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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与新文学的发生

2017-10-21张瑜

关键词:新文学报刊文学

张瑜

摘要:

在文学革命发生前夜,一个相对独立且能自主的现代传播空间逐渐形成,新文学的发生获得了较为坚实的社会性基础和物质性保障。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为新文学提供了独立的生存方式和广阔的传播空间,此外,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还开创了公共舆论空间,拓展了文学的表现领域,促生了新式文体和白话语言。

关键词:

现代传播空间;新文学;发生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099(2017)03-0130-11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shb.2017.03.21

作为中国传统文学的终结和中国现当代文学的起始,新文学的意义无疑是划时代的。作为一个特定的历史范畴,“新文学”是在古今中外剧烈的文化碰撞与融汇中形成的,其丰厚的思想内蕴、斑斓的艺术风貌、深远的历史影响,吸引着一代又一代学人。随着评判标准的变迁和言说空间的拓展,新文学俨然成为中国文学研究序列中的一门显学,对新文学发生期的阐释也已然成为研究者无法绕开的一道门槛。尤其是学术界对文学史研究有了更为清晰的本体和历史认知之后,从史料、原典出发,在“五四运动”这一赋予新文学命名的精神事件之外,探源新文学的发生,成为当代学人打破范式,创新学术的课题之一。因此,尽管新文学发生研究已形成较为成熟的体系,却仍有可观的阐释和开拓空间。本文以文献资料为基础,考察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与新文学的发生之间的关联。

一、从发表到出版: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

阿英在分析晚清小说空前繁荣的原因时指出:“第一,当然是印刷事业的发达,没有此前那样刻书的困难,由于新闻事业的发达,在应用上需要多量产生。”[1]用这一思路来解释近代以来文学的繁盛同样适用。正是印刷事业的发达,使报纸期刊和现代出版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期,为新文学的发生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和舆论基础。

1.报刊、杂志

近代文艺报刊,最早是以文艺小报的形式出现的。“中国之有小报,据考证所得,当在逊清末叶,其时朝政不纲,国势凌夷,秉政者昏聩无知,一味以箝制舆论为能事。薄负时誉之士,既不能畅论政治,上达中枢,又不甘噤若寒蝉,无所宣泄,于是借酒浇愁,寄情声色,趋向于浪漫颓废之途,一时有笑林报,采风报,繁华报,游戏报等之刊行,是即最初小报也。”[2]小报是中国近现代文艺报刊的源头,是文学作品的主要载体。仅以小说来看,近代以来几乎所有的小说,如《海上花列传》《官场现形记》等,篇幅无论长短,都是先在报刊发表,再由出版社刊行的。

除去文艺性质的报刊外,非文艺性质的综合性报刊也登载文学作品以吸引读者。1897年11月24日,被认为是中国报纸第一个副刊的《消闲报》,以《字林沪报》附张的名义出版。此后,近代中国发行量较大的报纸纷纷开设“副刊”,专门发表文学作品。如《民国日报》之“艺文部”,《申报》之“自由谈”,《大公报》之“文苑”、“杂俎”、“著述”,《神州日报》之“艺文俱乐部”,《益世报》之“益智粽”等。虽名目有异,但中国文学却自近代始,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发表园地。文学的传播有了相对独立的传播空间。同时,依靠传媒的特性而对文学进行着或隐或显的影响,并使文学传播的主客體及传播形式都发生了巨大的变革。至20世纪初年,报刊的发行渐成规模,成为文学作品的主要载体和传播媒介,曹聚仁用“表姊妹”来形容中国文坛与报坛的关系,毫不夸张。

據美国传教士John Farnban统计,1800年至1890年初版的中文报刊共76种[3];戈振公统计认为,至1911年,报刊的数量已达500家[4];据《中国近代报刊名录》记载,20世纪最初十年,共有400种中文报刊创刊[5];《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汇录》统计,截至1916年底,共有434种中文期刊问世[6]。但是就本人目前所收集的资料来看,这个数字至少应该是2071

数据统计来源于《1833—1949全国中文期刊联合目录》、《中国近代期刊名录》、《中国近代期刊篇目汇录》、《中国近代文学大系·史料索引》、《中国近代出版史料汇编》、《近代中国白话报刊目录》(乐嗣炳)、《中国报学史》(戈公振)、《报界最近调查表》(刊于1905年5月《大公报》),以及国家图书馆、河北大学图书馆、山东师范大学图书馆等馆藏期刊。

。大体分布如表1和图1:

自1815年《察世俗每月统纪传》问世起,至1916年底,已有中文期刊至少2 071种。其中,文学期刊在同时期中文期刊的总量中所占有的比例在18%左右[7],约为373种。总体而言,新文学最

初的发表、阅读空间虽然相对狭小,但是随着新出版物数量的激增,文学传播空间的大幅度扩张在事实上得以实现。在下图中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晚清至民国初年,中文刊物历年创刊数量的变化趋势:

