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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攻壳机动队》

2017-10-25欧阳一荃

戏剧之家 2017年18期

欧阳一荃

【摘 要】《攻壳机动队》是押井守根据士郎正宗的漫画作品改编,电影深化了原著中所包含的哲学、社会学以及人类学的主题,从“灵肉关系”、身份认同等多角度探讨了人类的定义以及人类逐渐被后人类所替代的主题。对于任何生命体来说,灵魂与肉体之间的依赖和互动,其终极目的是为了完成生命的传递与对环境的不断适应,在这一语境下,所谓的灵魂是否是超越自然的独立存在、所谓肉体究竟是血肉之躯还是数据网络,其实都已经不再重要。在拥有了全新的自我之后,人类应该相应地调整对世间万物的态度,这其中也就包括了我们对自身、对非我族群甚至是非生命体的态度,唯有如此,人类才不会在进化的过程中误入歧途。

【关键词】“灵与肉”;身份认同危机;《攻壳机动队》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18-0094-02

1995年,押井守指导的电影《攻壳机动队》(以下简称《攻壳》)上映。深刻的主题、科技与人文交融的精神内核,让它一问世便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时隔9年的《攻壳机动队2:无罪》上映,对前一部的思考更加深入,借由对玩偶机器人身份的辩论,深入剖析人类在自我身份认同上所面临的两难处境。贯穿这两部作品的主题,正是人类在自我进化过程中的持续异化。时至今日,再谈起这两部电影,影迷们依然滔滔不绝。它的哲学思辨,以及对未来社会的合理预测,的确让其有足够的力度将众人带到一个个奇异的世界。

哲学、宗教、文学、科技……很难相信这些不同领域能够在同一作品中得到密集而灵巧的交织碰撞。《攻壳》所具有的包容度和宽广内涵无疑是珍贵的,对人本质的拷问、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沉重思考,让它远远超越了一部动画原本所能承载的重量。本文所要探讨的,就是《攻壳》中的实际主角“人”的进化困境,以及现实世界对这一作品的投影和呼应,押井守通过科幻在思考的,其实是人类作为一个种族在数字时代下面临的全新挑战。

一、灵与肉

《攻壳》讲述素子少校所在的警队在追击“史上最高明的黑客——傀儡师”的过程中所发生的故事。傀儡师可以入侵人脑,篡改人的思维、记忆。而傀儡师其实是巨型网络中一段突然产生了自我意识的程序,它的目的是为了找到素子并与素子融合,进化为一种更加高级的存在。

素子幼年时在一场事故中幸存下来,除了大脑被完整保存下来以外,全身上下皆为人造义体。虽然获得了自己的容貌和躯体,但这非独属于她一人的特征,在影片中,也有与素子拥有相同容貌的女子。这暗示着,拥有独立意识、作为一个生命存在的素子,其“肉体”却是批量生产、可随意更换的,甚至可能与其他人完全一致。灵魂的独一无二与肉体的可复制替换之间,呈现出一种割裂甚至对立的状态,这让素子产生困惑,即因为肉体缺乏独特性而无法确认自己灵魂的真实存在,同时也让她不得不进一步去质疑构建“人类”存在的一系列基础。

素子的困惑与追索并非她一人独有。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上,對于“灵肉”关系早已有过大量的探讨,其中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即“一元论”与“二元论”。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是最初将两者区分开来的哲学家,他们认为,生灵的灵魂有三个阶层,即植物、动物和人类共享着生长于新陈代谢的灵魂,但只有动物与人类才拥有对应痛苦、喜悦以及欲望的灵魂,而理性的灵魂则专属于人类。柏拉图相信轮回转生,认为灵魂会在肉身死亡之际转移到新的躯体上,但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则相对悲观,认为三种灵魂均会在肉体湮灭之际随之消散。

而明确提出“灵肉之辨”,并将“二元论”公开进行讨论的人则是笛卡尔,他认为,灵魂并非以物质形式存在,因此也不存在于空间之中,人类的大脑不再是灵魂的安坐之地。但沿着他的思路前行,我们不仅会得到“灵魂可以脱离肉体存在”“肉体自身无法思考”这两个结论,还不得不为灵魂创造出一个独特的栖居之地,并将一切非物质的灵魂与物质化的肉体之间的互动,归结为无所不在的上帝。

“一元论”则是由克里斯蒂安·冯·沃尔夫最先提出,他认为肉体和灵魂不过是同一种更高等级的物质在此世的不同表现形式。但在之后的发展中,“一元论”呈现出多种不同的理论形态,有学者持“只有精神才是真实存在的,物质世界不过是精神创造出的幻象”这一观点,亦有学者认为唯一存在着的只有物质,精神或灵魂则可不断简化至物质层面。

