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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表演者调查报告

2017-10-28

小说月刊 2017年23期
关键词:表演者交流

刘 玥

(呼和浩特职业学院 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30)

1 时空场域及基本概况

“清末民初,随着都市本身的发展和整个社会的近代化进程,当时的大都市差不多都有一块民间艺人集中撂地卖艺的‘杂地吧’。‘杂地吧’通常是在其所在都市热闹、喧哗的地方,如北京的天桥、天津的三不管……”①等。当我们反观这些城市空间时不难发现的是,它们都是城市的边缘地区。笔者所进行调查的宝尔汗佛塔广场地处呼和浩特市西南,继续向西或南,都是郊区的范围,即远离城市中心的地带。此外“杂地吧”在文化空间上是一个介于主流社会与边缘社会之间的灰色缓冲地带。它能够吸纳失去了原有社会地位的人,如失去耕地的农民,下岗的职工等人群。使他们得以在此过渡、缓冲,以至于他们不会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被社会抛弃,进而站到社会的对立面,消极厌世或报复社会。

笔者调查的是一个以表演二人台为主的团体,共有5位男性成员,包括4位表演者和1位键盘伴奏者。第1位表演者姓刘,现年34岁,后文中简称“刘”。刘化了妆,戴了假发,上身着青蓝短衫,下身着黑长裤,看扮相是要演妇女的角色。第2位年约二十多岁,化了妆,上身着蓝衬衫,后文中简称“蓝”。第3位年纪约三十五岁,未化妆,身着便装,因肤色黝黑,后文中简“黑”。第4位是键盘伴奏者,身着便装,头戴檐帽,他是整个团体中受关注最少的。第5位为身着红色戏服的“女性”表演者,后文中简称“红”。

笔者与刘在表演结束后进行了交谈,得知他是察速旗人,家里以务农为生,由于收入不高,为了生计才出来表演。在察速旗当地,基本都是老人在种地,年轻人靠种地都“活不了”,所以大都在外上学或务工。由于地区间资源与机会的不均等使得相对落后地区的人们为了获得更好的生存机会而走进了大城市。一来社会流动性增强,二来也加速的城镇化的进程。他们每年待到开春后,就出来表演。就在我们说话时,刘不时用眼角的余光斜睨临近的其他表演者,以不懈的语气说:“人都走得没了,还跳个甚!”。由此可知,在不同的街头表演者中也存在着竞争关系,即使他们彼此都是“路歧人”。

至此,笔者有了些许的疑问,是否他们的每一个行为都具有特定的意义?

2 观众的构成及状态

街头表演者大致在下午三点左右现身,从他们踏上广场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表演者”了。当他们还在为表演做准备时,已有十来位大妈坐在一旁等候,其他的路人也慢慢的围过来。到他们开始演出时,观众已经自发的以表演者为中心围成一圈。

表演者所在的位置是表演场地的正中央,以表演者为中心构成的第一圈人群,是固定观众所在位置,他们大都坐着观看。在表演者和固定观众中形成的空间,是表演者的表演场地。固定观众外侧的一圈人群是流动的观众,他们大多站着或骑着车子观看。流动观众的外侧则是其他路人活动的范围。越靠近表演者所在的中心位置,观众较稳定。与此相反,越远离这一中心的,流动性就越强。

通过观察和访问固定和流动的观众得知,固定观众基本都是赋闲在家的老年人、失业的市民以及附近村子里“种房”后不再务农的农民们。流动的观众大多是出来闲逛、散步或是来此等待接孩子放学的家长们。他们都是以方言进行交流。从观众数量上来看,流动的观众占大多数,且来去人数基本持平,只有在他们的节目让看客们觉得乏味之时,走的多于来的。

