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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形态的转化:访碑背景下的《金石图》书写①

2017-10-18赵成杰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云南昆明650091

关键词:汉碑金石学金石

赵成杰(云南大学 历史与档案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物质形态的转化:访碑背景下的《金石图》书写①

赵成杰(云南大学 历史与档案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褚峻的《金石图》作为清初访碑的典范,延续了明末以来文人访碑的风尚,又开创了石刻摹图之法。在对《金石图》的基本形态、主要内容、编纂特点以及主要贡献论述的基础上,针对褚峻如何访碑及其主要行迹进行梳理,进而总结其在金石寻访、排比、摹图、考订等方面的贡献,重点考察了《金石图》所收汉碑的基本情况。借此论述中国古代石刻如何从“石本”走向“纸本”的物质形态转化历程。

《金石图》;访碑;物质形态;转化

访碑风潮兴起于明末清初,至乾隆达至顶峰,文人访碑乐此不疲。台湾师大卢慧纹女士提出:“探访保存于各地文庙、祠堂或散立在野外、镌刻于山壁的古碑刻是清代金石学家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他们强调走出书斋,实地考查散存各地的碑碣,来厘清因拓手疏忽遗漏、拓工不佳或拓本残缺所造成的版本混乱问题。”[1]清代乾嘉时期的访碑活动推动了当时考据学、金石学、历史学的不断发展,禇峻所摹《金石图》成为这一时期的重要代表,美国纽约大学曾蓝莹女士曾以《拓印之间:清代褚峻的金石图录》(英文)②Lan-ying Tseng.Between Printing and Rubbing: Chu Jun’s Illustrated Catalogues of Ancient Monuments in Eighteenthcentury China.Chicago: Center for the Art of East Asia, University of Chicago, 2010.为题,深入探讨了《金石图》的价值、贡献及其影响,曾蓝莹通过褚峻的访碑活动,从物质文化角度揭示了历史遗迹、金石图像与知识传播之间的关系,沟通了古代与现代的学术资源。③从物质文化角度研究古代石刻是最近的一个热点,程章灿先生在《尤物:作为物质文化的中国古代石刻》中指出“如果我们把对石刻的研究,从文物、文本和文献的角度扩展到文化的角度,就不仅能够开阔我们的视野,而且能够加深对石刻文献的理解,也深化对中国古代文献文化的理解。”(《学术研究》2013年第10期)。程先生还有《景物:石刻作为空间景观与文本景观》(《古典文献研究》第十七辑下卷,凤凰出版社,2015年)、《玩物:晚清士风与碑拓流通》(《学术研究》,2015年第12期)等文章或可参考。

一、由文字到图像:《金石图》成书及特点

作为清初访碑的代表,由褚峻摹图、牛运震补说的《金石图》(Visualized Epigraphy)④《金石图》是以图像的形式展现金石原貌,我们把它称之为金石的可视化,故名“Visualized Epigraphy”。在清初金石学史上举足轻重。褚峻(约1658—1728),字千峰,陕西郃阳人。擅长雕刻,以拓售碑帖为业。乾隆六年(1741)摹成《金石图》四册,为学者所珍视。党晴梵《华云杂记》:“褚氏《金石图》共四册,册高一尺二寸,阔七寸。缩丰碑巨制于尺天寸地中,圭跃花纹,无不历历,洵能手也。不唯文字摹刻极小而致,题跋亦整洁可爱,考据尤精赅详明。”[2]牛运震(1706—1758),字阶平,号空山,兖州人。其家训《诗》《礼》,幼时即显露文才,年二十七荣登进士,曾为官甘肃秦安、微县、两当,山西平番等地。晚年“闭门治经,日与乡先生讲论文义,搜考金石”[3]212,还不惜重金翻刻古籍,如欧阳修的《集古录》和赵明诚的《金石录》等,形成了名显一时的空山堂书刻。

