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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至秦汉砚台的形制演变及其成因初探

2017-10-18吴晓懿华南师范大学国际文化学院广东广州510025

关键词:汉墓砚台战国

吴晓懿(华南师范大学 国际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510025)

战国至秦汉砚台的形制演变及其成因初探

吴晓懿(华南师范大学 国际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510025)

战国至秦汉时期,是我国书法艺术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书法的笔墨形态与书写工具材料等有密切的关系,本文拟就战国秦汉时期的砚台的形制演变及其成因展开初步探讨。通过研究目前出土的砚台实物与传世文献,笔者认为,由于人工制墨技术的出现,新型的丸墨及墨锭代替了矿物质石墨材料,对汉代砚台形制的演变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砚台形制;战国;秦汉

一、砚台的使用

许慎《说文解字》中说:“砚,石滑也。”上溯砚台的源头,不难发现,砚台早在新石器时代已经有了雏形,多被用作研磨矿物质颜料(包括朱砂、石墨等)的器皿。例如1972年,陕西临潼姜寨遗址中出土一方石砚,该石砚纵8cm,横6.4cm,有砚盖、研杵,砚臼微凹,砚内残留的有红色颜料,经鉴定为母系氏族时期的仰韶文化时期制造,有学者认为这是目前考古发现最早的砚台[1](见图1)。到了殷商时代,有了甲骨文的书写,砚台成为文房用具的可能性变得更大了。1976年,河南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一方玉制砚台,且砚上有朱砂。这些砚台虽材质不同,但主要都是用来研磨矿物颜料。

图1 陕西临潼姜寨出土的石砚

战国时代,冶铁技术非常成熟,铁器得到应用和普及,这是当时社会生产力中的新因素之一。铁器制作的技术发达,对石器的开采与加工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战国后期出土石砚的数量不断增加。1965年,湖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在江陵望山发掘了战国时期的楚国贵族墓群,发现一套完整的制作石砚的工具,其中包括开采石材所需的锛(见图2)和凿子、还有用于打磨石砚的磨石等。

图2 湖北江陵望山出土战国制砚工具锛

图3 战国宫廷制墨工师专用“墨”字玺印

据《文房四谱•砚谱》记载:“鲁国孔子庙中有石砚一枚,制甚古朴,盖夫子平生时物也。”春秋以前,学在官府,文字书写主要是记录人神交流之类的卜辞及档案。孔子之后,“学在四夷”,百家争鸣,学派蜂起,私家书写骤然大增,“书于竹帛”,蔚然成风。书写者的人数和书写的应用面迅速增大,于是简牍、毛笔、砚台和墨的制作也日益重要。战国时代,笔墨生产已有相当的规模。《说文》:“墨,书墨也”目前出土有战国时期的“墨”字玺印[2](见图3)。这枚玺印就是为宫廷制墨的专业工师的印记,亦即用来封检墨制产品。真正用于研墨的书写砚也成型于春秋战国时期。从大量出土的战国至秦汉简牍书法文献上看,当时的书写活动离不开实用性很强的砚台,其功能也随着书写文化的发展而日益重要。东汉崔寔《四民月令》云:“砚冰释,命幼童人小学,学篇章。砚冰冻,命幼童读《孝经》、《论语》篇章,入小学。”由此可知,在东汉时期,学童的识字与书写教学亦有使用砚台。砚台的制作与使用自春秋战国直到秦汉,在数量上一直呈现出上升趋势。据考古出土实物与文献记载可以肯定,战国至秦汉时代的砚台已完全发展成为文字书写的主要用具。

二、砚台的材质

图4 河北承德市平房村出土的战国砚石

图5 湖北云梦睡虎地墓出土的秦砚及墨

战国至秦汉墨砚的用材广泛而且品类繁多,有漆木砚、陶砚、石砚等。目前从战国古墓中出土的墨砚均为鹅卵石,秦汉以后的选材则变化多样。但石砚依然是战国至秦汉墨砚文化的主流。其中石砚的选材有鹅卵石、滑石、大理石、砂岩、石灰岩等。

1966年,在河北承德市平房村战国墓出土石砚1件,直径14厘米,厚1.7厘米,其形制与汉砚台相似,还有研石和圆柱形的墨条[3](见图4)。1984年,在湖北麻城白骨墩战国楚墓出土卵石1件,两端磨平,高18.4厘米、最宽处10.4厘米,当时推测为文书工具之石砚。1975年,湖在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鹅卵石砚1件,附研墨石1件,石砚和研墨石上都有使用痕迹与墨迹(见图5)。

1955年,出土于河北沧县四庄村东汉墓中。圆形的砚通高19厘米,直径20.5厘米,原料为青石。1976年,出土于山东安丘县黄旗堡镇杞城村东汉墓中,呈圆形的石砚表面灰色,质地坚硬细腻,通高12厘米,直径15厘米。1993年,在河南三门峡市三里桥村东汉墓出土的盘龙石砚,高12厘米,直径14.5厘米。此砚石质坚硬,石皮呈紫灰色。1983年6月,在广东省广州市北象岗山发掘的西汉初年南越王赵昧的陵墓,出土上千件文物,其中有一件完整的石砚和墨丸(见图6)。目前发现的两汉时期石砚比起战国时期要多好几倍,从这些出土的砚台实物可以肯定,制砚工艺已有很大的改进。

