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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江永对中古音声类的分析

2017-10-21陈鑫海

长春大学学报 2017年9期
关键词:切韵音韵学古音

陈鑫海

(天津大学 语言科学研究中心,天津 300350)

论江永对中古音声类的分析

陈鑫海

(天津大学 语言科学研究中心,天津 300350)

清代学者江永在传统音韵学的三大领域——古音学、今音学和等韵学中都有建树。他对中古音声类分析最重要的成就是借助等韵分析和审音的办法,给反切上字作了分类。这种分类方法已经触及到高本汉式“逻辑系联法”的边缘。江永排列同类反切上字次序,依据的是该字所属《广韵》韵目的顺序。

江永;中古音;声类;反切上字

清代音韵学家江永,“是清代第一个重视今音研究的古音学家”[1]。“他既发展了顾炎武的科学古韵学,又深入研究了等韵学和今韵学,兼重考古与审音。他的音韵学著作经戴震等人的传播,影响了几代人。江永是清代音韵学者的直接的导师”[2]19。

可以说,在清代音韵学家中,江永的贡献是非常全面的。截至目前,能够从全局阐述和评析江永音韵学成就的,只有台湾学者董忠司的《江永音韵学述评》[3]、唐作藩先生的系列文章[1-2]和黄理红的硕士论文《江永古音学述评》[4]。另外,各种类型的“中国(古代)语言学史”教材也都对江永的音韵学成就有所提及。其中评述较为充分的是何九盈先生的《中国古代语言学史》。

但以往的研究一般重视的是江永在古音学上的贡献,而对其在今音学,即《切韵》音系方面的研究重视不够。迄今只有李新魁一篇公开发表的专论从等韵学的角度作了一些探讨。该文介绍、评析了江永的《四声切韵表》,以及在此书基础上,清代学者的两部“继作”——孙文昱《四声切韵类表》和汪日桢《四声切韵表补正》。针对《四声切韵表》自身,李氏认为:“在对中古时期等韵学理的认识上, 江氏确有不少卓越的见解。”“江永……能够看到各等之间的联系, 这是不错的。”该文还指出,江永在安排“数韵共一入”的阴、阳、入相配关系时,是从谐声偏旁出发[5]。李氏文章发表以后,35年来则无人专门论述。另据董忠司[3]介绍,台湾学者傅兆宽曾自印《四声切韵表研究》(1972?),未得见。

本文拟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集中讨论江永在中古音系(《切韵》音系)声类划分方面的成就与不足。

通常认为,打破三十六字母的框架,从反切材料出发重新归纳《广韵》的声类,是从陈澧《切韵考》所创反切系联法开始的。但实际上我们知道,陈澧是完全依照韵书中反切上字的同用、递用、互用关系进行系联,从而得出四十个声类的,这种试图摆脱韵图的“审音”框架、完全依照“丝贯绳牵”式的“考古”手段的系联,我们或可称之为“机械系联法”。高本汉则采用了另外一种更为便捷的方式:首先依据韵图中反切上字出现的“等”的不同,对反切上字进行第一次分类;再考察各类之间有无重复、相同者,并加以归并,从而较轻易地得到了一个更为接近科学的反切上字的类。这种依据“审音”、再根据复现关系加以归类的方法,我们或可称之为“逻辑系联法”。

由于江永重视审音,已经“注意到有些字母的反切上字分等而用”[3]459,江永对反切上字的分类已经做得相当精审,他已经基本完成了高本汉工作的第一步,实际上已经触及到了反切上字科学分类的边缘,只需再向前跨出一小步,就能得出较科学的反切上字分类。

江永对中古音反切上字的分类成果,集中体现在《四声切韵表》所附之“切字母位用字表”中。为了揭示江永声类研究上的得失,我们把他所列的反切上字按照牙喉音、唇音、舌音、齿音的顺序分成四组,并与陈澧[6]、高本汉[7]的分类分别作以比较。通过比较,其得失之处自会一目了然。凡是江永已经发现“两类不通用”、但按照“三十六字母”同属一母的,均用虚线隔开。

“此表又见录于《音学辨微·辨翻切》一节中,略有不同,并注明其四等之通用情形。”[3]38我们在每一表前,也把《音学辨微》的注释列出。

另外,由于《音学辨微》[8]成书晚于《四声切韵表》[9],且二书都有若干不同版本[3]23-24,58-59,不同版本中此表“参差不少”[3]459,故本文暂时依据《丛书集成初编》之二书进行比较。另参校以二书之《音韵学从书》本[10-11]。

《丛书集成初编》本《四声切韵表》,实为影《贷园丛书》本,而《贷园丛书》本又是《四声切韵表》最早的刊本[3]25。《丛书集成初编》本《音学辨微》,实为影《借月山房汇钞》本,亦是《音学辨微》各本的祖本[3]59。《音韵学从书》本《四声切韵表》为影印《木犀香馆丛书》所收之夏燮校正本,《音学辨微》则影自江氏墨本。

