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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鳝与白鳝

2017-10-24韩开春

福建文学 2017年10期
关键词:鳗鲡黄鳝小兔子

韩开春

黄 鳝

黄鳝:鱼纲合腮目合腮科黄鳝属,又名蛇鱼、尤蛇、血鳝、长鱼等。

黄鳝因为长相像蛇,长,所以我老家时庄的人又叫它长鱼,但我还是喜欢叫它黄鳝。黄鳝的“黄”字不用解释,指的是这种鱼的颜色,而“鳝”字是极有来历的,据说跟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有关。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年天降暴雨,洪水泛滥成灾,粮食颗粒无收,由于饥饿,灾民哀天嚎地。饥民的惨状惊动了在南海修行的观世音菩萨,一向大慈大悲的菩萨大发善心,从头上拔下几根头发,向水中一撒,头发立即变成无数条蛇形的鱼类,镇住了暴雨,让灾民有了救命的食物。由于这种鱼是观世音菩萨发善心恩赐的,为了记住菩萨的恩情,人们就把这种鱼叫作善(鳝)鱼。

这自然只是个美丽的传说,类似的故事还有许多,当不得真,我们听听就好。

但即便是无中生有,也不能信口雌黄,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肯定是不行的。既然有了这样的传说,就肯定有它的道理,或是符合人们的某种愿望,或是符合事物本身的某种特征。

比如我们从这黄鳝的传说中,就至少可以得出黄鳝是个好东西而不是坏东西的结论。而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我的一位学中医的朋友告诉我:黄鳝一身都是宝,鳝血可涂治湿疹、顽癣和慢性化脓性中耳炎,烧干后研粉可用于止血;鳝肉有补心、肝、脾、肺、肾五脏元气及精血之功能,能滋阴强身,尤其对妇女产后血虚、病后元气亏损所引起的病症,有很好的疗效;鳝皮可治疗妇女乳核硬痛等;就连那鳝骨也不能轻易丢掉,那是治疗风热痘毒的极好药物。对于黄鳝的这些功用,李时珍在他那部著名的《本草纲目》中总结得精当全面:黄鳝“补中益血,补虚损,补五脏,强筋骨,祛风湿”。这样看来,上面的那个有关黄鳝的传说还是有点道理的,仅仅是从这种蛇形的鱼对于人类的贡献的角度,这个“善”字给它也是当之无愧的。

一年四季中,就数夏秋两季黄鳝的质量最好,最为滋补,有民谚和医家两方面为证。民谚说“小暑黄鳝赛人参”,说的是黄鳝经过春季的觅食摄生,到了夏季圆肥丰满,柔嫩鲜美,营养丰富,不但味道鲜美,而且对各种身体状况的人都具有滋补功能,因此又有“夏令之补,黄鳝为首”的说法。医家说“金秋黄鳝赛灵丹”,汉末《名医别录》中称“鳝为上品,金秋最佳”。也就是说,在夏秋两季的滋补品中,黄鳝都是拔得了头筹的。

而夏秋两季,正是乡间孩子的天堂,有许多游戏可以玩,不仅有众多的虫儿可以逗,还有邻居大伯家的瓜果可以偷,最有趣也最实惠的,当然是逮鱼,既解决了玩的问题,还可以解馋,其中捉黄鳝就是逮鱼游戏中的一种。

我老家时庄人捉黄鳝的方法很多,最常用也是最直接的是用工具捉。这种渔具叫“丫”,大约是它的形状很像一个“丫”字,是一种竹编的笼子,头大尾小,大头呈喇叭形,内有竹片做成的倒刺,鱼虾蟹鳖进去很顺利,出来就比登天还难,即便是如黄鳝泥鳅这样浑身滑溜溜的家伙,只要进了机关,也休想再从大头逃出来,只能乖乖地待在“丫”笼里等着成为“丫”笼主人的俘虏。方法是在笼子里放上动物的内脏、蚯蚓之类的饵料,用水草塞住笼子的小头,头天晚上下在黄鳝经常出没的水域,第二天早晨收,运气好的话,一个“丫”笼一晚上能捉到十来条黄鳝。这是大人们的方法,简单又实用,效果也好,却缺少了一种趣味,孩子们不喜欢这样,相对于结果来说,他们更在意的是过程的好玩、有趣,他们捉黄鳝一般用“照”和“钓”两种。

我小时候比较怕蛇,因为黄鳝长相像蛇,所以连带着对它就有点敬畏,不太敢去吃它,更不敢去抓,却喜欢跟在小伙伴的后面去看他们捉。

小兔子吴中华是我的好友,别看他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可是上树捉鸟、下河捞虾什么的却样样在行,对于捉黄鳝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他喜欢晚上去“照鳝”,打着一把强光手电,顺着塘埂、沟边一路往前走。黄鳝性喜阴凉安静,白天穴居洞中,夜晚出来觅食,一遇强光,便会蛰伏不动,小兔子只需伸出中指,一下子锁住黄鳝身体的中部,就可把它扔进手里提着的袋子里,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往往能够捉上十几条。第二天听他鼓吹战绩,心里总会痒痒的,奈何怕那草丛中时不时窜出的蛇,只好把随他晚上外出照鳝的念头压了又压。