总体而言,该时期中文期刊处于平稳发展的黄金时期。具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新刊频出,刊型多样。1900年之前,中文报刊处于萌芽期。自1815年创办于马六甲的中国近代第一份华文报刊《察世俗每月统纪传》始,近一个世纪中文刊物的创刊量为318种,且以外国传教士为创办主体。自1901年始,进入稳步发展期,逐年增加,1912-1916年锐减。总体而言,民国前,报刊创刊的频率较高,从侧面反映出该时期报刊出版的活跃度和竞争的激烈程度;民国后,报刊创刊频率较低。社会时局动荡、袁氏政府查禁、纸张进口量锐减等,都是导致报刊锐减的主要原因。

就刊型而言,1815年至1916年间,共有日刊、双日刊、三日刊、五日刊、周刊、旬刊、半月刊、月刊、双月刊、季刊、半年刊、年刊、不定期刊等十几个种类。除去744种刊物的刊型不详,其他刊型的分布大致为:月刊460种,旬刊148种,半月刊117种,日刊324种,周刊101种,不定期刊27种,季刊29种,其他刊型数量较少,不作统计,其中,日刊以日报为主。其他的刊型则多以杂志为主。相对而言,出版周期较长的刊物,发行更为持久,销量也更加稳定。

第二,办刊形式多样。所谓办刊形式,主要是指办刊主体即报刊的发行者(单位或个人)或出资单位(或个人)。办刊形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报刊的性质与发行范围、编辑方针、发行策略等。截至1916年底,报刊的创办主体主要是:专业出版机构(书局、出版社、报社、小说社、编译社等专门从事出版的企业和机构)、宗教团体和个人、社团、政府机构等,分布大致如表2

很多刊物的创办机构性质并不明确,因此本表只做大致统计。。

从表2可知,出版机构是1916年之前期刊出版最主要的办刊形式。这也是报刊能够稳步发展并迅速适应市场化需求的基本保障。首先,以私人筹股或集股合资的方式经营,使报刊先天地带有市场化的商品特征。以营利为目的的出版机构在运营过程中势必为利益计算而使文本的传播载体——报刊——成为特殊的商品。这是文学迈向市场化的第一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其次,出版机构经营报刊具有显著优势:(1)出版机构大多拥有较为固定的编辑队伍和独立的印刷、出版部门,相对个人而言,有较为雄厚的资本支撑,因此,能够保障刊物的连续出版(持续时间在一年以上的刊物中,有95%的发行人是专业出版机构)。同时能够出版系列刊物。如中华书局策划出版的“中华”系列八大刊就风行一时;(2)出版机构(尤其是大中型出版机构)有自己的发行、销售网络,能够保证报刊发行的速度和数量,这是报刊的传播效力得以实现的最主要的物质保障渠道;(3)发行、销售能够得到保障,资金能够有效回收,加上广告收入,就能够保证刊物以较优惠的稿酬吸引更高质量的作品,提升文学传播的质量。

社团办刊是新文学最重要的办刊形式之一。该时期的社团刊物虽数量有限,却能够以其鲜明的同仁性质,较为集中地表现文人的文学信仰和价值观。此外,尽管很多社团都声明文学主张尽可不必一致,但是作为同仁团体,却能够在与其他社团进行论战时一致对外。中国近现代文坛上充斥的各种文艺论争大多是以刊物为平台,以社团为依托而展开的。南社是中国近代重要的文学社团之一。就形式而言,南社与古代的文人雅集别无二致,也不定期地举行非营利性质的聚会,但它以出版文学书籍为核心活动的同仁组织形式,却是现代社团独有的标识。南社的机关刊物《南社丛刻》,收录南社文人的诗词、古文创作,自1910年1月至1923年12月,出版丛刻22集,延续14年之久。

政府机构创办的刊物以官报为主。大多登录政府公文、政策命令等。对于文学的传播影响力较小。也正是因为这一时期政府对刊物的垄断多限于官报,才给商业报刊的发展留出了广阔的空间,是以文学能够在市场化机制的调控下走向大众。

第三,种类齐全。该时期的报刊几乎囊括了刊物的所有种类。(1)商业报刊。包括综合性刊物和文学刊物。综合性刊物包括新闻报纸和综合文化类报刊,如《申报》《大公报》《益世报》《东方杂志》《甲寅》《大中华》《新青年》等。这类刊物主要关注时事和社会问题,也辟有副刊发表文艺作品。但是“综合类报刊不是把文学当作身外之物,或仅仅看作是吸引读者的材料,而是作为报刊的文体之一,是言说社会问题、参与社会革命的方式。”这种参与文学活动的方式,不仅“构成了现代文学的文化环境和社会背景,而且直接表现为现代文学存在的自身特征。”[8]52即着重文学参与社会变革的功能。这是新文学与古代文学的区别之一。文学刊物主要是指以发表文学创作为主的报刊,如《绣像小说》《礼拜六》《小说月报》等。纯文学报刊以职业作家为主体,以不同的文学信仰追求文学的审美化。作家们或以报刊为论说平台表達政治理想;或以创作为商品,合法地赚取资本(象征资本如名气,或者物质资本如稿酬)。“但无论是作为知识分子公共领域的文学报刊,还是作为商品流通的市场化文学报刊,它们共同建构了現代文学的‘场。”[8]52这也新文学自主的标志之一。(2)机关刊物。主要指政府机构创办的刊物,官办性质,如《胶澳官报》《湖南官报》《秦中官报》《京师学务局一览》等。此类刊物或以鲜明的政治导向传达政府的方针、政策,或以较为客观的数据汇报、公布某专门领域的发展情况。对文学的发展轨迹没有直接的导引功效,却是新文学发展必不可缺的背景构成。(3)同仁杂志。以《南社》《新青年》为代表。此类刊物以其同仁的凝聚力、号召力,使社团文学的发展渐成规模,并最终影响了新文学的前进方式。