《金石图》最初定名《金石经眼录》,后改为此。《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八六《金石经眼录》:“书成于乾隆元年,峻自为之序。后运震又即峻此书,增以巴里坤新出《裴岑纪功碑》,改名《金石图》。”[4]743《金石经眼录》成书在1736年前后,由刻工褚峻“跋涉周游四海九州、名山大泽”造访古碑、搜罗拓片而成。书成后,作者携书游历全国,遍访金石学家,褚峻《〈金石图〉序》:“曩余尝挟此图游吴下,良常王吏部澍、徐太史葆光两先生咸相赠以叙,又劝余卒成其事,勤而勿落,他日勒成一书,令后之视今《金石图》,亦犹今之视昔欧、赵集古诸录。”[5]而后作者慨叹《金石经眼录》收碑不足(仅47种),于是“从三国以洎隋唐,择其碑碣之精好者,亦绘圭趺广狭,更摘真迹字样,钩摹其右”增补60种碑文成《金石图》,乾隆八年(1743)初刻。[6]21-22

以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藏《金石图》为例,可知此书之基本形态及其主要内容。该馆藏有两种不同版本的《金石图》,一函四册,均为乾隆八年(1743)刻本。《金石图》甲、乙本整纸尺寸均为高35厘米,宽22.5厘米;板框高20.7厘米,宽12厘米,四周单边。几篇序文板框高24.8厘米,宽16.8厘米,四周单边,十二行行十八字,中间无界栏,字体大小略有差异。正文板框高15.2厘米,宽11.3厘米,四周单边,十行行二十字。两种本子内容相近,但拓片顺序及清晰程度差距较大。因两种本子都没有明确交代刻印时间,今据序文区分为甲、乙本。甲本刻印品相较好,有乾隆八年牛运震序及乾隆八年褚峻序两篇。乙本刻印品较为粗糙,比甲本多一篇乾隆六年何堂序。[5]甲、乙两本差异较大,主要体现在图片和说解顺序上。甲本《祝其卿及上谷府卿石龛》图版、《鲁孝王石刻》图版及说解不见乙本。乙本编号5196《鲁孝王石刻》及5199《泰山石刻》不见甲本。

《金石图》的主要内容可分两个部分,其一是由褚峻摹图、牛运震补说的《金石经眼录》四十七种;其二是褚峻增补摹图,无牛运震补说的部分。其解说文字除了《焦山鼎》,均为石刻。其中绝大部分已见前人著录,如欧阳修《集古录》、赵明诚《金石录》等,但如《陈德碑》《尹公尹君阙》等为褚峻首次发现。《金石图》所收碑刻大部分都是名碑名刻,如《北海相景君碑》《郑固碑》《曹全碑》《张迁碑》等,而且《金石图》的研究在前人基础上也更加深入。如《张迁碑》前人皆以为伪,褚峻从字形、碑体上考察其为先秦法物,未经后人翻刻。《金石经眼录》云:“碑以殡为宾,以中为忠,暨字分为既旦二字,乃当时书碑者误,非重刻也”。在后来刊刻的《金石图》中,牛运震进一步说明,“至若碑以忠为中,以实为殡,以暨为既旦,此则其点画之借,摹刻之讹,益足征古文之简易䟱濶。虽善赝者不能仿其谬,而好事者乃执此以为依托之券验,不亦悖乎?”《金石经眼录》仅明确此碑文字讹误乃当时书碑人之误,并未经后人翻刻。而《金石图》则进一步解释,即“点画之借,摹刻之讹”,从《金石经眼录》到《金石图》的变化,可以说明作者在碑文释读上更加深入。[5]

东北师大图书馆还藏有《金石图说》刘世珩朱笔批本,成书于清光绪二十年(1894)前后,卷首有刘世珩《〈重刻金石图说〉序》一篇,论述《金石图》的价值及与《金石图说》之关系。前有朱文方印:“镕古铸今斋破铜烂铁”“雷门布鼓”“冶古楼”“冶古楼珍藏书画”“隽僧冶古”“隽僧鉴藏”。本书分甲乙二卷,其中甲之上收碑十四种,甲之下收碑三十种,乙之上收碑三十一种,乙之下收碑二十九种,凡一百零四种。甲卷即《金石经眼录》,仅增入《裴岑纪功碑》一种;乙卷收魏《公卿上尊号奏》等六十种。每碑画出其形制,为之解说。但碑文仅勾摹出数十字,聊存其笔法,不如汉以前碑全摹文字为佳,盖为节省刻印资费而自变其体例。本书下卷既不及上卷体侧完备,而所收又多为常见之碑,故二卷本之《金石图》不及一卷本之《金石经眼录》通行。[7]

