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回忆录
2017-10-21庄严
序
我的父亲出生于1930年,坚强、正直、乐观、开朗、知足、奉献的高尚品格回报给他健康的体魄,近90岁的人如今不仅思路敏捷、耳聪目明,还能登山下厨,背书打拳。这辈子能够做他的女儿我感到非常幸运和自豪。
父亲出生在广东吴川市大山江山基华村的一个大户人家,在大伯庄冠周的带领下全家男女老幼从抗日战争开始就投身到了中国革命的解放事业,奶奶杨三奶、大伯庄冠周、二伯庄冠群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他们没有看到革命的胜利就永远长眠于地下,地方政府为他们设置了专属墓地并竖起了革命烈士纪念碑,他们的英雄事迹永远铭记在后人的心中。
在这个革命家族里男女老幼都投身于中国革命的解放事业,嫁到官桥村的大姑庄琼珍(小名叫阿路),她家成为了地下联络站,不知有多少战士吃过他们家的饭,也不知他们有多少次冒着生命危险传递情报…,五叔爷联梅不仅经常为革命者提供帮助,而且积极参与革命活动。大姑夫叶燕荣.五爷爷联梅遭到了反动派的迫害,曾饱受牢狱之苦。二姑庄碧蓉(小名叫阿金)陪伴奶奶走街串户宣传革命并成为一名地下联络员,冒着危险在白色恐怖的敌后传递情报。只有九岁的小姑庄严蓉(小名严娣)也经常掩护奶奶的革命活动,不幸的是在黎明前奶奶和二姑双双被捕,她在刑场上亲眼目睹了自己母亲倒在了她的面前,若不是她丈夫及其家族倾家荡产筹钱搭救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参加革命的二姑也看不到解放了。曾经多么热闹的一个大家族,因为成年人都投身革命,有的不幸牺牲,家里只留下十几岁患病的三姑庄严景和小姑庄严蓉领着大伯几岁的女儿庄翠莲靠吃百家饭及大姑姑一家的帮助才撑到了解放。
2015年10月24日吴川市政府领导、大山江街道办领导及近百名亲友和群众参加了我父亲的大哥庄冠周烈士诞辰100周年纪念大会,吴川市电视台跟踪采访并在市新闻联播中播放数次。我们后人在缅怀革命先辈的同时,也深感责任的重大,不但要继承革命遗志,还要宣传他们的革命功绩,让我们的子孙不忘历史,珍惜我们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作为庄冠周烈士的弟弟,我父亲情不自禁作诗一首:誓扫日寇不顾身,英烈时穷见忠魂,壮志未酬身先死,继续奋斗有后人。
我父亲原名叫庄冠凡,参加革命队伍后在领导钟正书的建议下改名为庄严。革命战争中塑造了他刚毅不阿的品格,这一品格使他成为铮铮硬汉。在不正常的日子里,他为此吃尽苦头。云开日出之时,党和政府没有忘记父亲在非常时期所做的贡献,授予他“坚强的战士”的荣誉称号......
我父亲先后当选为中共辽宁省委候补委员、省纪律检查委员会委员、省总工会执行委员,在这些岗位上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诚信守诺,作出了令人称赞的成绩。如今,党和国家给予离休老干部很高的待遇,他享受着幸福的晚年生活。
庄金博2016年6月写于沈阳
目录
一、【我的父亲】
二、【我的母亲】
三、【我16岁成为一名光荣的武工队队员】
四、【新兵蛋子经历的第一次生死考验】
五、【夜袭王福庙】
六、【在战斗中成长】
七、【南三岛夺枪遭埋伏】
八、【智杀反动敌保长】
九、【小屋被包围,我们死里逃生】
十、【深山夜遇敌伏击】
十一、【子弹穿衣过,我毫发无损】
十二、【出其不意闯敌营、我军意外缴敌械】
十三、【深入敌区遭围攻,九天打了13仗】
十四、【官兵同甘共苦】
十五、【解放了,土匪仍猖狂】
十六、【我最爱的白马】
一、【我的父亲】
我的亲爷爷庄泰辉生有六子,大儿子叫联梧;我父亲排行老二叫庄毓荃;三儿子叫联桐,四儿子叫联梅,按当地习惯称老五,我们叫他五叔;五儿子叫联桃;六儿子叫联枝,人称老十,他是个贪财不讲道义和亲情的混蛋。亲爷爷家住广东吴川市那贞村,山基华村的同宗老地主庄泰谦家无子嗣,为使偌大家业有人继承看上了我父亲。我父亲18岁过继到我现在的爷爷家。
我父亲娶的第一个妻子因身体有恙去世未留下孩子。父親后来续弦娶了我的妈妈,我妈生育了我们兄弟姊妹13人,由于当时医疗条件很差有六个兄弟姐妹先后去世,最终长大成人的只有三男四女。
记得我家大约有15亩地,有栋瓦房,正门朝东后门朝北,气派的门楼上常年挂着一副对联,横批是:鸿禧,上联是:恩承北阙(意为得到皇恩),下联是:业绍南华(意为在南粤中第秀才)。进得房内借南高北低的地势,南面是放有神牌的大厅,神牌的两侧分别通向两个卧室,与大厅相邻的北面是天井,大厅的地面铺满红色的方砖,厅堂里能放下四张吃饭的桌子,平时大厅里放着两张红木的八仙桌一张用于供奉祖先的牌位,牌位中间有一个很大的“神”字,在它上面挂着几个红纸条幅,上写余庆堂、吉庆堂、金玉满堂等吉语;另一张八仙桌平时用于吃饭,牌位的右手旁还有两张红木的太师椅,椅子中间还有一个可以写字的条案,与神牌相对的墙面上也有一副对联,横批是:浩然长存,上联是:文光射斗牛,下联是:豪气冲霄汉。此联围绕着中间一个大大的“福”字,紧邻大天井的一个卧室有扇窗,窗楣上写着:吟风弄月(一看主人很是风雅),穿过厅堂和天井有一过道,上面写着:出入迪吉。向后靠南又有一小天井和一个卧室,它的对面是一个很大的厨房。房子后门常年挂着的对联横批是:五福临门,上联是:惠我春风先及第,下联是:宜人淑气早临门。正门的左侧有一个兼做长工住处的碾坊,后门越过一条小路是自家的花园,里面除有些花卉外还有番石榴、菠萝蜜、黄皮、芒果及龙眼树,这里也是我们小时候玩耍的天堂。
大门楼上有两个阁楼,年节时门楼外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在我的记忆里我们家很气派。
二、【我的母亲】
我记忆中的外婆家是在广东省吴川市博铺村,村子依河而建,村里的村民大多以河运为生。我母亲是独生女,家里靠着父亲的河运及母亲的家纺来维持家用,生活比较拮据。
母亲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秀外惠中,三寸金莲,人称阿银,大概十七岁嫁给了我的父亲,周围的人称她为三奶。我母亲非常的能干,她虽然没有文化但是记忆力很好,她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料理的井井有条,无论是谁的生日还有祭祀用的物品、年节的布置无一不是事无巨细。
我母亲40多歲守寡,家里的日子每况愈下,田地也被当了出去,那时生活比较的艰苦,为了孩子们能吃上一口米饭她只喝米汤。她想尽办法利用海资源做一些酱。我最难忘的是我妈妈做的虾酱和甜年糕。
父亲去世后,我的大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我母亲最信任的儿子。抗日战争时期梅菉(现吴川市)处在广州和湛江日军占领区的中间,在国共合作的抗战时期它属于第十一战区,也是抗日力量与汉奸斗争最激烈的地区。1938年我大哥庄冠周(烈士)参加了共产党,他公开的身份是张炎十九路军抗日学生军宣传队成员,那时他经常带着抗日部队驻在家里并在广大民众中宣传抗日思想和抗日歌曲:“民众起来打到日本鬼子…”。因此,我们家也就成为了抗日联络站,我的母亲成为了革命的老妈妈。她带领家里的女眷默默地、不辞辛劳地参与着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斗,她们帮助我大哥在宗祠的阁楼上隐藏大批的枪支,还召集乡亲们到家里听我大哥讲革命道理。
内战爆发时我大哥已经成为了共产党敌后茂电信武工队的组长,1946年3月9日他和他的战友陈阿福回到家里,被国民党甲长庄毓辉(远房叔叔)及国民党保长庄联枝(就是原本家的混蛋十叔)出卖,我家被国民党包围后双方发生枪战,房子被手榴弹炸坏,我大哥他们寡不敌众被捕,他们当天就壮烈牺牲了。
我知道后义愤填膺,一定要继承我大哥未完成的事业,为我大哥报仇,当天我就投奔了武工队。为此我母亲表现的非常坚强,她化悲痛为力量,带着我二姐走村串户做宣传,几年里动员了一大批民众参加了革命。
我妈很牵挂我的安危,她为发动群众经常奔走于各联络站之间,有一次在联络站我们母子相见分外激动。我所在的武工队执行任务路过家里几次,每次我母亲只问候一下我是否安全就放心了。记得我参加武工队之初经历了一次危险的战斗,联络站的同志误传我已经牺牲了,在短短的一个月里两个儿子为革命牺牲了,全家人晚上不能入睡,她们聚在厅堂里摸黑沉默无语,悲痛的气氛笼罩着全家。这时我敲了几下门,我母亲想是儿子的灵魂回家了吗?我得打开门让他进来,她开门后用她那饱经风霜的双手抚摸着我说:仔呀你是人还是鬼,我说:娘,是我呀,我没事,他们是误传。迷信说活人是能摸到的,如果是鬼就摸不到了,全家人相拥悲喜交加。