3 表演

三点半的时候表演开始。在长达三个多小时的表演中,四位表演者一共表演了五个节目,期间键盘手一直都在为他们伴奏。

第一个节目是“蓝”和“黑”一起演二人台,一边唱一边辅助简单的动作。随着他们表演的开始,围观的群众逐渐多了起来。他们表演的方向是面向大街,音响的朝向也是如此,这样有利于吸引更多的路人前来观看表演。同时也分别面向其他三个方向的观众表演。这样的表演方式,将四周的观众都予以关照。不一会儿,固定观众开始主动给钱。收到钱后,表演者会对施于者表示感谢或者祝愿他们能够挣得更多的钱。他们两人唱罢本该换人表演下一个节目,但是因为“红”还没换好服装,所以两人又唱起了《大花轿》、《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等通俗歌曲,此时的伴奏基本是以电子琴自带的节奏为主,节奏保持不变,时而加入歌曲主旋。在联唱时,歌曲与歌曲的连接非常紧密,此歌唱罢后没有任何间隔马上就唱下一首。两位表演者并无交流也没有发生“撞歌”的情况。由两人的默契度来看,他们已经合作了很久。在歌曲联唱中还加有即兴说唱,主要是针对观众要钱。

第二个节目是“刘”和“红”一起演二人台,表演形式与上一个相仿。表演的内容大致是两个女性之间的情景对话。表演持续了三十五分左右,前十五分钟以表演为主,后二十分钟开始向观众索要钱财。

第三个节目由“刘”、“蓝”、“黑”三人一同进行表演。内容是三个寡妇一同上坟的过程。三个人都跪在场地中央,表情沉重,演唱中带有哭腔。歌词的大致意思是三个妇人守寡的日子是如何的艰难,孤苦无依、备受欺凌。表演中“刘”和“蓝”一直沉浸在角色中,从表情、动作到语气都极为符合节目内容。“黑”在表演到一半时,开始绕场,希望大家给“寡妇”们予以“帮助”。

这个节目开始一会儿后,观众们的流动性就显现了出来,表演到十几分钟时,人基本已经走了一大半。绕场的“黑”见此状况,立马用调侃的语调对着依旧跪着的两人说:“人都已经死了,哭也没用,还是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哇!”。说罢,笑着向观众说道:“你们大伙儿说是哇!”原本沉闷的气氛在他的几句话后又活跃了起来。

第四个节目依旧是二人台,四人穿插表演。起初是“刘”和“黑”一起演唱,后来换成“红”和“蓝”一起表演,再后来又换成“红”和“刘”一起表演。“红”的出现使表演形成了一个小高潮,流失的观众慢慢地又聚集了过来。在“红”和“刘”开始表演前,“红”向大家述说他们表演的艰辛,希望各位好心人能够伸出援手,没多有个少,没少给鼓掌捧个场。整场演出的高潮是“红”和“刘”一起表演高难度动作,即“红”跪骑在扎马步站着的“刘”的腿上以及骑在“刘”的脖子上一起绕场。他们的表演博得了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与喝彩声。

第五个节目是四人一起表演的二人台对唱。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待他们让大家“表过心意”②之后,“红”对大家说:“估计有的人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他们尽说了点儿甚,就看了个热闹,完了还就看见要钱了。”说罢后,“她”主动为大家演唱了《套马杆》、《天路》、《遇见你是我的缘》等通俗歌曲。“她”开始演唱时老人们和一些观众都相继离开,此时大约18:20。到了18:30时,观众只剩40人左右,“红”见观众对歌曲反映不大,又开始跳“她”所谓的“蒙古舞”。虽然“红”在演唱之前说了几句开场白,意思是要为没听懂但是却给了钱的观众们补偿,但是在“她”的表演过程中,依旧不忘向还在看表演的人们伸出手去。

18:40分演出结束,四位表演者开始换装。此时还没有走的观众纷纷向他们聚拢,想要一探“红”的究竟。让大家大失所望但又释然一笑的是,“红”是由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扮演的,并非真正的“大姑娘”。自此,人群作散,表演者收拾东西离开。

五个节目都是二人台,其中穿插的表演了两个通俗歌曲联唱和一段舞蹈。这些节目可分为三类:一、对唱的二人台;二、有情景表演的二人台;三、通俗歌曲联唱及舞蹈。其中,第一类所占比重最大。在节目的安排上,以红火热闹的节目为主,难度较高的表演往往置于整场表演的后期,且为保留节目。

在表演的过程中,表演者们合作默契,表演时不分彼此,轮流上场替换同伴休息。除了长期合作以外,恶劣的表演环境和层出不穷的突发状况使得他们彼此之间不得不依靠彼此、关心彼此。