每逢不上学的星期天或者是暑假,我便会拎只小桶跟在小兔子身后,看他钓鳝。小兔子钓鳝用的钩子跟平常用于钓鱼的钩子不一样,是用自行车的辐条做的,一头磨得尖尖的,弯成钩状,用细铁丝牢牢地绑在一根筷子上。每逢出去钓鳝的时候,小兔子总会从韭菜地挖出许多又粗又长的蚯蚓,用苘麻包了作为饵料。小兔子说,韭菜地肥,大蚯蚓黄鳝喜欢吃,用这个做饵,黄鳝容易上钩。两个人顺着田埂、沟边向前走,一任草叶上的露珠打湿裤脚而不去管它。

小兔子钓鳝很有经验,跟在他后面也学到了不少有关钓鳝的知识,虽然一次也没有亲自操作过。一要会看洞,黄鳝的洞和水蛇的洞都在水边,但是鳝洞圆而蛇洞扁,而且鳝洞有水而蛇洞一般是干的,鳝洞口比较光滑而蛇洞相对来说比较粗糙;其次要会判断洞里是否有鳝,一般来说,洞口光滑而没有青苔的就有鳝,反之则无;第三要会下钩,钩子不能一直伸进洞里不动,要一伸一缩向前进,小兔子说,黄鳝喜吃活食,钩子伸进洞不动,它会以为蚯蚓是死的而不去动它。还有一点很重要,就是感觉到黄鳝咬钩的时候,要迅速向里推一下,以使鉤子全部进入黄鳝的嘴里,最好把钩子转动一下,再迅速提出,这样一来,黄鳝多半脱不了钩。作为辅助,小兔子在钓鳝的时候,还会用另一只手的中指在洞口水面上弹出“啪啪”的响声吸引黄鳝。

因为有了这样的经验,小兔子钓鳝很少有走手的时候,十次倒有八九次钓出黄鳝来。只是这样的经验也不是百分之百正确,有一次,小兔子从洞里拖出的竟是一条斑斓的赤链蛇,好在他身经百战,遇此变故也很冷静,迅速取过小铲子,将花蛇铲成了两截。这让我好一阵佩服,想,如果换了我,或许早就扔了钓钩,逃之夭夭了,心里头对小兔子的崇拜又多了一层。

小兔子说,钓黄鳝钓到这样的蛇不可怕,可怕的是钓到“化骨蛇”,这种蛇看上去和普通的黄鳝没有什么两样,要仔细分辨才能发现,普通的黄鳝头上有两个鼻孔,而化骨蛇只有一个。如果不小心吃了化骨蛇,人就会变成一摊血水。我问他钓到过化骨蛇没有,他说没有,但是每次钓到黄鳝,我都见他仔细检查它的鼻孔,确定是两个了,才放心地放进小桶。他的话让我毛骨悚然,好一阵子不敢吃黄鳝,直到长大了确信世上本没有什么化骨蛇,才略略放心,即便如此,每次吃黄鳝,我还是会不自觉地看看它的鼻孔。endprint

捉到的黄鳝多半是养在水缸里的,最好再放上几只泥鳅,原因是黄鳝好静不喜动,放在水缸时间长了会有死亡的危险,而泥鳅好动,放进几只上蹿下跳,可使黄鳝保持活力。家里来了客人,捞出几条来红烧、炒片,都是极美的待客佳肴。我小时候体弱,母亲就经常弄些小黄鳝烧给我吃,一开始不敢伸筷,原因是看它那像蛇的样子害怕,再加上小兔子说的那个“化骨蛇”的故事印象太深,生怕一不小心丢了性命,但终于还是经不起烧黄鳝那扑鼻香气的诱惑,由一次尝一小点到一次一小盘,竟至爱不释手了。我想,我之所以能长成现在这样的魁梧健壮,小时候母亲烧的黄鳝功不可没。

白 鳝

白鳝:鱼纲鳗鲡目鳗鲡科鳗鲡属,又名鳗鲡、鳗鱼、河鳗、青鳝等。

我老家的人把鳗鱼叫作白鳝,大概是因为它长得和黄鳝很像。如果把上面的那个有关黄鳝的传说用到白鳝也即鳗鱼的身上,我觉得也是可以的,因为它们有太多的相似之处,都是蛇形的鱼,都有地方把它们叫蛇鱼,都很有营养,而蛇形、有营养正是上述那个传说的核心。加之白鳝的名字里也有个“善”的读音,基于这几点,我们完全可以说,白鳝也是观世音菩萨发善心用自己的须发变来以救众生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说:白鳝与黄鳝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就是同一种鱼呢?类似于白狗与黄狗的区别。

如果我们真这样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白鳝与黄鳝的区别还真就与黄狗和白狗的区别不同,严格地讲,它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鱼类。

关于它们的区别,生物分类学上是这样说的:黄鳝,鱼纲合腮目合腮科;白鳝,又名鳗鲡,鱼纲鳗鲡目鳗鲡科。

当然,这是科学家们的分类方法,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有点过于高大上了,老百姓们看它们的区别完全都是肉眼可以看得到的。

