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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日用即道”思想对里下河文学流派创作的影响

2017-10-16刘满华

雨花·下半月 2017年7期
关键词:王艮里下河日用

刘满华

一、“百姓日用即道”影响里下河人的人生态度

泰州学派是明代人王艮与门人弟子汲取儒学、佛学、心学思想精华,适应明中叶以降的商品生产与商品交换社会需要创立的一个哲学流派。它继承了中华民族在物质与精神交揉整合过程中形成的“中和”思想,以“以自然为宗”为法则,以“中和”为理念,关注民本、民生,视百姓本真生活为本体,强调人本价值。其核心思想是“百姓日用即道”,它源于天人一体,万物同源的本体论,继承并发展了源自儒家天道合一、万物一体的“天人合一与天命之道”核心理念。提出天道与人道一体,天不能违人道,人也要顺应自然,否则就会受到惩罚。由此得出,帝王与百姓、人民与国家也要同体同德,否则,家国会遭遇不幸。这种天道与人道平等,帝王与万民平等,国家与百姓一体的思想是王艮的“百姓日用即道”思想的基础,也是里下河人人生理念的基础。

“百姓日用即道”思想的基本内涵主要有:

首先,“百姓日用”之道以社会安定、仁和为前提,王艮提倡和谐的社会生活与秩序,通过“致中和”调节社会与人们的心理平衡,约束人们的行为,使社会“保和”、和谐与安宁;同时,希望统治者以仁为己任,做到无恶于人,和同于人。①

其次,王艮提倡“见龙”精神,有大才大德的人应当为国家、人民做贡献,尽职尽责,造福天下。

第三,经帮济世,提倡天下为公是“百姓日用”主要内容之一。王艮要求人们要有一颗恩泽天下的心和造福天下的志向,做到“以天下为一家,以万民为一情”。王艮出身贫寒,靠乡邻帮助,刻苦自学,并求学于心学大师王阳明,学成之后回报家乡,只要四邻八村有难,无不倾囊相助。里下河人谨记先辈教导,互帮互助之风盛行乡里。

第四,王艮提倡真正的快乐、幸福应与天下之民怡然和乐。

第五,要求儒者以身作则,为人师表。王艮率先垂范,父子开办学堂,义务教学;自编民风民俗读物,教化乡民;自掏钱粮,扶危救贫;协助官民,调节纠纷;勤劳持家,谦逊简朴。吴中、里下河人具有勤劳而不颓废的品质。

第六,王艮要求身心齐修,身心和谐,控制情欲,以免乱性。王艮在“百姓日用”的本体论基础上提出“身本”论。在“身”与国家、社会利益的关系上,王艮坚持义、利统一。“百姓日用即道”充分肯定人对情欲、衣食住行、名利的合理追求,却要求控制欲求的适宜范围,做到“知止”。

泰州学派形成的地理环境和客观区域划定在江淮中下游地区,中心区域是苏中里下河地区。这里四季分明、气候宜人、水系发达、旱涝保收、物产丰美,经济发达,文化繁荣、儒风盛行、兼容并蓄,具有江南文化之柔美,具备楚汉文明之雄强;内含水乡文化之清丽,拥有陆地文明之坚实。在此环境中形成的“百姓日用即道”思想呈现出平民性、实用性、兼容性的品质,在这种“日用”理念传统熏染下的里下河人自为而不逍遥,自信而不妄为,坚韧却不暴戾。他们朴实、勤劳、敦厚、善良,就像平缓清澈的里下河水,一代一代平淡而悠然地生息繁衍。在里下河人心中,平靜而淡泊的劳作起居就是人生真谛之所在,里下河人明白,认真过好每一天,快乐生活就是目的,衣食住行里显现真理。“日用”理念又直接影响着里下河人的人生态度与作家的创作理念。

二、“百姓日用即道”影响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的创作思想

在以“百姓日用”为本体的传统文化理念指导下,生于斯长于斯的里下河作家,自觉或能动地以反映、描述里下河人平静祥和的日常生活为己任。里下河作家的创作方法属于广义现实主义,里下河文学真实地再现了里下河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里下河文学与传统现实主义文学,尤其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在指导思想与创作原则上都有很大区别。