每个节目的表演时间大约是半小时左右,往往是前半场演,后半场想法设法要钱。演出中没有间歇,伴奏的琴声一直不断,节目之间的衔接往往都是以“捧场”得以过渡和实现的。

4 交流与互动

在整个的表演过程中,表演者彼此之间以及表演者与观众间都存在着交流与互动。

表演者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主要在表演过程中进行。街头表演者的表演方式与舞台上正式的表演不同,他们的表演更具有灵活性、随意性的特征。他们往往一边表演,一边以眼神、话语以及肢体语言进行交流。

表演者与观众的交流与互动分为三种,前两种是表演者主动与观众交流,后一种是观众主动参与。

第一种,也是最为主要的一种,即向观众要钱。这种互动贯穿整场表演始终,一般是在每个节目表演十几分钟后开始。表演者往往先向大家表达希望能够得到各位的“捧场”,这时有人会主动给钱。收到钱后会向施与者表达感谢并送出祝福,祝福语也是以“钱”为主题。如多挣100(读作“幺零零”),打麻将多摸上100,发大财等。一两圈下来后,表演者开始针对个别陌生人进行游说,往往是先描述其“出色”的外貌,在形容其人品好,一直说到对方“表心意”为止。“得手”后,在物色下一个目标。一般而言,被描述者都会给一些,而当遇到被描述后转身就走的,他们也会推翻刚才自己的言语,对离开者进行批判甚至诋毁。

第二种是表演者和观众聊天套近乎。这种交流主要针对每天都来看表演的固定常客。在笔者观察期间,“黑”、“刘”和“,蓝”都在表演的间歇时主动和他们交流,但方式各有不同。“黑”是和他们坐在一起边看表演,边唠家常,并把一位观众给的少半盒烟分给大家,以拉近距离。“刘”主动过来打招呼,问候他们的健康状况以及最近又见到某个大家都相识的熟人。他来打招呼的时候,有个大娘还给他递去一杯为他晾的水,其他大娘也都让他多喝点儿。可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获得了认可。“蓝”是将他们自己的垫子拿给常客们坐。虽然交流、互动的方式不同,但都是对常客们予以不同的关怀。这样互惠的行为更有利于留住常客们。

第三种是观众主动参与式的互动。有在他们进行表演的时候主动上前给钱的,有对他们的表演给予积极回应的。在他们表演“寡妇上坟”时,一位旁观的大爷走到“黑”身边向他提议说,流点儿眼泪表演更真实。虽然,最终他们三个也没有流泪,“黑”也只是假装沾了一些口水涂到眼睛上佯装眼泪,但却达到了很好的互动效果。

5 经济收入

街头表演者的经济收入都来源于观众,有主动和被动给予之分。他们通过各种方法向被动给予者要的钱财要远远多于主动给予者施予的钱财。通常情况下,主动给予者给的钱数不论多少表演者都可以接受。但是被动给予者是在被点名描述后“掏腰包”,是全场关注的焦点,因此大多数人在表演者的暗示下碍于脸面,不得不多给一些。有时,表演者也会收东西,如饮料、烟。街头表演者的表演是在露天场地进行,收入会受到天气等因素的影响,由此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挣钱的机会,这也就解释了他们为何要在有人主动给予钱财后还要针对个人进行游说。

每个节目的后半段是进行索要的时机,他们会根据不同的人说不同的串词来进行游说。他们收到的钱面值从1元到100元不等。10元以内的较多,20元较少,偶尔有50元。一般收到50和100元后,都会为观众找零钱。第一,有的观众会以没有零钱为由推脱,所以出现了找零的“服务”。第二,通过访问得知,该表演团体每天的人均收入在100元以上。因此,由于前来围观的人可能在经济收入方面一般,因此想要从与和表演者自己经济状况相差无几的观众中要出钱来,就不能一次收太多,否则会导致观众的疏离。

他们的收入都是将每天所得进行均分。每个表演者每次收到钱后,都放入摆在场地中央的一个篮子里。由此在表演时,彼此才会相互帮助,而不是为了“赏钱”而相互竞争。

6 性别作用的彰显

从表演者与观众的交流中发现,与常客们进行交流的是三位男表演者,他们交流的对象基本上都是大娘,并且对她们予以不同的关怀。女性较男性而言更加感性,长辈的身份限定又使得她们更容易同情、关心与自己孩子年龄相仿甚至小的后辈。而与男观众的交流主要是由“红”通过“游说”完成的。男表演者一般在某位观众给钱之后就会换到下一位,而“女”表演者多会继续对着同一人表演。由此可以看出,男性表演者比“女”性表演者的“脸皮”稍薄一些。