尽管存在着各种立论迥异的分歧,“一元论”在试图解释灵肉关系时所追求的“唯一性”,反而让其与宗教的关系更为紧密。

二、身份认同危机

不论哪种理论,在剖析灵肉关系时都会遇到障碍,那就是两者之间的割裂甚至是冲突,即肉体是可感、可控、真实存在的,对于自我以及他人尽皆如此;而灵魂则刚好相反,人们只能借由肢体行为(包括绘画、写作等)或外部介质(一切信息存储介质)来传递思想。换言之,如果说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是站在个体的角度去反观“存在”本身对于灵魂的依托,那么我们一旦试图跳出个体躯壳来确认个体的存在时,就无可避免地需要面对参照体系(肉体行为)与参照对象(思想或灵魂)之间的割裂。

电影中素子所面临的生存困境正在于此。失去肉体对她而言,等同于确认自身存在的坐标系不复存在,不论以何种义体取代出生时的肉身,即使这种型号的义体只生产一件供她使用,都改变不了肉身被取代的事实。

在义体“取代”肉身的过程中,与肉身紧密相连的灵魂,又是否是原先的那一个呢?或许对于素子而言,真正重要的并不是义体的独特性,而是肉身被替换的事实:从儿时的那场事故发生之时,她就再也回不到曾经灵肉合一的状态了。自那以后,她一直对自身存在怀着无尽的质疑,无法确认现在的自己是否仅仅是过去那个小女孩的冒名顶替者,正如《银翼杀手》中,瑞克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同样只是个克隆人一样。

如果说在“傀儡师”事件发生之前,素子不过是在质疑自己灵魂的真实性,那么在傀儡师现身之后,她内心的疑问就得到了一次反向的印证:如果傀儡师的独立意志是真实的,就等同于证实了所谓的灵魂(Ghost)可以脱离肉身而存在,这也就意味着即使因事故失去肉身,人类仍可保存一份独一无二的自我。傀儡师可以在不同义体之间跳跃的意志,为素子开启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如果说灵肉二者并无绝对意义上的相互依存关系,那么不仅人类长生不死的终极梦想将成为现实,人类灵魂的栖居方式也将迎来意义更为重大的变革。

然而,在素子潜入傀儡师的意志之后,才意识到“她”同样面对着缺乏肉体所带来的另一种生存困境。傀儡师所面临的困境,恰恰源自令其得以脱离肉体的“信息化改造”背后的“复制”这一行为:灵魂在通过“复制”实现永生的同时,也面临着“完全一致”这种复制本身包含的僵化与脆弱。与此同时,透过傀儡师的表述,我们得以用一种全新的视角来了解生命在自然状态下的生存过程,重新审视相互交织的灵魂和肉体是如何构建并运作那既坚不可摧又灵活百变的遗传体系的。

三、“灵与肉”的重组

傀儡师最终与素子的“融合”,在某种意义上可类比于人类的DNA在受精过程中的重组,只不过这一过程发生在数据(精神)层面而非物质层面,但其间蕴含的内核是一致的,即融合完成后形成的全新个体既不同于傀儡师也不同于素子,其既是两者特性的共同体,也遗失了分别属于两者的某些特征。正如生命一直在通过繁殖和演变来保持自身的活性,《攻殼》中所描绘人类的下一次进化也同样建立在个体的死亡与部分特征的消失之上。在彻底放弃对于物质存在的依赖后,与傀儡师完成融合后的素子向我们展示了对于“灵肉关系”更深层的阐释:对于任何生命体来说,灵魂与肉体之间的依赖和互动,其终极目的是为了完成生命的传递与对环境的不断适应,在这一语境下,所谓的灵魂是否是超越自然的独立存在、所谓肉体究竟是血肉之躯还是数据网络,其实都不再重要。

电影向我们灌输了很多深奥的道理,充满赛博朋克情调的布景,不仅仅用来做门面,《攻壳》很好地利用了这个世界,设计了几场精彩的动作戏,以至于后来的真人版乃至其他电影以致敬这些场景为荣。比如主角草雉素子标志性的裸体跳楼;从深巷迷宫中追逐到广阔水面的那场光学迷彩格斗,等等。

平心而论,1995年的2D动画《攻壳》中的人物造型,在2017年已经有些过时。如果站在老电影的角度去看,你会发现这些场景和镜头,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就以在废弃的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决战为例,在破败的场馆内,不间断的雨水点缀着战场的每个角落,一个虽然强壮但依旧是人的战士,独自面对机械怪物,机枪的子弹打烂了混凝土柱子,也从下到上把生命进化树打烂了,直到进化树顶端的人类,下一步该去向何方?寓意不言自明。在战斗的最后一刻,躯壳在忧伤的音乐中分崩离析,其灵魂也随之突破了自我……

押井守所编织出的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不但容纳了人类对于“创世”之梦的描绘和反思,而且其本身就属于一场“生命之梦”。通过构建一个预言人类发展方向的虚拟世界,押井守述说了被剧烈膨胀的社会所忽视和压制的个体表达,疏离着人类已经迈上并在加速前进的异化之旅,让每个人得以观望到在科技能力突飞猛进的时代中,人之本源的日渐式微。

参考文献:

[1]王敏,胡桂丽.科幻小说流派“赛博朋克”解读[J].安徽工业大学学报,2014(12).

[2]吴萌.论黑色科幻电影[J].当代电影,2015(4).

[3]任丘.二次元世界的赛博朋克[J].中国企业家,20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