《丛书集成初编》本的两书也是唐作藩先生[2]所依据之底本。该文认为:江永的《四声切韵表》三十六字母共收反切上字442个,《音学辨微》收477个。但按照我们对同一版本的统计,《四声切韵表》三十六字母实收反切上字457个,《音学辨微》收489个。详细的统计数字我们在下面分组列出,以备查考。

为突显二书之不同,凡稍有差异之处均用括号示之。其中,“{ }”表示《四声切韵表》中原有、但《音学辨微》删除的;“[ ]”表示《音学辨微》增加的。二书都有、但次第不同者以“__”标出,“{__}”表示《四声切韵表》中原来的位置;“[__]”表示《音学辨微》更改后的位置。《音学辨微》相对于《四声切韵表》用字为异体者另用“( )”标出。

董忠司[3]以《借月山房汇钞》本《音学辨微》为主,整理校订成一表,与我们的结论又或有出入,本文以“表注”的形式加以说明。但董氏对于次第改动者的标注不够明确,只标出了移动后的位置,而于原位未作任何标注。限于条件,我们尚无法核实这些字在其他版本中的原始位置,只能作出简单的说明。

这里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江永对反切上字的排列顺序颇为讲究,且与众不同。陈澧《切韵考》卷二对反切上字的排列看不出什么规律;从高本汉开始,现代学者一般采用的排序方式是按照反切上字的出现次数从高到低排列。而江永却是按照反切上字所属的中古音韵地位排序的:同一类(等)中,先按平上去入分开,再按所属之《广韵》韵目顺序排列,仅有个别例外。且《音学辨微》比《四声切韵表》更严格一些,次第改变之字多是为了使之更符合这一排列原则。从这里我们发现:江永时时处处都在显示他的审音功底。

1 牙喉音组

《音学辨微》中对本组的注释:

牙音字母须同等者为的,然韵书亦不能审细,一二三四等通用,唯用四等字必是切四等之音。

喉音母匣无三等;喻无一二等;晓、匣、影诸等字可通用。喻母之三四等字不通用。

《四声切韵表》“喻”母下注“喻母三四等不通用”,略同。

表1 江永对牙喉音组反切上字的分类及比较

注1、4、7、11、12、15、16、17,董忠司(以下简称“董”)不认为增加字。注2、3、6、9、13、18、19、20,董不认为移动位置。注5,董误作“某”。注8,董认为当在此处。注10,偶字疑误植。今《音韵学从书》本此类不收此字。注14,按:《丛书集成初编》本《音学辨微》移、夷二字置于此,疑误。此处从《音韵学从书》本改列入“四等”。

本组中,江永在声类划分上的最大成就是看到了喻三和喻四并不相混。在《四声切韵表》前的凡例第61条里,江永也早有言:“喻母三等四等亦必有别也。”但江永也只是在类别上指出了二者的差别,他囿于成见,没有将两母彻底分开,造成在韵类划分时的一些麻烦。详见下文。

本组中,江永在声类划分上的不足则是没有将见、溪、疑、晓、影诸母中的两类分开。

表2 牙喉音组《音学辨微》较《四声切韵表》增加的反切上字统计表

2 唇音组

《音学辨微》中对本组的注释:

重唇母一二与四等字可通用,三与四不可通;三等亦不得借用一等。

轻唇母皆三等。

《四声切韵表》“明”母下注为“重唇四母一等与四等可通用,三等与四等不可通,三等亦不得借用一等”,略同。

表3 江永对唇音组反切上字的分类及比较

注1,按:《丛书集成初编》本《音学辨微》归“二等”,列于“伯”字之后,同《四声切韵表》。此处从《音韵学从书》本改列入“一等”。注2、3,董不认为增加字。按:《音韵学从书》本《四声切韵表》此处有此字。注4、6、8,董不认为移动位置。注5,按:《丛书集成初编》本《音学辨微》归“三等”,列于“披”字之后,同《四声切韵表》。此处从《音韵学从书》本改列入“二等”。注7,董认为增加字。

本组中,江永在声类划分上的成就是,看到了重唇音反切上字一二四等与三等之间有分组的趋势,同时也看到了三等重唇与轻唇的互补关系。在《四声切韵表》凡例第16条,他说“凡三等唇音轻重不兼”,即是此意。

表4 唇音组《音学辨微》较《四声切韵表》增加的反切上字统计表

3 舌音组

《音学辨微》中对本组的注释:

