理翻译事宜,由于他们通晓外语,精于西学,实属难得,因此一般没有任期限制,而能“久于其职”,不随使臣共进退,这为他们长期驻外历练提供了制度保障,而且他们边学习边见习,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翻译水平即臻可观。譬如德文馆荫昌,调任驻德使馆翻译以前,只略通门径,并不精通中文德文互译,刚至德馆,难以应付日常翻译工作,“不特文义不明,抑且酬对多窒”,而从“三等翻译官”降至“四等”,好在荫昌并未气馁,抓住出洋驻外的机会勤学苦练,“三四年后,渐臻娴熟”,终有所成。

这些学堂学生起自基层翻译,循资递升,渐次升至随员、领事、参赞、代办使事等,此时,就不再仅是翻译工具,而开始秉命参与外交事务的处理,积累丰富的实践经验,特别是在遣使早期,“出使大臣基本上是科举出身的传统士大夫”,大多并不热心或谙练外务,甚为倚重新式人才办理对外交涉。譬如,举人出身的钦使杨儒对外交兴趣不浓,大小公事皆交予馆员料理,驻俄交涉东三省事宜期间,杨儒猝遘危疾,“辗转床褥,困苦万分”,值此紧要关头,俄馆头等参赞、广方言馆高才生胡惟德代办使事,“坚持定见,不肯率行代使臣画押,足徵定识定力,为功不细”,最终接替病故的杨儒而为正使。

此外,由于晚清遣使早期驻外公使大多兼摄数国,经常出差在外;欧美路途遥远,波涛凶险,继任公使多不能按期交接;使臣因患病、丁忧、调任、辞职等事件任期未满即行返国屡有发生,外馆不可一日无主,遇此突发事变,多由资深参赞代办、代理或署理使事,以确保使馆正常运行。持节以前曾以参赞身份代办使事的晚清驻外公使即有庆常、刘镜人、刘玉麟、李盛铎、李凤苞、邵友濂、胡惟德、沈瑞麟、徐寿朋、许台身、汪凤藻、吴宗濂、陆徵祥等十数人之众,其中,新式学堂学生与留洋归国人员超过半数。经此历练,这些代办使事的谈判手腕更趋老道,外交技艺更加高超,因而,大多得以扶正。

同文馆等新式学堂科班出身的学生在驻外使馆辗转历练,备经磨砺,历时数年、十数年以至数十年,才有可能逐级递升至位高权重的驻外公使,升迁路途比较缓慢、曲折,而留洋归国人员诸如容闳、梁诚、伍廷芳、刘玉麟等,相比学堂学生,西学知识比较全面、系统,对国际社会的认识比较理性、深刻,特别是接受过西方正规的外语教育、训练,听说读写水平相对较高。因而,于驻外使馆历练的起点比学堂学生要高,一般无须见习就直接充作翻译官,上升路径相对顺畅,未到中年即升任公使者大有人在。

相比新式人才,晚清传统教育出身的驻外使馆参赞、随员等馆员,多数“涎薪资之丰腴,慕海外之繁华”而出洋当差,借此寻求官场晋升机会,“开欧西之路为南山之径”,并非阅历时局,实心办事,因而,每逢更换,倥偬返旆,分驰他就,对外交涉“依然吴下阿蒙”,诚如日本学者川岛真所言参赞、随员等使领馆馆员“大都是随着出使大臣出国和回国,因此,并没有确立体制继承他们官员的经验”。晚清选自传统官僚士绅的钦使,具有驻外使馆阅历者为数不少,他们大半拥有科举功名,位望殷重,职衔崇高,随使外洋不甘屈居翻译、随员、供事等馆中微官末秩,而泰半以参赞身份驻扎外馆历练(见下表)。

晚清传统教育出身的驻外公使初入使馆职务表

晚清驻外使馆以公使为核心,参赞则为佐贰,可谓“使臣指臂”,如遇公使因故外出,即请旨由参赞代行代办馆务;兼使国家设立的分馆,例由驻馆二等参赞常川驻扎,代办使事。参赞仅屈居公使之下,“责任綦重,体制亦崇”,为出使大臣重要备选。晚清传统士绅绝大多数以参赞身份随驻外洋,起点较高,时间较短,历练较浅,骤出骤进,浅尝辄止,外交综合素养与新式人才难以相提并论。诸如李经方,光绪十二年(1886年)经驻英公使刘瑞芬奏调出洋充任参赞,历练不足四年即升任驻日公使,时年;张荫棠,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经驻美公使伍廷芳奏调出洋充任三等参赞,时隔十年,宣统元年(1909年)即升任驻美公使,升转之快,令人咋舌。正因如此,相比新式人才,传统教育培养的驻外公使精明强干者比较少见。

