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圣:多元化尝试,做反潮流的英雄
2017-10-16吴敏多
吴敏多
2016年夏,谍战影视剧《代号》在天津卫视圆满收官,该剧总导演郑大圣在谍战题材越来越套路化的当下,在创新题材、融入当下情感模式、创造与观众的新型互动方面做出了积极尝试。郑导说这是他第一次拍摄谍战剧,所做的努力仅是把创新用在了“朴素的创作”上:“从我们知道的、我们能感受的、我们能触摸得到的下手。”
郑大圣的外祖父是戏剧家黄佐临,母亲是导演黄蜀芹,他在上海出生,因为属猴,所以取名大圣。1986年,郑大圣考入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电影导演班,1990年毕业获得学士学位后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做了一年场记,1991年进入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电影制作系,其间获1991至1993年度优秀作品全额奖学金,1995年获得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硕士学位回国,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担任导演。自2000年开始,郑大圣拍摄了自己导演生涯的第一部电影《阿桃》,并获得第八届上海国际电视节评委会特别奖和首届优秀电视电影百合奖一等奖,同年执导的《王勃之死》又获得了第二十届金鸡百花电影节最佳电视电影奖。
不固定的电影风格
2012年11月,上海寒意渐浓,郑大圣结束电影《天津闲人》的拍摄已是凌晨四点钟,休息四个半小时后,团队再次开工,开始拍摄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危城》。两部作品的拍摄间隔仅四五个小时,这是绝大多数电影导演不曾经历过的。半年后,两部影片的后期制作全部完成,郑大圣开始为新片的宣传发行奔波,约朋友看片交流,跑艺术影院。
此时距郑大圣拍摄第一部电影《阿桃》已过去十二年,那时他刚刚从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电影制作系硕士毕业回国探亲。虽然自己的母亲是著名导演黄蜀芹,但事实上郑大圣拍戏或选择做导演都是个人兴趣使然,母亲对他的影响只是在为人处事方面。
时间流逝,很多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改变,但从第一部电影《阿桃》起,郑大圣就没有在一条既定的电影风格上走,《阿桃》清淡得像散文,《王勃之死》是诗电影,《廉吏于成龙》是戏曲电影,《一个农民的导演生涯》则是纪录片……这期间,郑大圣还执导过话剧和昆曲,一部动画片也正在计划之中。
2013年,电影《天津闲人》获得第十三届CCTV电影频道电影百合奖优秀影片一等奖、第二十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最佳低成本电影奖和最佳低成本电影导演奖,同年,郑大圣应邀担任了第四届中国国际新媒体短片节金鹏奖评委。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城
《天津闲人》和《危城》讲述的故事都发生在1937年的天津,卢沟桥事变即将爆发,整个城市即将沦陷,天津城中几个普通人物的生活、情感和命运被放大。《天津闲人》中,在紧张压抑的时代环境下,天津闲人苏鸿达破烂的上衣外套着笔挺的长衫,他整日在街上溜达,靠一张嘴坑蒙拐骗赚钱,维持着看似体面的生活,对一份难以企及的爱情心存幻想。《危城》中,日本人进城后,一过门即被丈夫嫌弃的女孩宛儿拎着包站在街角等日本军队嚣张地走过,她的包里装着一封信,准备投到马路对面的邮筒,信中她用娟秀的毛笔字与心上人谈论现代诗歌,对方是她在南开大学读书的小叔子萱之。
这两部影片均改编自林希的小说,用郑大圣的话说,是各种机缘使得此次拍摄成为可能,而这也圆了他多年的心愿。1997年起,郑大圣就是林希小说的忠实读者,他说:“当时心里存了一个念想,有机会要将它们改编成电影。”直到两年后,作家出版集团有意将文学作品改编成影视剧并找到了郑大圣,他便推荐了林希的小说。
还有一部分机缘来自于郑大圣的生活经历,当年在去上海读小学之前,他一直和祖父母生活在天津,虽然后来在上海生活长大,天津却永远留在了记忆之中。“童年的世界是不够大,但是记忆会很具体、很生动,比如对空气和光的感觉。”他对记者说,小时候他经常去上海探望在干校被隔离的父母,往返于天津和上海之间,每当火车经过南京长江大桥,他就感到空气的味道不一样了:“北方的冬天是凛冽的味道,干而冷。”拍天津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
借着老天津的风貌,郑大圣最想呈现的是生活于其中的小人物,“天津老百姓天生具有幽默感和喜剧表現力,同时拥有民间生活智慧。”郑大圣说天津闲人是其中的一个群体,他们看似体面,社交极广,实则命如蝼蚁,但郑大圣看到了苏鸿达这个人物身上的“光”,他说:“一个草根在那个年代发现了上层人物的惊天秘密,现实逼迫一个细小的生命做出抉择,选择过貌似体面的生活还是为了尊严负隅顽抗?他最终选择了无异于垂死挣扎的抵抗,最后被整死,他改变不了世界,但重要的是他选择了。”
好奇心很重的电影导演
