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医生

文｜崔立

老人和医生

文｜崔立

我是第一次去那家精神卫生中心。说实话，要不是采访，谁会没事去那里呢？

保安将我引进去，走过长长的走廊，一个个或是摇摆着头，或是嘴里叽哩呜噜的，或是做出奇怪动作的男男女女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甚至有一个男人，还朝我张牙舞爪了一下，被保安挡了。保安轻轻斥责：“走开走开。”那个男人呵呵地笑了，转过身，就自个儿去玩儿了。

一间办公室，门开着。

一位中年男医生低着头，在看什么资料。我敲了敲门，男医生赶紧站了起来，说：“你是颜记者吧？我是周天海。”我说：“周医生你好。”

我在沙发前坐下，周医生给我泡茶。开水倒下去，紧致的茶叶慢慢在水中舒展开，像一个个伸展姿势的泳者。周医生也在看着，我们有一时的沉默。周医生说：“我带你去看一个人吧。”

周医生带我走过一段走廊。我跟随着他进了又一个房间。窗台前，站着一个老人。老人在看着书—书被他倒着拿。

老人看到了周医生，像是看到了救星，说：“周医生，你帮我看看，这书我怎么读都读不下去。我都读老半天了。”

周医生说：“你拿反了。要倒过来 看。”

老人把书翻过来，说：“是哦是哦，我怎么没发现呢。”

周医生说：“你还记得他吗？”他指了指站在他身边的我。

老人很仔细地打量了我半天，摇摇头，说：“不认识。”

周医生说：“他是你儿子啊。”

老人说：“儿子？”他“噌”地靠近我，在我脸上身上反复地看着。看着看着，他笑了，拍拍我的肩，说：“儿子，儿子。对，就是我儿子！”

我吓了一跳，待在原地看看周医生，旋即又马上被老人拉着，站在他身边。老人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来这里以前的事儿，说来这里以后的事儿。说着说着，老人还掉下了泪。我只能陪着他。当了他的儿子，一直坐着听着。

这一陪就是老半天。

走出房间，我看着周医生。周医生看出了我的疑问说：“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让你冒充他儿子。你知道吗？老人在医院住下后，他的儿子从来都没来过。好几次，老人误把我们这里的医护人员当成了他儿子。老人啊，是想儿子了……”

我问他：“所以，作为医生，你们到底是怎么定义患者的？”

周医生笑了，说：“我家里有老人，也有孩子。这里的患者，就是我们医院的老人、孩子。我会照顾他们，关爱他们，像照顾我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