我母亲是我们当地很有名气的革命活动家,同时也成为了国民党的眼中钉、肉中刺。正当国民党大肆地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者的时期,他们岂能放过这个革命的老太婆,我母亲在群众的保护下躲过了几次抓捕。1948年的一天在何屋底村,我外婆的娘家,开展革命宣传活动时被村保长出卖,我母亲和二姐双双被捕,我母亲在敌人的枪口下表现的无比坚强,反动派的任何威逼也没有让她屈服,被捕后的第三天敌人把我母亲和二姐拉到荒凉的半山坡上,罪恶的子弹射向了她的胸膛,她牺牲时年仅53岁,由于我二姐当时怀有身孕,反动派决定孩子生下后再行刑,万幸的是当孩子未生下就解放了。母亲遇害后,国民党丧心病狂地把她暴晒于梅菉城门七天,发下告示不准收尸,罪同诛连。意图将共产党武功队诱出一网打尽,他们惨无人道,无人敢近。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大姐夫叶燕荣、二哥庄冠群及五叔联梅不顾安危前往用草席收俭,后来又被当国民党保长的混蛋十叔联枝告密,我二哥投奔了武工队,反动派到那贞村抓捕五叔联梅,当时五叔联梅正和一群老人在他家旁的一颗500年的老榕树下纳凉,混蛋十叔联枝与五叔联梅分别居住大榕树的二边,反动派士兵问老人们联梅家在哪里?因为他们不认识五叔联梅,五叔联梅立即起来回答:“你们找他是紧要事,还是不紧要事,紧要的话我帮你找他回来!”士兵们说:“紧要事”,于是五叔联梅便朝田野方向安全离开了。过了一会一直躲在旁边的联枝跑了出来说:刚才那人就是联梅,反动派士兵们赶紧去追已经赶不上了,这样我们知道了是混蛋十叔联枝告的密;后来我大姐夫叶燕荣和五叔联梅最终也没有躲过敌人的疯狂抓捕(因他们的家是共产党的联络站并且也是革命者),在狱中他们饱受折磨,终于盼到了解放。混蛋十叔联枝是我们家族的败类,他出卖了我大哥及很多的革命者,在一个夜晚我二哥带领化州武工队铲除了这个毒瘤。
我母亲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坚强的母亲。她不但将自己所有的儿女都投身革命,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她也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杨三奶的名字永久地刻在了革命英雄纪念碑上,同时也铭记在我们的心中!
三、【我16岁成为一名光荣的武工队队员】
南路抗日游击部队第四团在日寇大扫荡时期大部分的队伍撤退到云南和越南北部地区,只剩下六连留在了敌后坚持武装斗争并且大部分人疏散到地方工作,长枪也隐蔽起来了,在连里挑选出20名骨干成立了茂电信敌后武工队,队员们只佩戴手枪。郑奎任武工队队长(战斗中牺牲了),梁振初任武工队副队长(解放后受其弟弟政治冤案的牵连病故),钟正书任武工队指导员(解放后任广东省教育学院党委书记),武工队分成4个小组,每组5人,我大哥和瘦李(他和我大哥是四德中学及张炎军事学校的同学,叫李时清)分别是其中两个小组的组长。我从小就非常崇拜我的大哥庄冠周,他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我坚信他所信仰的理想和奋斗的目标一定是正确的,我长大要像他一样做一个革命者。
1946年3月9日我大哥和他的战友陈阿福被国民党反动派抓捕,我清楚的知道他们一定会牺牲,那时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替大哥完成他没做完的事,让他的革命事业后继有人。我飞奔着向官桥村跑去,当时我知道茂电信敌后武工队郑奎队长带着一队人落脚在官桥村我大姐家的联络站。万万没想到反动派这天也包围了官桥村,庆幸的是郑奎队长他们成功突围了出去。我大姐夫把我送到了南山村晚嫂家联络站去找武工队,到了晚上武工队到达了联络站,我见到郑奎队长后就急切地要求加入武工队。他看我是个不到1.6米,身体瘦小的小孩(那年我刚满16岁)摇着头说:你瞧我们都是彪形大汉,现在敌后斗争非常的艰苦和危险,你年纪这么小我不能接收你。我一下就急了,苦苦地哀求他,这时我大哥的同学“瘦李”看我虽然长得娇小但很机灵就替我和郑奎队长求情,最终我如愿以偿了。我在我大哥牺牲的当天成为了该武工队年龄最小的队员,队上发给我一支左轮手枪(这种手枪一般是配给领导护身用的,战斗力远差于驳壳枪),从此后等待我的是一阵阵枪林弹雨和一场场血雨腥风。
四、【新兵蛋子经历的第一次生死考验】
1946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不允许华南共产党所领导的革命武装生存,因此我党革命活动转入了地下。4月底武工队就处决了刚上任的谭巴乡反动乡长,接着武工队执行地工委交给的一个到信宜县怀乡地区的特殊任务。我们武工隊分为4个小组,每组5人向信宜出发。
武工队副队长梁振初带第一组,指导员钟正书带第二组,队长郑奎带第三组,李时清(瘦李)带第四组。1组和3组各有一个向导。队长郑奎亲自把我带在身边,我跟着他后面,背上背着他的一个小包袱,在端午节的前一天我们到达了茂北与信宜交界的联络站。
凌晨3点,我们吃过早饭就按分组过石狗岭,在到达目的地的途中我们要路过一个叫小水圩的重镇,镇里驻扎着敌方的大部队,中午11点我们3、4组在距小水圩约1公里的路边休息,此时1、2组已经顺利的过了小水圩,殊不知他们虽然没有被拦截,但是已经引起了敌人的注意。
稍事休息后,3组准备先头过小水圩,郑队长他留下了组里杨诚、张贵这2个抗日时期就很优秀的手枪手和曾任南路四团副团长的虎哥(武工队的军事参谋)还有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而把我这个没有任何作战经验和能力的新兵蛋子留给了瘦李带领的第4小组,他一方面考虑到前方危机重重,战斗随时可能来临,另一方面怕我成为他们的累赘。
3组出发后,我随着第4组穿过小水圩后在一个小树林遇到了大约有20左右的小水圩乡兵,其中一个穿着西服,拄着拐杖,穿着木屐的小头目醉醺醺地对着我们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我们回答说:我们是盖房子的工人。他带着疑惑的目光对我们说:你们走吧。其实他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由于武工队是第一次到这一地区活动,他并没认为我们是共产党,可能怀疑我们是土匪吧。
我们边走边小声嘀咕着,瘦李说: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坏蛋,要是在我家乡,我一定把他毙了。话音未落,突然我们的前方冒出20几个手持步枪的乡兵,他们不停地拉动着枪栓为自己壮胆,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我们的去路,说时迟、那时快,瘦李拔出手枪,其他几个有丰富战斗经验的队员迅速跳到路边的田埂下同时掏出了手枪,敌人的子弹并没上膛,他们见状仓惶逃窜,一眨眼的功夫不见了踪影,而我被刚才的状况吓住了,还没掏出手枪就被一个五大三粗的乡民拽住了我背上的包袱,可能他认为我们是土匪,我的包袱里一定有值钱的宝贝吧!我只好和他撕扯了起来,当他不见了乡兵后才松开手快速地跑开了。
这个地区是山区,山上比较荒芜,没有树林,满山是树茬和石头,没有遮挡物可以隐蔽。我们遭遇敌人袭击后不能继续向前只能向山上跑去,其中有一个队员还跑丢了,剩下了一个吴川的郑芝荣、一个电白的阿薛、一个茂北的阿罗及组长瘦李以及我这个新兵蛋子,共5个人。我们所有人鞋子都跑丢,只能光着双脚走在长满荆棘的山路上,树刺深深地扎进了我们的双脚,开始还知道疼,后来就没有知觉了。我们爬到一个山坡上远远地看到了100多黄狗子向我们这边包围过来,由于我们几个都来自于平原,走山路不行,而这些生长在山区的敌人爬山速度很快,不一会就把我们包围了,当地的山民家家都有猎枪,他们误认为我们是土匪,所以也加入了围攻我们的行列,只见满山遍野都是人,距离我们只有100米左右,他们的喊话我们听的一清二楚。
看到这阵势我不安地问瘦李:“今天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瘦李说:“今天变鸟都飞不出去。”
我第一次面对死亡不免心生恐惧,对瘦李说:“这可怎么办呀?”