当然,晚清亦有个别传统教育出身的钦使外馆历练比较长久、充分。譬如黄遵宪,光绪三年(1877年)应驻日公使何如璋之邀,充任参赞随赴东洋,自此,游历欧洲,遍览南洋,数十年外交生涯拉开帷幕。由于何如璋持节前长期任职翰苑,并无处理外交的实践经验,因而对黄遵宪极其倚重,“使馆中事,多待决于先生”,何如璋与总署、直督往返文牍数十函,其中十之七八出自黄氏之手。黄遵宪后又相继充任驻旧金山总领事、驻英使馆二等参赞、驻新加坡总领事等,阅历至为丰富,熟悉洋情,谙于交涉,尤其对日本深有研究,被誉为清末了解日本情事第一人。然黄遵宪使途曲折,直至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才接受谕命,持节德国,距其初次出洋已达二十年。

晚清驻外公使持节前的主要出洋阅历除以上几种类别外,尚有不少人曾远赴欧美日本诸国充任中国留学生监督,诸如容闳、钱恂、陈兰彬、李凤苞、汪大燮、吴德章、吴宗濂、施肇基等皆是。但留学生监督以管理、约束学生为主,多不参与对外交涉,仅可增长异域见闻,开阔视野,改观思想,而外交综合素养并无明显长进。

结 语

考之近代欧美诸国的驻外使节,大多具有在使馆领署多方实习、转任列国的资历,清政府在遣使设领过程中,不断借鉴东西洋外交官制的现成经验,遣使伊始即已考虑到备选人员出洋办理交涉的阅历,并自始至终对此颇为重视。但在甲午战前的遣使初期,鉴于这类人才凤毛麟角,较难寻觅,并未将其定为选拔使才的重要标准,而是审时度势,主要简派以善谈抑或善办洋务著称的开明士绅折冲樽俎,缓冲时局,以为权宜之计。然这些投身外交事业的洋务精英“多是服官后始留心此事”,甚至一部分人仅系关心时局,高谈阔论,徒具理论认识,并无实践操作,自身的学养素养较难胜任出使之选。

遣使驻外,非比寻常,随着清政府抗拒东西列强的战事接连失利,时局日益艰困,外交日愈棘手,割地、赔款、举债、路矿、侨务、商务等问题不断涌现,出使大臣仅靠国内办理洋务事宜的经验,实难应对诡谲多变的外交风云。同时,甲午战后的遣使晚期,洋务、外交各立门户,泾渭分明,具有出洋阅历的使才日益充备,堪能独当一面,清政府遂根据形势发展的需要,适时变通驻外使节制度,出洋阅历特别是常驻使馆领署帮办交涉的阅历转而成为遴选使臣的重要标准,而纯粹凭借洋务资历持节的使臣迅速淡出外交领域。

虽说晚清传统士绅、学堂学生、留洋人员等不同出身的驻外公使早年阅历与行事不尽一致,然未出洋前,大多识见平庸,目光短浅,但一经跨出国门,走向世界,则见闻增广,思想改观,对东西洋历史文化、政体民情、国际法规、交际礼俗等的认知、感悟更加直观、深刻,与洋人打交道的经验愈加丰富、老道,不致日后办理中西纠纷而终虞隔膜。诸如,曾纪泽衔命出使,途经香港,“始信昆仑别有山”;薛福成“由巴黎至伦教,始信侍郎(郭嵩焘)之说”;黎庶昌“为诸生时,上书言事,似深薄洋务,及使东,章奏迥然如出两人”;而即使极端顽冥守旧的刘锡鸿,出洋未满一年即感叹英国“诚未可以匈奴、回纥待之矣”,对此,钟叔河先生指出:“辩论没有能折服刘锡鸿,钳制也没有能使他改变观点,而英轺九个月的实际接触和了解,却使他承认了自己原来也有‘误’和‘偏执’的时候。这就叫做事实胜于雄辩。”

毋庸置疑,晚清具有出洋阅历的驻外使节身怀对世俗事务的关怀,积极投身外交事业,外放出使大臣,内简丞参侍郎,在国际上树立了中国新一代外交官的形象,令西方同行刮目相看。诸如,驻英公使唐绍仪“谙练外交,冠绝辈流”,非寻常外交家可比;驻美公使伍廷芳精熟西方律例,谙练外务交涉,“实为使臣中尤为出色之员”。正是这些“铮铮佼佼”的外交干才联袂出使,使得遣使晚期的中国虽说国际地位比早期低得多,但在外交上却基本顺应了时代潮流,开始与世界各国趋同,并为民初外交近代化与外交官职业化的最终实现奠定坚实基础。伍廷芳、胡惟德、陆徵祥、施肇基、汪大燮等健在的晚清驻外使节在民初继续贡献余热,遂成民国外交元老。虽说北洋政府时期,军阀混战,政局动荡,但有赖以晚清驻外公使为基干的一大批外交人员的苦心经营,勉力维持,外交领域仍取得一定成就。

2017-05-11

(1979—),男,广东广州人,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明清史的研究。

K2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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