理性主义认为,物理世界是有终极“本体”支撑的,客观世界的一切形态与变化都是理性的,也就是说物质世界是有本质的,其产生与运动都是有规律的。这种理念经过启蒙运动放大,一度主宰人类认识与实践几乎所有领域。认识论认为,世界是有规律的,是理性的,因此人的认识最终可以达到对事物乃至世界的本质、规律与真理的认知,并掌握这种规律;实践的目的在于运用规律与真理改造世界,造福人类,进而推动社会进步。理性主义历史观认为,人类历史是沿着某种规律由低级到高级演进。这种世界观与方法论与意识形态结合,就产生了宏大叙事。宏大的历史叙事催生了一批像巴尔扎克、列夫·托尔斯泰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巨匠,诞生了像《人间喜剧》与《安娜·卡列尼娜》伟大作品。这些作品“具有较大的思想深度和意识到的历史内容”②。列宁在《列夫·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中写道,“如果我们看到的是一位真正伟大的艺术家,那么他就一定会在自己的作品中至少反映出革命的某些本质的方面。”③

里下河文学的作家们同样坚持反映论,运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却关注的是里下河人现实生活本身。江淮下游、苏中地区,旱涝保收,物产丰富,经济比较发达,里下河人世代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世代先辈重视教育,倡导移风易俗,加之政府有效引导,人们多半出于爱好与娱乐,从事各种文艺创作活动。作家们朴素地认为,文学就是讲述过去或者正在发生的故事,作家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有趣的故事按照生活本来的样子写出来,让后人看看先辈是如何生活的,自己如何生活得更好。生活的自然形态是写作的出发点,也是文学表现的内容,目的还是回归生活。文学写作就是里下河人的一种生活样态。

作家徐晓思在《徐晓思中短篇小说选》后记中,明确地表达了他的创作思想:“我的一贯写作态度——水乡本色的语言,原生态的自然笔调,自由想象,无边联想……力求再现原始的里下河一带的生活场景,……让故事说话,把读者带入情境。”

里下河文学描摹现实,讲述故事关注的只是生活,不刻意追求额外目的。生活是前进的,故事就是进步的;生活是循环的,叙事的内容就原地转圈。正像王艮“百姓日用即道”表述的那样,自然本真的生活就是一切,甚至不隐射、不暗示。里下河文学不像批判现实主义贪求揭示历史演进的规律,也不像古典文学虚构故事载圣贤之道,像《三国演义》赞美仁义之道。endprint

当然,里下河文学并不是没有选择与取舍。“在考察虚构文学的各种模式时,还发现诗人从不模仿超越自己作品内容的生活。”④里下河文学同样追求文学的艺术品质。但是,对“生活”的不同理解,会导致两种截然不同的反映论创作方式。一种是“本质论”生活观,文学的内容反映的是社会生活必然律,其虚构、典型化等都要为体现历史发展“规律”服务,揭示必然性,否定或淡化偶然性。另一极端出现在1980年代中后期,以刘震云、池莉等为代表的新写实作家。他们认为传统反映论过分强调创作主体对创作过程的干预,对现实生活的人为取舍、构思、想象,导致对现实生活与历史的扭曲,反而脱离生活。新写实作家认为,人为地放大生活与历史的必然性一面,有意无意忽视生活与历史的非理性、混乱的一面,容易造成误导,认为人可以完全认识、把握本质与真理,导致盲目自信与失误。但新写实小说强调对生活不加取舍的原生态写作,主体零度干预,其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方面原生态的现实生活是无法穷尽的;另一方面,创作主体不可能超然于创作过程,同时文学不同于文献,要给人以认知、娱乐,寄托美好愿望。

新写实小说尽情渲染产房的嚎叫与兽性,人们无奈地面对没完没了的“一地鸡毛”似的现实人生,毫无生活情趣可言。里下河文学描述的是里下河欢快的河流,无边的芦苇荡,一望无际沁人心脾的油菜花;刻画的是芳草萋萋的田野间辛勤劳作的里下河人的欢声笑语,丰收的喜悦;揭示里下河人面对生活艰辛与苦难的坚韧品质,讲述人们互帮互敬的友情,讴歌美好爱情与生活,展示人们对生活的热爱与执着追求,描画一幅幅生活图景,呈现人们的生存意志,讲述丰富多彩的故事,激励人们珍惜美好人生,认真过好平淡人生。