瘦李说:“我们是共产党,不怕死,我们往山顶去占领有利地形,大家要节约子弹,打死一个够本,打死两个赚一个。”
我们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敌人开枪打不到我们,他们认为我们插翅难逃、必死无疑,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所以也不轻易发起进攻,当不见我们开枪时,他们就大喊:他们没有子弹了,冲上去抓活的…,这时郑芝荣用吴川话高喊:不怕死的就来吧,一个脑袋换一颗子弹。说罢,就一枪打向喊话的敌人,敌人不敢靠前,就这样僵持到了天黑,这时大批的山民要回家吃饭了,偌大的山上只剩下100多号黄狗子,他们认为我们晚上也跑不出这座大山,所以也撤退了。
夜幕降临,我们饥渴难耐,山上没有任何可食用的食物,只有过云雨掉在红土坑里的雨水,我们不顾一切地捧起泥水解渴。
我们不能继续前行了,只好向着石狗岭的方向返回茂北与信宜交界的联络站。这座山太大了,我们摸黑走在崎岖的山路上,阿薛一个不小心滑下了山坡,大家急忙向下喊叫他:你还活着吗?等了好一会,我们欣喜的听到了阿薛微弱地回答:我还活着…,我们爬下几米高的山坡,看到阿薛很幸运地掉在了一个泥泞的稻田里,慢慢的他缓过来了,没受硬伤还能与我们共同前行。
天亮了,我们走了一夜还没有走出这座大山。
瘦李说:“今天敌人一定会搜山。”
我说:“哪我们赶紧往山上跑,占据有利地形。”
瘦李说:“不行,敌人的重点搜索目标就是山上,我们不能去。”
环顾四周发现一个离村子很近的小山丘旁有一小片茂密的树丛,正好猫得下我们5个人。瘦李说:“我们今天不比昨天,现在的战斗力极低,如果被敌人发现,我们就只能战死。”
早饭后,大约8点钟敌人就开始了大规模搜山,枪声不断,搜了大半天也没发现我们的影子,就无功而返了。我们躲到天黑,耳畔传来村子里端午节的鞭炮声,想到家家户户在吃着香甜的粽子,不免使我们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平添几分难耐。
趁着夜色我们又上了路,又是一整天的奔波和饥渴,我们皮肤的毛孔都变的干瘪,勒住肚子的腰带把我们变成螳螂。第三天的早上我们终于回到了联络站。郑芝荣急不可耐地吩咐联络站的同志给我们煮多多的干饭,这时瘦李说:不行,我们只能吃稀饭并且还不能吃饱,少食多餐。到家了我们用小刀挑出脚上的刺,双脚不能走路了,大小便时只能坐在地上蹭出去,我们相互打趣说:如果敌人来了我们还能像兔子一样跑起来....
几天后,钟正书和向导也返回了联络站,他见到我们安全无恙特别的意外和兴奋,尤其是见到我更是万分惊喜,因为我原来分配在郑奎队长带领的第三组,而在这次行动中三组队员全部牺牲,在牺牲的队员中不见我的尸体和踪迹,死活不明,能够再次见到我分外高兴。
接下来,钟正书命令我们分两批再到信宜地区与1、2组汇合,我和向导第一批出发,瘦李他们第二批出发。1、2组的武工队队员都是我大哥的战友,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三组的队员,所以认为我已经牺牲了,他们正为在1个多月中两兄弟的牺牲而难过时,透过窗户看见我的时候又惊又喜,大家争相与我拥抱,这种革命的友情使我至今想起还是热泪盈眶。
经过这次死里逃生,我认为我的命是捡回来的,从此死亡对我来说在所不惜。在这次战斗中瘦李让我学会了围地则谋,死地则战,置于死地而后生。
五、【夜袭王福庙】
王福庙位于梅菉市区内,这里驻扎着谢轮图陆指挥带领的国民党自卫队100多人。在两个月前这伙敌人曾围剿我家和官桥村我大姐家这两个革命联络站,我大哥和他的战友阿福就是被他们抓捕后牺牲的,为此我对他们的仇恨不能自拔,多么想为我大哥报仇呀。听说要攻打王福庙我非常兴奋,摩拳擦掌。
自从郑奎队长牺牲后,副队长梁振初成为了武工队的队长。1946年6月内战即将爆发,党中央要求我们扩大革命武装,准备反击国民党的围剿。因此,我们要增加武器装备,除了手枪还要有步枪、机枪等…,没有武器就从敌人手里抢。
梁队长有一个弟弟在梅菉生活,他与国民党的特务及士兵有一些交往,他利用此机会获得很多情报,并且策反敌军人员。
当初南路抗日部队解散的一部份人员参加了国民党的自卫队,陆指挥自卫队里的轻机枪手陆志英就是其中的一名抗日战士,他有两个好朋友也要和他一起投奔我武工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梁队长策划了这次夺机枪的战斗。
夜幕降临,市区一片寂静,陆志英的朋友今晚站岗,我们15人悄悄地潜入王福庙周围,按事先的约定,陆志英带上轻机枪和子弹,他的两个朋友带上步枪和子弹撤出来,我们为他们打掩护。战斗打响后,第一次参加战斗的一个新兵战友,他踢开敌人住房门后举枪便射,子弹射在了一个敌人的腹部,同时敌人的子弹也打中了他的咽喉。敌人腹痛难忍拉开手榴弹自杀身亡,同时也误伤了同室的数名敌军。我们用箩筐抬着负伤的战友撤退,最后他还是因失血过多牺牲了。
由于陆指挥自卫队失去唯一的轻机枪,他们的战斗力受到了重创,不久谢轮图遭到其国民党内部政敌消灭,其部队也被吞并,自此梅菉反动武装的势力大大减弱。
通過重创敌军缴获武器,大大振奋了我军的士气,上级决定在覃巴地区重建南路抗日游击部队第四团第六连,梁振初任连长,钟正书任指导员,瘦李任副连长兼武工队队长,宣布我为文化教员,我一听说啥也不干,我要当战士,钟正书只好笑了笑把我安排到武工队,我又能和我的战友战斗在抗敌的第一线了。
六、【在战斗中成长】
1946年10月我党的革命斗争进入低潮阶段,国民党对我们革命武装进行了大规模的围剿,南路第四团第六连只能转入山区坚持革命武装斗争,那时山区的老百姓生活很艰难,我们部队的生存也面临严峻的考验,为此我们大部分干部分散到茂电信各地发动群众开展敌后革命工作,留下的40多人在山上搭建茅草屋进行修整训练。
一天,连指导员钟正书找我谈话,他问我:“你知道共产党吗?”我惊愕地看着他说:“我咋不知道,我不就是共产党吗?”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不是共产党,你参加的是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我着急的说:“那可不行,我要参加共产党(因为我知道我大哥是共产党并听过他讲了很多共产党闹革命的道理)。”接下来指导员给我讲了共产党的理念和奋斗目标…,然后他说:“今天吸收你参加中国共产党,预备期5个月。”1946年10月我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1947年初,山上的日子越发艰难,就在过年前瘦李队长带着武工队返回覃巴地区。在敌人大肆围剿革命武装力量的时候也杀害了很多积极参与革命的群众骨干,其中我的战友叶海平的父亲也惨遭毒手。我们了解到有3个血债累累的反动派要回谭巴老家过年,我们就决定镇压这几个地方反革命分子。大年三十的晚上人们准备入睡了,我们来到了一个反动分子的家,这个家伙留着一缕长长的胡子,他会武功曾是一个武师,就是他带着国民党兵杀害了我战友的父亲。我们按计划开始行动,我的一个战友踢开了这家伙居住的屋门,我左手点亮手电筒,右手持手枪,冲进屋里见他从床上坐起,大喊一声:不许动!他嗖的一下扑向我,我扣动扳机,子弹就射中了他的胸膛,他应声倒下后我又补射了两枪,紧接着又生擒了另外两个反动分子,然后我枪毙了他们。这是我加入武工队以来第一次开枪杀人,没有恐惧只有仇恨,从此我成为了一名真正能战斗的革命战士。