首先,它们的不同表现在外形上。虽然从外形上看它们有许多共同点:都具有蛇的形状,是一种长条形的鱼,都无鳞,身上都有黏液,都滑溜溜的;但它们的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颜色明显不同之外,如果你仔细看,黄鳝其实是没有腮的,也没有鳍,它的尾部是渐尖的,而白鳝有腮有鳍,它的尾部是侧扁的。

其次,它们的不同还表现在生活环境上。黄鳝终其一生都生活在淡水里,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比如中途被人捉去或者被其他比它更强大的动物吃掉的话,它们会在同一片水域里比如一条小河沟里、一个池塘里从生到死度过一生;而白鳝的活动范围却要大得多,它的幼年是在大海中度过的,然后回到淡水中成长,等性成熟后又不辞劳苦、千里迢迢返回大海去产卵繁殖后代,产卵后即死亡。从它的出生地到它的生长地中间的距离有成千上万里。科学家们把这类洄游称为降河性洄游。

再次,它们的生活习性也不同。即使是同在同一片淡水中生活,白鳝和黄鳝也有不同之处,黄鳝喜欢钻洞,它一般栖息在池塘小河以及稻田埂的泥洞或者石缝里,春夏秋三季活动,冬季冬眠;而白鳝一般情况下不喜钻洞,它大多数时间都生活在水层的底部,冬天才会进洞或者沉入水底淤泥中冬眠。

其实撇开这些不同,白鳝与黄鳝类似的地方还真蛮多的,就连它们被捉后的表现以及人们的处理方法都差不多。在日本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古时候日本渔民出海捕捉白鳝,因为船小,大部分渔民捕到的白鳝回到岸边时几乎都死光了。只有一个渔民例外,他的船以及船上的各种捕鱼装备、船舱都与别人完全一样,但他捕到的白鳝每次回来都活蹦乱跳的。这样,他的鱼就比别人卖的价钱高,不到几年,这个渔民就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富翁。人们百思不得其解,一直不知道他有什么秘密武器,而这个渔民也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临死之前,才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儿子。原来,他在盛放白鳝的船舱里,放进去一些鲶鱼,白鳝与鲶鱼本身是死对头,一到一起就要互相攻击,这样,本来做了俘虏心、灰意冷在默默等死的白鳝在与鲶鱼的战斗中被调动起了生的本能,所以就活了下来。而时庄人对待黄鳝的办法与这日本渔民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人们捉到黄鳝后会暂时放在水缸里养着,为了防止它们死去,顺便都会丢几只泥鳅进去,泥鳅与黄鳝虽然不是死敌,但是泥鳅活泼,它在黄鳝群中来回穿梭,也会让黄鳝活动起来,进而充满生气。

这算是一种巧合吗?如果是,那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吧。

虽然同样名字中都有个“鳝”字,但在我小时候,白鳝与黄鳝在我老家时庄的境遇却完全不同,在人们普遍的意识中,黄鳝是善的,白鳝却不善。或许是那个观世音发善心的传说起了作用,黄鳝在时庄是很受欢迎的,虽然长得有点像蛇,让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有点望而生畏,进而敬而远之,但大人们还是很喜欢它的,捉到之后,拿回家去烧吃改善伙食之外,还可以拿到街上去换钱。而白鳝就不同了,不知道从哪传来的谣言,说白鳝长得那么白那么肥是因为吃了死孩子的缘故。起初人们还都有点怀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但是架不住说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的,仿佛是他亲眼所见,说西边哪个池塘里捞出个死小孩,肚子里钻了一肚子的白鳝,一个个圆滚滚的又粗又肥。看他言之凿凿的样子,听到的人不好不信,再说这样的事信总比不信好。对于不好的事,人们的心理都是这样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的呢?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谣言就像一阵风刮过,很快,整个时庄队,不,整个郝桥大队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到最后都确认真有这么回事了。这个谣言直接的后果就是在我小时候的老家时庄,所有的人都不吃白鳝了,即使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生蝎子都敢活吃的二捣腿也不敢吃,觉得它是一种很脏的东西,不要说吃,即使是看到它也觉得晦气。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谣言到底最先是从哪儿传到时庄的,只是觉得谣言的力量真是太可怕了,它给人的影响有时是根深蒂固的。虽然我长大后知道,这个谣言毫无根据,事实上白鳝是一种极其爱干净的鱼,号称世界上最纯净的水生动物,它只在清洁、无污染的水域生存,它也是一种极其有营养价值的鱼,价格也十分不菲,但是我就是不敢吃它,有时别人宴请上了这道大菜,看同桌人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我的脑海中总会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个谣言来。

从这点来说,我有点痛恨那些造谣传谣的人,他们使我这辈子与一种美食无缘。

但如果我们反过来,站在白鳝的角度而不是站在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白鳝是不是该感谢那些造谣以及传谣的人呢?起码,这个谣言使得它很长一段时间在时庄乃至周邊好大一片范围内活得逍遥自在,无人打扰。

世间事就是这样,对与错,就看你站在什么角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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