图6 广州南越王赵昧陵墓出土西汉石砚及墨丸

图7 江苏邗江县姚庄101号墓出土西汉漆砂木砚

湖北当阳刘家冢子东汉墓室中层出土的盘龙陶砚,夹砂灰陶,盖钮形如五条龙,盘旋而聚,盖中为圆窝,平底,三足为蹄形,堪称汉代陶砚精品。又如现存于洛阳博物馆的汉代龟形陶砚,有直颈、曲颈单龟的形状,也有交颈接尾双龟的造型。砚盖与砚底分离,为龟甲状,上饰菱形龟背纹,龟的四足粗壮有力,生动可爱,说明当时制砚的工艺水平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无论是雕饰还是器形都能做到形制迥异,变化丰富,异彩纷呈。

汉代早期的砚在选料上,就地取材,随形而用,主要功用是研磨硬质的墨,也无繁缛的雕刻纹装饰。到了西汉中期,由于人工制墨的使用,出现了漆木砚。目前所发现的漆木砚并不是很多,主要原因是在人工墨发明之前,一般都是靠砚石研磨天然墨。另外,漆木砚与一般的石质和陶质砚台不同,其砚池不耐研磨,其主要功能是调配墨色和用以储墨,类似于后世用于验墨浓淡或理顺笔毫的“笔掭”。在江苏邗江姚庄西汉墓中曾出土一件罕见的漆砂木砚[4](见图7),砚身呈马蹄形,砚池上有髹黑色漆,砚尾部有储墨汁仓与砚池的孔相通,中间有羊首形的木栓堵塞。

砚的使用与墨料的研磨有着直接的关系,砚是配合墨一起使用的,所以古人将砚称为“即墨侯”。汉初,墨即被制成小墨丸状。东汉赵壹在《非草书》中说:“专用为务,钻坚仰高,忘其疲劳,夕惕不息,仄不暇食。十日一笔,月数丸墨。领袖如皂,唇齿常黑。”这一方面反映了当时人们学习草书的狂热程度,另一方面也说明丸墨的广泛使用。至汉代中期,墨被制成锭状,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有一枚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县西郊出土的东汉松塔形墨(见图8),这种墨锭可直接在砚台上研磨,这也是后来研石或研杵逐渐消失的原因。

图8 宁夏回族自治区固原县西郊出土的东汉松塔形墨

由于人工制墨技术的发展,砚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战国之前的砚台多为鹅卵石制作,造型相对简单,制作工艺较为粗糙,而到汉代,砚台的造型与款式则异彩纷呈。

三、砚台的款式

汉代砚台的发展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汉代初期的砚,制作工艺简单,造型粗朴,无雕刻纹饰,与战国至秦代的砚台的形制差别不大(见图9)。汉代中期,由于使用质地坚硬的天然墨或半天然墨,一般都配有研磨用的研石或研杵,将墨研碎溶于水中。砚台除了用于研墨外,还用于研磨其他颜料,其中有些还是用来研磨化妆黛粉之用。汉代后期,砚台除了满足实用的功能之外,在外观造型上出现了丰富的物形与装饰图案。

上溯先秦的砚台外观造型,不难发现其多呈圆形或椭圆形,直到汉代中期之后砚的外形发生较大变化,出现长方形的板砚[5](见图10)。汉代繁钦《砚颂》曰:“或薄或厚乃圆乃方,如地象圆似天光班,钧三趾于夏鼎,象辰宿之相扶。”汉砚的造型主要有圆形和长方形两种,形制趋于规整,装饰图案也十分讲究,异彩纷呈。东汉石砚的雕刻主要浮雕、圆雕和以线条形式刻画图形的线刻工艺。砚雕在适合纹样的图案中刻划出龙、凤、蛇、龟、鹿、雀等动物角逐飞腾,各种变体写意的动物造型,形象生动,充满了华贵雍容的气氛。譬如山东临沂金雀山西汉墓所出土的髹漆砚盒(见图11),盖、底两面均绘有铁线描的云气禽兽纹。盘缠追逐的动物图案,在布局上讲究疏密有致,穿插重叠的画面效果,细腻的艺术表现既有平面图案的装饰感,又体现了汉代工匠的高度写实与抽象概括的能力。1993年2月,江苏东海尹湾汉墓出土之木牍《君兄缯方缇中物疏》称其砚为“板研”。西郭宝墓出土的《衣物疏》中也称其砚为“板砚”。汉砚通常会附上研杵,用它压住墨粒研磨,广州汉墓曾发现有玛瑙和陶质的研杵。此外还会常配有上砚盖,汉砚形制独特,彩绘有纤细的云气纹和雄逸的瑞兽纹,甚至用银箔贴饰精美图案装饰华丽。如江苏省邗江县姚庄西汉墓中出土的漆木砚(见图07),砚盒盖顶上饰四出柿蒂银扣。盖顶正面饰飞雁,左侧饰虎,右侧饰豹,后部饰一小鹿。砚池的外侧,正面饰一踞坐的高髻羽人,对面一只展翅的孔雀。左侧中间饰一只猛虎,两边为奔逃的一牛一羊。右侧一人手持短剑,面对一只猛兽。此砚的装饰手法摆脱了图案化的羁绊,如漆砂砚底的蛟龙形象,龙脊凸起,用小点装饰龙麟,细线刻两龙腹,立体感很强。砚侧银箔贴饰的狩猎等画而生动活泼,每只禽兽的神态都刻画得细致入微。安徽太和县两兽缠绕三足石砚的三足上熊形纹饰。浮雕,是在石砚上雕刻出凹凸有致的图形,其艺术手法介于圆雕和绘画之间。如望都汉墓的盘龙石砚盖上的盘龙即采用了浮雕的手法。圆雕,亦砬体雕,耳从多角度欣赏。除了长方形砚和圆形砚,还有一些造型特别的砚形。如现藏于广州市博物馆的一方由广州汉墓出土的石砚[6](见图12),似船形,中间有凹坑为墨池,长17厘米,宽7.6厘米,此砚可视为艺术珍品。