该时期的报刊发展也存在以下一些问题:

第一,延续时间短,传播效力不稳定。报刊持续的时间普遍较短,大多数报刊属于速生速灭型。在统计的2071种期刊中,终刊时间不详的有1470种。仅就起讫时间明确的601种刊物而言,存在时间不足一年的有152种,占25.3%;存在一年及以上的有449种,占74.7%。其中,存在4年及以上的刊物中,大多为综合性报刊。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文学刊物何以采取综合化策略。此外,四分之一的刊物存刊时间不满一年。存刊时间短,势必影响报刊的传播力。从刊印到发行,报刊流通至读者,并完成阅读、信息回馈等过程需要很长时间。以当时的交通、邮寄条件来看,那些存活期不足一年的报刊,所能够承担和完成的传播任务微乎其微。事实上,只有不足1/3的刊物能够在极小的范围内产生实际的传播效力。因此,所谓新文学传播空间的拓展,只是相比较于古代而言。在晚清民初报刊发行的“繁荣”背后,有着太多的名不副实。

第二,覆盖面欠广,区域分布不均衡。1815年至1916年底,中文期刊历年创刊的报刊地域分布前五名统计如表3

本表仅对笔者整理的2071种中文报刊中有明确出版地的报刊进行统计,并按照当下的行政区域划分进行归类。因此,保定、天津当时均隶属于直隶省,在本表中分属于河北和天津。。

据笔者统计,晚清民初的报刊分布很不均匀,上海、北京、广东、浙江、湖北五省市共创办1163种报刊,占国内总量的57.4%。其余28省创办620种刊物,占30.6%。海南、青海两省,则从未创办过任何中文刊物。相对而言,报刊出版比较活跃的省市,除了政治中心北京外,主要集中在经济较为发达的长江沿岸和沿海地区。其中,上海作为现代报刊的发源地,是中国近现代期刊版图的中心。在1916年底之前,上海出版的报刊占据国内总量的19.6%。有些年份(如1914、1915)的创刊量甚至超过了同年其他所有省份的总和。此外,与同时期中国其他主要城市相比,上海的城市文化性格所构成的文化氛围和文化市场空间,也使诞生于沪上的报刊天然地带有商业气息。这同时也是近代以来上海出版业能够木秀于林的首要原因。

2.出版社

文学作品发表于报刊杂志,只是其传播空间生成的一个必要环节。如果说报刊的发表为文学的传播提供了可能性,那么其成立于“合法性”的传播层面,则需要由文学书籍的出版和发行来完成。高长虹曾言:“我现在问你:‘文坛建立在何处?思想界在三界的那一层?则你必瞠目不能对答。因为这本来都是些错误的说法。即如你说文坛,实则说的只是这本诗集呀,那本小说呀,又一本杂感呀之类,你说说思想界,其实也只说的几本书,或几种定期刊物,此外便什么没有。”[9]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现代出版、传媒执掌着新文学的发生与发展。

自古以来,诗文集的编纂、刻印,不仅承担着积累、保存和传承的功能,更肩负着文学经典的价值估定与形象塑造的重任,即所谓“略其芜秽,集其清英”。“孔子删诗”就是最古老的象征。现代文学史上,几乎每一位成名作家都有代表文集,《中国新文学大系(1917—1927)》的重磅出炉,也带有树立经典、将新文学入史的策略考虑。文集的出版不只是文坛的必要构成,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文坛的命脉所在。其次,报刊发行的覆盖面有很大的局限性。就上文分析可知,能够持续发行一年以上的刊物仅占全国总刊量的74.7%,而这其中57.4%的刊物集中在上海、北京、浙江等五个城市。具体到销售量,“当时北京《晨报》只销9000份左右,《京报》的销数还不到《晨报》的三分之一。《民国日报》是有名的穷报,销数自然不会多。《时事新报》的销数可能高些,但也不可能超过《时报》。”[10]名噪一时的四大副刊销量尚且如此稀少,就更不用提其他刊物了。

《少年杂志》曾对40种新刊物进行调查,平均每期销数在1000到4000之间,最多的是6000份,最少的只有200份。参见出版界. 少年世界,1920年第1卷第4期。