但“百姓日用”就是“道”也制约里下河人的眼界,里下河文学情节平实,叙事单一,散文化倾向削弱了故事的生动性与曲折性;过分关注百姓生活限制了作品的深度与力度;相对封闭单纯的洼地生活,制约作品的广度与丰富性。

三、“百姓日用即道”制约里下河文学流派的题材选择

文学创作受创作对象、作者的创作思想与价值取向制约。文学流派描绘相对一致的生活内容,在某种思想或思想体系指导下,揭示某种价值内涵,张扬其价值理念。里下河地处江淮下游,东临大海,水系发达,物产丰沛,鱼米之乡,人们过着平淡而简朴的生活。这就决定了里下河文学流派描绘的内容不同于江南文学的妩媚温婉,区别于北方文学的彪悍与激越,也没有战争文学的激烈冲突、壮观宏大的场面与曲折的情节。里下河文学流派产生与繁荣的另一个制约因素是里下河地区的文化传统,江淮下游传统文化核心是泰州学派思想理念。泰州学派的儒学思想,尤其是以王艮为代表的民本思想与日用思想已经融入江淮下游、苏中地区传统文化的血脉,成为人们生存理念与价值取向的核心,既影响生于斯长于斯的里下河作家的人生观与价值观,也制约着里下河人的生活方式、习俗、观念、建筑、民居以及处世交友、思想情感,当然,也制約着自然形成流派并日渐繁荣的里下河文学,使里下河文学处处体现恬淡自然的平等理念和“百姓日用即道”的本体观。

汪曾祺的短篇《岁寒三友》里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日子时好时坏。好的时候桌上有两个菜,一荤一素,还能烫二两酒;坏的时候,喝粥,甚至断炊。三个人的名声倒都是好的。”小说写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时而窘迫,时而发达的平淡生活,却怡然自得的精神风貌。陈小手的《故里三陈》中,写“白马陈小手”短暂的接生生涯,瓦匠陈四如何“赛城隍”,陈泥鳅的水性。《秋雪湖之恋》并没有书写文革波澜壮阔的宏大与残酷,而是描写一个普通农场五个士兵、一个下放干部如何帮助芦花一家度过那一段艰辛的日子。《高家班子》书写的是高家班子舞龙灯的平淡人生。《秋韵》写扬子秋收一天的忙碌与择偶往事的回忆。《蔷薇谷》讲述一个文革时期家破人亡而流离失所的少女,在蔷薇谷偶遇具有相似命运的种蔷薇老人的故事,而《甜橙树》叙述一个近于“白痴”的淳朴少年弯桥的劳作与幻想。里下河文学讲述的都是里下河人普通而平凡的日常生活与命运。荣获第八届矛盾文学奖的毕飞宇的长篇小说《推拿》,描述的是一群盲人推拿师的酸苦人生与内心的黑暗与光明。

王艮的“百姓日用即道”学说认为,至高的“道”、人生的真理就存在于衣食住行之中,里下河文学流派的题材选择主要是里下河人的日常生活,并表现生活的质朴与平淡,努力揭示“真”,展示“善”,张扬“美”。

《岁寒三友》在浑朴自然中展现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的善良与真诚。“他们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对人从不尖酸刻薄,对地方的公益,从不袖手旁观。”买不起白色的鞋子让女儿到县城参加运动会,勤劳、朴实的妈妈“用白帆布连夜赶做了一双,除了底子是布的,别处跟买来的完全一样”的“运动鞋”。他们用坚韧与真诚直面生活的窘迫。“陶虎臣坏了一只眼,还看不出太大的破相。……他依然随时是和颜悦色的,带着宽厚而慈祥的笑容。这种笑容,只有与世无争,生活上容易满足的人才会有。”而靳彝甫用善良而美好的心灵与一双巧手为“茶馆酒肆、茶叶店、参行、钱庄”绘画,对买不起画却爱美的穷人同样“欣然对客挥毫”。《故里三陈》中陈小手为穷人接生要价低或免费,为有钱人接生才要高价,但同样尽职尽责。《高家班子》用传家技艺,为人们祈福,给里下河人带来欢声笑语和幸福记忆。《秋韵》里“从村妇的眉眼流出来”“春的骚动”,美丽少妇扬子勤劳淳朴,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她看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笃实、斯文,还有几分调皮,一颦一笑都很可心”的小学教师,把丈夫的话语“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看作神圣的真理和寄托。《重新掩埋我的伯父》中,由于重新掩埋“伯父”的时候没有找到头骨而终生歉疚。