为扩大革命武装,瘦李队长带我们离开了覃巴奔向了下一个游击区——队长的家乡吴川海滨区,来到了革命老区,我们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欢迎,在此我们发动群众,扩大武装。没有武器就从敌人手里夺。
经侦查该区域内有两个敌人武装,14保乡兵团和15保乡兵团(保相当于乡)。14保乡兵团有20多人,装备着法租时期留下的法式勾枪(骑兵用的短步枪),居住在一个漂亮的二层法式小楼里,由于很长时间没有战事,他们只留下一个值班的保兵,其余的人都放假回家了。一天下午3点左右我们冲进了保楼,俘虏了值班的保兵(该保兵后来也加入武工队)。让我们最兴奋的是缴获了20多只法式勾枪,该枪比一般的步枪短,但子弹又粗又长,据说一枪能穿透直线排列的9只装满水的水桶。积极参加革命的热血青年背起这些漂亮的武器跟着我们一起去攻打15保的乡兵团。
15保的乡兵团居住在一个没有窗户的祠堂里,祠堂大门紧闭,墙上有隐蔽的枪眼,祠堂周围还围着一圈铁丝网,易守难攻。我们派两个化妆成商人的战士跟着背挎无子弹法式勾枪的俘虏保兵,我们大队的人马隐蔽跟随。他们3人来到15保住的祠堂门前,俘虏兵扣门喊叫…,15保的保兵确认来人是14保的乡兵后就问:你有何事?我们的战友回答道:我们是来此地做生意的商人,我们的货被土匪抢了,14保的乡兵去追土匪了,请求你们支援,敌人听后开门让他们进去,说时迟那时快,我们大批人迅速冲进祠堂大喊:不许动,缴枪不杀,当我搜查房间时见到一个敌人吓的把武器扔在旁边躲到被子里直打哆嗦。
这次战斗我们没放一枪就俘虏了所有的敌人,其中还包括3个到15保乡兵团检查工作的国民党政府职员,缴获了50多只步枪和这3名国民党政府职员佩带的手枪。我们15人的武工队在滨海区南岸发动群众,夺取武器,筹集资金。后来瘦李带着装备精良的60多人和大批的款项返回了茂北那霍山区的游击区。
这时革命正处于低潮,守在游击区里的同志情绪低落,当突然见到壮大的革命队伍和钱粮物资时,革命的热情迅速高涨。鉴于我在武工队开展的一系列战斗中非常勇敢、表现出色,因此领导把我的小手枪换成了威武的驳壳枪。
为了进一步巩固游击区,扩大革命武装,上级派瘦李队长带2个人开发新的游击区,我跟随他又重返吴川滨海区开展工作。该区原来有一只革命武装,在国民党的白色恐怖下一直没有很好的开展工作。在我地下党吴川县县长兼书记杨子儒的安排下,任命瘦李为滨海区区长,我为武工队队长,原该地区地下武装负责人王尧为副队长。我们轰轰烈烈开展了发动群众,铲除恶势力的工作。在此期间有群众反映遭土匪抢劫,我通过侦查逮住了其中一名参与抢劫的歹徒并枪毙了他,还张贴告示昭告乡里。不久有一伙人趁天黑为他寻仇来了,当他们向我的哨兵开枪时,我向着有射击亮光的地方就是一枪,正好射中了来人的屁股。那这伙人到底是哪部分的呢?后来得知被打中屁股的人到南路第四团的卫生队去养伤了,嘿!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他们原来还是自己人。这是咋回事呀,我们共产党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怎么还能公开抢劫老百姓呢?这个故事还需要细细道来。
在吴川地区有一只我党正在争取改造的武装力量李雄团,这支部队人员组成比较复杂,有原国民党爱国将领张炎领导的抗日队伍的人,也有抗日时期的特务汉奸和当过土匪的人,我党派了两名领导把这支队伍收编成为革命武装,当这个事件发生后,李雄团派参谋长与瘦李区长沟通,消除误解,铲除败类,人民群众大快人心,我们因此也得到了当地老百姓的拥戴。
七、【南三岛夺枪遭埋伏】
1947年初春,国民党向我解放区开展了大规模的进攻,为减轻前线的压力,党中央号召我们扩大敌后武装,大力开展敌后武装斗争。瘦李区长是个从不甘落后的人,他决定再夺取一些武器,把武工队扩大成一个连的建制。
滨海区的14保和15保的乡兵武装已经被我们解决了,周围只剩下南三岛还有敌人武装。南三岛四面环海,方圆约20平方公里,岛上有一个集市叫田头圩,圩里面有一个区公所,区公所有20多个区兵,另外还有一个警察所,警察所有20多个警察,南三岛总共有50多敌人。该岛距我们滨海区南岸有几十海里,我党从未在这开展过工作,因此我们决定趁敌人不备,偷袭岛上的敵人夺取武器。
一天夜晚,海面风平浪静,我带领12名武工队员乘着一条渔船登陆了,我们悄悄地进入一户事先联系好的农户家里,这里距田头圩有5里地,村里有几个富农发现了我们,他们马上报告给了区公所。就在我们还蒙在鼓里的时候,敌人连夜派人乘汽艇到黄坡国民党县政府搬救兵围剿我们并在田头圩进行严密的检查。天亮后我派人到田头圩侦查,侦查员发现圩上戒备森严,我当时不知道敌人发现我们了,以为敌人可能是在抓赌,怕圩上赶集的人下午散去后不好混入就下令立即行动。我们12人分成2个小组,第一组由我带队袭击区公所,第二组由武工队副队长王尧带队袭击警察所,我们1组首先进入圩内,在距离区公所很近的地方遇到了5个持枪的区兵,他们即刻发现了我们,我第一反应就是我们暴露了,我马上掏出手枪向敌人开了一枪,这时敌人吓得调转屁股就向区公所楼里跑去,我们紧追到区公所的门口,正当我准备开枪冲进去的时候,我的驳壳枪卡壳了,我们只好躲藏到门两侧的墙根下,这时门口被密集的子弹封锁,二楼的枪眼也冒出劈劈啪啪的枪声。我一看不好,立即安排2个战士用火力堵住门口掩护其他人撤退,我们迅速奔向警察所与第2组汇合,准备集中兵力消灭那里的敌人,当我们冲进去后才发现警察所里空无一人,他们早有准备,已经在外围占领了有利地形。
孙子兵法里说:挂形者,敌无备,出而胜之;敌若有备,出而不胜,难以返,不利。因此,我下令马上撤退。只见岛上平坦的一望无际,没有可以藏身的树林山丘,对于这样的地形我们应慎之又慎。面临着可能的全军覆灭,我要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尽量保存一部分革命力量;我为了迷惑敌人采用了示弱诱敌的假象,下令副队长王尧带领8个战士呈散开队形慢步向海边事先准备好的渔船方向撤退,而我带2个战士隐蔽在街口准备好阻击随时追过来的敌人。可能是敌人万万没想到我们会以少于他们数倍的兵力和低劣的武器来攻打他们,所以他们按兵不动等待援兵到来。我看见大部分人已撤出很远,敌人很难追上时,我对身边的2名战友说:我们也该撤了,咱们仍然呈一字散开慢步撤退来麻痹敌人。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上了我们的渔船,眺望不远处一个中队的敌人援兵已经登陆来围剿我们,此时我们已扬帆在大海之中了。
回想整个过程确实有些后怕,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地提前行动,有可能就会被赶来的敌人援兵围剿,如果不是及时下令稳步撤退,我们的损失将是巨大的。虽然最终甩开了敌人,我们还是很遗憾,遗憾的是在这次战斗中我们牺牲了一名抗日时期就参加革命的老同志。
