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玥飞 耶鲁归来当“村官”
2017-10-26梁伟
梁伟
年轻人都想成功,但是成功不可能突然而至,你必须脚踏实地,我希望自己能够在公共服务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将来在更大的平台上帮助更多的人
2005年,20岁的秦玥飞拿到了美国耶鲁大学的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用了6年时间,他在耶鲁大学取得了经济学和政治学双学士学位,其间还在莫斯科做了一年项目交换生。就在所有人都认为秦玥飞会在美国开启自己梦幻人生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回国了。
在湖南衡山脚下的一个偏僻山村,秦玥飞从一名普通的基层村官做起,走上了实干的道路,带领乡亲们发家致富。他说,“年轻人的生命里应该有乡土。田野里的事、农民的事关乎家国”。
或许,当时谁也不曾想到,秦玥飞在“村官”越走越远,一干就干到了今天,在2017年2月的“感动中国”年度人物颁奖典礼上,组委会给他的颁奖词是这样的:“在殿堂和田垄之间,你选择后者,脚踏泥泞,俯首躬行,在荆棘和贫穷中拓荒。洒下的汗水,是青春,埋下的种子,叫理想。守在悉心耕耘的大地,静待收获的时节。”
“慢慢就把自己当村民了”
对于自己为什么在毕业之后就选择回国,秦玥飞的回答是这样的:“100多年以前,我们国家最早的留学生们,像铁路工程专家詹天佑、经济学家马寅初,他们在毕业之后绝大多数都选择回国,用自己的所学所长帮助国家发展,帮助老百姓改善生活。这些对我的感触非常大,我一直都在想毕业之后要回国,去帮助普通的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在美国的时候,秦玥飞还算是一个文艺青年,留着长头发的他带着鸭舌帽,和同学组建了一个摇滚乐队,他是帅气十足的鼓手。外形酷酷的秦玥飞但凡有时间,还会对着镜子摆弄摆弄自己的发型。但是,一张《湖南省2011年选聘大学生村官报名登记表》、一纸录用通知书让他和曾经的自己做了告別。
从纽约肯尼迪机场飞回北京,从北京坐飞机到湖南,再坐上绿皮火车,最后坐着土摩托,才到了目的地——湖南省衡山县贺家乡贺家山村。这里距离县城35公里,水田相连,远处是薄雾缭绕的青山,村里大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孩子。
“你住那儿。”村里的陈书记指向一栋两层的破旧老红砖房,后来秦玥飞知道,那是1950年建成的贺家乡政府楼。
推开门,八九平米大的房间里,没有天花板,彩条塑料布加木板钉起来遮住屋顶的瓦片;屋里光线昏暗,白天也要开着灯;墙壁上地方糊着报纸;纱窗是破的,漏洞的地方用纸堵着,两扇窗户根本关不拢……
就这样,秦玥飞成了贺家山村的村主任助理。没有仪式,没有编制,没有“五险一金”,月工资1050元。
在美国,大学生活条件很好,秦玥飞养成了早上洗澡的的生活习惯。“2011年8月29日,我来村里第一天,天气非常热,晚上睡觉蚊子特别多,早晨起床满身都是汗,当时就想去洗澡。村里有个简易的地方可以洗澡,离我住的地方有点距离,我就提着洗发水走过去。”秦玥飞说,“这个过程被村民看见了,这对他们来说特别奇怪,大家都会问一句,早晨去洗澡了?有人会说这个小伙子嫌他们这脏,有的会说这个小伙子娇气,还有的说浪费水。于是,第一天我就意识到,要把自己的生活习惯变得跟村民一样,我带来任何不一样的东西,都会阻碍我跟他们融到一起。”
秦玥飞知道,比生活习惯造成的误解更可怕的是,他变成了村民眼中的“外人”。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不被大家接受,那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从那一刻起,“冬天就两身衣服,都是黑色的,夏天也是几件衣服,也是单色的。很多年纪大的老人可能记不得你的脸,但是他一看你穿的衣服,颜色和样式固定,就能认出来。一开始确实是在有意识地改变,但是后来好像慢慢地就把自己当村民了。”秦玥飞说。
