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述神话:同性之恋后的历史之伤
2017-10-17于萍
于萍
摘要:严歌苓《白蛇》小说中用“白蛇传”这一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讲述了一段同性恋爱的故事。她有意解构了“白蛇”神话,讲述了在“文革”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的同性恋爱。在神话和历史的关照下,同性恋爱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性取向问题,更是对社会历史的反思,在疯狂无序的历史大环境中,是非、黑白、对错颠倒,孙丽坤本身的遭遇已经不只是个人的悲剧,更是整个国家、民族的悲剧。
关键词:《白蛇》;孙丽坤;重述神话;同性恋
传统戏剧《白蛇》讲的是蛇妖白素贞被许仙搭救之后下凡报恩,与许仙生儿育女,触犯天条,被压雷峰塔底。而在严歌苓的中篇小说《白蛇》中作者提炼出了戏剧中被隐藏的故事:即青蛇由男人变为女人与白蛇终身为伴,并将这个神话故事放置到了“文革”这一历史背景之下,使得整篇小说产生了深深的错位感。
小说中十二三岁的徐群珊在日记里描写到青蛇和白蛇的场景:“青蛇向白蛇求婚,两个人定好比武,青蛇胜了,他就娶白蛇;白蛇胜了,青蛇就变成女的,一辈子服侍白蛇。青蛇败了,舞台上灯一黑,再亮的时候,青蛇已经变成了个女的。变成女的之后,青蛇那么忠诚勇敢,对白蛇那么体贴入微。要是她不变成个女的呢?……那不就没有许仙这个笨蛋什么事了?我真讨厌许仙!”①这段日记虽然写青蛇和白蛇,但又何尝说的不是徐群珊与孙丽坤呢?小说的中孙丽坤是曾经扮演“白蛇”的舞者,徐群珊就是從小迷恋于“白蛇”的舞蹈和肉体的青蛇。孙丽坤被关押在布景仓库,这似乎就是镇压她的雷峰塔。白蛇在等待解救,孙丽坤也在等待着重见天日。然而现代版的青蛇法力是那么微弱,她只能借助着“中央特派员”这一虚假身份,化身为更高的权力象征时,才能瞒过“法海”短暂地解救孙丽坤。
孙丽坤的遭遇是“文革”那个特殊时代的经历——从极度崇拜到极端的仇恨,她曾经是S省的三大名产之一,被少先队的鲜花和领导人的掌声簇拥着,在“文革”却被定性为“资产阶级腐朽分子、国际特务嫌疑、反革命美女蛇”。不仅人们对孙丽坤的评价是这样大起大落,对伪装成“中央特派员”的徐群山也是这样:从“态度冷静,有礼有节”“气势凌人,身着将校呢军大衣,看去颇有来头”到“官方版本之二”中的苟且之辈,“据反应有人听见不正常的声音从室内传出”“显然此间两人发生了不正常的男女关系”;再到“官方版本之三”中的“诈骗犯”,要深入调查将其尽快捉拿归案。徐群山的“罪名”不断被落实,不去谈结果正义,连最基本的程序正义都不复存在。在那个是非颠倒的历史环境中,白蛇和青蛇都是无助的,她们都逃脱不了法海(权力)的魔掌。
如果说,从个人情欲角度来说,孙丽坤和徐群珊的同性之爱是个人欲望在与自身、社会、他者的矛盾中的一种情感选择,具有偶然性;那么从社会历史角度考虑,就具有了可悲的必然性。当整个社会毫无秩序可言,当所有的是非对错全部颠倒时,那么性别迷失与倒错似乎也就成了自然现象,在这里同性恋不再是一种情感倾向与立场问题,而成了反思文革历史的一面小而深刻的窗口。
孙丽坤的关押生活使她麻木、自甘堕落,她与捷克老毛子之间谁先解裤腰带,也荒唐地演变成了国家外交上的主权问题。面对充满恶意的人群,孙丽坤陷入了彻底的不自知,正是徐群山从精神和肉体上解救了她。当徐群山的真实性别浮出水面后,孙丽坤不禁思考“既然没有异性,她何必遮掩自己”,男女之间、女女之间到底有没有绝对的界限和真理。当徐群山所有的真心被变成无心的玩弄时,孙丽坤彻底进入了真空状态,在无序的世界中获取了些许的安宁:她无视外界的眼光和珊珊谈起了真正的恋爱。但当整个社会重新恢复秩序时,她又需要一个被秩序的社会所认可的异性恋。而恢复了女性身份的徐群珊比孙丽坤要更早地走进了婚姻,主动地放弃了爱情的权利,无序的社会已经结束,文明的社会规范逼迫她必须从头开始做一个女人。在正常的社会中一切牵念、恋想都可以止息了,她们都需要回归到她们各自又愚蠢又多余的许仙身边。
严歌苓在浓墨重彩地描绘了白蛇与青蛇,同时将故事放置在文革的大背景之下,那么故事就不单单是一个同性恋爱的悲剧,它更成为反思文革历史的有力载体。在整个是非颠倒的文革时期,生命个体陷入了全然不自知的状态,偶然性的性到错与性迷失无疑是社会悲剧在个人内部的体现,这也使得严歌苓《白蛇》在同类题材中脱颖而出。
注释:
①严歌苓.白蛇[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7:28.
参考文献:
[1]严歌苓.白蛇[M].北京:中国工人出版社,2007.
[2][英]米尔顿等.精神分析导论(第二版)[M].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15.
[3][奥]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性学三论[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5.
[4][荷]贝格.被误读百年的弗洛伊德:弗洛伊德理论及其在文学研究与文化研究中的应用[M].北京:金城出版社,2010.
[5]李燕.跨文化视野下的严歌苓小说与影视作品研究[M].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