据何堂《〈金石图〉序》可知此书编纂受顾炎武影响,“其所收,则近循顾宁人先生《金石文字记》例,非亲见而手摹者,不著于录。详其在所,断自周秦,以迄季汉,为其尤易残灭也。而审定为重勒者,则逸焉。”[8]38显而易见,《金石图》所收全为作者访碑而来,且“经过书法风格的辨别,大尺寸的图文缩小比例也非常精确。”[9]何堂所见《金石图》还只是初刻本,仅有著录47种,以山东汉碑为主,这也反映初清初金石学的访碑取向。①有关清初访碑活动参见白谦慎著,孙静如、张佳初译《傅山的世界:十七世纪中国书法的嬗变》(修订版),三联书店,2015年。其他有关清初金石学情况可见张岂之《中国近代史学学术史》第四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

比褚峻稍早的朱彝尊(1629—1709)[9]、林侗(1637—1724)以及杨宾(1650—1720)[10]都对山东碑刻有过研究。如朱彝尊康熙八年(1669)到康熙九年(1670)就曾访碑于曲阜和济宁两地,还与当时的金石学者,如顾炎武、陆元辅、孙承泽等人切磋金石。

[11]512他在《〈唐北岳庙李克用题名碑〉跋》中论及金石文字之意义:“惟金石文字,久而未泐,往往出风霜兵火之余,可以补旧史之阙。此好古之士,穷搜于荒厓破冢之间,而不惮也。”[11]531朱彝尊《曝书亭金石文字跋尾》收录汉碑31种,其中山东汉碑17种;《金石图》收录汉碑34种,山东的就有21种,比《金石图》稍后的几种著作也对山东汉碑非常重视,如钱大昕《潜研堂金石文跋尾》收汉碑40种,山东汉碑22种;武亿《授堂金石文字跋》收汉碑46种,山东汉碑22种等。当然,这仅是褚峻《金石图》的收录上的倾向。在乾嘉时期47位金石学家的60种金石著作中,《金石图》是较早的摹录金石专著,对后世的金石摹录起着引领作用。

值得一提的是,《金石图》中有不少碑并未著录,由褚峻首次访碑发现,如《裴岑记功碑》:“碑在绝域,拓摹者弗能到,好古之士罕觏焉。故自《集古录》以来,诸金石文字皆不载。予窃叹是碑以先汉法刻,超然独立于万里荒徼之外,殊可惜亦可幸也。”[5]此碑的发现,意义非凡,当然黄易《小蓬莱阁金石目》也说:“汉敦煌太守裴岑纪功铭刻于东汉顺帝永和二年,前人著录所未见。”[12]那是黄易并为留心褚峻著作,黄易所见也只是乾隆时拓本而已。[13]346

又如《陈德碑》:“晚汉古文之卓卓者,《集古录》《金石志》所不载,欧阳公、赵、郑诸君子皆未见之也。此碑在沂州东南数十里田间,郃阳褚峻迹得之,拓数本。再往,则土如埋之矣。”[5]《陈德碑》仅见于《金石图》,《翁同龢日记》(同治五年1866):“8月4日,见《陈德碑》,刘燕庭物,此碑仅见于褚千峰《访碑录》,云伊访得拓数本即为土人所毁。”[14]503其他如《杨公阙》《竹叶碑》等亦是褚峻首次著录。当然,这一时期金石学的主体地位尚未确定,褚峻与朱彝尊、顾炎武等人的访碑经历,为乾嘉时期金石学的繁荣导夫先路。[15]

二、由石本到纸本:《金石图》摹录及书写

显而易见,由“石本”到“纸本”的转化(conversions)是一种物质形态(material schema)的变化。[16]石刻文献由最初的以石为载体的文章转变为以纸张为载体的文章,在转变过程中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金石图》所收石刻拓本最初由褚峻访碑而来,由石到纸的变化,一方面体现了石本与纸本在署名、内容以及风格上的不同特点,另一方面也可看到不同文献载体在摹录与书写上的差异。

由《金石图》所收碑刻可知,褚峻的主要访碑地点在山东济宁(5通)、曲阜(12通)等地,这一地带也是清初访碑的重要地点。褚峻之前的清初学者在题跋、文字、摹写拓片等方面都有尝试,金石学家朱彝尊曾访《北海相景君碑》《郎中郑固碑》,留有题跋若干;文字学家张弨(1625—?)到访此地,成《济宁州学碑释文》一书;书法家郑簠(1622—1693)曾磨洗椎拓州学汉碑。