返回部队后我们向领导详细地汇报了整个战斗过程,领导们非常震惊,震惊的是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我们绝大部分武工队员能安全返回,同时惊叹我这个17岁的年轻武工队队长能危中生智、有勇有谋,从此我更加受到了领导们的信任和重用。
八、【智杀反动敌保长】
1947年夏天我们围剿了地主武装,建立了60多人的滨海区中队,我任中队长,滨海区副区长任指导员。这时国民党的武装占领着集镇和县城,而广袤的农村已经成为了共产党的游击区。不久县委把各区的武装都集中起来成立了县大队,因此我被调到县民兵连担任指导员执行民兵的短期培训任务,这支民兵队伍结束培训后编进了县大队。
原县武工队的队长翟林被调往县大队当大队长,我就成为了县武工队的队长,县武工队主要承担着保卫县政府机关和执行一些特殊的任务。这期间茂电信地工委也在筹建一支武工队。那时地工委书记是王国强,绰号王老五(解放后担任湛江市委书记兼市长),地工委常委有主管武装的钟正书及主管组织和宣传的车振轮(抗日时期组织茂名武装暴动的总指挥,解放后担任广东省农林厅厅长),因为钟正书一直是我的上级主管领导对我的情况很了解,所以他推荐我来地工委武工队。县委早已接到地工委的调令,但是都被县委书记扣下啦。
一天,县政府领导和县武工队在吴川与化州的交界处与南路游击区第四团相遇,四团政委罗明见到我很是纳闷,他问我为啥还在县武工队而没有去地工委报到,我说我为啥要去地工委呢?他急忙说:你不知道吗?王老五(王国强书记)已经给大胡子(县委书记李子儒)去过5封信要你…。然后就拉着我说: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地工委。李子儒书记虽然万般不舍但也不能强行违背上级领导的命令,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罗政委把我带走。
我去地工委所在的那霍山区要经过梅菉东沟地和飞马这两个联络站。我母亲听说我要经过东沟地联络站就早早等在哪儿,当我半夜到达联络站时看到我很久未见的妈妈时万分激动,母亲从同志们那儿听说了好些关于我勇敢杀敌的事情后,即为我担心又为我感到骄傲。这次不经意的相聚,后来却成为了最后的永别!
11月24日这个深秋的季节我到达了那霍山区地工委所在地,当时各个区的干部都集中在这开会,地工委领导在向与会者传达党中央关于积极开展敌后武装斗争,牵制敌人以减轻前线的压力的指示…。还有从各地区调来的20多名战斗经验丰富的精兵强将在此待命。地工委常委钟正书见到我来报到异常兴奋,高兴的把我介绍给地工委常委车振轮,他指着我对车振轮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庄仔(那时敌后工作的大部分人没有大名,大家一直称呼我为庄仔),车振轮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
其实我来到地工委还不知道来干啥?心里一直敲着边鼓。晚饭后,所有各地调来的武装人员集中到大厅开会,会上领导宣布茂电信国际中隊正式成立,任命我为队长,由于这些武装人员是各地调来的,相互不认识也不了解,只见他们看见我面面相嘘,也不鼓掌,一看就是没瞧起我。其实也难怪他们,国际中队里的战士都是老兵,大多年龄在20~30岁,而我当时才17岁,长得娇小,一副孩子样。
国际中队有20个人,分为4个组,第一任指导员是黄克,第二任指导员是电白县副县长马延年。我看到这情景就问钟正书,咱们集结这么多人是有啥任务吗?他回答说:确实有一个很棘手的任务,我一听有任务就来了情绪,让他详细说说是怎么回事。他说:我们那霍游击区与金山游击区中间有一个反动保长控制的地带,我们两个区往来要绕行几十里路,极大地影响了我们的革命活动,我们准备镇压他,但是夜晚杀他看不清楚,白天他又戒备森严难以接近,所以伏击他多次都没有成功。这个保长大概三十七八岁,姓陈,曾在金山山区当过土匪头子,长的很彪悍,还会武功,传说是个神枪手,虽然如今不当土匪了,但是他身边经常跟着两个土匪保镖,他的枪从不离身。他在离陈村l里地的地方盖了一栋瓦房,房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场院,陈村有一支地主武装,距他家约8里地的地方还有一支20多人的乡兵队,近期有国民党一个中队也驻扎在那里。我们2个多月来也没有制定出一个可行的行动方案。我一边听着他的介绍,一边仔细琢磨,当他话音落地的时候,一个如何杀敌的行动方案已经在我脑海中形成。
我当即表示:明天下午我就把他杀了。
钟正书疑惑地问:你如何杀他?
我说:我抓不到他,让他抓我;只要我见到他,他就跑不掉了。
钟正书问:你带多少人?
我答道:带2个人(我的目的是让这两个人负责对付保长身边的两个保镖)。
他问:你打算带谁?
我说:带第一组和第二组的组长(因为我不熟悉队里人员的情况,只能点两个组长)。
第二天下午3点钟我带上第一组组长阿福(曾在主力部队当过排长)、第二组组长阿武(他是旧军人出身)和一个向导出发了,这个向导叫小李,是当地的一名干部,他曾在地主家当过长工,不仅认识反动保长,而且对地形也熟悉。小李同志非常了解敌保长的情况,他瞟着我娇小的模样,一股莫名的紧张使他不停地尿尿。我想起古代荆轲刺秦王就因为他的助手紧张而被秦王识破的故事急忙安慰他说:你只要告诉我哪个是敌保长就算任务完成,我只要见到他,他就别想逃。他听了我的话仍然是半信半疑。
大约4点钟我们已绕过陈村看见了敌保长的瓦房,只见场院里有几十人不知在做什么,敌保长带着一只黄色的大狼狗在周围散步,只见他头戴礼帽,上身穿灰色唐装,唐装外套一件敞开的花呢中衫,胸前斜挎一支钢笔和一条银链的怀表,脚穿黑色月口鞋,衣兜里揣着一把德国造手枪。这时小李急忙指着他说:就是他。我说:你好好看看,确定是他吗?得到肯定答复后我命令我的两个助手放慢脚步离我远点,等我行动之后你们再迅速赶来接应我。
我独自沿着进山的大路朝敌保长家的方向走去,他很快发现了我。天色已近傍晚,一个小孩能这么大胆独闯有野兽出没的山林,他一定认为我是共产党的小交通,所以没把我放在眼里。他大摇大摆地走到距路口30米的地方等着我,那只大狼狗也瞪着一双狗眼站在他的旁边,他右手探进放枪的衣兜,挥舞着左手招我过去,我空着两只手装着害怕不敢过去的样子向他慢慢的走去,他美滋滋地在那等我,当我们相距大约10步之遥时,我眨眼间亮出了德国造的20响驳壳枪,他见状来不及掏枪转身就跑,他拼着命地向陈村跑去,敞开的花外套也跑掉了。我向他连开5枪,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眼见难以脱身,忽然他调转过来,枪口对准了我的胸膛,啪!伴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敌保长应声倒地,子弹穿过他举枪的右手射进了他的胸膛,我近前又补射了2枪并缴获了他身上的武器、钢笔和怀表。这时我的战友赶过来,我们一起冲向他家去抓那两个保镖,很不巧他的保镖不在,场院里帮敌保长伐木的民工吓得蹲在地上不敢动,这时地主武装听到枪声后也集结到村口,我对他们高喊:我们是县政府派来的便衣队,你们保长勾结共产党,我们奉命逮捕他,他反抗就地正法,没有你们的事,都散了吧!