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位导演的作品,《天津闲人》从镜头语言到人物形象、动作台词都比较夸张,像街头露天表演秀;《危城》则婉约细腻,讲述了一个古典气质的女孩不为人知的爱情,镜头经常对准她的脸,捕捉她微妙的表情和心理变化:幽怨、惊喜、担心、掩饰……郑大圣说:“我想尝试用完全不同的风格讲述同一个时段、同一座城市中两种不同的人生,一种外在,一种内敛。”在他看来,因为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不同,即便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对城市的感知也会完全不同,“每个人心中不会有同一个北京、上海、巴黎、纽约。”
对多元化风格的尝试并非只体现在这两部新片上,郑大圣自称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导演,喜欢在不同的领域穿行。“多有意思啊!”当记者问他为什么喜欢这样做时,他这样回答,作为一个导演,他认为这个工作带给他最大的礼物就是经历和体验本身。他曾经在美国芝加哥艺术学院电影制作系攻读硕士,这座以先锋和实验闻名的学校影响了他的创作观,在这里传统意义上的专业划分非常模糊,跨界创作非常频繁。“每个人都在跨界,我虽然就读电影系,但是可以做很多的装置,还可以修陶艺的学分。”郑大圣回忆道。
在美国读书时拍实验电影的经历使郑大圣有了大胆实验的精神,“实验电影就是不断地试、跨界地试、离经叛道地试,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它是关于可能性的探索,而不是关于一个标准答案的复制。”郑大圣说这直接影响了他的艺术观,“电影应该是什么样的,从来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拍电影可以有无数种观念、手段和语言。”这种实验的精神听起来冒险而刺激,因此郑大圣一系列的电影都具有鲜明的风格,多部影片均在国内外斩获奖项。endprint
成本再低都会找到办法
《危城》中的故事发生在春夏,却是在冬天拍的,主人公的庭院里有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这是剧组专门做的。演员们穿着短袖演戏,有几个镜头能明显看到他们说话时的白色哈气,郑大圣无奈地承认穿帮。在12月的上海,演员们甚至被冻得现场忘词,虽然后期加进了知了声,将光线调成夏天的亮度,但是没办法除哈气。“如果资金再多一点,后期就可以通过技术把哈气擦掉。”郑大圣说。
“成本很低,比你想象中还要低。”郑大圣这样回答记者对于两部新片成本的问题。拍摄周期短、时间紧,两部影片必须在四十二天全部拍摄完成,多一天预算就要崩盘,所以两部影片的拍摄间隔只有四个半小时,而一部电影正常的拍摄周期最少也要一个半月。
在拍摄现场,低成本带来的无奈和窘迫随时可能发生。《天津闲人》中,揭露四六爷秘密的苏鸿达在深夜的大街上被对方拦下,两人对峙,戏剧冲突达到最激烈处,这场戏郑大圣用了一个升起来的镜头,他说:“如果我们再多一点钱和时间,就可以有一个臂长更长的升降机,这样就可以升到更高,哪怕再上去三四米,镜头语言传达的东西就会不一样。”这个遗憾让他和摄影指导在现场叹息了好多次。
拍街景时,镜头也无法放太宽,因为没有那么多群众演员在街上走,这两部新片的群众演员最多时有一百个,但是撒在大街上就不算多了。“人都是在走动的,走几步出画了就无效了。”郑大圣说。同样的这条大街,拍《色戒》时群众演员是两千人。
在郑大圣看来,在拍电影这件事上钱再多都会觉得不够,“因为对于完美而言,没有东西是够的。”对于拍过实验电影的他来说,钱再少他都有办法,这些办法必须找到,必须做到,“没有两千个群众演员,我依然可以用别的方式让影片看起来讲述的是大城市大时代发生的故事。”
最残酷的影评来自家人
著名导演黄蜀芹的兒子或许是郑大圣绕不过去的一个身份标签。在上海拍这两部新片时,母亲很认真地对他说:“天凉了,不要忙到太晚,让大家吃上一口热乎饭。”郑大圣很明白,作为导演的母亲很清楚在拍片现场导演是不会觉得饿的,为了赶进度、抓天光会一个接一个镜头拍下去,导演不说吃饭,周围的工作人员只好跟着往下拍,很辛苦。
当年高考时,历史、建筑、中文、美术几个专业都在郑大圣的考虑范围内,最终选择上戏导演系是因为艺术学院的招生考试最早,考试通过后,当年那个十几岁男孩的想法很简单:考上不就提前解放了?至于未来将电影导演作为职业,一个高中生哪会想那么远。他考上戏,家里人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家庭给了他选择的自由。
郑大圣的父亲生前是美术指导,三个同行在家里却不会深度探讨电影,也不会特意看彼此的片子,如果看了也是一句话影评,而且多半都只说问题。郑大圣告诉记者,这简短的一句话通常是轻描淡写的,但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软肋,他听到的对自己影片最残酷的一句影评就来自家人,幸好这种批评并未对他有太大负面的影响,他说:“其实导演审视自己片子的次数是最多的,从拍摄到后期,所有的毛病自己都能看到,而且越到后来就会越清晰。”
回望郑大圣十多年来拍摄的每一部作品,都是他心里某个念想和外界某个机会的狭路相逢:他大大的脑袋里常常有各种“空想”冒出来,兴奋了就记下来,看机缘合适就去做。与其他独立电影导演多关注现实题材不同,郑大圣的所有作品都取材于历史,因而就有媒体把他称之为“反潮流的英雄”。endprint