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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武东的诗

2017-10-19何武东

雨花 2017年10期
关键词:抒情

何武东

活于片刻

片刻的我

只存在于片刻。由此,我是否感到

惊悚

永恒只存在于

假想者的头脑,就如我想飞行

在寂静的枯树林,我曾伸展双臂

不能命名所有时刻里存在的事物

我们生活其中却浑然不觉

整理完东倒西歪的旧家什

我对夕阳下沉无法作出判断

在两种时间的缝隙

我注意到北面山梁有一道暗影

像一个习惯不好的抽烟人

咳嗽着慢慢走过

走向我这个方向。那张孤独的面孔

有许多折痕,如同我折叠在时间的

手套里

听枯草簌簌的响声

从窃窃私语一直到轰鸣

覆盖了我以及这座荒漠腹地的小城

我抹掉玻璃上自己的形象

假装自己从未去过任何地方

台地黄昏

我是一个惧怕黄昏的人

就如我惧怕倾斜的房子

总在白天放松身体

躺在椅子上

半夜再醒来,睁开一只眼

躲在门后,观察钟表

诗行里虚构的那个我,否认了时间

借助另一个人的身体看远方

那里漆黑一片

我头脑里的雨漂浮在鄂尔多斯

当落在地面上,迅速渗入草根

就如我的诗行一经写出

虽闪闪发亮

也一起渗入漆黑的地下

伪抒情者

我不打算盼望天凉

天热不过是一个夏天的伪造词组

如此说来

我仍躲在一棵树的树阴之下

片刻的舒适

让我想一直躲下去

犹如雷声滚滚而来

还得借一个词乘机跑掉

到另一个有阴凉且舒适的地方

这不是意义,而是身体

我借用了别人的身体

和汉语的基本功能,去说

非关我本来的感受

甚至还有抒情的嫌疑

在躲借跑说之间,真实程度

并不高于一只苍蝇的飞舞和停顿

一首诗或非诗,角色碎片

——给和渊

在老周家,看了一会儿电影《阿朴大的守候》

它是一部纪录片,里面动用了许多长镜头

就像一个人毫无理由盯着你长久地看

我盯着阿朴大,阿朴大盯着他爹

这部片子是我昆明一位研究人类学的纪录片导演朋友拍的

他来过宁夏,前几天我们还在一起熬了一夜

说话时,他会呆呆既盯着我,也会盯着别处

他是一个瘦小的人,阿朴大是纳西族

他也是。他们都是安静的人

他们都有滚滚雷雨过后万物肃静的那种眼神

“爱一个人,或爱世界是很难的”

在盘根错节的谈话中,我这么想

有多难?花两年的时间,集中五个月,在云南一偏远地区

死死盯着两三个人拍摄。他一定觉着这个世界

有什么始终被动过。不知不觉。他回云南了

而我还在这里,想关于他,阿朴大,电影

他或许会在日常里偶尔抬头,想起遥远西北的一个朋友

就像多年后,透过重重群山

他或许会想到纪录在他镜头里的阿朴大

候鸟症患者语

我呆在这里,下一刻

还可能到别处

如果有雨,就会改变颜色

由鲜艳变成铅灰,就是这样

从不在一个地方呆很久

这个你懂,默温也懂

所以在一个鸟叫的地方

你死去很久才能活过来

必须有树,有沙丘,或者群山

还要有想象力作为翅膀

这多愚蠢,诗歌不可能装下什么

总在语言拐弯的地方

一行大雁嘲笑着掠过

由我们构建的城市

我的兴趣在于那些灵感过后的粪便

它们将安放哪里

甘德尔山,不确定性的影响

远处,一棵树

被风猛吹,掉,掉下一辆自行车

他们都将骑向远方

许多的石块也搞不清楚状况

跟着疯跑,跑着跑着

就变成一条狗和左小腿,还有我

一个人的我,无法分享秘密的我

动物学的我,装在瓶子外面的我

面对密集的沙砾作势尖叫的我

数以千计的,数着手指的手指

此刻,最好站到阳台上去

握紧栏杆,调慢呼吸,稳住月亮

看那灰蒙蒙的甘德尔山

领着一头吃草的大黄河。麻烦的事情

在于乌兰布和沙漠上睡觉

最大的事情

导致最小的事情。都可能会过河

早晨的诗

我一直困惑于头脑中

萦绕那种挥之不去的声音

发出鸟一般的鸣叫

不,是鲸鱼在深海里呜咽的声音

造成早晨光线的偏差

我脱离了轨道,不,我仍在原来那个位置

草丛掩盖了一切硬的东西

包括因幻想而起的一些念头

我躺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我对朋友这样说

因为这样说具有宽泛的诗意

可是我躺着的这个地方是个突起的沙丘

风声呼呼

我就像一座披头散发的孤坟

直到夜色降临,掩盖掉一切的声音

听卡拉·布吕尼唱歌

她在静静唱歌

我在地球一侧倾听她

沙子沉下海底的聲音

听着这河流绕过脚踝的歌声

每个人迎着朝阳起床

走进一些大小房间

聚集在一起做事

不知何时何地,我已换过位置

重新坐下来

听见尾声里有一道河岸

闪闪发亮,却没有一尾鱼翻上来

我觉着孤独是自己的事

就像夜晚从来都是单独的

分开你和我以及我们

从来无法分担

苦采沟臆想

——因为等待,难免孤单

我是对岩画着迷的人

所以我走到山岩的反面坐下来

一股山风从空空的谷底

吹上来

吹到背后无穷的天空

还吹上来一些潮湿的气息

下面该是有水的

也会多年前有人找水喝

他们聚拢在一起

每当银河横亘头顶

有人会在石头上刻上模糊的理解

他们试图用这些记号和某种神秘交流

多年后他们离开这里

他们是相信天命的人

相信经过抚摸的地方

具有永恒的质地

相信有限的生命不过是那些符号

并会等待孤单的那一刻降临

我相信这一刻抒情是可笑的

一如我凌乱的停顿

毫不犹豫地画出了下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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