褚峻总结前人经验,在《金石图》中撰写题跋、摹录文字、缩印拓片,成《金石经眼录》,“憾余生晚,捃摭垂三十年,凡得碑碣千余种矣。计前诸君子所未见与见之而未悉者,余皆一一默识详考,能名其地而道其所自出。”[5]牛运震《金石图序》亦云:“垂三十年,盖尝缘高岭、剔深谷、刷峭崖、磨峻阙,索奇探异,无幽不极,综其所为,拂拭而丹墨之者凡千余种矣。”[5]叶昌炽《语石》卷十:“前人彝器著录,必图其形制,如《宣和博古图》是也。以此例求之,石刻惟牛空山《金石图》,每一碑节临数十字,摹其款式,详其尺寸,皆褚千峰为之奏刀。”[17]561褚峻精选前人未见或较少提及的47种,手绘各碑形状,摹写字形,并勾勒石刻剥蚀残缺,缩印于纸上。[1]

序号 名称 时代 书体 尺寸 地点1 王稚子墓阙 东汉(时间不详)隶书 高一丈五尺,阔三尺五寸,字径三寸五分四川新都2 太室石阙 西汉(时间不详)隶书 高八尺,阔六尺,厚一尺,有六寸 河南嵩山3 少室石阙 东汉(时间不详)篆书 高八尺五寸,阔五尺五寸,厚一尺八寸河南嵩山4 开母石阙 西汉(时间不详)篆书 高七寸五分,阔二尺三寸,字径一寸五分河南嵩山5 鲁孝王泮石石刻西汉五凤二年(5 6)篆隶 高一尺又一寸,阔一尺九寸,厚一尺,字径一寸五分曲阜孔庙[1 8]6 鲁王墓石人题刻西汉(时间不详)篆书 高五尺,腰围七尺,字径四寸一;高五尺五,腰围七尺五寸,字径三寸曲阜张屈庄西鲁王墓前7 祝其卿、上谷府卿坟坛刻石西汉居摄二年(7)篆书 高一尺,广二尺,厚一尺五分,字径一寸一分曲阜孔庙

表1 《金石图》所收汉碑①《金石图》著录47通碑刻,收录汉碑34通。除本表所列汉碑,还收有《石鼓文》《焦山鼎》《泰山刻石》等周秦金石,碑刻排列以《金石图》原文所排为序。

褚峻不但摹写碑刻、缩印拓片,亦一一指出碑刻行款尺寸及所在位置。如《鲁峻碑》:高八尺五寸,阔三尺,厚七寸,字径一寸二分,额字径二寸二分,阴字径八分。在济宁州孔子庙戟门东侧,西向。《景君碑》:高六尺,阔二尺二寸,厚五寸五分,字径九分,额字径一寸六分,阴字径七寸。在济宁州孔子庙戟门东侧,西向。《郑季宣碑》:高四尺,阔三尺,厚七寸,字径一寸二分,阴字径亦如之,阴有横额,额字径一寸五分。在济宁州孔子庙戟门东侧,碑附墙,阳面东向,阴面西向。当然,《金石图》的著录也不尽准确,所拓亦有缺漏,如《鲁峻碑》翁方纲嘱黄易到济宁宫学《鲁峻碑》下,发现此碑高度是五尺八寸,非八尺五寸。[19]372而《郑季宣碑》则立于济宁学宫之东侧,因碑阳向壁,碑阴朝外,拓此碑殊为不易,《金石图》也留有一行无法拓及。[20]87

将碑刻全文影写在纸上,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类似褚峻《金石图》、冯云鹏《金石索》等将碑刻全图影写,亦称翻刻法(reprint method),即按照原拓本重刻。这样的好处是保存了拓本原貌,正如褚峻《〈金石经眼录〉序》所言:“俾人一见了然,而且历历如睹原碑完缺之形状。”[5]章钜《〈金石索〉序》:“凭吊古迹,网罗浸广,遂相与图形写象,心摹手追,钩玄索隐,间以题咏。”[21]这种形式的摹图最大可能地还原碑刻原貌(prototype),回到“物”(material)的表现上。缺点是占用纸张空间,有些碑刻仅存数行,却要将整页全部附上,既占用空间,又不美观,而且不方便刻工排印,于是产生了另一种摹写法(facsimiles method)。[22]