只要有时间,他就在村里到处“逛”,看见村民扎堆的地方,他就凑过去,刚开始,别人说什么,他完全听不懂,别人笑他就跟着乐,别人严肃,他就皱着眉,一副思考状,慢慢地,他能听懂当地的方言,乡亲们抽烟的时候也会给他递上一根,即使不抽,他就把烟像别人一样夹在耳朵上。
终于有一天,有人敲了他的房门,“我家热水器坏了,你给修修不?”秦玥飞笑了,他知道自己被接纳了。至此以后,乡亲们有困难都会来找他。
追求的就是一种成就感
“我在城市里长大,留过学,希望服务这些村民,但他们对农村和农业的了解比我要多得多,不管我是哪个学校毕业的,在他们面前可能连个小学生都不是。所以要向他们学习,唯一的做法就是要融入他们,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兴趣爱好,让他们信任我。”秦玥飞说,“有了信任后,他们才会和我说具体困难,虽然可能要求很小,但对我来说很有成就感,你帮他做了一件事以后,这个信息就会传开,越来越多的村民会找你帮忙,你只有做好这些事,乡亲们才会认为你愿意为他们服务,才会找你做各种各样的大事。”
为了给村里修条水渠筹钱,秦玥飞换上曾经的西装,打上领带进城筹钱。
“说‘化缘更合适。”上门100次成功一两次,有时还被当成骗子。终于,北京的老同学牵线,秦玥飞一连跑了几十趟,“下乡”的故事反复讲,表格承诺书反复填,终于圈了10万块钱回来。
而回到村里之后,秦玥飞发现花钱比筹钱还要难。修不修缮,得投票通过才算。修水渠是人情和规则混杂的事。他草拟了议事与决策程序,工程怎么整,谁来做,何时施工,让村民尽情提意见。“方案四五十票当场通过。”事情相当顺利。
可缺席投票的老刘家突然就不干了。他到处跟村民说,别同意修,保证你们不吃亏。老刘这么一喊,原本同意的村民也不敢吭声了。村干部悄悄指点秦玥飞,“老刘这是要钱”。没来投票,按程序视为弃权,可直接施工。可村里讲交情人情,秦玥飞叹了口气,天天登门上刘家。一口一个“伯伯”,磨了一个礼拜,老刘终于松了口。
水渠完工后,养鱼的、种田的、用水的,都高兴坏了。秦玥飞如法炮制,推广到养老院建设、路灯设置甚至信息化教学等项目中。就这样,秦玥飞成了乡亲们的贴心人。
2012年10月24日,秦玥飞通过直选当上了衡山县人大代表。“这是我第一次参加选举。”3547人,3027票,秦玥飞把这些数字刻在心里。“都是一票一票投出来的。”秦玥飞说,比拿到耶鲁录取通知书都高兴。
在贺家山村三年任期已满,秦玥飞须任白云村的村官,到村的第一件事,他用一个月走访村里258户人家。“一家也没落下,了解各家的情况、要求、困难,看需要村委做什么”。秦玥飞善于“解决”问题。小学生上学路远,有的要走3个多小时,现象存在多年,但他发现后通过各种努力争取来10部校车,附近几个乡村的孩子都受益于此。
忽然有一天,秦玥飞意识到,光“输血”不行:如果我走了,是不是有可持续性的办法?中国那么多乡村,是不是有可复制性?
中国有约60万个行政村、约20万大学生村官,如果有好的资源和方法,他们将发挥出更大作用。这是秦玥飞发起“黑土麦田”的初衷。
“如果最优秀的大学生去了基层,能够待住、干好,那就可以有好的去向,就会吸引更多优秀人才到基层。反之,如果干不好,从何谈出路?”秦玥飞逐渐意识到大学生村官之间,大学生和社会的资源之间,需要更多的连接。
经民政部批准成立的公益组织“黑土麦田”,第一个众筹项目是北川“高山中华土蜂蜜”。“黑土麦田持续做着项目的众筹,很希望通过这种资源整合,逐渐改变中国乡村面貌。”目前“黑土麦田”团队中的小伙伴,有来自毕业于北大、清华、哈佛、耶鲁等名校的“非大学生村官”,还有来自农村一线的创业者和大学生村官。
“年轻人都想成功,但是成功不可能突然而至,你必须脚踏实地,我希望自己能够在公共服务这条道路上走下去,将来在更大的平台上帮助更多的人,我追求的就是这种成就感,经常出远门,村民们有时就会送我一双鞋垫,左脚上写着‘平安,右脚上写着‘幸福,这就让我很满足。” 秦玥飞说。
责任编辑 华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