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端人群

朱辉

两年前，我和表弟去某名牌大学办事。走在家属区小道上，忽见前方两位七旬老太边走边热烈地聊着。她们要去听一场演讲，题目是《奥巴马对华政策分析》。望着她俩兴冲冲的背影，那一刻我们深受震撼，顿时觉得自己所住小区，满眼皆是低端人群。我们那儿的老婆婆聊些什么？无非张家小两口为什么还没生娃，李家儿子坐牢去了……

“然而作为退休老太，奥巴马外交政策干卿何事？”表弟难以接受自己也属于低端人群的事實，郁闷了一会儿之后，阿Q般不屑地说。

高端人群与低端人群的分别，在童年阶段表现得更为直观。今年暑假期间，一些高薪妈妈纷纷吐槽，月薪两三万都不够孩子参加夏令营、上各类培优班。平民小区里，孩子们却骑着“小黄车”如脱缰的野马，整日里撒着欢。一些熊孩子还用“行为艺术”打脸孟子的“性本善”论，流浪猫频频遭遇石块、玩具枪袭击……

文学作品需要通过矛盾冲突揭示人性，现实生活也是如此。我的一位富商朋友不久前遇到烦心事，在一次接受安检时，人家说她本人长得与照片不符。虽然再三申辩并未整容，但安检人员自信地说：“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了，别想蒙我们。”朋友被扣留在办公室两个多小时，最后被放行时，安检人员毫无歉意，还怪她照片没照好。朋友虽然生气，也只是事后发个微博吐吐槽而已。

类似的事情在我某位旧同事身上也发生过，那位同事的反应是暴跳如雷，以高分贝大嗓门和大幅度形体动作尽可能多地吸引来围观群众。之后便是投诉、继而去信访办……她的诉求是处分涉事人员，赔偿精神损失。由于后来我离职了，她的诉求实现与否不得而知，但惹毛了她的那些工作人员想必后悔不迭，惹上大麻烦了，而且是马拉松式的，旷日持久。

小资产阶级具有软弱性、妥协性，这是以前中小学课本里的阐述，现在“低端人士”对于所谓“高端人群”也有类似看法。市井之中常有秋菊、李雪莲这样认死理的人，小资大多缺乏这种坚韧不拔讨说法的勇气。他们对于小麻烦往往忍了，大麻烦则靠人脉、靠花钱去解决。

前些天去某办事大厅，窗口人员一脸孤傲，态度绝对够得上“差评”。就在一年前，我以前所在单位改制，一大群同事曾经在这个大厅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有的大声嚷嚷，有的拍着桌子，那时窗口那些办事员满眼都是惊惧的眼光，最后特事特办，办事效率陡然赶得上外企了。

“低端人群”这个词语近几年才逐渐成为热词，虽然某些有识之士为了和谐刻意回避它，但从逻辑上分析，世上的事物总是互相对应的。 既然有高端人群，就会有“低端人群”，你没法抹杀它，顶多只能想出个好听点的名词替换。低端人群并非一无是处，高端人群也有其软肋，字面上的褒贬不代表本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