因此,即便如上海、北京、江浙等信息较发达地区,报刊的传播效力也是很有局限的。至于偏远地区的信息量,则很有可能接近于零。

阿Q对“革命”的无知以及七斤等人的辫子风波便是最形象的例证。此外,据李霁野回忆,他在阜阳第三师范读书时,“阜阳是一个很闭塞的县城,只有一个商务印书馆代售店,卖商务的教科书和文具,新文化的书报一样也没有。”(李霁野:《我的生活历程》,新文学史料,1984年第4期)。

再次,相比较于“书刊很多,翻阅起来很不便利”[11],将散见的作品编辑成册、出版成集,就能更方便地让读者进行专门性的阅读。这不仅能扩大文学的传播范围和影响力,也为文本留存于世提供了可能。因此近代以来,在新式出版技术和先进设备的支持下,现代出版业得到了迅猛发展。据陈平原先生统计,“1901—1910年间,商务印书馆共出版图书865种2042册,其中文学类占220种639册;1911—1920年间商务印书馆出版图书2657种7087册,其中文学类占626种1755册。也就是说,在商务印书馆出版的书籍中,有四分之一是文学书;……估计在整个出版业中,小说所占的比例约在四分之一左右。”[12]这个数据说明,即便在报刊逐渐成为文学主要载体的20世纪初叶,出版仍是文学传播的最主要的方式之一。

(1)出版文学书籍情况

据笔者统计

数据统计来源于《民国时期总书目:1911—1949(文学理论·世界文学·中国文学卷)》(北京图书馆编,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年)、《中国现代文学总书目》(贾植芳、俞元桂编,福建教育出版社,1993年)《民国时期档案史料汇编》(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1997年)《新編增补清末民初小说目录》(樽本照雄编,齐鲁书社,2002年)。同时参考邓集田的博士论文《中国现代文学的出版平台——晚清民国时期文学出版情况统计与分析(1902—1949年)》(华东师范大学,2009年)。

,1902年至1916年,共出版文学书籍1597种,年均出版106种。呈现以下特点及趋势:

第一, 创作类书籍807种,翻译类书籍768种,丛书21种。具体分布如表4和图2。

学术界一直沿袭阿英的说法,认为清末民初文学的发展格局是“翻译多于创作”。日本学者樽本照雄对该时期文学书籍进行补编之后,则认为“1911年以前创作比翻译多1.27倍,翻译只占44%而已。阿英所说的58%是不对的。实际的情况是:‘创作多于翻译。”[13]但就笔者统计的数据而言,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1902至1908年期间,翻译类书籍的数量(459种)为创作类书籍(226种)的2倍,1909年至1916年期间,创作类书籍(571种)为翻译类书籍(309)的1.8倍。图2柱状图中的对比更为鲜明。自1909年始,文学创作的数量远远超过了翻译类的书籍。中国近代文学在睁开眼睛看世界并加以借鉴之后,逐渐走上了独立创作的道路。译介与创作这两种形式,对读者和作者的要求都不尽相同。可以说,文学书籍出版格局的这种变革本身,就是中国文学在面向世界文学之琳琅满目的选择中,所作出的淘洗与筛选的结果。从翻译走向创作,近代文学在模仿的道路上逐渐找到了适合中国人情感的表达和言说方式。正如时人所言:“国家文明之进步,在于出版物之发达。而出版物之发达,则必由于翻译时代进而为著述时代。”[14]

第二,807种文学创作书籍中,有9种是散文集,其余798种均为小说集。768种翻译书籍中,2种戏剧集,33种散文集,733种小说集。各文体分配情况详见表5。总体而言,小说集占据了该时期文学书籍95.9%的比重。而诗集的成绩则为零。这种体裁极不均衡的分布,不仅呈现出当时国人的阅读趣味和审美取向,也为新文学发生之后的新诗集的迟到与新小说“起点即是高峰”的现象提供了一些依据。

第三,地域分布不均衡。807种文学创作中有667种出版于上海,70种出版地不详,北京35种,广东11种,香港6种,天津、浙江、湖北各4种,日本东京2种,云南、四川、江苏、湖南各1种;翻译书籍中681种出版于上海,54种出版地不详,日本东京11种,香港、北京各8种,江西2种,湖北、广东、河北、江苏各1种;丛书21种的出版地均为上海。总体而言,在1597種文学书籍中,共有1369种出版于上海,占总数的85.7%。其他书籍均出自沿江、沿海城市或政治中心,内陆城市的书籍出版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此外,“文学书籍的销路,在中国至多不过一万”[15]的情况,也让文学书籍实际的传播力度大打折扣。所谓“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情况,也只有出版重镇上海有可能做到。因此,上海对于新文学发生的意义就变得至关重要。

(2)出版机构情况

据邓集田博士统计,晚清至民国期间(1902—1949),全国共有2255家文学出版机构创办或首次出版文学书籍。其中1902年至1916年间共有273家出版社创设。1902年至1919年,国内创办的372家文学书籍出版机构中,有301家设于上海,占总量的81%。这种出版资源地域分布极不均衡的现象,同时存在于报刊和文学书籍的出版方面。这一方面是由于现代出版业作为新兴事物,应用范围不广,仅局限于经济较为发达、交通较为便利、外国传教士较为集中的沿海地区;另一方面则与政局动荡和军阀混战有关,偏安一隅的上海能够于摇曳的时局中暂得一时的太平,谋求文学的发展。因此,限于笔者掌握的资料,仅以上海的出版机构为例进行取样分析。