我们离开后,据说国民党的一个中队就赶来了,通过验尸发现敌保长身重9弹,其实我只开了8枪,其中打中他胸膛的是一枪两眼;询问在场的人都说是一个小孩所为,从此他们严防小孩加强了岗哨。
时间已是半夜,基地的领导和同志们都在焦急地等候着,当见到我们带着缴获的战利品胜利凯旋归来时,大家兴奋地围过来问长问短,那霍区干部安业民看到我缴获的手枪爱不释手,看他如此喜爱就把手枪送给了他。
小李把他亲眼目睹的一切到处宣扬,他说在几秒钟之内敌人未发一枪就被庄仔击毙,他把我描述的神乎其神,这下所有的人都开始佩服我,尤其是地工委常委车振轮更是对我另眼相看,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在这次战斗中应正了骄兵必败的说法,我就是利用这个敌保长自认为自己能力很强从不吃亏的弱点麻痹敌人,使其对我放松警惕,因而出其不意地消灭敌人。我能够具有熟练灵活的玩转手枪的能力,当得益于县武工队第一组的组长张家善,他曾任原国民党19路军61旅旅长张炎的卫队长,我那时虽为武工队队长但我很尊重他,我虚心地向他请教,他也毫无保留的把如何双手用枪、单手装子弹,如何闭上眼睛一手装满6发左轮手枪的子弹等绝活教给我,这些技能伴随我在历次的战斗中死里逃生。
九、【小屋被包围,我们死里逃生】
1948年初春的一天,电白县林头地区党组织负责人蔡智文带着我们武工队的王克、阿福、阿武、山龟等7名队员(当时我是武工队的队长,王克是指导员)到一个位于丘陵顶部的独立房子里休息,我们疲惫的身体一倒下就憨然大睡,这家主人没在家,只留下一个老乡家的小孩放哨,敌人抓到小孩后得知我们在屋子里,马上集结了100多号人(林头是个圩,在这驻扎着敌人一个中队)向我们奔来,当蔡智文外出发现敌人时已经来不及通知我们了,他只能向远处跑去,敌人见状向他开枪,清脆的枪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我们,顺着门缝看到敌人已把我们团团围住,我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不知道他们的火力部署,但看到多于我们数十倍的敌人,并且是白天,房子周圍还比较宽阔,看此情景今天必死无疑了,此时武工队员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这个队长的身上,我说大家跟我来,我带着大伙准备从大门突围,这时我右手拿着20响连发驳壳枪(这支枪是一次打击一个国民党少将府缴获的,是个崭新的正宗德国造驳壳枪,当时还封着蜡呢,有200多发子弹,手指轻轻一动就5子连发)、我左手握着一个打开保险插销的日式手榴弹,当时我想若是敌人端着枪围住大门,我就扔一枚手榴弹炸开一个口子突围。我们来到门口偷偷向外张望看不到一个人影,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遇到了一支有战斗经验的敌人。
为了了解敌人的军事部署情况,实施火力侦察,我进行了点发,我扣动扳机,突突突突突5颗子弹射了出去,敌人误以为我们要开始突围,敌人用猛烈的火力封锁了大门,我们急忙在屋子里寻找其他的出口,终于在厨房的角落发现一扇小门,这扇门位于房子的侧后方被反锁着,我们用扁担把门别开后迅速地绕到屋后冲出去,只见屋后包围我们住所的敌人正掂着脚向枪声密集的正门处张望,突然被我们射向他们的子弹吓傻了,当我们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跑出100多米后,他们才缓过神来朝我们开枪,屋前面的大批敌人也猛追过来,由于山龟队员跑的比较慢,我们还要不停的接应他,跑了三四十里也没有甩掉敌人,当我们精疲力尽时突然发现有很多挑着担子赶集回家的老百姓,我告诉大家把手枪藏好,嘱咐一个当地的队员用本地话大喊:国民党抓壮丁了…大家快跑呀…,只见一大片人群四处乱跑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当敌人把散乱的人群围住后,我们已经趁乱穿过人群消失在了远方…。
十、【深山夜遇敌伏击】
1948年夏季正当我粤桂边区的敌后武装革命蓬勃发展时,敌人为巩固他的大后方集结了4万人马对我粤桂边游击区进行大规模扫荡,我们跟随粤桂边的东进部队撤退到粤中地区开展游击斗争,在阳江、阳春、新兴、恩平山区配合阳江游击大队开展攻打陈川乡公所和龙门镇等战斗。
阳江游击大队的队长由阳江县县长姚立云担任,有两个连,其中一连连长是张炎将军的侄儿张启光,他是我大哥军校的同学,我们协同作战相互配合的很好。
冬天到了,敌人的大扫荡暂时告一段落。党中央要求南方积极开展游击战争,为此成立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粤桂边纵队,茂电信地区武装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粤桂边纵队第五支队,所以我们就返回那霍山区和周围的武装一起成立了第五支队的第一个连,叫独立连,我们连共有80多名队员,分为2个排、一个炊事班和一个宣传队;黎光烈任连长,张顺南任指导员,我和邓桂材任副连长并分别兼任一、二排的排长。在我们连的干部中除了我都善于打阵地战,而我只打过突击战,对打阵地战没有经验。
1949年1月的一天,刚成立的独立连趁着夜色向那霍山区的深处开拔,天空阴沉,几个星星偶尔地眨眨眼睛,我带领的一排沿着蜿蜒的山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2个小时的山路我们来到了半山腰,后面传来连领导指示原地休息的命令,我安排一个小组往前面放哨警戒,其他人原地休息,话音刚落就看见不远处的山顶上有人影晃动,紧接着机关枪和步枪的子弹如雨点般地射向我们,我们刚组建的队伍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一下就乱了,战士们四处各自找隐蔽的掩体,我急忙拦下周围的战士,还好总算有半排的兵力,我下令大家原地卧倒,听我喊到3的时候一起对着有火光的地方开枪,1、2、3哗一排子弹齐发,我们就这样反复几次打排枪后就听不到对方的枪声了,我要求大家佯攻,原地随我一起高喊:冲啊!冲啊!冲啊!,谁料到前面的哨兵并不知道是虚张声势真的冲了上去。在我们一阵阵的排枪火力下,有一颗子弹顺着机关枪的枪筒进到枪膛打坏了敌人的机关枪,还打掉了几个敌人的帽子,敌人仓惶逃跑留给我们好几枚手榴弹。经过两个小时我们的队伍才集合起来继续走向深山里的目的地。
第二天濛濛小雨湿润了山林和小草,但并没有阻止敌人围剿我们,两个中队的敌人顺着两侧山岭向我们包抄,当敌人已经接近时才被我们的哨兵发现,本来是哨兵失察,歪打正着地让敌人认为我们是有意为之,吓得敌人不敢进攻了,战斗坚持了一整天,敌人是越来越多,我们只好放弃山区的游击区连夜向电白地区转移。
十一、【子弹穿衣过,我毫发无损】
我们部队从那霍山区转移至电白、阳江一带活动。电白乡公所有30多人带着一挺捷克机关枪起义编入了我们连,为此成立了一个独立排,我兼任独立排排长。在这个老游击区我们连与粤中纵队第八团联合作战。
一次我们要攻打一个乡公所。这个乡公所位于阳江河口镇以南约10里远,所处位置易守难攻,里面驻扎着20余名敌人,河口镇也驻扎着100多敌人。八团负责攻打乡公所,我们连一、二排负责阻击河口镇前来增援的敌人。
乡公所被围后敌人拒不投降,躲在据点里负隅顽抗,周围的老百姓担来了很多稻草围在敌人据点周围准备火攻。当河口镇上来增援的敌人顺着山路跑过来时,一个排正面阻击敌人,我带另一个排从侧面包抄敌人,敌人见势不妙掉头回撤,我和约一个班的战士紧追到河口镇的外围,回头看我们的队伍没有跟上来,我只能下令占领河口镇出口的两个山包,此时我们十几个人与一百多敌人对持,不能前进也无法后退,只能坚守着,为了减少伤亡,我让其他人隐蔽好,我一人手持步枪在零线上阻击敌人,敌人一排一排的子弹打过来激起小山包尘土飞杨,响声震耳欲聋,又是一排子弹射过来,本能地让我一咕噜滚到了零线以下,后来发现我的衣袖中了一枪,衣背上中了两枪,而我却毫发无损。
乡公所的敌人等不到援军只好放下武器投降了,我们的大部队就在原地埋灶做饭,他们听到河口镇方向传来的枪声才发现有战友还没有撤回来,立刻派一个排接应我们回到了大部队。宣传队的队员知道我衣中3枪还安然无恙就编了个顺口溜:庄连副连中三枪没关系......
