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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子的诗

2017-10-19森子

雨花 2017年10期
关键词:纱窗谈论屈原

森子

换纱窗

入夏前,我喊师傅

纱窗跟着呼喊——小巷里,纱窗的嗓门

比我大,师傅卸下它的坏关节

志在四方的脸

大地的窗口还紧闭着

周口来的师傅,我们聊越来越热的天气

河流、小麦的长势和往年的价格

路过的中年人插话

——修纱窗还不如去南方要饭

师傅头也不抬,“放不下脸啊!”

纱窗的脸已经放平

换上一张整洁的钢网,至少能用十年

我拿起这张新脸

稍有些迷离,竖在墙角

几只麻雀在电线上叽喳,争吵激烈

一只突然坠地,来不及挣扎

车轮就将它轧扁

另一只惊呼着落下,呼喊——

纱窗也在呼喊——可我什么也听不到

师傅继续埋头换纱窗

那张放不下的脸俯瞰水泥下密封的房间。

键盘下的潜水艇

早晨不安的他必须走了

节俭的大海立在窗台上恭候

——在来还是去,去还是来中

我要取走阳台上的米兰,为她的不蓝

敢于不蓝于色情

我要取走绿色的仙人掌,因他从未拍打过你的肩膀

也没有刺穿过牛舌头

昨天的你在楼顶

查看防水层的裂缝,到处是防波堤

到处是“没救了”的水泥呼声

你颠簸了一夜,半个世纪的脚趾肿胀

如吹起的气球

我感到有块石板压住我胸口

喘——上不来气,朝南向北的窗户都打开

还是缺少出气的地方

我要取走米兰不开花的日子

检测结果你早就知道

我要取走仙人掌身上的刺,只留下化脓的伤口

勤俭的大海不是防卫的餐厅

早晨如一杯沸腾过的雪水,你分两口喝下

在血液的稀释中清扫迷雾

拆除自设的路障

铲车已经开来,楼下的砖石、杂物

痛哭了一宿,不愿意离开高烧的城市

玛莎,他已经到了

自我中我——到你中你中

喜鹊喳喳的早晨,按入键盘下悲伤的潜水艇。

回应环卫女工的一个动作

你要理解这位摧花高手的机动

单纯如天降大雪

你要理解她对蔷薇花没有仇恨

出手时才不会顾及蔷薇枝条的感受

你要理解站着睡觉的扫帚站着工作

躺下后,忽然想起来什么,爬起来又躺下

你要不理解她单纯动机的背后

站着一群系领带的乌鸦和办公桌

不理解春天的强迫症爆发后不可收拾

她来收拾了,你不高兴

你要不理解

在不理解中度过一个世纪

你还是要去问,那已经知道的

因为……所以……如果……这般……那样

让她在转身处掉链子

但脸不红,不会红过她身上的马甲

你要不理解瞬间摧落和悠然飘落的落差有多大

你要理解花朵的犧牲和一首诗

为什么要结束于一个作者

你已经在不理解中活了几十年

你天天说要理解这个世界

这个给来给去,到处是批发商的世界

但好像你也说过,是你给这个世界发工资,让她去养老

你一定要上前去问

她一定要回答得跟没回答一样

你一定要理解!你一定要不理解!

访灵魂

坐下来,她跟我谈论灵魂

不,我的灵魂不能谈论

她说,看见了她的灵魂以及先前遭受的不幸

对不起,不是我不相信

我的灵魂要求我不要谈论

她有些失望,但我的灵魂不恩准

我们可以聊聊壁画上的人物如何脱下油彩走下来

她抱着他去超市买水和生羊肉

穿过马路时红绿灯是否会眨眼

还可以谈谈那个美国律师人的捐献行为

这个教堂的黄昏和黎明归谁管理

以及世俗政治如何占据人心和街道的阴影

钟楼的时间到底是谁的时间

很失望,她一定认为我没有灵魂

或灵魂的手指还没有扣响我的房门

我因好奇而来,并不是故意冒犯

我的灵魂不允许我谈论

运河投下黄昏的剪影

时间也不曾摆渡过一只燕子

我的灵魂要求我不要问下雨时灵魂需不需要打伞。

人在巩义

漫天的泡桐花同意重型卡车轧坏的公路由尘土私下安抚还能限速行驶

杜甫陵园里几次翻身的荠菜长成蒿子

也不向凤蝶诉说离别为什么会爱上悲欢

桐花飞天不晚于北魏的飞天女舞动衣袖

石窟寺里的礼佛图证明此言不虚就是光线有些暗

农妇拔出麦田的杂草挟在腋下

两位喊疼的石头文官伫立千载

只有小麦和玉米年年来换班

永裕陵上的槐花大肆放言蓝天不过是励精图治的底片

王安石不安于变法的失败还是不安

一千年水洗的黄土又甜又黏

抓脚也抓住鞋音

石马骑着小麦追赶石羊上天的抛物线

槐花等得太久忍不住落泪裹一层面粉

你来过这里如同子美离开后想回来吃口家乡饭

笔架山早该更名电脑山或土星山

北邙一点也不忙碌跟着伊洛河跑到忧郁的黄河边

曹植遇见洛神不如说诗赋见识过人没见过的天赋

放卫星的亩产还要深挖一丈三

深山中的慈云寺小于莲花的事心但决不小于一次启迪

量子纠缠的石头里陨铁来自天外的赞礼

芝田的烟囱下农妇在小叶女贞中间种花生

潘安,我们来看你,我们来看——黄土洗面的潘安。

再力花

——荆州屈原像前

勉力来自于岑参,多加些餐饭

屈原早就咽不下

我们还在吃,哪怕饭已变馊

在两块砖头之间

优秀的人拥挤而过,仅剩下鱼骨

苍鹭低飞的下午

再力花望了一眼屈原

这个瘦弱、高耸的老头

既不是惠特曼,也不是帕斯

也许是太阳里的采石者和大洋深处的发报员

再力花,踮起你的脚尖,听好了

不管你来自美国南部还是墨西哥

屈原的水性都是最好的,而不会游泳的雪莱

喜欢和拜伦在日内瓦湖上泛舟

即使不慎落水

也拒绝任何救助

同为耐高温的种类

船沉前,屈原自投江底

而雪莱溺毙时据说挂着满帆

我们的帆从未张满过,甚至到处是窟窿

不是为了方便抛扔内心的杂物

而是我们在网上订购的火星还挂在天边。

注:再力花,原产于美国南部和墨西哥的

热带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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