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民兵哨长凌向前:边境线上的“忠诚界碑”
2017-10-25陈典宏费士廷罗文义
陈典宏+费士廷+罗文义
广西那坡县平孟镇大山深处的天池国防民兵哨所,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英雄哨所。从1978年建哨至今,曾被广州军区授予“英雄民兵哨所”荣誉称号,并被评为“先进边(海)防哨所”,先后荣立集体一等功1次,集体二等功2次,集体三等功5次。
从18岁到54岁,凌尚前是英雄哨所的见证人。36年来,他为了戍边卫国,从哨员到副哨长、哨长,始终以哨所为家,以界碑为伴。在这个哨所防区的8公里边境线上,他熟记每一块界碑的坐标方位,熟悉这里每一道山梁的地貌特征,熟知每一段巡逻路上的一坡一坎。边境线上任何部位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旭日阳光里,凌尚前全身披上了一层金色朝晖,远远看去,他像极了远处山脊上那尊神圣的界碑。
“守卫哨所,就是守护家园”
炮火,是那一代生长在边境孩子的成人礼。
像那个年代生长在边境的大多数孩子一样,战火给凌尚前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一次,凌尚前目睹宁静的村庄被炮火炸成一片废墟,亲眼看见昨天还生龙活虎的解放军战士,第二天全身盖着白布被抬下战场……
“他们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了保卫我们,把命都丢了!”从那时起,保家卫国的信念,就在壮族青年凌尚前的心底扎下了根。他两次报名参军,因为个头小,没能如愿。
1981年3月,听说天池山哨所招哨员,刚满18岁的凌尚前主动报了名,从此扛起钢枪,成为一名光荣的国防哨兵。
当年边境并不安宁,不时有冷枪冷炮,战备训练、巡逻执勤、守卡潜伏,是哨所的主要任务。站在哨所,一抬眼就可以看见自己成长的村庄,这让凌尚前从心底升腾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守卫哨所,就是守护家园!”
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天池哨所,条件异常艰苦,被称作是水、电、路“三不通”的哨所。上哨所的唯一通道,是一条坡陡弯多的石山路,米、油、菜等生活物资要靠马驮人背,走10多公里山路到集市购买,来回一趟要6个多小时。哨员除了巡逻,还要下山背水,上山砍柴。当地流传一句顺口溜:“要想守在天池山,就得准备做神仙;就算过了苦累关,还需意志坚。”
“哨所再小,也要有人守;边境线再长,也要有人走。跟牺牲的解放军战士比,我吃这点苦算什么。”怀着这种朴素的想法,36年间,哨员换了一茬又一茬,凌尚前始终初心不改。当了哨长后,每有新哨员进哨所,凌尚前都要组织庄严的入哨宣誓活动;每周一,凌尚前带领全体哨员进行一次升国旗仪式。
2000年,凌尚前为了留得住人,带领6个哨员发扬愚公移山精神,用坏了几十根扁担、铁锤、撬棍,硬是在乱石林里抠出10块“袖珍菜地”,还挖出一口小鱼塘,建起了鸡棚、羊圈,种上了蔬菜,养了家禽家畜,基本上实现了副食品自给自足。2001年,他又带领哨员铺设水管线和电缆,从2公里外引来洁净的山泉水,架起了电线,通上电。2012年,上级拨出经费,哨所建起文体活动室,添置了文体器材,哨员的生活条件得到很大改善。
一年一年走下来,这条边境线让凌尚前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哨所守护着11块界碑和全长8公里的边境线。一次,邻国在某号界碑拓宽巡逻路,推倒了一棵界竹越过我边界0.5米。凌尚前当即带领哨员,依据相关法律条款,让邻国及时回填改变了道路。
“守哨所不是小事情,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国土丢失。”这件事,让凌尚前愈发觉得自己做的事有意义,干的是了不起的大事。
天池哨所担负8公里边境巡逻任务,一个来回16公里,边境勘界立碑工作完成前,每月巡逻不少于8次;边境勘界立碑后,每月巡逻不少于4次。36年来,凌尚前在边境线上至少走了3次二万五千里长征,磨破了200多双解放鞋,妥善处置边情百余起,上报边情信息2000多条。
“钱可以不赚,界碑不能不守”
天池,名字动听,却没有碧波蕩漾,只有连绵的群山。
哨所坐落在海拔900多米高的半山腰上,一年中大半年是雨雾天气,蚊虫、毒蛇、蜈蚣是“常客”。界碑所立之处人迹罕至,巡逻时“上坡气喘喘,下坡脚打闪”。