在表演中,男性表演者不会表现出很男子气概的一面,因为这样做不容易博得观众的同情,由此他们常常进行反串表演。尽管他们进行反串表演,但是仍旧不如一个“女”性更容易获得大家的同情与怜悯。在“红”的表演中,不论是神态、表情、动作还是语气,始终都表现出娇媚、楚楚可怜。这样的表演可以唤起男性观众的保护欲,同时也可以满足一些男性玩赏的心理,从而更容易多获得赏钱。对于年纪稍大的观众,在恻隐之心的驱使下,也会更容易慷慨解囊。表演者们充分的利用了“女性”这一作为传统社会中的弱势性别群体的角色,来博取大家的同情与怜悯,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7 角色决定行为

街头表演者为了获得更多的收益,不得不放下身段去愉悦观众,并想方设法博取他们的同情。在这样的行为动机下,就更容易理解他们的行为了。

在“杂吧地”这样复杂的环境下进行长期的卖艺活动,街头表演者们已具备了“火眼金睛”的观察能力。他们在表演的同时也在观察观众的反应和状态,抓住观众的心理,并物色哪位好“下手”。

表演期间,“红”向个人游说时,来到一位骑在车上观赏表演很久的大爷面前,将其描述的玉树临风。大爷一高兴递出一张100,“黑”赶忙上前找零,大爷随手将找回的钱放到车筐里。“红”见状接着对大爷说唱,大爷又拿出一些零钱给“红”。两次拿到钱的“红”继续对着大爷唱个不停,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大爷原来的百元大钞已所剩无几,见“红”还不罢手,只得推车离开。“红”在大爷走后又换了另一位继续游说。

在“红”等几人一同表演时,有三位喝过酒的男性观众围上前来,让“红”给“哥哥们”来上一段。虽然“红”很不情愿,但是迫于无奈还是在“黑”的陪同下上前。“黑”一边赔笑缓和气氛,一边对“红”说:“你快唱哇,唱好了,唱得哥哥们高兴了,自然就大把的给钱呀!”“红”很无奈的唱了几句后,三位男观众中的一位拉着另俩位离开。在他们三人走出人群圈子以后,“红”使着小性子抱怨说,一看他们就不像“能行的”。

同样是街头表演者,但是以生存为目的的街头表演者与以娱乐为目的的街头表演者身份和地位是不同的。以娱乐为目的的街头表演者并不需要观众的经济供养,所以行为上的自主性更强,人格也更独立。而以生存为目的的街头表演者需要愉悦自己的“衣食父母”,所以在行为上受到更多的限制。对于一群以观众为衣食父母的表演者而言,观众让我如何我就如何,但是在被你们观赏和把玩之后,你们还不“表示”一下的话,那么手握麦克风,此时掌握着一定话语权的表演者就会予以无情抨击。某种程度上表现出了对自己权益的维护,即付出就理应获得回报,以及对不公现象的小小反抗。

总之,在街头表演者的行为中,始终贯穿其中的是“钱”。不论是他们“要钱”的行为还是感激、祝福的话都离不开“发财”等字眼的语言,无不体现出他们强烈的行为动机。

小结:街头表演者们将自己的表演行为作为获取报酬的一种手段,由此不论是表演地点、时间段的选择,表演时长、内容、顺序、性别角色的安排以及与观众的交流互动等都围绕此展开。街头艺人这一行当古来有之,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其产生的背后都有许多深层的动因。一旦科技、思潮、社会、生活方式等发生进步、变化时,文化现象也会随之改变。今日的中国已步入全面高速发展时期,社会生活的改变使得新的文化现象层出不穷。然而不论是哪种文化现象都离不开其持有者。或许在今后的调查研究中,我们在关注现象的同时,更要把目光投向人。

注释:

① 岳永逸.空间、自我与社会天桥街头艺人的生成与系谱.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8.

② 表心意.捧(捧)场都是向观众所要钱财的委婉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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