据笔者统计, 1840年—1916年间创办于上海的出版机构共195家

该数字源于笔者收录,与邓集田的博士论文《中国现代文学的出版平台——晚清民国时期文学出版情况统计与分析(1902—1949)》(华东师范大学,2009年)中的相关数字略有出入。

,其中教会创办的有9家,官办3家,其余均为民营。其发展特点如下:

第一,出版机构数量迅速增长。因为多家出版机构的创设年份不够确定,因此,统计每年的创设数量就变得不够准确。但是仅1900年至1916年期间,便有125家出版机构问世。这个数字足以说明当时上海出版业的繁荣。

第二,出版类型专门化。“专门化是中等规模的书店借以对自己的商业活动加以限制和制定方向的办法之一。”[16]57在出版社林立的上海,稍具规模的出版机构都在寻找出版市场的缝隙,希望能够形成系列、创造品牌,并进而占据更大的市场份额。就清末民初的出版业而言,西学书籍的翻译、新型教科书的推广和小说等通俗读物是出版社选取的最主要的三种类型。首先,翻译是清末民初出版业最主要的任务之一。从上文的分析可知,1902年至1916年间,翻译类占文学书籍总量的48.1%。很多出版机构甚至直接以“译书局”命名。如大同译书局、南洋公学译书院等,另有译印西文地图公会、译印中西书籍公会、新民译书局等等,此外还有广智书局、进化社、少年新中国社等出版机构,虽不以“译”命名,却以翻译出版为主业。翻译种类则

以史志、法政、地理、小说等为主。其次,科举制的废除,使晚清教育体制发生了重大变革。八股取士被取消后,新式学堂大量涌现,新式教科书应运而生。面对海量读者的需求,不少出版机构开始以出版新式教科书占据出版业的中心。如中华书局、文明书局、教育世界社、昌明书局等。尤其是商务印书局,几乎成为教科书出版的一枝独秀。再次是通俗小说的出版。伴随市民阶层的崛起,通俗小说迅速成为满足大众阅读需求的主要门类。因此,出版机构也纷纷以“小说”标识自己,如小说林社、新小说社、新世界小说社等等。除此之外,还有的出版机构专门出版系列刊物,如中华书局推出的八大杂志。

第三,就出版主体而言,民营出版机构发展迅速,尤其是20世纪以来,逐渐成为出版业的重镇。在上海的195家出版机构中,有93.8%(183家)是民营性质。“在1905年前后,出版业的重心完成了从教会和官书局到民营出版业的转变。从出版的组织形式上说,民营出版业的股份制企业形式出现,并日益发展,到民国以后形成主流。出版的法制观念大大增强,稿酬形式被广泛运用,出版业开始向产业化方向发展。”[17]

二、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与新文学的发生

按照法国学者布迪厄的观点,一切文学活动都是在文学场中进行的。“场”本是物理学术语,是物质存在的基本形态,物质能量的凝聚、转化、形成和释放,都必须依赖于“场”而完成。文学场是文学活动得以进行的时空存在形式,“是一个遵循自身的运行和变化规律的空间”,其内部结构“是个体或集团占据的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结构,这些个体或集团处于为合法性而竞争的形式下”。[18]262就新文学而言,组成文学场内部结构的个体或集团,包括文学的直接生产者和生产机构两部分。其中,直接的文学生产者,由在社会生活中不同程度地参与文学的生产、传播、消费的个人和群体构成,他们志趣相投、身份各异。生产机构则由参与文学作品的发表与结集、阅读与评价的报刊、出版社等知识媒介构成。

1.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说,在文学革命发生前夜,一个相对独立且能自主的现代传播空间逐渐形成,新文学的发生获得了较为坚实的社会性基础和物质性保障。正是这个传播平台,为新文学的发生、发展提供了必不可少的生存环境,并对之后近一个世纪以来文学的生态格局产生了深刻而巨大的影响。按照皮埃爾·布迪厄的观点,“文学场,就是一个遵循自身的运行和变化规律的空间”。[18]262它的形成并非天然,需要具备创作主体的自主性、象征财富市场的激励和双重结构(外部结构和内部结构)的出现。其中,内部结构“就是个体或集团占据的位置之间的客观关系结构,这些个体或集团处于为合法性而竞争的形式下。”[18]263于新文学而言,作家是文学场的生产主体;報刊、出版机构则是文学场的物质基础。而作家或文学社团要想在文坛有效地占位并获取正统位置,又必须借助文学生产的媒介环境,因此,报刊和出版机构的成熟就成为新文学入场的首要条件。