舌头母一四等字可通用。

来母半舌音一二三四等字可通用。

表5 江永对舌音组反切上字的分类及比较

注1,董认为增加字。按:今见《丛书集成初编》、《音韵学从书》本《四声切韵表》均已收此字。注2、3、4,董不认为增加字。注5,按:《丛书集成初编》本《音学辨微》归“一等”,列于“洛”字之后,同《四声切韵表》。此处从《音韵学从书》本改列入“三等”。

本组中,江永没有注意到“来”母反切上字的分组趋势,在凡例第19条中,他仍然坚持认为:“凡半舌一二三四皆有之。”

表6 舌音组《音学辨微》较《四声切韵表》增加的反切上字统计表

4 齿音组

《音学辨微》中对本组的注释:

正齿音唯禅母专三等;照穿床审四母二三等不通用。

日母半齿音专三等。

齿头音唯邪母专四等;精清从心四母一四等字可通用。

《四声切韵表》“审”母下亦注“照穿床审四母二三等不通用”。

表7 江永对齿音组反切上字的分类及比较

注1、2、3,董不认为增加字。注4,《音韵学从书》本《音学辨微》误作“先”。 董亦误。

本组中,江永在声类划分上的最大成就是看到了照二和照三的区别。在凡例第61条中,他也说:“照穿床審四位之二等三等不相假也。”

本组中,江永在声类划分上的不足则是没有看到精、清、从、心四母在三等位置上有字,以及一四等与三等之间有分组的趋势。

表8 齿音组《音学辨微》较《四声切韵表》增加的反切上字统计表

表9《音学辨微》较《四声切韵表》增加的反切上字统计总表(不计跨类转移者)

组别《四声切韵表》反切上字数《音学辨微》减少增加实有牙喉143215156唇880593舌762680齿150111160合计457537489

综上,我们可以认为:江永一共划分出中古的四十五个声类。其中,“见、溪、疑、晓、影、来、精、清、从、心”等十母没能分出两类,同时又没有把重唇轻唇合并。这些不足,是因为他囿于“三十六字母……不可增减,不可移易”[9]《凡例》第2条的成见导致的。如果不考虑重唇音与轻唇音的分合问题,江永在其他组别反切上字的分类上与200年后的陈澧是相当一致的。如果考虑了重唇音和轻唇音的分合,虽然在二者的关系上江永较为保守,但至少在“明微”两母关系的处理上与同组其他声母保持了一致,而不像陈澧那样,“帮、滂、并”各分两类,可“明”母只有一类。

在有清一代音韵学家中,江永的审音能力是首屈一指的。他审音能力之强,甚至其众多弟子、再传弟子也难以企及。以如此强的审音能力,江永在讨论声类的时候充分注意到了声韵配合关系。可以说,“等”是江永理解声韵配合关系的枢纽。假如能突破“三十六字母”的藩篱,江永本可以在声类划分上得到更大的成就。这未免有些遗憾。但在陈澧之前近200年,他使用审音的方法,已经能够得出如此精当的中古音类,仍是令人钦佩的。

[1] 唐作藩.论清代古音学的审音派[M]∥唐作藩.汉语史学习与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4.

[2] 唐作藩.江永和他的音韵学[M]∥唐作藩.汉语史学习与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

[3] 董忠司.江永声韵学评述 [M].台北:文史哲出版社,1988.

[4] 黄理红.江永古音学述评[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07.

[5] 李新魁.江永《四声切韵表》及其继作述评[J].暨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0(2):96-100.

[6] 陈澧.切韵考[M].影成都书局本.北京:中国书店,1984.

[7] 高本汉.中国音韵学研究[M].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4.

[8] 江永.音学辨微[M].《丛书集成初编》影印《借月山房汇钞》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9] 江永.四声切韵表[M].《丛书集成初编》影印《贷园丛书》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10] 江永.音学辨微[M].影印渭南严氏《音韵学从书》本.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

[11] 江永.四声切韵表[M].影印渭南严氏《音韵学从书》本.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柳 克

OnJiangYong′sAnalysisofPhonemeCategoryofMid-ancientSounds

CHEN Xinhai

(Research Center of Linguistic Sciences,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350, China)

Jiang Yong, a scholar in Qing Dynasty, had made achievements in the three major fields of traditional Chinese phonology: ancient Chinese phonology, mid-ancient Chinese phonology and rhyme tables, whose most important achievement in the analysis of the sound category of mid-ancient Chinese sounds is the classification of the first sinigrams in the fanqie by means of rhyme tables and phonology system. This method had nearly reached to Bernhard Karlgren’s classification. Jiang Yong arranged the sequence of the first sinigrams according toGuangyun’s order.

Jiang Yong; mid-ancient pronunciation; sound category; first sinigram in a fanqie

H113

A

1009-3907(2017)09-0027-09

2017-04-27

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TJZW16-006)

陈鑫海(1978-),男(满族),吉林长春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汉语音韵学、八思巴文及西夏文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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