十二、【出其不意闯敌营、我军意外缴敌械】
1949年正是全国解放的前夜,我们游击区的大批地方干部和人民群众纷纷加入我们部队,队伍壮大了,部队的经费和武器也紧张了。部队领导决定到儒桐圩去向商户收税。
阳江的儒桐圩很大,富贾众多、商户云集,圩内有一个乡公所和一个警察所,一共有50多敌人,在集镇的外围也驻扎着很多敌人。我军只想围住敌人阻止敌人上街,然后在集市上收税(当时穷人能积极主动拿出家里的粮食支援革命,而地主富农、商人需要我们强行收取军费)。按照任务分配,我们连的一排负责包围乡公所和警察所,二排负责收税。我当时作为副连长没有具体任务,我自己决定跟随一排的一部分人去包围警察所,一排排长何顺德对着哨兵开了一枪,吓得哨兵马上撤回去了。警察所位于一个大寺庙里,我看到里面没有一点动静而大门敞开着,我们的人已经在距大门几十米处按扇形用火力封锁,我当时错以为里面比较空虚,就大胆地独自一人闯了进去,只见大厅里集结着20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我大喝一声:不许动!放下武器!缴枪不杀!。就在敌人愣神时,我的战友们蜂拥而至,所有的警察乖乖地放下武器缴械投降了。我想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警察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见一个警长模样的人就立刻缴了他的枪,然后用手枪抵住他的腰眼押着他向乡公所走去,打算按相同的方法一举夺得乡公所。
此时乡公所已经按事先的部署只围不打,敌人的卫兵觉得好久没动静就开门探出头来张望,我押着警长正来到门口就顺势闯了进去,战友们见我进去就迅速跟随而入,敌人仓皇逃串留下了满地的武器弹药,就这样我们没费一枪一弹就缴获了敌人一匹马、50余支步枪和3支手枪,街上收税工作也顺利完成。
这场战斗可谓是旗开得胜,夕阳西下,部队在一个小学校里埋锅做饭,刚吃过晚饭哨兵来报:有三个连的敌兵向我们扑来。由于在这一地区敌众我寡,根据毛主席的游击思想:“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不打消耗仗,不打击溃仗,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所以我们赶紧撤离,经过3天3夜我们才甩掉了敌人的追击。
十三、【深入敌区遭围攻,九天打了13仗】
1949年7月,我军获悉国民党六十二军一五四师六四一团将对阳江莫南地区进行扫荡,目的是清除公路两侧共产党的游击力量,以做好南逃的准备。我们独立连和阳江八团一连在电白十三团团长兼政委邵福祥的带领下返回电白地区,计划攻打那霍、黄岭、谭儒三个乡公所以转移敌人目标,从而开创电白地区武装斗争的新局面。
我们出发不久,傍晚时分走到了一片山地,忽然前面的一个山坡上有一伙敌人向我们开火,我带领尖刀排马上向敌人的后方迂回,敌人见状唯恐被包围立刻撤退了。看来这条路危机四伏,我们改道继续前进,在一个叫八甲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石头河,我带领的尖刀排首先趟河向对岸走去,河水时深时浅,河水漫到了我的胸口,还有三分之一远就要上岸了,忽然噼噼叭叭很多子弹射向我们,大部分人迅速回撤,我想对岸是山坡,如果我們向回撤正好减小了敌人射击的垂直角度,很容易被击中。我便带上身旁的两名战士继续向前躲过了飞来的子弹迅速到达对岸,河岸边有两个山包正好能锁住半山腰的敌人进攻,我立即下令那两名战士占领其中一个山包,我负责另一个山包,我们用火力打乱了敌人的射击目标。这次我们是与当地国民党联防队遭遇了,敌人配有两挺轻机枪,战斗力较强,当敌人发现有利地形被我们抢先占领后就放弃了攻击。我见敌人已经撤退,就向着对岸的部队高喊:敌人已经跑了,可以过河了。这次遇敌不是敌人事先埋伏好的,而是一场遭遇战,非常感谢夜色迷惑了敌人,让数倍于我们的敌人没有轻举妄动,否则的话我们可能会伤亡惨重。
第二天早饭时敌人又蜂拥而至,我们边打边撤,经过一天一夜靠近了那霍山区,我们派出警戒,大部分人在一个村庄里休整,中午饭还没吃到肚里,敌人又围上来了,我们把饭装在搪瓷缸里,边撤边吃,一颗子弹不偏不倚从一个战士手里的搪瓷缸穿过。
不停遭遇敌人的骚扰,我们不得不连续行军,在山地行军很艰难,夜幕又降临了,我们停下脚步在一个山村里休息,山口处放了一个班警戒,当疲惫的战士进入梦乡时,连长黎光烈起来巡逻,忽见夜幕下有淡黄色贼光闪烁,发现一小队敌人尖兵已近在咫尺,他低声急促地呼唤屋里的战士:快起来!敌人来了!我一骨碌爬起来也急忙喊道:快起来了!敌人来了!无论我多么着急,战士们还是呼呼大睡(战士们实在太累了),直到连长举枪射中了敌人中的一个尖兵,清脆的枪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所有的战士才翻身起来迅速投入战斗。我们突围出去后,部队到达那霍山区与当地党组织负责人王克同志取得了联系,补充了粮饷、两千多发子弹和几十枚手榴弹。在敌情不明、处境被动的情况下部队取消了继续攻打乡公所的计划,决定重返阳江。
我们部队边打边撤,可敌人并不善罢甘休,第二天中午又尾随而来,在电白与阳江交界的丰高村我们与之发生激烈的交战,坚持到天黑我们撤出战斗往茂北地区,这期间我们又遭到国民党茂名独立营及电白两个营的联合围攻,我与另一副连长邓桂材分别带一个班抢占有利地形突围出去,我们在大山里运动逐渐听不到枪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我们与大部队失去了联系。邓副连长是本地人,所以他带着一部分队伍在与大部队失联后坚持敌后斗争并且壮大队伍成立了一个独立排。而我对当地却很陌生,如果与大部队分离很可能有被敌人随时消灭的危险,就在我迷惘无助时听到大约10里远的地方传来了枪声,我们兴奋地向有枪声的地方跑去,当我们背着步枪来到陈村时看见很多乡民站在高岗上眺望着枪响处看热闹,我上前冲着一个穿戴像乡绅的人问道:“叫尔们看什么呢?”
他说:“我们的人正在打共产党,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答道:“我们是沙朗的民兵(意为乡兵),前来参加战斗,我们的人在哪里?”
他指着几个方向说:“我们的人已经在这几个地方埋伏好围攻他们。”
我指着一个没有布防的区域问:“这个地方为什么没有安排人呢?”