当然,新文学场的建构,除了报刊、出版等现代传播提供的知识媒介保障之外,还需要新式知识分子的参与,这是新文学发生与发展的人力保障。换言之,在将近代中国的一系列社会文化实践视为新文学必要的生成语境和应有的资源准备的同时,由不同程度地参与文学的创作、阅读与传播的个人和群体构成的直接生产者,就成为新文学发生与发展的直接推动力。如果说新式传播媒介为新文学场的建构提供了场域的物质保证,那么,以稿酬制度的建立和新式读者群的出现为标志的作家自主性的建立与实现,则是新文学场主体建构的追求方向。

现代报刊、出版的发达与兴盛,改变了文学的生产、运行机制;文学作品的传播与接受方式的变更,又使作家、读者和文本的关系发生了转变。现代报刊、出版业的发达,为“新文学”场的形成建设了强大的内部结构。毫不夸张地说,至新文化运动发轫的“五四”前夜,报刊和文学出版已经成为支配性的表征方式。现代传播媒介“在登陆话语场过程中,经历了一个由起初与文学和衷共济,为文学的存在提供殖民地,到逐渐侵吞传统上是由文学所垄断的表征空间,最终使自己成为社会的主要叙事话语的过程”[19]。伴随着这个过程,文学从表征领域的中心舞台被迫退场,并调整自己的叙事策略以适应读者和时代的新需求。具体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1)现代报刊、出版的发展,改变了文学的生产、运行机制

以现代报刊和出版业为主体形成的现代传播空间,从根本上改变了文学的生产和运行机制,为新文学的发生与发展开辟了崭新的文学市场。新式印刷、出版技术的引进和运用,为文学提供了多元、便捷的传播渠道,如文艺小报、文学期刊、报纸副刊、文学书籍等。同时,伴随以市场化为标志的现代传播空间的形成,文学作品开始以“商品”的身份被传播、被消费。作家的艺术创造和政治诉求、出版商与发行者的经济利益以及读者的审美趣味和阅读期待,也都融入文学作品的社会化、商品化、市场化过程中,使文学最终告别了文人自娱或藏诸名山的古典时代。自此,“文学作品的生产和存在也不再是作家个人行为,而已经成为从写作、出版到流通、接受各个环节都受到市场选择和媒体干预的集体行为,社会行为”[20]。

(2)作品传播、接受方式的变化,潜在地改变、重塑了作家、文本和读者之间的关系

“当中国传统文学进入近代时,它面临的一个重要改变,就是把文学从传统士大夫的专利状态下解放出来,使它面对更多广泛的读者。用机器复制的中国近代报刊和平装书的发展,改变了传统的文学运行机制,从而也改变了文学的作者、文本和读者。这也是一个文学运行机制市场化的过程。”[21]毫无疑问,报刊、出版作为现代化的传播媒介,已经构成一个特殊的社会活动场所,“这种社会活动场所的特征影响进入这个文化空间的内容的性质,影响到内容的性质如何相应地受到它在这个语境之中表现的影响,以及公众对它的反应。”[22]具体而言:作家从此成为文人谋生的职业,写作成为一种有利可图的活动;作品成了待售的商品流通于市场;读者阅读文学作品也不再只是学习或者消遣的过程,而更多的是一种消费行为。“总而言之,必须看到文学无可争辩地是图书出版业的‘生产部门,而阅读则是图书出版业的‘消费部门。”[16]2因此,在经过整合的文学活动过程中,发表、出版成为居于枢纽地位的核心环节。报刊与出版机构介入文学的再生产过程,对作品的问世起到了关键的过滤性作用。诚如于沛在《埃斯卡皮的文学社会学评论》一文中所说,出版商、发行人作为文学社会化过程的中介,也就成为“掌握文学社会过程中间环节的关键性人物”,“它能改变作者的创作方向,决定某些创作体裁的繁荣和衰落,并能够左右读者的接受”,成为文化创造中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16]23

总之,现代性的传播方式为文学开辟了全新的生产、流通和消费渠道,同时也成为文学作品能否获得社会意义、赚取经济效益的制约性甚至决定性力量。

2.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与新文学的发生

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势必会影响到新文学的发生与发展;新的知识界的形成也必然会左右中国文学的走向。在多种形态的文学之间的较量与平衡中,中国文学的现代性格局逐渐形成。总体而言,现代传播空间的形成对新文学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

(1)为新文学提供独立的生存方式和广阔的传播空间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任何一位作家的作品,最早总是通过报纸或文学期刊(主要是后者)向社会公开露面的”[23]。现代报刊和书籍是文学得以问世的主要途径和首要平台,也是文学与社会最直接的聯系方式。借助报刊、书籍,知识分子以文学的形式传达对于言说权利的诉求和对于社会、人生、文化等问题的见解。

