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薪大姐”陈美杏，20年为农民工讨薪4亿元

王宝杰++欧水木++熊红明

陈美杏已记不清，有多少个日子没能陪母亲好好吃上一顿饭，没能跟女儿好好聊聊天，甚至没能安稳地睡上一觉。自1997年11月进入广西南宁市江南区劳动监察大队工作后，帮农民工讨薪、维权，几乎成了陈美杏生活的全部。只要求助的电话铃一响，她就立刻进入工作状态。20年来，陈美杏已为20万名农民工兄弟，讨回了4亿多元工资，她也因此被农民工兄弟称为“讨薪大姐”。

长年累月为被欠薪的农民工奔波操心

每当帮助农民工拿到工钱的时候，便是陈美杏最幸福的时候。这意味着，他们的孩子有了学费，老人有了生活费，建房子有了保障，日子有了新希望。

陈美杏所在的江南区，是广西南宁市人口和企业较为集中的地区，也是劳动纠纷频发的地区。

“您好，我是陈美杏。”“好的，我马上赶到现场。”“已经在路上了。”在案件较多的时候，陈美杏每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遍这几句话。

倾听、记录、询问、调解，对每一个环节，陈美杏都全身心投入。她的手机24小时开机，为的就是“农民工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能找不到人。”即使在睡梦中，只要电话铃一响，她就立即转为工作状态。

2006年年初的一个深夜，凌晨3点半，刚躺下不久的陈美杏被电话铃声惊醒。她一边在电话里了解情况，一边穿好衣服，骑上摩托车赶往工地。外面飘起了小雨，寒气逼人。风从脖子灌进去，让陈美杏的上下牙齿直打架，全身打颤。

很快，陈美杏赶到了现场。讨薪的是一个混凝土班组。完工后，包工头以各种理由拒绝支付27名工人共计9万余元的工钱。气愤的工人当晚再次讨薪未果，就将包工头抓了起来。

现场局面僵持着，工人们不满的情緒随时可能再次爆发。“大伙没日没夜地赶工，有的工人发烧、生病，也坚持着把活干完。这可都是我们的辛苦钱啊。”听着一位农民工的话，陈美杏一阵心酸。她立即找到包工头，开始协调。“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包工头说。“你已经拖欠工资这么多天了，你要多想想农民工的难处。”陈美杏恳切地说。“再等几天吧， 过几天我把钱凑齐。”包工头说起了“活话”。“这个事情必须今天解决，再拖下去恐怕会引起这些工人的不满。要是真的走起法律途径，你的损失会更大。”陈美杏语气坚定。

上午10点，包工头终于妥协了。然后，陈美杏跟着包工头到银行取钱。半个小时后，工钱一分不少地发到被欠薪工人手上。陈美杏这才感觉到肚子很饿。

案子多的时候，陈美杏经常连续十几个小时吃不上一口饭、喝不上一口水。一年到头，她早起、熬夜、不停地讲话、被人围攻，都是家常便饭。陈美杏说，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非常规生活。

陈美杏的母亲看见女儿工作这样辛苦，十分心疼。“一年365天，她和我吃饭的次数不到10次。经常半夜三更才回来，不洗澡、穿着衣服倒在沙发上就睡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一到春节，别人家喜庆团圆的时候，却是陈母最难过的时候。“她总说处理完案子马上赶回来，可是十回有九回是在工地上过年。”

提起春节，陈美杏总是内疚不已。“过年的时候，我也想回家陪妈妈、女儿吃顿饭，但那些农民工没拿到工资，没钱吃饭，我哪能回家吃大餐呢？”

就是这样朴素的信念，让陈美杏成了农民工的贴心人。很多农民工并不知道陈美杏的名字，只知道有这样一位陈姐，嗓门很大，心却很细，办起事来风风火火。农民工刘志勇说：“我们工地上的农民工都知道，打工得不到工钱就去找陈姐。不管她在上班还是在休息，总是有求必应。”

2014年4月29日下午，陈美杏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有人爬塔吊，让她迅速赶来。匆匆赶到现场的陈美杏，看到塔吊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铺上了气垫。原来，爬塔吊这名40多岁的农民工名叫黄金喜，前些天接到妻子的电话，说他82岁的父亲得了重病，等着钱抢救，让他马上寄钱回家。黄金喜几次找到包工头，想早点拿到工资，都被拒绝了。求助无门的黄金喜爬上了几十米高的塔吊，脱掉了外裤和上衣，还把手机扔了下来。

