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年换你笼开
2017-10-21杨昭
杨昭
佛说:“八千八百多世,终换得你笼开。”
前世
狼烟起,风尘万念冲刷。金戈铁马,大漠风沙。
主帅营帐,一盏孤灯闪烁。我独坐案前,只待前方沙场王兄的消息。
帐外是柳树成群,塞外的风沙打得它们瘦骨嶙峋。传说那是王祖父征战银族时,命人栽下的。一晃也已八十年,我金族与银族兵戈相向却从未停息。为了那大漠中的圣山,几时曾停歇过战争?
我的王兄,你亲率兵杀敌一切安好?
秋风又刮过几天,前方傳来的报信笛声愈发的单薄,我的心也愈发的累。
入夜,天如墨,独闻铁甲铮铮,马蹄嗒嗒。天末残星,流电未灭,闪闪隔林梢。
我盘脚坐席上,听着百里外的马蹄声渐近。嘴角涩涩一提,我懂,我该去了。
“报!烈王殿下,前线危急,大王速传你率我族精兵前去。”
“我不语,亦不笑。只是缓缓擦拭那柄长剑,乌金走银,剑如墨。”
置甲,跃马,带兵,闯天下。
哥哥,你为这几字,禁闭了自己多久?
鲜血,黄沙,烈日,圣山,我已不记厮杀。
圣山大殿,眼前是一片银晃晃的盾牌,在这重又赋上金色的大殿中,陌生却熟悉,哥哥做到了,八十年后,圣山大殿重回金族。银族之人,不过区区。
“烈王,陪本王出去走走。”
我挽着王兄,我知道他要去哪儿,——他憧憬了一生的柳林。
他坐定,我吹笛。我一袭白衣,发随意飘。柳林包裹了我和他——我最亲爱的哥哥,一时间风止,仿佛数年前我和他在王宫旁的柳林间嬉戏。
“烈王”,他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一丝笑意。“不,非相,你几时练得如此好听了?”
笛声停,我不语。哥哥,你几时不曾陪我在林间练笛了?我望向他的眼眸,满是枯涩,孤寂,满是金族之黄,那昔日的灵动,丝毫不复。
“我的安排,你同意吗?”他问。我不语。
他闭上了双眼,干裂的双唇毫无血色。“我懂。”他说。
风乍起,吹动一林沙柳,凋残一池碧塘。
他的葬礼很是盛大,华丽而冰冷。
听着他的葬词“一曲清笛,三分化作剑气,七分化作豪情,御剑一挥,夺得了疆场天下。”我不语。
独自坐在林间,左手金笛,右手戎剑。
我依旧不语,唯心中波澜起。
哥,你不是最爱柳林间的花斑雀吗?你为什么不来看它们。你可知道我为何独爱一袭银衣?只因你说过,有一天你要将金银合一,再建千年前其乐融融的金银族。你曾带我在林间练笛,挠得我咯咯发笑。你说你只想一生与柳林相依,岁月静好,时光自由,万物共生,风沙不起。你曾多少次怨念王位,鄙弃权力;你曾多少次祈望众生平等而已;你曾多少次渴求自由,追念自由。你啊你,你做到了金族千年来最伟大的王,而你最终却不是真实的你,你的征战让多少人家破人亡,让多少城烽烟四起,让多少夜晚不再宁静,让这王宫天下不再太平。
金戈,铁马,夺圣山。一句话,禁你于笼中一生,关你于笼中一世。心笼何时开?哥,你一生只禁在这笼中了!你困苦征战,天下也动荡不安!你不自由,笼也不太平啊!
我拔剑,阳光映剑上,柔和变得僵硬,温暖变得冰冷,林间投下的斑驳阳光,毫无半点儿生机,似剑,刺痛我双目。
剑下,血涌。一生,一笼,禁囚。
阳光朦胧,我听得佛的脚步近了。
佛说:“非相,他又一世做了心囚,你还要再破他的笼吗?”
我说“非生非相,我要破这孽缘。笼,我不信不破!”
今生
窗外,灰暗,雨天;桌上,雪白,试卷。
我望着未开的窗,心中麻木,头脑空白。眼前的光影,周身的空气,似是无踪。我已不知在桌前呆坐了多久,将头从双肘上挪开,看着双肘深深的红印,我却感不到酸痛。抬头看表,“嗒嗒嗒嗒”,已经3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却不知。
十八岁的天空,在我的头顶上加了一扇黑色的窗,隔绝了我的世界,一切绚烂,唯我凄凉;一切多彩,唯我黑白。
高考落榜,我是如何接受的?成绩单上没有我“方非相”这三个字,我是如何发现的?这样沉闷,我是已度过了几日?
造创的专长,一生穷困;再一世,非生是楼兰国王,非相是谏臣,非生只顾一时荣华,入了荣华的心笼,放弃了自然,不听谏臣之言,终致楼兰被黄沙吞没。那一世,非生是金族之王,非相是其弟烈王,非生入了夺圣山的心笼,圣山虽夺,却战死沙场,弃了本心,非相亦自刎林间。
等待了几多轮回,欢笑伴着泪水,八千八百多世,或是因心笼忘了本心,或是因心笼痛苦一生,或是因心笼失了方向。八千八百多世,太多的不知珍惜,太多的急功近利,太多的苛责自己。八千八百多世,心笼如鸟笼,困了它也困了这世界。八千八百多世,笼终破,让生命回味这一刻,让岁月铭记这一回。
判词
一个是非生花,一个是非相鸟;一个八千八百多世入笼,一个八千八百多世破笼。世上灯红酒绿,风花雪月;世上商旅仕途,人情冷暖。只为了,一个笼痛苦非生;殊不知,笼外春暖花开。你入笼不得解脱,笼囚你也无法自由。何须得万年你与笼俱不自由,打开笼,万事皆好。不过是,驱驱行役,苒苒光阴,蝇头利禄,蜗角功名。
我问:“一生一世,你心笼可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