“发表作品,也就是通过将作品交给他人以达到完善作品的目的。为了使一部作品真正成为独立自主的现象,成为创造物,就必须使它同自己的创造者脱离,在众人中独自走自己的路。”[16]36-37稿酬制的出现,加速了作品向商品的转化,同时也催生了职业作家的出现。而稿酬制,又正与现代报刊、出版的发展密切相关。正是现代报刊、出版的发展与发达,为文学提供了相对独立、开放的生存空间,官方、政府的控制相对减弱,文学逐渐朝向自由、自主的方向发展。当然,受制于市场规律的规约,文学活动必然也戴上了新的枷锁。正如布迪厄分析的那样:“以往的贵族知识团体消失了,艺术家虽然从表面上摆脱了臣仆的地位,但是陷入一种更糟糕的结构上的从属地位,一方面市场通过制裁或限制或通过报纸或出版业直接作用于文学活动,另一方面,沙龙将部分作家与上流社会联系起来,为他们争取国家的资助。当权者在沙龙中施加影响,把他们的观念强加给艺术家”[18]427。尽管如此,作为一种经济活动,文学在受到社会政治、法制和市场规律等因素制约的同时,也获得了相当的张力,这种张力已经足够为文学的相对自主发展开辟空间。至少,报刊、书籍为知识分子提供了一个能够畅所欲言的开放的场所。广阔的公共空间,刺激了作家的创作欲、成名欲和稿酬欲。开放的言说、出版平台改变了创作者的写作心態、思维指向和言说方式;同时也激发了读者对新知的渴望与好奇、对时尚的追逐与品鉴。总之,现代传播媒介的出现,为创作者和阅读者都打开了一扇新鲜而充满诱惑的世界之窗。

此外,现代报刊虽仍主要集中在沿海城市和政治中心,但全国各地都有大型刊物的代售点和发行处,各省市也几乎都有本省的特刊,应该说,报刊、书籍的发行还是基本覆盖了全国。如此广阔的传播空间在古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遍布海内外的传播网络,为新文学的发生建设了广阔言说平台,为新文学的发展贡献了坚实的物质保障。“据可见的二十世纪头十年间的文化资料统计,全国约有出版机构近一百七十家,报纸和杂志近九十家。”[24]惠及的阅读人口,在两百万到四百万之间。[25]读者之间又交换阅读或口耳相传,文学的传播力便以几何数迅速增长,文学阅读从独乐走向众乐。这就是报刊的“文化章鱼效应”,犹如章鱼八足,在牢牢地吸附住作者、读者和文本的同时,三者互相缠绕、影响,共同建设崭新的文学场,并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文化的增殖。

“文化增殖”(Cultural Multiplication),是一种文化的放大现象,是指文化在传播及社会互动过程中价值在量上的扩大和质上的增生、繁衍。具体来说,当一种文化原有的价值或意义在传播过程中产生出新的价值或意义,或者一种文化的传播、接受面增加从而使受传体文化相对于文化有了某种增殖放大,就是文化的增值现象。现代报刊、出版的发展、职业作家的出现、阅读群体的兴起为文化的增殖准备了发生的必要条件。近代以来,借助报刊实现的文化增殖又为新文学的发生准备了足够充分的舆论基础。具体来说,报刊、书籍以两种方式帮助中国文化实现增殖——即具体知识的引入(或曰授人以鱼)和西方现代科学价值观的介绍(或曰授人以渔)。无论是具体知识的引入还是先进价值观的介绍,都使中国人以较为科学的方式发生了思想上的转变,并从而促成了近代以来中国社会、文化、文学的种种变革。

洞开国门为国人打开了世界之窗,西学之重要逐渐成为共识。至近代,随着报刊、出版业的发达,科学、文化等各类知识蜂拥而入。有外国传教士的引入,也有中国留学生的介绍,中国进入一个知识爆炸的时代,其门类之多、数量之大令人惊叹。近代以来,介绍西学的文章涉及经济、实用知识、政治、历史、医学、地理、天文、自然神学、文化、数学、生物、教育、物理学、化学等各个领域。《东西洋考每月统计传》《六合丛谈》《中外新报》《中西见闻录》《万国公报》等报刊,都有此类文章登载。如果说对知识的引进只是开阔了视野、增加了信息储备的话,对科学价值观的引介,则促进了中国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等全方位的新陈代谢。仅就文学领域而言,有对浪漫主义、现实主义、象征主义等文艺思潮及其代表作家、作品的全面介绍,也有对针对语言、题材、体裁等文学要素的理论阐述。尤其是科学、民主、进化论等理论的引介,对近代文学变革的发生,影响巨大。朱光潜就曾断言:“在现代中国,一个有势力的文学刊物比一个大学的影响还要更大、更深长。”[26]

(2)公共舆论空间的开创

现代传播空间作为“公共化的呈现不仅起到文化普及的功效,也打破了固有的文学发生模式,加速了‘文本与‘阅读间的反馈。在摹习经典、口传心授与私人交往之外,一个读者可以与当下的文学写作发生及时的关联。”[27]也就是说,在以报刊为主体的言说平台上,读者也可以以通信或读者来信等方式参与文学作品或文学观点的讨论。它帮助知识分子以最集中的方式进行思想、话语交流,最大限度地实现其公共领域的文化理想。尤其是新文学发生后,作为新型载体,文艺运动或文学论争的发生、发展与报纸刊物密切相关,并且“随着副刊的消长,作家间的联系或加强或疏远,文学越来越社会化”。[28]新文化运动以来,几乎每一次的文艺运动和文学论争,都是以报纸刊物为言说阵地和论战平台展开的。借助于保存下来的现代期刊杂志,一个世纪后的我们仍然能够感受到论争的历史“现场”。