王艮强调生命是实现人生理想奉献社会的基础,当社会、人民需要时,应当毫不迟疑做出奉献,甚至是宝贵生命。里下河文学处处展示着生命的可贵,生活的本真,闪耀着奉献精神。《秋雪湖之恋》《柳堡的故事》《沉浮》中人们为了保护无辜生命,同戕害人生的黑暗势力与自然灾害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endprint

里下河文学彰显以民为本的社会理念。《故里三陈》通过对“迎会”中城隍与土地这些阴间神灵无比敬仰,寄托人们无限期盼,而对阳世的县令却十分冷落,表达人们对社会不平、不和谐的怨气,渴求幸福平安生活。突出人民是天,是终审法官;利国利民是判断善恶是非的根本标准。

里下河文学在清淡委婉的讲述中闪烁人性光辉,在平凡而充实的日常生活中体现“平静的谦卑与得体的高傲”。《岁寒三友》中王瘦吾开办“绳厂,做草绳和钱串子。”接着又办“草帽厂”。他勤劳,手巧,富于创新,生活健康而充满情趣、和美。面对兴起的资本家王伯韬的挤压,他破产了,“人瘦得像一张纸,一阵风吹过,就能倒下。”陶虎臣的鞭炮厂被蒋介石的“新生活”取缔了,女儿被逼给宋保长做小,受尽折磨,得了肝病,“岁暮天寒,彤云酿雪”,他无奈上吊。靳彝甫拿出仅有的钱财,接济两位老友。面对严酷生活的挤压,岁寒三友表现出坚韧、善良、正直的品质,他们宅心仁厚,相互帮扶,讲究义气,映射出里下河人性光辉。《秋雪湖之恋》中五位普通的农场士兵,面对空前浩劫,用他们的真诚与良知,甚至爱情与生命,去挽救一个无助少女芦花的生命,体现了里下河人强烈的正义感。

王艮的“百姓日用即道”思想鼓励人们追求合理的财富与地位,满足自然欲求,但反对贪欲与奢侈。《秋韵》的主人公扬子独自收割庄稼的劳累却被丰收的喜悦、婆婆的关爱、奶孩子的愉悦尤其是小学放学,即将出现的丈夫的身影冲淡了;丈夫是老师,是知识分子,她并不要求丈夫出外挣钱,也不要求丈夫下地干活,只要看到丈夫,听到那重复的幽默,心里就美滋滋的;扬子的最大幸福就是卖完猪在县城馆子里吃一顿,然后与丈夫一起逛街、购物。《故里三陈》中陈小手接生根据家庭情况要接生费,陈四敬城隍为民祈福,陈泥鳅为穷人下水救人分文不取,都展现了里下河人知足常乐的生活观念与真诚善良的人格。

平等理念、平淡而和谐的人生理想是里下河人共同的不懈追求,人生的真理、人间至善、美好与真情就存在于里下河人日常生活与人生际遇之中。曹文轩的《蔷薇谷》《甜橙树》就是广漠荒野中一棵鲜艳的蔷薇,那么鲜艳,芳香四溢,令人神往,成为两代绝望人延续生命的“仙草”,是两位素不相识苦命人相互依傍的精神支柱,是人性绝不泯灭的见证。被父母遗弃的男孩弯桥,脑膜炎令他近于痴呆,他勤劳而无贪恋,纯真得像一张白纸,面对小伙伴的捉弄、促狭,仍然友善,真诚相待,即使梦中令人垂涎的闪着金光的橙子也让给女孩红扇。他处处想着他人,从不考虑自己。这是一个金子一样的孩子,他既是里下河人的写照,更是里下河人的寄托。《重新掩埋我的伯父》为了尽孝,为了实现亲人的遗愿,更为了人间道义与亲情,“我”奔走一生。