陈美杏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二话不说，迈开步子就往楼梯上爬。陈美杏心里着急，低着头往上赶，没有留意头上横着一条突出来的铁棍。“哐”一声，陈美杏的头狠狠地撞在了铁棍上，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身后两名协查员上前扶住了陈美杏。陈美杏站稳了，对协查员说：“要快，咱们这是在和生命赛跑。”说着，她加快脚步冲向楼顶。

黄金喜见有人爬上楼顶，情绪非常激动，喊道：“我就是不想活了！”陈美杏大喊：“我是劳动监察大队的，你的事情我今天无条件给你解决！”“你真的是劳动保障监察大队的？”“是的，不信你看我的臂章。今天你拿不到工资，我把我的工资给你。”

十几分钟过去了。陈美杏真诚的劝说，终于让这个想要放弃生命的男人改变了想法，走下了塔吊。

“你是一个孝子，更应该珍惜生命。今天我们一定帮你解决问题。”陈美杏迅速联系上包工头。通过协商，包工头当场支付黄金喜5600块钱工资。

拿到钱后，黄金喜蹲在地上失声痛哭。陈美杏红着眼睛对他说：“你赶快把钱寄回老家吧，再也不要做傻事了！”

对生命的尊重，让陈美杏深感责任重大。为此，她从不放弃任何一个案件，从不放弃任何一次调解机会。

她是解决欠薪纠纷的一张王牌

面对恶意欠薪的老板，陈美杏大义凛然、胆识过人；面对场面混乱的群体性事件，她临危不惧、智勇兼备；在调解现场，她时时处处展现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有的同事说：“只要有陈姐在，现场就乱不起来。”有的同事说：“陈姐是解决纠纷的一张王牌。”

2012年年初，天朝皇宫娱乐场所的81名农民工被拖欠工资，经营者已经逃跑，农民工的住宿和吃饭都成了问题。陈美杏马上联系了员工宿舍的业主，要求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保证农民工有地方住、有饭吃。endprint

接下来，陈美杏找到了这个娱乐场所的所有人、远在浙江的吴老板。“我已经把场子转让给了别人，你别再找我了。”吴老板态度蛮横，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陈美杏又找到了第一承包人魏某。经过反复沟通，魏某终于提供了几个合伙人的信息。但那几名合伙人都以身在外地为由，拒绝了和陈美杏沟通。案件陷入了毫无头绪的状态，协助办案的协查员都觉得没有希望了，是时候将案件移交司法机关了。

陈美杏没有放弃。她一边安抚农民工，一边日以继夜地走访一切可以提供信息的人。终于，她掌握了这些合伙人之间复杂的经济关系和矛盾。接下来，陈美杏展开了与这些合伙人之间的持久战。打电话，发短信，讲政策法规，记笔录，和农民工谈心……最终，陈美杏把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3个月后，看到81名农民工排着长队领回工资，陈美杏如释重负。

2012年1月9日晚，天寒地冻。陈美杏接到电话，称一个建设项目部被讨薪农民工围堵。她火速赶往事发地。

陈美杏刚一下车，就被150多名农民工围得水泄不通。

“老板欠我们工资，你说怎么办？”“要是再不给钱的话，我们就把这里推平！”农民工异常激动，喊叫声不断传来。

“先把这里砸了再说！”情绪失控的农民工一边喊，一边锁上了项目部的大门，有的人要放火，还有的人拿着棍子、铁棒准备打砸，情况十分危急。

“大家听我说！我们是劳动保障监察大队的，是来给你们讨说法、解决问题的！天大的事情都要双方坐下来好好商量。如果闹事，事情不但解决不好，你们还会被公安局追究法律责任！”陈美杏说得义正辞严，农民工安静了下来。

陈美杏当即作出安排：一是让同事做农民工的思想工作，让他们理智、合法地讨薪维权；二是要求各组包工头现场填写职工花名册和工资表；三是要求项目部负责人提供书面合同书或其他用工协议。随后，陈美杏与项目部负责人、农民工代表开了个协调会，直至深夜。最终，150多名农民工拿到了工资，春节前顺利返乡。