此外,文艺思潮的发起也多以报刊为前沿。与文学论争不同,文艺思潮的发起,主要集中在社会文化层面,其所关注的重點也大多不是文学本身,而往往是以文学为借口展开的社会、文化问题讨论。“文学成为知识分子从事革命的一种手段,知识分子又往往以革命运動的方式进行文学事业。”因此,“发动文学运动的传播媒体往往不是那些‘文学的报刊,而是那些社会政治、文化综合类的报刊。” [29]如梁启超通过《新民丛报》、《新小说》推动“诗界革命”和“小说界革命”,陈独秀、胡适等借助《新青年》倡导“文学革命”和新文化运动。这些报刊以主导文学话语方向的形式,导引着文艺思潮的走向。如以社论的形式对理论主张进行阐发;以提供范本的方式对推崇的作家作品加以宣传;有选择地刊登读者来信,以读者的回馈强化自己的理论主张。这样,影响文学思潮发展方向的“场域”就在报刊、作者、读者之间形成了。在这个相对稳定的结构中,报刊起着绝对的主导力量。它对各种文章进行有选择的筛选后再公开发表,如此,报刊所体现出来的主张就能够保持高度一致,并按照编辑设计好的路向发展。也正因此,对于报刊上登载的文艺思潮或文学论争文字,应谨防其一边倒的姿态误导我们的判断。

(3)拓展文学的表现领域,促生新式文体和白话语言

现代传播空间在为知识分子实现文化理想提供空间和机会的同时,还拓展了文学的表现领域。“新媒介是环境而不是简单的工具,它们能够成为人内心和外表变化的场所。”[30]文学的表现领域不再局限于帝王将相、才子佳人,普通人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也开始进入作家的观照视野。表现视域的扩张,带来的是文学题材的愈加丰富。仅以小说为例,晚清民初,便有战争、侦探、爱情、社会、军事、少年、神怪、科学、家庭、复仇、滑稽、爱国、外交、政治、宫廷商业等多种题材。其中,仅言情就有哀情、苦情、奇情、悲情、侠情等近十种表现方式。表6中开列的是《小说大观》刊登各类小说篇目(每种题材录一篇),文学的表现领域可见一斑:

《小说大观》第六集(1916年6月)刊登了一幅手拿书籍的女子照片,直观地反映了民初读者群的扩大和阅读的时尚化走向。现代出版使“文学不再是一些文人墨客专有的特权。地位发生了变化的资产阶级,要求一种符合他的规范的文学:当读者大众的数目大大增加时,一场革命即在他们的欣赏趣味中发生”[16]41。具体来说,便是为了适应读者的阅读需要,报刊文学不断向通俗化、大众化方向演变,并带动了文体和语言等方面的变革。

“自报章兴,吾国之文体,为之一变。”[31]文以觉世,需要创造务求达意,“明白晓畅”,“适用于今,通行于俗”,使“天下之农工商贸,妇女幼稚皆能通文字之用”的新文学。[32]这样,一方面,所使用的文字需要做出重新选择:《东西洋考每月统计传》“报道新闻,犹如说书,娓娓道来”;《申报》“务求其真实无妄,使观者明白晓畅”,上至“学士大夫”,“下及农工商贾”。 [33]白话报刊的大量出现,更是以白话小说、歌谣、戏曲等各种文学形式,将“废文言崇白话”的主张推而广之,为新文化运动的语言革命奠定了广泛的舆论基础。另一方面,受篇幅所限,报刊文学在文体方面也需要重新作出选择。于是,“时务文体”、“随感录”、“杂文”、“随笔”、“报告文学”、“通讯”等新文体应运而生。仅就“以杂感形式对现实做敏锐的反应”的杂文而言,作为一种报刊文体,它“与现代传播有着血肉般的联系,是现代作家(知识分子)通过现代传播媒介与他所处的时代、中国(以及世界)的社会、思想、文化、现实发生有机联系的一个重要、有效的方式。”[34]杂文以无体之文的灵活性拓展和丰富了文学的表现领域和表达方式,对文学革命和思想革命的发动与展开也起到了有力的推动作用。

三、结语

晚清至“五四”是中国社会经历着剧烈变革的特殊历史时期,“这是一个情绪炽热、充满紧迫感和离心力的时代,几乎无人能保持一种适度的平衡。”[35]权威真空、言论自由造就了一批社会英才,强力、过激、亢奋等是其特有的风姿。这一由情势所逼,又由情势提供的思想平台,由于文学的参与,为时人留下了足够的心理调试时间和应对空间,让人在不遭受过重心理挫折的前提下接受了新的生活方式与言说方式。我们说,“在现代社会中,文学的品格与本质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文学的生产方式和体制。以报刊杂志、书店和出版单位为核心的文学生产机制,构成了政府体制外的文化、言论空间和社会有机体,产生和决定着文学的本质和所谓的‘文学性。”[36]也正是从这个角度上,我们说,现代传播空间的建构,是新文学发生必须的文化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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