他答道:“人员不够。”
我急忙说:“好,我们就去防守这个地方。”说着就带着我们一个班顺利地穿过敌人的防区回到了大部队。
几天的奔波劳累,我们的战士除了极度疲劳外,还有些人腿脚破损扭伤,队伍在山路上行进缓慢并且常常掉队,行军中前面的需要停下来等待后面的队伍。我在等后面的人时就坐在路中央打盹,夜色中后面跟上来的人能踢到我,我就不会掉队了。尽管如此,长途跋涉中还是有20多个战士因为在路旁打盹而掉队,我只好走在后面收容他们并带着他们向目的地进发。走着走着模模糊糊发现有一支部队进到了一个大村庄,我们隐蔽在山上的树林里等待派去侦查的同志,令人兴奋的是这支队伍是我们的大部队,我们总算又归队了。这次行动我军转战4个县,9天当中与数倍于我方之敌交锋13次。
疲劳的队伍急需休整,八团二连独自撤回粤中游击根据地,我连与阳江莫南中队联合活动。部队尚未得到充分休整,7月26日凌晨被国民党62军154师41团以及阳江、电白地方反动武装一千多人包围在阳江山区的石仔岗洞仔村,敌我力量悬殊,情势危急,我带着一个排,黎光烈连长带领其他的人分别从两个方向向外突围,经过激烈的枪战我们不约而同地抢占了白石岭制高点与敌人激战一整天,入夜后分路成功突围,部队夜行一百余里开到电白县海边老游击区分散休整。这期间我就和钟正书、车振伦隐蔽在李灏(原深圳市委书记兼市长)家休养等待粤桂边纵领导的指示。
遵照上级的指示,部队从电白出海经东山岛到廉江登陆进入粤桂边区根据地,我和指导员张顺南被叫到司令部,指导员首先给司令员行了个军礼报告说:独立连指导员张顺南前来报道;司令员问:你们连长没来吗?张顺南指着我介绍说:这就是连长庄严同志;司令员似乎不相信这支坚持敌后武装骁勇善战的部队连长如此娇小,我向他行了标准的军礼后,他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表示欢迎,我们独立连经过休整壮大后被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粤桂纵队司令部警卫第二连。
十四、【官兵同甘共苦】
我们连被编入粤桂边纵司令部警卫第二连后除执行保卫、警戒任务外,还承担着解决几百号人的吃饭问题。
根据地的老百姓生活很艰苦,连年战争使他们都已无米下锅,我们部队只好去几十里外的地方募集粮食,战士们连夜担回稻谷后即刻就进行舂磨,但还是杯水车薪,司令部的首长、文工团员、越南干部培训班的国际友人及所有战士一天只能喝上一顿稀饭。长时间的营养缺乏使我们的很多战士患上了夜盲症,这个问题如不及时解决我们就失去了夜间战斗的能力,我拿出缠在腰间的备用光洋吩咐司务长到集市上买些猪肝治疗战士们的夜盲症。
指导员张顺南这时也患上了严重的胃病不能进食,我给他的通讯员林仔一些钱,让他到村里买只鸡炖给指导员吃。指导员不好意思叫我也一起吃,我说:你是病号补充营养别人不会有意见,这是组织对你的照顾,但我是一连之长要是吃了这只鸡影响会很不好,如果你吃不完可以让你的通讯员帮你吃。
在这样艰苦的时期我应与战士们同甘共苦。
十五、【解放了,土匪仍猖狂】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成立了,我们连奉命承担保卫茂电信地方政府的任务。虽然解放了,但是敌人的反动势力还在,当时广东地区大约有16万土匪武装,他們不断地袭击、骚扰我们新建的地方政权。我们接到任务后即刻开赴电白县,我们因为开拔的很急,没有等到新军装全部做好,只有少数我们几个人穿着军帽上带有五角星的灰色军装,其他人着装很乱,部队经化州到达梅菉镇,曾驻扎在各个重镇的敌人己不见了踪影,梅菉镇的老百姓第一次见到共产党的队伍,还有些害怕不敢出家门,我就到住在镇上的我表姑(三脚姑婆的女儿)家探望,经过表姑的宣传打消了很多人的顾虑。
第二天到达水东兵站,兵站派出好几辆汽车很快就把我们连送到了电城,也就是电白县政府所在地,正赶上杨瑞芬县长召集县里的干部集中开会,我们马上展开布防。杨县长他们见到自己的队伍来到面前格外高兴,他拉着我逢人就说:这就是我常和你们提到的庄仔,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踊跃参军,我们的队伍迅速壮大了,由原来的一个连扩大为一个团,团长黎光烈,政委邵福祥,我被调到团部待命,负责管理团里的日常工作。
在电白与茂名交界的山区有一股土匪盘踞在一个碉楼里,团长率先带着一部分人去攻打这股土匪,接着我带着两个连去增援团长,我们到达时见团长己负伤被抬走了,我临危受命指挥这次的战斗。此时四团在碉楼的西北面围住了敌人,四团有上千人,装备也比较好。我们三团在碉楼的东南面围住了碉楼,我们团只有500人左右,一个连有两挺轻机枪,没有重机枪,战斗已经持续了大半天,土匪借助着无窗的碉楼坚守拒不投降,碉楼四周散布着很多枪眼,土匪顺着3层碉楼的各个枪眼不时地向我们开枪,他们居高临下,四周又很开阔,所以易守难攻。眼见天色已晚,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战斗,我就和团参谋阿招商量,因为我很了解阿招,他身强力壮、沉着勇敢、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所以让他对准一楼的一个枪眼点射,试图打开一个缺口。只见他对着一个碉楼枪眼周围的砖进行点射,不一会儿碉楼枪眼周围的墙砖散落下来扩大成一个门大小的缺口,于是我命令每一个班负责封锁住面向我方的每一个枪眼。阿招一手抱着棉被,一手拎着煤油桶和我一起冲向碉楼的缺口处,我端起轻机枪对着缺口里面打了一梭子子弹,然后又扔了两枚手榴弹,接着阿招点着浇上煤油的棉被与煤油桶一起扔进了装有很多物资弹药的碉楼。随着弹药爆炸的巨响,木质装修的碉楼瞬间浓烟滚滚,土匪无处可逃全部毙命。看着从枪眼处冒出的缕缕浓烟,我们欢呼雀跃,这是我一生打的最后一仗,也是最漂亮的一次歼灭战。
十六、【我最爱的白马】
打完土匪后我们返回到电白县政府,一天我们途经电白县的一个区,我来到区政府院里看见拴着的一匹非常漂亮的骏马,这匹马大概有5、6岁,身体雪白,马鬃和马尾黝黑,正当我看着入神的时候,一名区领导走过来对我说:我们是从一个军阀处缴获来的,据说军阀花了一笔巨款买的这匹马并配了一副棕色的牛皮高档马鞍,可是这是一匹烈马,从没有人骑过它,我们又舍不得扔掉,只好白白养着,只要你能骑着它跑上一圈,我就送给你。我一听正求之不得呢!我让人给马安上嚼子和缰绳,不装马鞍,我拎起马缰往马身上一搭,这匹马瞬间就跑了起来,我顺势飞奔上马松开缰绳任由骏马奔驰,可能是马看着甩不掉我吧,只好乖乖地让我收住缰绳放慢了速度回到区领导的面前,在众人们惊讶的表情下,这匹烈马就此跟了我,后来无论什么人喜欢也没有办法征服他,虽然这匹烈马后来也偷袭过我几次,但都让我制服了,从此成为了我的最爱。
部队为解放海南岛做准备的空闲期间,我对亲人的思念让我归心似箭。我带上警卫员,穿上新军装,腰别一把驳壳枪,骑着我心爱的白马经水东抄小路到谭巴去看望我久别的姐妹、亲人。走着走着遇到了一條石头河,这条河很宽,雨季洪水汹涌,旱季干枯见底。此时正值旱季,我骑着马沿着有几百米长,半米宽凸凹不平的石桥向对岸走去,开始感觉桥距河底很近,不知不觉桥距河底有2层楼高了,我向前望去发现桥断了,我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仿佛走到了悬崖边,半米宽的桥面我无法从马上下来,马也无法后退,就这匹马的野性我忽然感觉心头一紧,仿佛就要连人带马摔落石头河底,忽然我的白马两个前腿慢慢的跪了下来稳稳地卧倒在石桥上,我从马背上下来后,它把四条腿并在一起旋转180度调转过来,哇!我心爱的白马不但漂亮而且如此聪明,我太爱他了!!!
看罢亲人后,我又前往梅菉镇医院看望因病住院的瘦李,自从1947年5月我们分手后有数不清的战友牺牲了,我从一个小毛孩成长为一名指挥员并且英姿飒爽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他高兴的呀难以言表,我看到瘦李已经不能起床心里很难过。他问我:“你咋来的?”
我说:“骑马来的。”他说:“你把马送给我吧,我不能走路了,等我好一些想骑马出去转转。”
我说:“我这匹马太烈,等我回部队后派人送一匹温顺的好马给你吧”……
当我离开医院时瘦李的主治医生对我说:你的战友现在是三期肺结核,他病的很重快要不行了,他再也不能骑马了。
我的引路人、我的恩师、我亲密战友李时清还没等我把马送给他就传来了他病逝的噩耗,我没有实现他最后的愿望非常内疚,从此这件事也成为了我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