“百姓日用即道”思想认为,一切源于生活,生活又是目的,最终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秋雪湖之恋》中,人与自然一体,常态时,里下河人和谐而充实的生活,在欢声笑语中度过平凡而朴实的人生,秋雪湖畔芦花漫天;社会动荡不定、正邪错位、黑白颠倒时,生命之花枯萎,秋雪湖芦花绝迹;人生的春色到来时,秋雪湖又迎来了无边芦花。

四、“百姓日用即道”对里下河文学流派发展的影响

里下河文学创作以经验到的物理世界为现实基础,建构作品的世界结构与认知图景,狭窄的视域与生活内容不可避免地造成作品的相似与重复,也阻滞了里下河文学流派走向辉煌与创造奇迹的脚步。

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世界构建与认知图景,是建立在理性主义即传统形而上学之上的本体观。认为物理世界与人类社会的一切现象都被赋予一定的逻辑秩序,在文学中体现为:环境描写要符合历史规律,为展示真理服务,具体说要为事件演进与人物性格塑造的内在逻辑服务,故事描述要有起因、发展、高潮与结尾,人物性格塑造要与作品的主旨一致,其变化要清晰渐进,性格的最终形成与历史赋予的使命一致。文学作品的故事、人物、现象都与作品的主题一致,而一部成功的作品就是人类历史的一个阶段或缩影。

从文学角度看,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辉煌成就源于其理性的世界本体构架与认知图景,其不足也源于此。当然,纵观文学史,取得杰出成就的文学家与文学流派同样如此。魔幻现实主义文学把文学的真实论由客观转向主体的主观内省,以“魔幻”建构世界的构架与认知图景,把这种“本体观”与拉丁美洲落后、封闭、愚昧的现实生活结合起来,运用幻想、神奇的手法,揭露殖民统治与现实社会的黑暗、压迫、残酷與人性的扭曲,重新赋予迷信、洪水、瘟疫、动乱、饥馑、战争等自然与社会现象以历史意义,产生了像加西亚·马尔克斯、卡彭特尔等著名作家与《百年孤独》等杰出作品。把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运用于文学创作,以潜意识、梦幻的主体视角审视世界,以梦境与幻觉的无意识世界为世界的架构与认知图景,把这种真实观与二战后混乱与荒谬的社会现实结合起来,产生了布勒东的《娜佳》、艾吕雅的诗集《生活的内幕》等作品。把威廉·詹姆斯的意识流理论、柏格森的心理时间理论与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结合起来,建立新的关于世界的“本体”,并把这种本体“真实”的世界构架与现实生活结合起来,产生了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威廉·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把存在主义思想与战后社会生活结合起来,产生了让-保罗·萨特的《恶心》、阿贝尔·加缪的《局外人》,这是他人就是地狱与选择自由的真实观。法国新小说用剔除理性的“非人化”的人物视角看待世界,打破传统时空观,以“内在时间意识”替代线性时间,产生了罗伯·格里耶的《嫉妒》《橡皮》、克洛德·西蒙的《佛兰德公路》。莫言与毕飞宇都受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影响,都取得了巨大成就。莫言建立起“魔幻”的世界构架与认知图景,原始意象、神话、佛典、妖魔鬼怪等一切自然、社会现象都被重新定位,赋予新的使命与意义。

里下河文学基本上以传统自然观建构世界结构与认知图景,社会、自然事物与现象的秩序与意义较为固定,重复与撞车在所难免,即使有些艺术成就很高的作品,比如散文化、诗化美文,其艺术架构直逼本体建构,但仔细读来,其世界图景脱不掉传统本体真实论的滥觞。从这个层次看,传统现实主义文学与里下河文学在创作原则上具有很大程度的一致性。

注释:

①方宝川:《太谷学派遗书》第一辑第四册,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97年,第87页。

②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选编:《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90页。

③四川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选编:《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311页。

④[加]诺思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陈慧、袁宪军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年,第93页。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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