图1

图2

第二种则是以双钩法(double hook method)将全文重新摹写,顾炎武《求古录》、陈奕禧《金石遗文录》、吴玉搢《金石存》、王昶《金石萃编》等皆是此类。以《金石萃编》为例,为了避免原拓失真,《金石萃编》采用原字体摹写模式,如《散氏铜盘铭》按金文字形摹写、《峄山刻石》按小篆字形摹写、《泰山都尉孔宙碑》按隶书字形摹写、《始兴忠武王碑》按楷书字形摹写,如遇不识之字或阙文以“囗”代之,凡文散见多处者,采用旁注以记其全,篆隶及古文别体字,都摹其点画,加以训诂,题于额阴两侧。《金石萃编》以原字体摹写,很好地避免了原拓失真,并且节省空间、方便编排。虽然清初学者如王澍、吴玉搢、金农等人已使用双钩法摹写,但并未普及,仍以翻刻法为主。双钩摹碑法一般认为在清中叶开始流行,以翁方纲、黄易等人为中心,如《淳于长夏承碑》《李翕西狭颂》《博陵太守孔彪碑》等均是用此法勾摹,直到晚清石印术传入中国用此法勾摹碑刻方才绝迹。

褚峻对碑刻的复原活动,一方面保存了大量石刻遗迹,另一方面也掀起了诸如李鲲(生卒年不详)、李东琪(生卒年不详)[23]228、黄易(1744—1802)、翁方纲(1733—1818)等学者对山东汉碑的探访热潮。《金石图》的出现,带动了清代金石学中记录金石的新形式。

从石本到纸本,《金石图》经历了物质形态的转化。褚峻在前人的访碑痕迹下,“周游四海九州,名山大泽,遇峭崖深谷,荒林败冢。”[5]亲自搜访碑刻,一一摹录。这里的“碑”主要是石碑,其作用是为纪念(commemoration)逝者功绩和重大历史事件。如褚峻发现的《裴岑记功碑》就记录了裴岑率领本郡三千兵马出击北匈奴,斩杀呼衍王的事件。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石碑为历史学的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而由石碑转化成的拓片则“转换为类似印刷文本的物质形态。”[24]88拓片同样具有物质属性,对传统金石学者而言,拓片并不是靠材质和技术区分,“最为要紧的是拓文质量”。[24]93《金石图》所收《曹全碑》历来为金石学家所重,此碑出土于褚峻家乡陕西郃阳,有明拓本传世,褚峻云:“碑出于明万历中……汉人碑如《鲁峻》《孔彪》等,皆大㮣缺灭。而是碑独以后出特完,不可谓不幸也。”[5]故宫博物院藏《曹全碑》明拓本,有翁方纲、梁启超跋,有钤有“彝斋”“梁”“竹垞”“子孙后世家传之宝”“翁方纲”“汉筹之印”“文渊阁校理翁方纲藏”“苏斋金石文”“饮冰室藏”“叶志诜审定记”“朱彝尊印”“李彦章印”等印,可知此书亦经朱彝尊、翁方纲、叶志诜、李彦章等名家之手。[25]87《曹全碑》明拓本经多位收藏家、金石学家题跋、钤印,大大提高了拓片的历史价值,依照这些印章,拓片的收藏和观赏史一目了然。

结论

作为清初金石学的代表,《金石图》总结了前人的访碑经验,开创了摹图之法。褚峻手绘各碑形状,摹写字形,缩印于纸上,最大可能地还原了碑刻原貌。后世金石学者或效仿其摹图之法,或改良其法,推动了清代金石学(The Epigraphy in the Qing Dynasty)在金石摹图方面的发展。《金石图》由石本摹录到纸本记录的过程,可见物质形态的一种转化。这种转化源于金石学者的古董主义(antiquarianism)[26]倾向。一方面,金石学家通过金石载体重构古代史实,尽可能追溯到人物或历史的原始生存空间;另一方面,物质形态在转化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被损坏,不同历史时期的拓片亦不完全相同,由此形成的多个版本或系统构筑成了石刻文本的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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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梁 田)

J292

A

1008-9675(2017)05-0028-05

2017-06-15

赵成杰(1987-),男,云南大学历史与档案学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金石文献及传统文字学。

陕西省“十二五”古籍整理重大项目《陕西古代文献集成》(初编)子课题“《金石图》整理”(SG13001·史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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