2015年，南宁一名老板到新疆阿图什收购葡萄，村里的780户果农将价值200多万元的890多吨葡萄卖给了他。

“说好葡萄卖了就结清货款，但一年多了也没给。”78岁的阿不力米提·艾买提和同村的沙拉木·木散瓦尔等人，几次到南宁来讨要货款。虽然水果市场出面协调了很多次，但欠款的老板却一再推脱。他们去找政府信访部门反映，甚至都报了警，但由于没有买卖合同证据，连欠条都没有，他们被告知“如果没有证据，钱很难要回来”。

2016年11月17日，感觉走投无路的阿不力米提·艾买提和20多位新疆来的农民，来到南宁市江南区劳动监察大队，他们点名要见大队长陈美杏。

“买卖经济纠纷不属于劳动监察职能范围，但看到这么多农民兄弟从新疆来，还跑了这么多趟都没有解决问题，我决心一定要帮帮他们。”陈美杏说，一户农民一年卖一季葡萄，结果还被拖欠了这么久，放在谁都会着急上火。她赶紧向城区政府领导汇报并建议成立专门的工作组进行协调。

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是要帮新疆农民兄弟拿到有效证据。在第二天的协调会上，陈美杏和工作组的其他成员当着新疆农户代表、代销老板的面一一核实葡萄买卖的具体数额。经过7个多小时反复做工作，最终由农户和老板双方确认后，当场让代销老板写下欠条，锁定了证据。

“有了欠条证据，农户可以到法院起诉，但这样距离拿回钱仍然是遥遥无期。”陈美杏说，农户从遥远的新疆赶来，已经花费了很多时间和金钱，有的老人身体不好，不能再让他们等下去。在随后的10多天里，城区政府组成的工作组反复找市场和老板做工作，通过市场垫资和铺面处理等方式，最终让每一户被拖欠的新疆农户都顺利拿到了葡萄款。

2016年12月26日一大早，拿到欠款的新疆农民代表拿着锦旗和匾额来到陈美杏的办公室。生怕陈美杏会拒绝，他们自带着钉子和锤子，一进到办公室不由分说就把锦旗和匾额高高地挂在墙上。

为农民工兄弟讨薪一直在路上

20年来，无论多么危险的场面，陈美杏总是奋战在最前线，从未退缩；无论面对多么极端的情绪，她始终好言相劝，冷静化解。没有铁打的身体，却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做完阑尾炎手术第二天，陈美杏不顾母亲的劝阻，拔下针头就直奔现场办案。

“有时候，沟通只能靠吼。不大声，根本压不住。”陈美杏说，有时是包工头耍赖，必须大声说，在气势上压住他们；有时是工地嘈杂，要在电话里让农民工听清楚，就得大声喊；更多时候是在调解时，几方一言不合就要吵架，她作为调节人只能提高音量“震”住各方。由于长期用嗓过度，陈美杏的嗓子一度失声，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甚至做好了去学手语的准备。后来，医生用针筒直接向她的喉咙注射药水，她的声音才慢慢恢复。

每年年底，是陈美杏最忙碌的时候。在工作日，她一天平均要接待3拨来访的农民工和企业代表。而电话总是不断，不分工作日还是节假日，每天至少有20个电话是农民工兄弟的求助来电。

每一次处理完案件，陈美杏都要赶到现场，亲眼看着每一位农民工领到工资，这样她才放心。农民工领到工资离开时，她总是千叮万嘱：把钱放好了，别让人偷走了。在陈美杏的办公室里，一摞摞厚厚的讨薪材料和一面面鲜红的锦旗，格外引人注目。来自全国各地的农民工兄弟，用质朴的方式表达他们对陈美杏的感谢，有的在锦旗上写“农民工的恩人”，有的写“农民工的父母官”。每一面锦旗背后，都有一个追薪路上的动人故事，很多故事都会勾起陈美杏的泪水。她说：“我好怕有人送锦旗来，我总是劝他们好不容易追回了工资就不要再破费钱了……”

有人说陈美杏帮助别人不求回报，太憨太傻，陈美杏却说：“能帮助别人，我很幸福。”在一次表彰会上，有人这样评价陈美杏：“她为别人，奉献了太多。”陈美杏却说：“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女儿和母亲。”在接受过陈美杏帮助的人心中，她是亲人、恩人、善人，她却说：“我做得還不够。”

由于案件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陈美杏面对的工作量和难度不断增加。但在陈美杏看来，只有没想到的路，没有过不去的坎。她说，只要有农民工兄弟的工资被拖欠了，不管吃多少苦，她都愿意和他们一起风雨同行在追薪路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