一次巡逻,一场瓢泼大雨当头浇下,一名哨员脚一打闪滚了下去。凌尚前急忙伸手去拉,也被哨员滚落的惯性带了下去,两人滚出10多米,幸好被一棵树卡住。看着脚下几十米深的悬崖,大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才缓过神来的凌尚前,又一瘸一拐带领哨员走向界碑。
1986年5月的一天,凌尚前带队巡逻时,左手无名指被一条头部长得像“插头”一样的毒蛇咬伤。凌尚前昏迷了两天两夜,后来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他左手无名指关节已经不听使唤,连手套都戴不上去,落下了终身残疾。
长年在山里行走,凌尚前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腰痛病。腰痛得厉害时,他身子都直不起来,刚过54岁,却明显比同龄人苍老许多。
守着艰辛,也守着清贫。两年前,在凌尚前所在屯的32户人家里,只有他家住的还是四处漏风的木瓦房。后来,在县人武部的帮助下,他家才盖起了新房,但至今都没装修。
凌尚前曾有机会离开哨所,但他毅然选择了坚守。上个世纪80年代末,镇里准备以招干的形式从哨所选拔一名哨员当专职武装干部,这是身份与待遇的转变。当时哨所有两人符合条件,已当副哨长并作为首选对象的凌尚前,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另一名同志。上世纪90年代初,哨所裁员整编,凌尚前被吸纳为乡镇的国家办事员。在乡镇干了没多久,凌尚前听说哨所的人不安心,他便待不住了,打了报告回到哨所。如今,当年不少和凌尚前一起并肩战斗的哨员,有的成为各级领导,有的成为边境贸易的老板,唯有他还坚守在哨所。
凌尚前不是没有发财的机会。离他家不远就是国家一类口岸平孟口岸,不少村民靠做边贸生意发了财。哨所管辖的8公里边防线上,好几条小路是不法分子眼里的走私“黄金通道”。一些亲朋好友见凌尚前一家日子过得紧巴巴,“开导”他说:“你要是脑筋转转弯,怎能这样守着金山缺钱花?”可凌尚前却说:“钱可以不赚,界碑不能不守。我要想发财,还会等到今天吗?”endprint
2017年1月,凌尚前动员女婿赵天皓放弃月收入五六千元的货运生意,上哨所当了哨员。他还多次叮咛儿子凌宇 ,等他走不动了,要来接他的班。他对儿子说:“国防总是要有人站岗的,别人我管不了,我干不动时,你得把这个岗位一直干下去!”
在凌尚前的感召下,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至今,先后有163名边民在平孟镇国防民兵天池、旧村等哨所担任哨员,其中坚守10年以上的有14人。凌尚前所在的弄汤村312户人家中,就有54人报名参军,39人当过哨员。
“哨所就是他的命根子”
凌尚前的家离哨所5公里,直线距离也就1公里。他一个月有4天休息时间,可为了让离家远的哨员回家团聚,他经常几个月都难得回家一次。
“我不是个好爸爸,也不是个好儿子。”聊到子女与父母,凌尚前内心满是愧疚。父母离世的那些日子,凌尚前好几次躲在哨所无人角落里,默默地独自落泪。
对相濡以沫的妻子黎兰新,凌尚前更为愧疚。尽管哨所离家只有几公里,可他们一直过着“牛郎织女”般的生活。36年来,妻子黎兰新为了让他安心守哨,不辞辛苦照顾老人、耕田种地、养育儿女,一个人扛起了一个家。
当地是喀斯特地貌,每年春耕时,遇到下雨,村民们都会赶在农田被雨水淋湿松软时去犁地。黎兰新嫁给凌尚前以后,这位过去从未犁过地的柔弱壮家女,一遇到雨天,自己就赶着黄牛下了地。犁田这种男人干的事,从此在她手中没断过。
黎兰新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老凌有空时陪她去逛一次县城。妻子的这个愿望,凌尚前不知道承诺过多少次,可一次也未能兑现。
尽管偶有怨言,但黎兰新真正从心里懂得自己的男人。在家里,她拿出一大摞奖状和证书,自豪地告诉记者:这些,全都是各级给他的荣誉——有市里、自治区、军区颁发的奖状,他9次被评为“优秀共产党员”,12次被评为“边防执勤先进个人”,4次被评为“优秀哨长”,3次荣立三等功,去年又荣立了二等功……
“他哄我,其实就一句话:我守着哨所,你守著家。这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多年来倾心支持丈夫扎根哨所的黎兰新说起这些,眼睛里泪花亮闪闪的。随后,她又补充一句:“哨所就是他的命根子,不让他守哨,真是要了他的命。”
(编者附言:本文部分内容补充综合了新华社记者朱丽莉、曹祎铭采写的《一双“铁脚板”36年丈量边境线》,广西日报记者徐顺东和通讯员权晓莺、陆治蓉采写的《八公里边防线上的“三次长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