图9 汉砚和研石

图10 广州汉墓出土板砚

图11 山东临沂金雀山西汉墓出土髹漆砚盒

图12 广州汉墓出土船形石砚

汉代的漆器工艺已非常发达,在制砚的过程中,工匠们巧思妙构用把石砚设计与简洁娴熟的漆器工艺巧妙结合,在砚的表面用不同颜色的漆绘制各种图案,或用金银箔片镶嵌丰富漆砚的装饰性,充分展示了汉代石砚艺术的勃勃生机。漆木砚则在功用上完成了从研磨器向专供书写文房用具的转变,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汉代的石砚一般配有精致的砚盒,有木质、铜质等。砚盒的外表常绘上各种绮丽的纹饰。如山东临沂金雀山西汉墓所出土的砚盒绘有飘逸灵动的云气禽兽纹图案(图11)。汉代的石砚还有外罩兽形铜砚盒的,例如徐州土山东汉彭城王墓出土的兽形铜砚盒通体鎏金,杂嵌红珊瑚、绿松石和青金石等宝石,造型瑰奇,金碧耀眼。一些砚盖等部分即使用圆雕的技法,如在河北沧县四庄村东汉墓出土的双盘龙三足石砚的砚盖,可以从上下左右不同角度欣赏精美的双龙(见图13)。

图13 河北沧县四庄村出土的东汉三足盘龙石砚

目前出土的汉砚中还发现有砚铭的,如1978年出土于河南濮阳市南乐县宋耿村东汉墓中出土的盘龙砚(见图14)。砚高12.8厘米,直径32厘米。在石质坚硬的砚盖上阴刻一个隶书“君”字。另外,沿着砚边用隶书刻有:“延熹三年七月壬辰朔七日丁酉君高迁刺使二千石三公九卿君寿如金石寿考为期永典启之研直二千。”汉代砚台的材质优美并且制作精良,逾千年而流传于世,仍具有很高的艺术审美价值。

战国时期,砚已经成为文房必备的工具。直至汉代,制砚业发展突飞猛进,砚形有圆饼形砚、板砚(所谓黛砚、黛板)和带有高浮雕动物盖的三足石砚。在西汉时期多为圆饼形砚,到了东汉时期,在圆饼形砚的基础上逐渐发展出带有高浮雕动物盖的三足石砚。

图14 河南濮阳市南乐县宋耿村出土的东汉盘龙砚

结 语

早在人类文明混沌初开的新石器时期,先人用石棒在石臼里研磨石墨和丹砂等矿物质颜料时,朴素的砚文化就诞生了。砚台作为最主要的书写工具是书写文化中最为璀璨的一部分,与毛笔、墨料、纸张并为中国传统的文房四宝,对传承中华文化的贡献极大。战国至秦汉时期砚台形制发生了重大变化,材质与造型工艺上都有了显著的进步。这一方面是当时拥有一批技艺高超娴熟的工匠;另一方面,也是与制墨的工艺发展有着不可或缺的联系。砚台的改良使书写变得更加便利,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实用性的书写向书法艺术自觉的转变,不难臆测其为当时士人与官吏的书写,提供了有力的物资保障。

[1]李松儒.战国简帛字迹研究——以上博简为中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64.

[2]徐畅.先秦玺印图说[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9:154.

[3]河北省博物馆、文物管理处.河北省出土文物选集[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0:83.

[4]李则斌.汉砚品类的新发现.文物[J].1988(2):44-46.

[5]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广州番禺区文管会办公室.番禺汉墓[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6:337.

[6]广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广州市博物馆.广州汉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172.

(责任编辑:吕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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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9675(2017)05-0033-04

2017-06-15

吴晓懿(1971-),男,广东湛江人,华南师范大学国际文化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书法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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